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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訓練所多年，他與食堂的工作人員還算相熟。親切的嬸嬸幫他打包食物，除了熱食，還
仔細地將一眾甜糕排在油紙裡，方便他帶走，交給他時並調侃一句「你平常都不吃甜食，
怎麼今天轉性了呢？」
為了哄小動物開心哪。他接過還溫熱的糕點，心裡回答著，點了點頭，結清後快步離去。
他原想直接帶安杰進食堂，但沒想到走入燈下後，才發現安杰看著著實狼狽，不僅袍子沾
灰，露出的手腕也帶了傷，連精緻的臉都有幾抹瘀痕，便改變心意，又一次將人帶回自己
房間。一回生二回熟，也不是要做什麼壞事，他同上回一樣心安理得。
他一打開門，安杰便抬頭望向他。安杰端坐在他的椅子上，臉洗過了，但並沒有如他先前
吩咐的，將袍子與外衣解下。
相處的時日不算久，但他也大致摸清了對方的個性，囉嗦是沒有用的。他將食物放好，接
著反手把安杰從椅子上撈起來，大手迅速一扯，無視掙扎，沒兩下就脫下了安杰的長袍與
外衫，徒留一件白襯衣。
衣服挺薄，顏色很淺，他馬上就看出安杰衣服下更多的傷。雖然已有逐漸復原的跡象，但
各式各樣的瘀傷斑斑駁駁的，看著就不好受。他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要是遇到了下手的
那些人，恐怕會連本帶利地揍回去。
安杰低著頭，身子縮了縮，不讓他去看那些傷。
「藏著又不會好得比較快。」他壓下怒氣，輕戳安杰的腦袋瓜。
「唔。」安杰逆來順受，頭垂得更低了。
「他們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你？」他問道。之前以為是安杰人緣單純不太好，只覺得反正
人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歡，卻沒想到竟被欺負到這種程度。
他問得直接，安杰的反應也很直白，整個人又變成一顆不肯說話的悶瓜了。
就這樣一個軟弱易驚的性子，被打疼了也只會跑，不是能施展火球還什麼的嗎，怎麼不使
出來反擊呢？他恨鐵不成鋼地乾瞪安杰一眼，後者兀自垂首，這沒好氣的眼神也只落到了
頭頂上。
安杰似有所感，抬起頭來討好地一笑。
他見到對方那張臉上的淤傷就感覺心裡堵堵的，指尖若有似無地蹭過安杰沒有傷的左頰，
安杰察覺他的意圖，自己將臉往他的手掌送，笑意未消，還似乎更深了一些。
就這樣一張臉，到底是誰能打得下手。
他嘆著氣，收回手，將人輕推到床邊，接著從抽屜找出藥膏，「把衣服拉起來，我替你上
藥。」
「沒關係的……」安杰抬手按著剛剛被他摸過的地方，婉拒道。
「我有關係。快點。」他打開褐陶小罐的封口，房中染上一股清淡的藥草香。
劍士們定時能有一些備品，這罐藥膏算是針對跌打損傷特別有效的一款高級品，久久才能
補充一次，他毫不可惜地沾了一大坨，「現在取出來不用就浪費了，快點。」他又催了一
次。
安杰這才猶猶豫豫地坐上床，背對著他拉起襯衣，撩起長髮，露出背上的瘀傷。
少年軟玉似的肌膚帶了色彩黯淡的瑕斑，觸感卻還是柔潤滑膩的。他想將瘀血推開，隱隱
聽見安杰在抽氣，只好放輕力道，耐性十足地慢慢動作。
「要是太疼的話就跟我說。」他囑咐著，一邊讓安杰轉過身，想繼續為胸腹部位上藥。
「剩下的我可以自己來……」安杰伸手要接過藥罐，被他閃了開。
「你既然不能告訴我被欺負的理由，現在就聽話。」他有些強硬地說。
「我不是不能跟您說……」安杰囁嚅著澄清，又試著要去拿藥罐。他坐直身，舉高手，任
由安杰徒勞地在他身前一撲，另一手不忘要去扶安杰的肩膀，以防對方栽倒。
安杰看出他的決心，坐了回去，低下頭，小小聲道：「我只是不想帶給您麻煩……」
「你會帶來什麼麻煩？」
他回話的口吻除了單純的疑惑，還有一種「就算有麻煩，那又怎麼樣」的意味，理直氣壯
的，彷彿正因為他關照過安杰，就願意也站在少年的身邊。
「哎……畢竟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這種話才不是由被打的你來說。」
他執起安杰的下顎，直直看入那雙淺藍色的眼睛裡，從那似湖似海的清澈色彩中，瞧見一
點水光的波瀾。
他以為安杰又要哭了。
但對方卻只是又一次露出甜得令人心折的笑容。
他不敢多看，低下頭，認真為安杰上藥，偏偏那白玉般的身軀上除了青紫的瘀傷，還有顏
色淺豔的、蘋果花般緻巧的兩個小點。
他臉色一紅，蹙緊眉頭。
安杰注意到他的神情，偏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也紅了臉，對自己第二次與他見面，就又
是如此衣衫不整的境況很難為情。儘管兩回都有正當理由，但兩人這樣不言不語地靜默以
對，與先前在湖邊的平靜相伴，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他看著順從而安靜的安杰，恍惚間感到一股難言的躁動。
少年乖巧又柔順，既像一捧蒲公英細絨，又彷彿是無力的小羊羔，倘若有人起壞心，便能
對其為所欲為一般──那置身於強風暴雨中只能也只會默默承受的氣質，令他感受到一種
陌生而……堪稱邪惡的情緒。
他甩甩頭，凝歛心神，提醒自己不要辜負對方的信任，別做多餘的事。他拿出每日對著木
樁揮劍千萬次的專注，目光一錯不錯，除了傷處其他地方一概不去多看，動作精準而機械
似的。
可安杰畢竟不是無知無覺的木樁。慣性使然，他的手勁一不留神又大了起來，推過腰側時
，惹得對方發出沉悶的痛呼。那軟綿綿的聲響、低柔的淺吟，明明稍縱即逝，卻清晰分明
，猶如驚雷劈在耳邊，完全無法忽視。
安杰不小心發出聲音，飛快瞥了他一眼。他被那雙帶著羞澀與恥意的藍眼睛一掃，終於再
也忍不住，將藥罐塞進安杰手中，猛然站起身，飛也似地衝進浴室。
浴室門在安杰錯愕的眼神中，發出好大一聲砰響。
＊
他在浴室用冷水潑臉，努力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毫無幫助，身下不聽話的某處越發精神
。
房裡有客人，他不想靠平常的方式進行紓解，只好脫光衣服，以強勁的冷水沖洗身體。冰
涼的水瀑打在炙熱的肌膚上，微微消退了一點熱意，不合時宜的溫度卻很快又重新自下腹
匯聚而生。他無計可施，額頭靠著石砌的牆，閉上眼，在水下站了許久。
無邊的想像在耳際嘩啦的水聲中顯得格外真實。
而且……那被臆想的對象也確實曾經在此地、在他面前赤身裸體。
他心神不寧，拚命驅除腦海中的畫面，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好不容易才終於恢復平靜
。
走出浴室時他聞見房中充斥了食物冷掉的味道，略帶油膩的氣味摻夾在藥膏的草香中。從
食堂帶回來的餐點沒有被動過，安杰坐在床邊，看起來已經將傷處都上好藥了，雙手握著
小陶罐，腦袋一點一點地在打盹，連睡著的姿勢都很乖。
他隨便擦乾身子，套上衣服，正要轉頭去叫安杰時，發現對方醒了。那雙藍眼睛直直盯著
他，但表情迷糊，似乎還沒完全清醒。
「醒了就吃飯吧。再放就不好吃了。」他拿過安杰手中的陶罐收好，提醒道。
「哦……」安杰一臉恍惚，視線還是停在他身上。
「……你又在看我的肌肉嗎？」他隨口一問。
「對，我覺得很漂亮……」安杰下意識回答，回過神發覺自己說了什麼，徹底驚醒。「啊
！沒有、沒有啦！我沒有看！」
他覺得好笑，又有一絲絲開心。
但剛剛才在浴室裡想像過亂七八糟的畫面，他現在看見安杰就有一點難以言喻的罪惡感，
所以也沒像之前那樣逗人家。他忍住笑意，招呼安杰吃飯。
甜糕雖然冷掉了，滋味還是獲得了安杰的讚賞。他早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餐點，此時閒
適地手撐下巴，目送少年一口接一口地迅速吃掉好幾顆甜糕。聽說境外的西國有種甜食以
「閃電」為名，因為它們好吃順口，消失在人們嘴中的速度快如閃電，看來食堂嬸嬸的無
名甜糕也不遑多讓。
「您好像沒吃多少，這些都留給您吧。」安杰注意到只有自己在吃，停下消滅甜糕的流暢
動作，將剩下的幾個排好。
他在安杰拘謹的目光中拿起一個甜糕，喚了一聲。「安杰。」
「啊？怎麼──」
然後在安杰發出疑惑的聲音時，將那顆小巧的甜糕抵在少年唇前，輕巧地塞了進去。
「唔唔唔！」
「本來就是為了你才拿這麼多的，別客氣。」他的嘴邊微微揚起，寬慰道。「我不曉得魔
法塔那邊的伙食怎麼樣，反正現在有得吃，你就多吃一點。」
安杰嚥下甜糕，沉默了一會，才小聲地說，「您對我太好了……」
「這又沒什麼。」他聳聳肩，順手又塞過去一個。
「很有什麼的……您又！」安杰往後一閃仍舊來不及，唇角甚至不慎地被擦了一下。甜糕
已經落入口中，安杰閉緊嘴巴，吞下去後才敢再開口，為了避免又被偷襲，甚至還舉起手
擋住下半張臉。
「您是好人，可不用這樣啦。」安杰說，手掌下的聲音有些模糊。
有哪種好人會有自己那些骯髒思想？他自嘲地想，語氣如常：「那剩下的你吃嗎？」
「……吃的。」安杰乖巧地點點頭。
「好。都交給你了。」
「包在我身上！」
安杰以手背拂去嘴邊的糕餅碎屑，給了他一個眼睛彎彎的笑容，他看著那笑意盈盈的唇角
，將手上殘留的、柔軟的觸感捻碎在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