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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渲，你在這裡等我吧。我借到推車了！」
　　他和正職同事搬了一趟咖啡進會場，戴培渲慘白的臉色引起展覽空間的招待人員注意
，主動幫他們跟場地方借了推車。
　　戴培渲和同事一起將剩下的咖啡放到推車上，等待同事再跑一趟時，他坐在會場外的
長椅上休息。
　　這個藝文空間是由好幾個展覽場地組成，戶外的步道與空地行車禁止進入，廣場空地
還有一些小攤商與店家。
　　前方的空地正在搭建簡易舞台，海報上印著像是音樂祭名單的出演人員簡介，戴培渲
定睛一看，發現居然不是演唱會，而是戶外的Live Podcast活動。
　　連續五天有十組Podcaster會在這個空間舉行室外演出，聽眾會特地到這裡席地而坐
，聽台上的Podcaster說話。戴培渲知道有不少這類型的活動，有不少主持人都會在節目
中宣傳，並在事後把當天的音檔剪輯後上傳到自己的頻道上。
　　戴培渲是第一次看到現場，感到有點新奇，林俊成從來都不曾接過這種活動，就連頒
獎典禮都不出席。
　　出演名單裡只有四組是他知道的主持人，其中有一組就是諾阿姆和謝家綺，他們是人
氣Podcaster，被安排在人潮最多的星期六熱門時段。
　　──截至目前為止，戴培渲最懷疑這對情侶檔。
　　雖然謝家綺曾經喜歡過林俊成，人心是很複雜的，謝家綺在網路上最先開始遭到八卦
議論與批評攻擊，也起因於Lin。
　　三人時期的節目，事前資料都是林俊成或朱逸凡準備，謝家綺負責扮演聽眾的角色，
可是他年紀比較小，教育程度、歷練和說話技巧都有落差，一開始常被批評。
　　戴培渲聽節目時也發現，許多知名作家的經典著作、基本的歷史地理，簡單的英文或
是常識問題，謝家綺常常會擺出從未聽聞的態度，可是一聊到各種腥羶色的明星八卦卻又
瞭若指掌，對於各種狗血八點檔劇更是如數家珍。
　　三個性格不同的人在一起相安無事倒還無所謂，Lin卻在節目剛走紅沒多久，就退出
了節目。
　　林俊成當時在海外工作、諾阿姆是歸國子女，在兩個一聽就知道教育程度、家境條件
都不錯的好朋友之間，插進來的謝家綺是諾阿姆在夜店認識的漂亮小男生，又是第三個加
入節目的，一時之間，強烈的反彈聲量便集中火力攻擊當時才十九歲的謝家綺──
　　「諾阿姆是精蟲衝腦才會選擇留下他。」、「無腦綠茶婊上位」、「聽到他的聲音就
噁心」，諸多難聽的言論灌入評論區，初期節目的死忠粉時常責怪他逼走了Lin。
　　戴培渲雖然出於私心不喜歡謝家綺，看到那些網路上的惡評還是忍不住皺眉。
　　客觀來說，其實謝家綺的口條反應很快，當初他們會選擇讓他加入的原因很明顯，他
確實有一點才華，說話犀利風趣，換個平台或合作搭檔，或許根本不會暴露出那些缺點。
　　近一兩年的節目，謝家綺已經逐漸能拿捏開玩笑的尺度，進步速度很快，可是當初的
評價卻如影隨形，直到現在都還常被提起。
　　也許謝家綺來找林俊成，是為了要求他合作錄節目，兩人公開同台，打破網路上揮之
不去的不和謠言，維護自己的形象和人設，減少惡評。
　　然而，林俊成似乎是真的很不喜歡他，拆家後五年來都沒有過合作活動，顯然是沒有
答應過提案。
　　──這會構成買凶殺人的原因嗎？
　　戴培渲的許願池網站常常有被網路霸凌的使用者訴苦，即使當事人也很明白不要在意
、不該理會網友言論，仍然有數不清的人們苦苦掙扎，為了惡毒的批評吃不下飯、惶惶不
安，飽受焦慮與憂鬱所苦。
　　「……你不是那個店員嗎？」這時，一個耳熟的聲音響起。
　　謝家綺本人站在不遠處，上下打量身穿咖啡店制服，一頭金髮還未洗掉的戴培渲。
　　「你好。」戴培渲立刻擺出笑臉打招呼，「我和同事來外送，你呢？」
　　理應反應很快的謝家綺盯著他看，聽到他的問題，第一時間是顯露出狐疑的態度，掃
了一眼戴培渲的制服，眼神裡寫著評價和疑惑，彷彿難以理解戴培渲為何敢用平輩的態度
和自己說話，並且考慮著是否該紆尊降貴回話。
　　──難怪林俊成不喜歡你。戴培渲在心裡惡毒地想道。
　　「我來彩排看場地。」謝家綺看似坦白，卻完全沒有解釋自己的工作，簡短回答後就
反問，「你和林俊成是什麼關係？」
　　戴培渲抬起眉，回以相同的評價目光和沉默。
　　原本在不遠處和工作人員講話的「諾阿姆」朱逸凡像是發現這邊氣氛不對勁，連忙快
步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怎麼了嗎？」朱逸凡站到謝家綺身旁，看著戴培渲的臉一愣。
　　謝家綺隨即轉身去抓男友的手腕，湊到耳邊說話，從怒氣沖沖的姿態一看就不像什麼
好話，顯然他是會對他人無禮，卻完全無法接受他人對自己無禮的類型。
　　「咖啡店員？你不是俊成的鄰居嗎？」朱逸凡認出他來，露出熱情的笑臉，「我們在
電梯裡見過幾次吧？原來昨天家綺說的店員是你，對街那家咖啡店是你開的？」
　　朱逸凡去林俊成新家玩時，很早就注意到對門住著一個像模特兒的漂亮青年，還慫恿
過林俊成要不要試著追求一下。
　　「鄰居？你為什麼長得不太一樣？」謝家綺皺著眉頭盯著他看，「你整形了？」　
　　戴培渲深吸了一口氣，考慮是不是要搧他一個耳光。
　　像謝家綺這種會明確表露階級差異的性格，如果已經表現出評估身價的態度，還好聲
好氣想和他打好關係，只會被劃分為下人，要進階到朋友就比較困難了──
　　打一架再握手言和，對方搞不好反倒會認為不打不相識……畢竟有些人就是沒辦法好
好說人話，認為沒禮貌就是真性情啊。
　　「是染頭髮了吧？非常適合你。」似乎辨識出戴培渲眼裡的攻擊意圖，朱逸凡乾笑著
將謝家綺往後拉，「對不起，他遇到漂亮的男生都比較刻薄。」
　　聽到男友稱讚戴培渲，謝家綺臉色變得更難看，假裝沒看到朱逸凡要他道歉的示意，
高高仰起頭來，「原來只是鄰居啊，我還以為是什麼重要對象呢，白白浪費我時間。」
　　「是砲友哦。」戴培渲語氣平常。
　　一時之間，拉拉扯扯的情侶檔動作一頓，不約而同看向他。
　　「你剛才問我和林俊成是什麼關係。」戴培渲好心提醒，「我們是鄰居，也會上床。
」
　　空氣頓時陷入安靜。
　　朱逸凡目瞪口呆，謝家綺則微微睜大雙眼，表情顯得僵硬。
　　謝家綺很清楚戴培渲的坦白是種挑釁，所以反射性地不願意表露出情緒，反倒是一旁
的男友顯得尷尬，在這場莫名的較勁中無所適從，擔心做出不洽當的反應會表現得不夠紳
士。
　　「……原來是肉體關係，反正只是床伴，也沒什麼。」謝家綺冷哼，「自從他的前男
友自殺，他就不再和人認真交往了，你也只能得到這種身分。」
　　「謝家綺。」總是滿臉笑容的朱逸凡沉下臉，低聲警告道。
　　看到男友動怒的眼神，本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樣的謝家綺瞬間有點畏縮。
　　「他的前男友是怎麼回事？」戴培渲追問。
　　本來期待眼前的漂亮青年表露出一點打擊感，結果對方反而眼神發亮的追問，謝家綺
張了張口，難得啞口無言。
　　「對不起，這不應該我們來提，是他以前在國外工作的同事。」朱逸凡滿臉歉意，「
不過這是三年前的事了，希望你別太放在心上。」
　　「培渲？」正職同事從場館走出來，已經送完咖啡並歸還了推車。
　　「那我先告辭了，別在意，跟你們聊天很開心。」戴培渲微微頷首，面帶笑意說道。
　　
　　回到店內，迎接他們的是洗碗槽裡堆積如山的內用杯盤，這天戴培渲做的是打烊班，
等到關上店門，做完清潔和消毒，走出咖啡店時，已經是晚上九點。
　　他邊走邊瀏覽好幾個小時沒有看的手機，許願池網站一如往常湧進大量訴苦訊息，私
人用的通訊軟體則是一片安靜。
　　身為獨居的社會人士，戴培渲平時除了表哥王謙霖之外，沒有固定往來的對象。
　　最近新加入的林俊成，訊息停留在下午2:13，那時戴培渲在車上傳訊息告訴對方今晚
的巡邏取消，而對方很快地回了：「了解。」
　　在那之後，訊息框就一直停留在那兩個字，林俊成沒有主動再度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也沒有改約時間，或是在這一整天之中開啟別的話題。
　　戴培渲穿過社區中庭，走進公寓大樓，在電梯裡疲憊地闔上雙眼，熬夜飲酒縱慾後去
打工，身體有點吃不消。
　　電梯來到頂層，戴培渲自動導航般的走向自家大門，要進門前，瞄了一眼大門深鎖的
另一戶。
　　昨晚只是各種機緣巧合之下造就的夜晚，今天是一個尋常的平日，他沒有任何理由打
擾對方，兩人一句話都不說地結束一天，才是平日的光景。
　　戴培渲回到自家公寓，透過藍芽連接音響播放Podcast節目，匆匆洗了澡，連晚餐都
沒有力氣吃，便躺到床上用起手機。
　　三年前林俊成是在前前一家公司上班，他在那裡只待了十一個月，那是一間大型跨國
企業，美國總部本來就是知名的競爭激烈，流動率很高，網路上就能找到不少勞資糾紛與
面試的情報分享。
　　那間公司時常以天價的高薪和福利挖角專業人士，每一季的績效壓力卻設立極高的門
檻，有許多員工風風光光入職，卻不到幾個月就被資遣，離職時還是當天通知，一早就派
遣公司保全跟著，要求他們當場收拾東西走人。
　　即使網路上有不少搞壞身體、自尊心重創的悲慘個案分享，那間企業營造出來的成功
人士形象還是令許多求職者嚮往，很多應屆畢業生都以能在那間公司撐一年為目標。
　　從報告中林俊成的履歷看來，他似乎是自願離職，戴培渲瀏覽了好幾個當地的網站，
從一個八卦小報新聞站發現了一篇聳動的新聞，差不多正好是林俊成離職的幾個月前，他
的部門有好幾位同仁自殺。
＊
　　一大清早，戴培渲迷迷糊糊地醒來，他的雙腿掛在床外，就連棉被都沒有蓋上，他昨
晚十點多滑著手機，不知不覺就直接睡著了。
　　戴培渲這天是休假日，他本來想要回一些許願池的訊息、發幾封信請人調查林俊成任
職過的公司連環自殺案，便回去舒舒服服睡個回籠覺，度過懶散的一天。
　　自從接到殺人委託後，戴培渲很久沒有好好放過假，每天都是身心緊繃的狀態。
　　然而，倒回去躺了十秒鐘，他又感到心神不寧。
　　戴培渲看了眼時鐘，這個時間換好衣服出門，正好可以遇上林俊成去健身房。
　　要是上了床後就恰好遲遲沒碰面，也會讓關係變得尷尬。戴培渲嘆了口氣，認命地起
床梳洗。
　　換上適合的運動服，戴培渲推開自家大門，來到走廊上時，視線餘光看見了暗沉的紅
色。
　　戴培渲頓了一下，視線朝向林俊成的家門口看去，只見深色大門的密碼鎖鍵盤、把手
，以及門外的地板上，滴滴答答沾染著血跡。
　　耳邊彷彿隱約傳來了驚恐的尖叫聲，戴培渲的大腦陷入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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