[自創] 五體不滿足 (53) 微H

作者: stardust1224 (咪咪喵喵咪)   2023-10-13 20:3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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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關於身為平凡高中生的我Lv.99才開始屠龍這件事
  上条轉開水龍頭,重新盛了一盆溫度適中的水。
  他抱著勝也的一條殘腿,輕輕放入水盆中探了探,「勝也先生,請問溫度還行嗎?會
不會太冷,或者是太熱呢?」
  並不會,就像是自己調出的溫度一樣;上条像是他的左膀右臂,就連他喜歡什麼溫度
的水都一清二楚。
  「謝謝你,溫度很舒服。」勝也口氣溫婉地答道。
  男看護得了答覆,這才抱著勝也的兩側脅下,將他整個人輕輕地放入澡盆裡玩水。
  尋常的溫暖大手,沾著滑膩中帶香甜杏桃氣味的沐浴乳,仔細地來回搓洗勝也的周身

  然而,單單只是這麼來回撫摸,已經讓勝也感覺有些不對勁,心中有許多無法按捺的
複雜感受。
  到底和勇人同居了兩年還是三年呢?由於在公設療養院中待的日子太漫長,所以如今
的勝也已經記不清了。
  可是當勇人幫他洗澡的時候,勝也從來都不需要忍耐,只要老實地告訴對方:「はや
ちゃん、欲しい~(小勇,我想要了)。」知趣的勇人就會立時褪去小背心與內褲,露出
精實、壯碩的體格,把濕漉漉的他,從盛滿溫水的塑膠盆子裡抱出來,放到自己的腿上。
  明明就知道他的意思,兩人發熱、鼓脹、跳動著的恥部也已經緊密相貼,就連絨絨的
稀疏恥毛都能感受到,卻還是會帶著笑容,打趣地問他:「哪裡想要了?嗯?說呀。」
  這種心照不宣的感覺,當然是最好的;總比如今這種明明想要得不得了,還得強自忍
耐的情形,要來得強得多了。
  勝也是很思念、很思念勇人的,想念他到想哭的程度。
  那人若有所思的表情,令健斗一時間停止了動作,凝視良久。
  想當然耳,勝也一直都有諸多心事,身為每天都見到他的看護,健斗是明白的。
  勝也想著,勇人如今已經不在了。
  健斗餵他吃的食物很營養,勇人餵他吃的日清杯麵海鮮味相較之下,當然是絲毫沒有
可比性;可是不論健斗做了什麼,勝也都覺得能從他的身上看見勇人的影子。
  ──他就是勇人。
  或者當說,對沒有選擇的自己而言,他是勇人的「替身」。
  打自心裡,水上覺察出這點。
  自己的精神,正無可自遏地,將這名在工作場合碰觸自己的男人,當成已然不在身邊
、無法繼續相伴的戀人。
  而怕寂寞的人,當然需要這種錯覺,來麻痺自我的精神。
  也因此,單是健斗碰觸、來回撫摸他時,勝也的心臟就止不住地、「撲通撲通」地跳
動,跳得胸口緊縮、發熱、脹痛,簡直快要無法呼吸。
  心口那鏤刻著「Hayato」只要低頭就能看見的刺青,彷彿正在流血、刺痛。
  意識到如今的自己,因著朝夕相對,已然被年輕、俊俏的男看護所吸引,勝也在內心
不斷向佛祖懺悔:『我是個罪人,我有罪。』不由黯然神傷。
  他想著:自己若是不能自這間療養院的環境中掙扎出來,就會繼續墮落下去。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在身心靈上,真正地、再度背叛勇人,因此受到劇烈的懲罰;那
將是比失去手腳,還要更加嚴重的。
  如果不能換看護的話,自己將不能得救。勝也知道,自己溺水了,快要沉下去。
  恰在此時,默默觀察著勝也神色的健斗君,啟齒問他道:「勝也先生,您可能有些痛
苦的心事,這些事已然困擾您許久。」
  「儘管由我這種身分的人出口詢問,顯然是非常唐突的,但是療養院內的生活相當封
閉,您不一定有機會能向他人傾訴。」
  「因此,若是可以的話,希望您能將那些壓得您喘不過氣的心事說給我聽;如此一來
,即使是這樣的我,也能稍稍分擔您的痛苦。」
  人與人之間都有層層的隔閡,宛如心之壁,因此必然無法互相理解。
  然而,這種在冰冷環境下,突如其來的、宛如明燈般暖人的溫柔,又恰恰是勝也最經
受不住的,在一瞬間擊潰他心防的厚壁。
  這一刻,勝也感到窒息,宛如被背叛勇人的罪孽掐得喘不過氣般,卻反而使他有一股
想將自己的一切傾訴而出的渴望,這種渴望使他顫抖。
  「──究竟是什麼,使我成為罪人?」
  望著健斗那雙澄澈有神的雙眼,勝也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求救似地問道:「為
什麼我會被剁掉手腳?為何我的這一生充滿罪惡?」
  「……難道、我真的是罪大惡極的人,這一切都是上天給我的懲罰?」
  勝也哽咽道,眼眶中滿是打轉的淚水,彷彿自己正在肅穆的佛堂裡,面對著偌大莊嚴
佛祖金身,匍匐而拜。
  假如能去禮佛,已經沒有四肢的他,情願整個人趴在佛像的地板前,不斷磕頭,直到
頭破血流為止。
  否則沒有什麼辦法能贖罪,無法拯救他殘破的心靈與人生。
  勝也帶淚的神情,無疑是非常使人憐惜的,然而,他的話語令健斗一時間無從回答,
只能用手指輕輕拂去自他泛紅眼角淌出的珠淚。
  健斗停頓了片刻,思索一晌,而後面容莊重,意味深長地徐徐說道:「誰不曾有罪?
有誰生下來是無罪的?你敢說你的罪,就一定比別人重嗎?」
  「你能篤定,你之所以失去手腳,就是你所犯下的罪,帶來的懲罰嗎?為何在這世上
,還有那麼多罪孽比你更深的人,他們卻沒有承受與你同樣的痛苦呢?」
  「你能篤定,你所經受的痛苦,就是所謂的『懲罰』嗎?假如說,你真的受到懲罰,
難道就能證明,這一定是神明施加給你的?」
  「神是不去理睬這個世界的。神是沒有感覺的。神不會懲罰這個世界的人,更不會獎
勵任何人;哪怕人對神膜拜得多虔誠,神都不會幫助人;只有人才能幫助另一個人,難道
這不是事實嗎?」
  健斗的話,令勝也聳然,發自毛細孔裡地顫抖起來。
  那人神情凝重,繼續說道:「我不知道當初到底是誰砍掉你的手腳,但就算是神明,
都沒有資格對人這麼做,更何況是一個對你這麼做的『人』。」
  「你覺得因為你有罪,所以得到相應的懲罰;然而,事實上,所有暴力的行為,都只
不過是惡劣的『犯罪』,而不會是什麼對人的『懲罰』。」
  「你受的苦還不夠多嗎?倘若你已經被折磨了很久,那就已經足夠了,你為什麼要因
此受更多的懲罰?」
  「說起來,在這世上,究竟有誰是真的有資格去懲罰你的?難道那個把你的手腳剁掉
的人,他的道德就比你高尚,沒有犯過任何罪嗎?」
  「假如他的品行比勝也先生更加善良,又為何會犯下如此的暴行呢?這難道不是悖論
嗎?」
  方才健斗所說的一系列的話,簡直有如哲學家的言論般發人省思。
  哪怕他只是一位在療養院內服務的小小職工,他的思想也是自由的,他的話就算不能
說是令勝也的心豁然開朗,至少也開始有了一絲動搖。
  ──難道即使勇人不在自己的身邊,懲罰也在繼續嗎?
  或許,並不是勇人在懲罰自己;而是「自己」施加給自身的懲罰,宛如詛咒般無法破
除。
  思緒太過紊亂,勝也仍在發怔,一時間無法吐出隻字片語,肩膀微微發顫。
  健斗握著勝也纖細的肩膀,柔聲說道:「雖然說這些話,是妄下的論調,但是我認為
你先前所處的環境,似乎並不舒服,才會使你變得這樣,轉而去苛責自己。」
  「苛責自己並沒有好處,假如每個人都去苛責自己,那麼就沒有人可以活下去,面對
接下來的每一天。」
  「你為什麼不去怪那個害你失去手腳的人,卻要認為是你自己做了什麼,才害你被人
暴力對待呢?」
  「轉換環境,對你而言並不是壞事,以前可能有許多事是你的包袱,但是只要離開了
,就可以丟掉那些包袱。可不是嗎?」
  「否則為何那麼多人要換工作、搬家,甚至是移民去別的國家?不都是為了逃離那些
,曾經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人事物。人是有選擇權的,不論是誰都一樣。」健斗道。
  勝也反問:「那些被迫無法選擇、離開環境的人,又該怎麼辦才好?」
  「這不代表他們沒有選擇權,他們同樣是有選擇權的。就算當下不能離開,也不代表
機會不會到來;總有一天,只要好的時機一到,他們都可以離開,因為神對任何人都是公
平的。」
  健斗神情堅定,語氣篤定地回答道:「對自己的人生多點耐心沒什麼不好。轉機一定
會到來,但是你必須撐到那個時候;如果不撐到那時,你的轉機就永遠不會到來,就算真
的來了,你也抓不住,因為你還沒準備好。」
  然而水上仍舊覺得整個世界、社會都對他不公平,因此他憎恨著這一切。
  自己的心靈早已扭曲,官能也是變態的,自己當然不被包括在有機會得到救贖的「所
有人」之內。
  就算他不去苛責自己,道德也會苛責他;這使他覺得,自己是永遠也無法得救的。
  健斗摸了摸水,發現由於二人之間談話得太久,水逐漸涼了。水份從勝也的皮膚裡跑
出來,導致泡澡泡久了的他,原本光滑的皮膚變得皺巴巴的。
  『說起來,勝也先生剛來的時候,全身上下都是菸疤還有瘀青,雖說在這裡養了半年
,我有給他抹除疤凝膠,現在該退的疤,都已經掉得差不多了;可是這足以證明,先前他
過得並不好。』健斗默默心想。
  健斗重新轉開水龍頭,試了試蓮蓬頭的水溫,將水柱噴灑的力道調得更為溫和些,「
我怕您著涼感冒,把您身上的泡沫都沖乾淨之後,我們就離開浴室,好嗎?」
  他抬手看了下腕筋上那只Omega的手錶,發現時間差不多了,兩人交談太久,不知覺
間,已經晚間十點半,難怪勝也都快要泡爛了。
  這似乎也是頭一次,兩人之間有如此深入的對談。
  健斗很高興。自己似乎比起以前,更加了解眼前的這個男人。
  至於勝也,則是偷瞥了一眼那只防水太陽能錶,心道健斗搞不好是個有錢人也說不定

  即使已經不再是男公關,做這一行的習慣卻已經浸染勝也的全身心,成為他潛移默化
的惡習,改變了他整個人;這些小動作是改不掉的。
  健斗替勝也洗好澡,這次倒是沒再多摸,就是往那膩手的肌膚上多揩一把都不敢。
  當然,他其實也頗為克制不住,想要多碰觸勝也的心情,可是又隱約覺得勝也此時已
然陷入迷惘與苦惱之中;在這樣的情形下,對他有更多逾矩的行為,並不合適。
  他想照顧勝也的感受;哪怕自己再喜歡他,再怎麼對他著迷。
  健斗知道,自己是被帶有魔力,令人想更加照顧、疼愛的勝也,所深深吸引的。
  他想拯救這樣陷入泥淖的勝也。正因為勝也鬱鬱寡歡,所以才想把他自泥淖中帶出來
。健斗有自信,自己是能做到的。
  他不想傷害勝也;取而代之的,他想讓勝也露出「笑容」。
  ──時候未到,現在不該做這些。
  『也許會傷害到勝也先生的心情。』他心想。
  健斗拿起毛茸茸的大浴巾,將赤裸又濕淋淋的勝也全身包裹起來,「勝也先生,您聞
起來好香。」他的身上所縈繞的,再也不是院內消毒水的味道。
  聞言,勝也少見地笑了。他仰頭望著把自己摟在懷中的健斗,依偎在他溫暖而厚實的
胸膛,「上条君,我覺得好冷,可以把我放進被窩裡嗎?」
  健斗看怔了,良久無話。
  那笑容是如何的?或許以文字,也不足以形容宛若天使般優雅、神聖的姿容。
  倘若以他從小看到大的動畫來形容,便是《Evangelion》最有名的場面「綾波的微笑
」。
  正因為勝也自從來到這裡以後,總是愁雲慘霧、生無可戀的模樣,於是這難得的笑容
,就變得更加彌足珍貴。
  他恍神了幾秒鐘,這才回過神來,「啊、好,好的。」
  儘管離開霧氣蒸騰的浴室以後,感覺還是有點冷,但是因為一條大毛巾,就能將勝也
的全身上下都包裹住,加上健斗君的體溫很暖人,所以倒也並不是那麼冷。
  健斗依言將勝也放進被子裡,自己坐在床畔,繼續用毛巾替他擦乾全身,還有稍微沾
到水的髮尾。
  身體很快就擦乾了,沒有一點濕氣。隨後,上条自衣櫃裡,拿出乾淨的病服與內褲,
為勝也穿上。
  勝也當初入院時,事情鬧得很大,媒體注意著他的動向,不論政府怎麼做,都想要拿
來當作新聞題材,大書特書。
  也因此,勝也住的單人間配有一間陽台,與院內其他住多人房的病人比起來,可謂是
特別待遇。
  健斗拾掇起已經濕掉的毛巾,將其夾到小陽台的曬衣夾上,明日中午他過來的時候,
會再從外面將已經被太陽曬乾的毛巾收進室內。
  倘若下雨的話,早上他就會在送早餐時,提早將毛巾收進來。
  「勝也先生,請問要看電視嗎?」健斗關上陽台的門以後,如同以往那樣問道。
  然而,不同於平常,勝也這次卻搖了頭,拒絕了他本來就沒有興趣的,無聊且吵雜的
電視,而是主動詢問道:「健斗君,可以讀書給我聽嗎?最近我總是不好入睡。」
  這個意外的要求,讓健斗不由得喜出望外,畢竟他也想與勝也再多相處一會兒,哪怕
只有十分鐘也好。
  然而,現在畢竟是他的勤務時間,事實上,他手頭還有其他病人要照顧。
  在他的工作時間裡,照顧勝也自然是佔比最大的,可日本的醫療環境很差,醫務人員
向來都很缺乏。
  照顧失能的病人,又是全日本大部分的人都絕對不想幹的高勞動、高工時、高加班、
低加薪、低升遷服務業,也就是俗稱的「三高二低」爛工作。
  因此,他的病人當然不會只有勝也一個人而已。院內的每個員工,都是被當成三個人
來使用。
  這使得健斗面有難色,儘管這表情一閃而過,但是勝也向來都有察言觀色的習慣,是
過往作男公關時培養出來的習慣,他自然是注意到了。
  健斗並沒有拒絕,面上仍帶著笑容,只道:「勝也先生,請您稍微等我一下,好嗎?

  「嗯。」勝也用大腿開始勾在床邊充電的手機。健斗見狀,主動將手機從Type-C型線
上拔下來,打開Youtube,將螢幕放到勝也面前,「請問您想看什麼呢?」
  勝也掃了一眼,找到一個標題說日本古代文明是外星人入侵的,封面超級聳動,毫無
疑問是釣魚影片,「這個。」夠白癡,可以拿來打發時間,他喜歡。
  人生果然還是不能缺少垃圾YT影片啊。勝也心想。
  「嗯。」健斗替勝也點開影片以後,坐在床畔,放著勝也趴在床上,繼續看怪力亂神
的天橋下說書人影片。
  他則是拿出手機,在工作群組裡@了上司,快速用手指在螢幕鍵盤上打字:「哥,我
在403房,病人說睡不著,想要我唸故事給他聽。請問可以嗎?」
  「去配藥室拿安眠藥給他吃,不就得了。」上司無情回話道。
  「這東西會成癮,吃多了還會失智,不好吧?」上条回覆道:「而且病人也是第一次
提出這樣的要求,平常並不是很難搞。總之,這不是很過分的請求。」
  「你都已經入職兩年了,怎麼還對病人這麼有心?這不應該鴨w」
  儘管嘴上這麼說,然而上司並沒有多為難他,反而對這樣的服務精神很是讚賞,卻也
顧慮到是在群組說話,加上個性本來就悶騷,所以並沒有公開稱讚上条。
  隨後,上司便@了與上条值同一班的同事:「小池,接替一下。」
  由於現在是當班時間,摸魚不看訊息的話,絕對會被罵,因此小池不到五分鐘,很快
就回了訊息,@了上条:「小健,你下一間是哪一間啊?咱去看看唄。(咧嘴露牙嘻嘻笑
emoji)」
  小池是對他很好的前輩,把工作交接給他,健斗還是放心的,「307,謝謝前輩。」
他回覆道。
  勝也儘管看似在看YT影片,實際上,卻在用餘光,以健斗極難注意到的方式,技術性
地偷瞥他的手機。
  他知道健斗正在為了完成他隨口提出的請求,向上司提出換班的請求。
  ──這個人,是願意為了我,排除困難,去實現我的願望的。
  勝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如此一來,就解決了。接下來也沒有其他房要巡,至少可以在這裡待三十分鐘左右
。』健斗心想道,著時鬆了一口氣。
  搞定雜事以後,他將手機收進制服褲子的前口袋裡,這樣才能感覺到手機震動,上司
或同事叫他的話,他才知道。
  健斗說道:「勝也君……啊、不,勝也先生,您想聽什麼書呢?」
  勝也沒漏聽那人剛剛的不禮貌,卻沒有苛責他,也沒有像先前一樣,露出不高興的神
情,嘴角一勾,淡淡的笑容看上去意味深沉,令人無從捉摸。
  難道是為了自己叫錯稱呼,而取笑他嗎?可看起來又不像是這麼一回事。這讓健斗不
知道眼前人到底正在想些什麼。
  「《千羽鶴》……」幾綹纖細的鬢髮垂在臉側,顯得那張白皙的巴掌臉更小巧了。勝
也垂著羽扇般濃密深黑的睫毛,細聲說道。
  健斗一怔,「是指『川端』老師的作品嗎?那可是相當感傷,充滿惆悵,戛然而止的
未完故事呢。確定要聽這個嗎?」
  勝也自認是不會讀書,也並不上進的人,可是不知怎地,他很喜歡川端康成的書;當
同年紀的人都在看村上春樹,或是東野圭吾的書時,他仍在看川端康成。
  這麼說起來,因為被切掉手腳的關係,自己很多年沒讀過書了。勝也很想念以前那種
用手指親自翻過紙頁書的感覺。
  或許以前和勇人在一起的時候,就該鼓起勇氣,向勇人提出這樣的要求;如此一來,
兩人之間的關係,便可以不那麼緊張。
  但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太遲了。
  相較之下,眼前的健斗,宛如自己情感的慰藉;以前不曾對勇人做過的,如今卻可以
從健斗的身上得到補償。
  因為健斗是溫柔,又有耐心,可以包容自己,願意幫助他的人,勝也開始有這樣的感
覺。
  ──上条君,或許是可以信任的。
  「嗯,我只想聽『千羽鶴』。」勝也篤定地說道。
  健斗並沒有嫌麻煩,「好的,您等我一下,我去書報室拿過來。」
  語畢,健斗便自床畔起身,離開病房,帶上門。
  一時間,房內除了YT的白痴影片,那充滿節目效果的後期罐頭音效以外,變得寂靜不
少;就連房間的氣溫,都隨之驟降。
  療養院內很大,書報室在別層樓,十分鐘後,健斗才帶著書回來,進門前,他敲敲門
,向門內道:「勝也先生,我進房了。」
  「好的。」勝也答話道。
  這次健斗沒再把門上鎖,僅僅是將門關起來而已。他將窗戶打開一個縫,闔緊紗窗,
讓室內有點空氣流通,又不會進蟲。
  勝也小聲抱怨道:「你去好久……去看別房的病人嗎?」
  一時間,健斗還以為自己聽錯,難道勝也是在吃醋嗎?
  他並沒有為了勝也的無理取鬧而生氣,也沒有解釋去書報室必須來回爬樓梯這件事,
只說:「對不起,是我走路的速度太慢了,下次我一定改進。」語氣裡竟有種說不清、道
不明的寵溺。
  得到這樣的回覆,勝也很高興,眼睛都彎了,「嗯,以後不要讓我等太久。」
  健斗將房內的燈光調小了些,不至於這麼亮。
  他來到床邊,將勝也那隻Sony手機的影片按下暫停,關掉螢幕,放在小桌上,「睡前
三十分鐘,就先不用手機了,否則看多了螢幕的藍光,可是對睡眠品質有礙的。腦子會認
為現在還是白天,自然而然就不想睡了。」
  隨後拉近椅子,將椅子靠在床邊,同時將裹在被子裡變成一團的勝也拉到床邊,離自
己更近。「這樣可以嗎?」
  勝也蜷縮著,挪了挪,用臉輕輕靠著健斗的膝蓋頭,「嗯。」
  僅僅只是隔著褲子,被輕輕碰觸膝蓋頭,都有種心癢難耐的感覺。究竟是為什麼呢?
健斗自己也不知道。
  上条的身材練得不錯,臉又生得好看,以前交過五個女朋友;卻是頭一遭,有這種心
窩彷彿有千隻螞蟻在爬的感受。
  注意到上条的臉上曾幾何時,已浮出薄薄一抹紅雲,勝也沒忍住壞笑,催促道:「唸
書給我聽。」
  健斗這才拿起書,將早已爛熟於心的前言、編者序、再版序全翻掉,熟門熟路地按著
目錄索驥,翻到《千羽鶴》的第一章。
  「菊治踏入鐮倉圓覺寺院內……」健斗柔聲唸起隨身小開本,泛黃的書頁上,工整排
列的印刷黑色鉛字。
  「菊治是一個懦弱、膽小、怕事、三心二意,不果斷的男人。」勝也說道:「我很討
厭他。」
  「《雪國》的男主角也是這樣,」健斗回答道:「川端老師筆下的男主角都是如此,
作者筆下的角色,尤其是主角,往往會帶一些自己的縮影。因為所有的作家最熟悉的人,
都是『自己』。」
  「畢竟寫作本身首要面對的,從來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寫東西是一段與自己相處的
漫長時光。」
  「《金閣寺》的主角『溝口』也很像三島老師本人,看任何事物都會用帶有強烈邏輯
性的解構方式,去拆解然後分析、進行批判,而且對精神上的『美』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偏
執。」
  「所以當他發現幻想中的金閣寺,跟現實中那又破又舊的金閣寺完全不同以後,便認
為唯有抹去『現實』中的金閣寺,才能實現幻夢中,那永遠也不可觸及的,理型世界中的
金閣寺。」
  「但是,事實上,真正的美果然是不存在的;不如說,正因為永遠觸及不到,才能稱
為『美』,假如唾手可得,那便不是美。這不只是日本人對美的認知,更是全世界對美的
共性。」
  似乎是說到有共鳴的話題,而且引起了感慨,使得健斗不由得多說了些。
  聞言,勝也心想,『這個人也看川端的書,我和他有話題。』此時的他宛如發現秘寶
,無疑是開心的,甚至有些雀躍。
  先前的他,一直將健斗拒之於門外,可是他總覺得自己開始發現健斗的諸多優點。健
斗似乎是很纖細,且知識淵博的人。
  他甚至看三島由紀夫的書。難道他也看夏目漱石,或是太宰治的書嗎?可是自己討厭
太宰治,所以從來不看太宰的作品。
  《金閣寺》倒是看過。但是他看不出太多東西,只覺得那通篇都是精神病患的自我夢
囈。要說一點都不好看,也不會;要說好看,也沒有。
  看著健斗在談到日本文學時,興奮得眼神裡流光溢彩的模樣,勝也饒富興趣地問道:
「健斗君,看你文質彬彬的,先前是讀什麼學校科系的?該不是文學系吧?」
  上条完全不敢回答,自己其實是早稻田文學系畢業的,畢竟文學院畢業的人是沒有未
來的;早在入文學系前,父母早就勸阻多次,但是年輕時的自己對日本文學可謂有十足的
熱情,於是沒有聽父母的勸告;結果,最後就在這裡上班了。活該。
  自己雖然不是相關科系出身的人,卻在這裡服務;畢竟照顧病人其實並不需要門檻,
只需要耐心與精神。
  不過來這裡工作一年以後,公司就公費供他去進修,考取護理師資格了,所以如果想
換工作的話,他也是可以去醫院就職的。
  但是,哪怕工作再疲勞、耗費心神,現在的他,也完全不想離開這個地方。因為每天
都可以見到勝也。
  對如今的他而言,看到勝也的臉,已經是支持他上班唯一的動力,但是這點,他實在
是不敢讓勝也知道。
  健斗只含糊地回答道:「說來慚愧,我就讀的,確實是文學系。」
  就是絕口不提「早稻田」的事;就算讀了早稻田,被親戚、同事們稱為「高材生」,
只要科系不正確,在日本也同樣是沒有任何未來與希望的。
  其實健斗多多少少能理解勝也那種覺得自己的未來無法得救的心情,因為健斗也有過
這種感覺,甚至直到現在,都覺得自己三十歲時,甚至是三十歲以後,也依然會像現在一
樣,過著庸庸碌碌的底層員工生活。
  畢竟沒有人能回到高中時代,重新決定自己的出路。
  但是健斗並沒有後悔讀文學系,在早稻田參加社團還有上課,讓他過得很開心。這種
快樂的少年時代,是任何事物都無法替代的。
  而且在療養院工作雖然很累,畢竟是全日本都沒有人想做的工作,加上已經是半個公
務員,薪水還是不少,而且上司與前輩都對他很好,沒什麼可埋怨的了。
  『怪不得讀過川端的書,還對寫作這件事有心得。』勝也默默心想。
  勝也用額頭輕輕撞床邊人的膝蓋,「健斗君,你該不會也有自己寫東西吧?」
  「啊、我……!」
  說到這裡,健斗的臉徹底紅了。「不、並,並沒有……」
  「你的反應,難道不是『絕對有寫』的表現嗎?」勝也賊兮兮地壞笑道。
  事實上,確實有寫的,自己嘔心瀝血寫了十年,長達二十萬字的作品,投稿給出版社
,而且過稿了;但是被放在「純文學」區,而不是「大眾文學」區,因此在書店的能見度
很小,每年的版稅少得可憐。
  反而是在「成為小說家吧!」投稿的,吃飽太閒的時候,亂寫的「平凡高中生穿越到
RPG遊戲(其實就是類《勇者鬥惡龍》設定)裡,原因是被身為王室祭司兼公主的金髮雙
馬尾巨乳魔法師以『勇者』身分召喚過去」的故事。
  主角卻蹲在新手村十年不出(遊戲內時間),練到滿等才出門打怪,結果一拳打飛一
個小BOSS,每經過一個村莊就把美少女像寶可夢一樣收入隊(後)伍(宮),才六萬字不
到,就已經準備要打明明已經七百歲,外表卻是蘿莉,而且穿著暴露的能從龍變身成人形
的大魔王。
  《關於身為平凡高中生的我Lv.99才開始屠龍這件事》不但主動被編輯發掘,初版已
經售罄,還跟角川簽約了第二集,而且已經開始商談改編漫畫的事宜。
  更好笑的是,跟他的小說配合的插畫師,也有看這部作品,看完之後,立刻用Line告
訴他:「超級喜歡莉莉希亞醬☆超喜歡!好喜歡呦~~傲嬌貧乳又暴力的長角合法龍蘿莉
,超多屬性的,居然能這麼萌,有夠香!!」
  「明明喜歡渡君,對渡君一見鍾情,卻看到他就揍他wwww愛了愛了~~」
  「真的、真的、好希望第二集她可以加入隊伍!她是最有希望跟渡君在一起的,對吧
?對吧?!老師您不要辜負我啊!我可是會衝去你家裡,鯊了你喔~~」
  除了不吝讓他知道自己對魔王的喜愛以外,還在推特畫了好多蘿莉魔王的塗鴉,配文
全是「#魔王X勇者最高!」。
  然而,第二集的插圖,卻是除了蘿莉魔王以外,其他角色相關,尤其是有男主角入鏡
的,全部都0進度。明明每半個小時就發一則推特,而且一天可以摸魚兩、三張塗鴉。
  想到這裡,上条更覺得羞愧。自己都已經二十六歲了,還在寫這種二十年前就已經開
始流行的,穿越、廢萌、後宮、廁紙、輕小說作品……
  其實這部作品,自己看了都覺得設定老舊,劇情用膝蓋想都能知道,然而卻一度衝上
推特熱搜,二刷在Amazon的銷量也很好。
  相較之下,自己最喜歡的那部,還在出版社的倉庫裡積灰塵呢,這樣的自己,果然是
絲毫沒有任何寫作天分的。
  『買的人絕對都是為了巨乳美少女的插畫吧?!果然,還是對不起母校早稻田!真是
丟臉死了。』
  『說什麼都不想讓勝也知道這種事。勝也可是看「川端康成」的人啊!』想到這裡,
上条的頭頂都快要冒煙了。
  「勝也先生,我繼續讀書給您聽,好嗎?」健斗強扯出笑顏問道。
  勝也沒再為難他,只是順勢挪了挪身體,把頭枕到他的大腿上,「嗯,好呦。」這讓
健斗一下心滿意足了起來。
  他挪了挪勝也的身體,把勝也整個人抱到自己的腿上,「這樣會不會覺得不舒服呢?

  勝也像小貓一樣蜷縮在他的大腿上,「不會,上条君的大腿有肉,躺起來比床舒服。

  上条不由失笑,「您這是在說我肥呢。」可是也沒辦法,畢竟要上班,又要趕稿,確
實沒時間健身。
  結束閒聊以後,健斗接著為勝也讀書,一隻手拿著小開本,另一隻手隔著被子,輕輕
拍側躺著,面對著他小腹的勝也的背。
  平常很難入睡的勝也,在昏黃燈光,催眠而平緩的讀書聲,還有輕柔的拍背下沉沉睡
去。似乎「膝枕」會給人安全感,讓睡不著的人不由得進入夢鄉。
  直到發現枕在他腿上的勝也,已然發出平緩的呼吸聲,胸膛也隨之上下起伏,健斗才
抱起勝也,將他放回床鋪。
  他怕勝也睡迷糊了,滾到床底下,於是輕輕將他挪動到床中央,起身後把椅子靠近床
側,這樣一來,勝也如果滾到這裡,還能被椅子接住。
  他將那本《川端康成作品集》放在床畔的小桌上,並沒有拿去歸還。反正在院內,不
會失竊,不還也無所謂。
  『或許之後,還有機會用到。』健斗心想。
  他去更衣室將護理師服換下來時,已經是晚間十一點四十五,快要十二點了。此時才
感覺一整天累積下來的疲勞,瞬間爆發,令他睏倦。
  由於院內會統一盥洗病人的衣服,因此換下來的制服可以集中丟在更衣室的洗衣桶裡
,不需要付洗衣費,就可以一起送洗,算是不錯的員工福利。
  身著便服的上条,到櫃檯處拿名牌打下班卡時,正巧遇到同事小池。
  「呦,你給病人唸好書啦?怎麼這麼久?」小池嘻皮笑臉地說道,說話時還用手肘輕
浮地頂他的胸膛,「喔,你的胸肌好硬好大啊,小健!」
  健斗一把用力抓住同事不安分的手,「我只唸了三十分鐘而已,剩下的時間去巡房了
,剛才抱病人去上廁所,才拖到現在。」
  小池露出興味深長的賊笑,「之前你帶403的女病人去中庭的時候我有看到,好漂亮
,我也想要服務那一間。」
  「?」健斗聞言一怔。說到底,是因為勝也的頭髮很長了,都沒有剪,已經到胸前了
,才會被誤認為女性也說不定。
  可是並不難看,也不邋塌,反而跟他的小臉還有纖細的身材很合適。
  理髮師前陣子到院內幫病人剪髮時,端詳了一下勝也,便得出結論:「打薄、修瀏海
、剪分岔,把薄薄的末段鬚髮剪掉就行了。」
  最後完全沒有把勝也的頭髮剪短,只修了型而已。
  健斗直接戳破小池的幻想:「前輩,403的病人不是女孩子喔。」
  「???」換小池充滿困惑,「咦──!…居然、居然不是嗎?!」
  說起來,以前曾經在《週刊文春》看過一個跟勝也極為肖似的男子,但是是金髮,而
不是勝也如今的褐髮摻雜著黑髮。
  但是,金髮在褪色之後,貌似就會變成褐髮。而且黑色的頭髮,貌似是從髮根長出的
新頭髮。
  儘管從氣質上說起來,那個燙了頭髮,戴著玫瑰金鎖骨項鍊、耳環,穿著襯衫與貼身
馬甲,入時的模樣,給人一種開屏公孔雀的感覺,自是與現在的勝也相去甚遠;然而眉眼
是完全相同的。
  那秀氣的五官,亮麗的面容,不可能被認錯。只可能是同一個人。
  《富家千金女,為愛墮入風塵!懷著身孕拿刀刺殺男公關》猶記得斗大的聳動標題,
是這麼寫的。
  因為那個男人長得太好看,加上故事太離奇,當時給健斗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果是這麼漂亮的男人,倘若我是那個女的,搞不好也心甘情願被利用。』讀報導
的他,當時就有過這樣的想法。
  「啊?!那是個男的!」小池忍不住在櫃檯前大呼小叫起來。
  健斗忙摀住他的嘴,「前輩,夜很深了,病房隔音不好,您這樣可是會驚醒熟睡中的
病人呦。」
  「對不住、對不住。」小池陪著笑臉點點頭。
  「唉,他長得好漂亮,感覺是IG網紅或當紅的tik toker、不,模特兒、不,完全是
俳優等級了吧?」
  「去演舞台劇……不、就是去演大河劇,都完全沒有問題的程度。」小池放低了聲音
,絮絮叨叨道:
  「可是他沒有手腳,照顧他應該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真是『甜蜜的負擔啊』!」
  「別把人家說得好像你的女朋友一樣。」健斗與小池兩人已經進入漫才模式,一個逗
哽,一個捧哽,健斗吐槽得非常自然,彷彿之前發生過無數次。
  『女朋友……』
  說到這裡,健斗總覺得心下有些介懷。
  他每天都幫勝也洗澡,儘管穿病服就能遮住,但銘刻在勝也心口處的「Hayato」紋身
,不論怎麼看──都像是「前男友」留下的印記。
  就像是那個人把勝也打下烙印,要讓看見這個刺青的人知道,勝也是「Hayato」這個
人的所有物,其他人是碰不得的;千萬不要有非分之想。
  「!」想到這裡,健斗豁然開朗。
  ──那個把勝也的手腳剁掉的人。
  儘管勝也未曾對他說出口,然而,此刻的健斗卻好像已經知道了什麼。
  「我從來沒有在現實裡看過這麼漂亮的人耶。」
  雖然健斗兀自陷入沉思,沒搭理小池,然而小池的話題仍未結束,「你也知道女生都
靠化妝或戴口罩騙人,很多女生素顏還有拿掉隱形眼鏡之後,長得跟鬼一樣,臉扁得要死
;男人則是不化妝的,這裡沒得化妝,也沒人知道該怎麼化妝。」
  「可是『403』居然這麼漂亮,這怎麼可能?如果他的手腳還在的話,早就賺大錢了
吧!他長得那麼好看,所有女人都會對他言聽計從,甘心拿錢包養他。」小池說道。
  健斗卻不這麼想。『那個「Hayato」不但打勝也,還拿菸燙他,甚至是……』身為醫
護人員,健斗自然明白大腿還有胳膊上那些針孔,代表的是什麼。
  ──前男友用毒品控制勝也。
  在理解了這件事以後,使得健斗對勝也更加心生哀憐之情。
  「看到他,真的讓我覺得,上帝造人是偏心的,為什麼他能長得這麼好看?神對我不
公平啊。」
  「難道『403』真的沒整形嗎?不然鼻子怎麼可能這麼挺,五官這麼精緻,像洋娃娃
一樣,這是不可能的,對吧?小健。」小池又用手肘偷偷頂了健斗一下。
  因為不曉得勝也的名字,因此小池對勝也的稱號已完全變成「403」。
  小池的話讓健斗莞爾一笑。「我有幫他洗臉,他沒整形,不然鼻中膈會有整形疤痕的
。他天生就長得好看。」
  健斗問道:「前輩,我們一起出去抽根菸嗎?我整晚都沒抽。」
  「啊,好。抽完菸要幹嘛?」小池勾起健斗的肩膀,一隻手按在健斗的肩頭上,然而
健斗比他高,畫面看上去略為彆扭。「對了,我想喝highball。你要不要喝?我可以請你
喝一杯,只有一杯喔。」
  「我也覺得,累死了,不如就去附近喝一杯。」健斗答允道:「那我們先一起出去,
到停車場抽兩根菸,抽完一起騎車,去附近的居酒屋吃燒肉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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