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戀愛伴旅 S1-EP6 聖誕特輯 (5)

作者: goldenink (沒有畫面)   2025-01-27 06:09:17
  一個月後,鄒星圖接到姚錦書的電話,說他剛落地,問鄒星圖有沒有空去接。
  鄒星圖第一時間確認日期,不是四月一日。
  「你不是跟FISH拍戲嗎?怎麼過來了?」
  「提前殺青。」姚錦書很平靜,「沒空的話,把住址給我,我自己過去。」
  「不是!你、你也太……」
  鄒星圖難得慌亂,姚錦書的指尖又開始發冷。
  「鄒星圖,我愛你。」
  「嗯?」鄒星圖呆了幾秒,「好好的說這個幹麼?你怎麼了?」
  「我只是想看著你的臉,親自對你說這句話而已。可以嗎?」
  鄒星圖抹了抹臉,「現在是尖峰,你等我一個、不,四十分鐘,找個溫暖安全的地
方,不要跟陌生人說話,我馬上到。」
  「小心開車,我等你。」
  鄒星圖維持最高速限一路狂飆,半路碰上大雪遮蔽視線,又被前方車禍耽誤,抵達機
場時,一小時又四十分鐘過去了。
  過程中,姚錦書沒再打任何一個電話過來,訊息也沒有。
  鄒星圖莫名心慌。
  停好車衝進機場大廳,鄒星圖繞了快十分鐘才在一個很偏僻的角落找到捧著紙杯的姚
錦書。他身邊圍了好幾個高大的外國男人,遠遠看去就不是善類。
  鄒星圖衝進人群,一把拉出像在發呆的姚錦書。幾個男人七嘴八舌抗議,鄒星圖脫下
羽絨外套,裹住穿著單薄風衣的姚錦書。
  「Fuck off ! He is mine ! 」殺氣騰騰撂完狠話,鄒星圖轉頭問姚錦書:「行李
呢?」
  姚錦書指向放在身旁的手提袋。
  鄒星圖一手拉人,一手拎袋子,趁那群人追上來之前,把姚錦書帶離機場。
  直到坐進開啟暖氣的車裡,姚錦書才像解凍般回神。
  「嗯?你來啦?」
  「……你剛剛是在夢遊嗎?」
  手上的空紙杯被抽走,鄒星圖倒進出門裝的熱咖啡,塞回姚錦書手裡,「小心燙。不
想喝就拿著暖手。」
  姚錦書點頭。
  鄒星圖嘆了一口氣,「對不起,下雪路上塞車,讓你等那麼久。」
  「沒關係。」兩年都等了,不差幾個小時。
  覺得姚錦書真的不對勁,鄒星圖發動車子,「我先帶你回去,有話到時再說。」
  姚錦書按住他的手,鄒星圖嚇了一跳。
  「你的手怎麼那麼冰?」
  鄒星圖抓過他的手,想幫他搓暖,姚錦書把手抽回來,雙手捧著紙杯窩在鄒星圖寬大
的羽絨外套裡。
  「我不跟你回去。」
  鄒星圖不解,「你來找我不跟我回去,你來幹麼?」
  姚錦書抿著唇,「……我不是來慰安的。」
  「慰──」鄒星圖看著他,像眼前是什麼奪舍的怪物,「你在講什麼鬼話?」
  姚錦書做了個深呼吸,「我只有三天假。我只是想來親口跟你說……」
  姚錦書看著那張臉,這段日子反覆折磨他的那個問題在腦海中飛來撞去,最終,碎成
滿天星塵。
  他閉了閉眼,「算了,我回去了。」
  說完,他放好紙杯,把羽絨外套塞還鄒星圖,要開車門。鄒星圖一把按住他。
  「你瘋啦?外面只有四度!」
  姚錦書反嗆,「你剛剛不也沒穿外套一路走過來嗎?」
  「因為我怕你會冷死!這裡是美國!冬天!還在飄雪!你只穿一件像沒穿的針織衫和
中看不中用的風衣,是想被凍死嗎?」
  「……我死了,你是不是會比較開心?」
  鄒星圖澈底冷下臉。「姚錦書,你到底怎麼了?」
  姚錦書看著鄒星圖的冷臉,愈想愈委屈。
  鄒星圖活了二十四年,頭一回看到一個成年男性可以哭成這樣。
  姚錦書真正哭的時候眼睛不會紅,兩行淚無聲無息地流,像怎麼拍怎麼美的電影鏡
頭。
  鄒星圖沒心情欣賞,他快瘋了。
  他終於見到姚錦書的眼淚,後悔得要命,恨不得穿越回去,賞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中
二病一套降龍十八掌。
  他將姚錦書抱進懷裡,「別哭!你哭什麼啊?我說錯什麼了嗎?對不起!對不起!一
切都是我的錯!別哭了好不好?」
  鄒星圖把人拉開,發現姚錦書還在哭,眼淚一行又一行。他慌亂地用指腹抹去,怎麼
都抹不乾。
  「姚錦書、隊長、姚小桃……小兔子……拜託,有話你慢慢說,不要哭成這樣……救
命……」
  鄒星圖也快哭了。
  鄒星圖的指腹有繭,姚錦書柔嫩的臉頰禁不起摧殘,被抹出一片紅。
  姚錦書推開他,面窗繼續哭。鄒星圖下意識要把他抱回來,聽到姚錦書說:「別碰
我。」
  鄒星圖覺得暖氣故障了。
  他挫敗地抱著頭,不說話。
  姚錦書哭了十來分鐘,總算發洩完畢。轉過身,看見抱頭縮在駕駛座的鄒星圖,伸手
戳了戳他。
  「我哭完了。」
  鄒星圖很緩慢地抬頭,看著哭到滿臉發紅的姚錦書,沙啞地說:「算我求你,下次不
要這樣了。好嗎?」
  「……我不是故意的。」
  「等等!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我就是、」鄒星圖遲緩地思考,「我就是……被你嚇
到了。」
  「需要我道歉嗎?」
  「不要!千萬不要!」鄒星圖嘗試著伸出手,像怕嚇壞受驚小動物的獵人,「現在,
我可以碰你了嗎?」
  姚錦書抓過他的手,牽著。
  鄒星圖發現暖氣修好了。
  他把人扯進懷裡,狠狠抱住。
  「你想勒死我嗎?」姚錦書帶著鼻音問他。
  「是你想嚇死我吧?」鄒星圖鬆開擁抱,牽著的手沒放開。「你到底怎麼了?」問
完,鄒星圖又說:「算了,我現在不敢聽。天黑下雪路況很差,我帶你去附近旅館,洗個
熱水澡,等你吃飽心情好,我們再來聊。」
  「你跟我一起住嗎?」
  「……你願意讓我跟你住嗎?」
  姚錦書點頭。
  鄒星圖牽起他的手,在手背親了一下。
  原本預計洗完澡吃飽再詳談,結果鄒星圖丟完垃圾,回到床邊,心情還沒調適完,
就被姚錦書推倒。
  只抓了一個手提袋連換洗衣物都沒帶的姚錦書拉開沾著水氣的浴袍,跨坐在鄒星圖腰
間。
  鄒星圖粗喘著掐住姚錦書的腰。
  這種時候,先別說話了。
  他們做到隔天早上,姚錦書下午睡醒,被鄒星圖餵了一個三明治,抱去洗澡,在浴室
裡做了不只一遍。
  從下午到晚餐,他們斷斷續續地糾纏,沒停過也沒說話。只有呻吟與喘息。
  在消夜時間吃過晚餐,姚錦書被按在沙發上,不斷變換姿勢。年輕和長年練舞的優勢
在此時展露無遺。
  兩人最後仍滾到地毯上。
第三天,姚錦書在床上醒來,叫醒他的是預設的手機行事曆鬧鐘。
  短促笛音才響一聲就被鄒星圖按掉。
  他抱著姚錦書嘟噥,「再五分鐘。」
  姚錦書推開他,坐起來。「我今天……咳咳,一定要回去……明天下午……有工
作。」
  鄒星圖不情不願睜開眼,拿過床頭的礦泉水,熟練地抱著姚錦書餵了幾口。
  「你這樣去工作,認真?」
  先別提叫到啞的聲音,姚錦書細皮嫩肉的身體滿是愛慾痕跡,尤其肩頸處是重災區,
好幾處開始轉成瘀青,不知道遮瑕膏能不能遮。還有被進進出出過度使用的某處……
  鄒星圖嚥了一口口水,「再一次就送你回去。」
  幸好,旅館就在機場旁邊。或許可以再兩次。
  姚錦書推開他湊上要親的臉,「我要講正事。」
  沒有嘴唇可親,勉強蹭了蹭姚錦書的手也好。
  鄒星圖吃完豆腐,拿過剛才餵姚錦書喝的水,一口氣灌光,做了幾個深呼吸。
  「說吧。我準備好了。」
  「你還喜歡我嗎?」
  鄒星圖的心理準備包山包海,從姚錦書得了絕症只剩三個月壽命到他被某個霸道總裁
看上要包養或是乾脆被自家黑道老闆拐走……萬萬沒想到,問題會出在自己身上。
  「什麼意思?」
  姚錦書被他的反問弄得有點慌,悄悄抓住枕頭,「問你是不是要繼續的意思。」
  鄒星圖皺眉,「難道,你專程坐飛機來打分手炮?」
  姚錦書想拿枕頭砸他,忍住了。
  「……取決於你。」
  鄒星圖想都沒想,「我不分手。」
  姚錦書盯著他的臉,確認再確認,放心了。
  「可以做個約定嗎?」
  「什麼約定?」
  「以前我不追究,以後,在交往期間,你只能有我一個。當然,我也一樣。」
  鄒星圖反應過來,「你認為我之前有別人?在這裡的時候?」
  「……你兩年沒回來。」
  鄒星圖差點跳起來,「我在遇到你之前的十八年也沒有別人,我的右手沒斷!」
  姚錦書沒跟他爭論青春期是十歲才開始這種事,問出煎熬許久的問題。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重感冒,轉頭就跟室友吃墨西哥菜?」
  「騙你……啊、那是……」
  為了下半輩子幸福,鄒星圖支支吾吾地,招認了。關於中二病患的驕傲與沙文主義者
的自尊。
  「笨蛋。」
  姚錦書抓枕頭砸過去,一句話罵了兩個人。
  誤會解釋清楚,鄒星圖覺得世界又和平了。
  他逗姚錦書,「不然,你幫我裝個貞操帶?」
  姚錦書瞥他一眼,「對你沒用。」
  「嗯?」
  他進一步說明:「你的嘴跟手太好用了。」
  被變相誇獎的鄒星圖大笑著抱住姚錦書親了一大口,「能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姚錦書任由他去得意,等他爽完,再幽幽強調一遍:「我相信你。」
  鄒星圖本能地不想追問背叛信任的下場,答應了。
  他看著姚錦書穿上叫客房服務洗淨的衣物,幫忙拎過拉鍊沒拉好的手提袋,瞄到裡面
有兩本書。
  「你也太好學了吧?還帶書!」
  正在整理頭髮的姚錦書透過鏡子掃了一眼,「不是書,是桌曆。」
  「帶桌曆幹麼?」
  「你自己看。」
  鄒星圖拿起兩本仿精裝書製作的桌曆翻了翻,發現2020年的五月二十五號被畫了個哭
臉,之後每一天都用黑筆在日期空格上打叉,一路畫到年底最後一天。2021年則是全年打
叉,其他什麼都沒寫。
  「這是什麼?死亡桌曆本?」
  姚錦書懶得上妝,塗完化妝水和乳液,打算靠著漁夫帽和大口罩混過機場那條地獄
道。
  他轉過身,對鄒星圖公布答案:「你不在的日子。」
  鄒星圖覺得,如果現在姚錦書遞給他一把刀,他可以直接切腹。
  俗話說:「大恩不言謝。」太深重的愧疚也很難訴諸言語。
  鄒星圖抓著桌曆,聲音微顫,「你就這樣每天畫叉,等我、」
  「沒有。」姚錦書說:「這是我在飛機上趕工畫的。」
  欣賞完鄒星圖被噎住的表情,他笑咪咪地使出最後一擊:「效果不錯吧?」
  雖然桌曆是臨時畫的,但因為等待消逝的光陰與寂寞不安的心情,卻是從鄒星圖離開
那一天就開始計算,持續累積,直到再見的這一秒。
  鄒星圖抓著桌曆按在胸口,用力喘了好幾口氣。
  「……你如果一開始就拿這個出來,我大概直接死在機場了。」
  「我本來是這麼打算。只是……」姚錦書自嘲地笑了下,「看到你就忘了。」
  「這兩本,可以給我嗎?」
  姚錦書不解,「過期的東西,留著做什麼?」
  「引以為戒。」鄒星圖沉聲說。
  那年春天,鄒星圖順利考進舞團,可以抬頭挺胸回去見男朋友了。
  忙著適應與進修的舞團生活經過半年,鄒星圖趁感恩節假期回國,碰到姚錦書在跑新
專輯宣傳。
  他在姚錦書的租屋處從下午等到深夜,才等到一個連妝都沒卸,拖著垂死步伐走進門
的大明星。
  姚錦書邊走邊脫衣服,「我先洗個澡,很快。」
  鄒星圖跟在他身後一路撿衣服,撿到浴室門口,「你慢慢洗,不急。」
  「嗯?」
  鄒星圖沒好氣,「你累成這樣我還要做,我是禽獸嗎?」
  姚錦書的半張臉藏在浴室的門板後,考慮要不要說實話。
  「你還猶豫!」鄒星圖捏了他的臉一把,把人推進浴室。「去洗澡!我水都放好
了。」
  姚錦書摸了摸浴缸裡的水,涼了。
  鄒星圖擺擺手,「冷了自己再加熱水,我就不伺候你洗澡了。」省得出事。
  「……謝謝。」
  姚錦書的澡泡了半個小時毫無動靜,鄒星圖在床上看電視等到新聞已重播一輪,跑去
浴室抓人。
  果然睡著了。
  跑行程的濃妝被卸掉,露出一張眼下暗青十足疲憊的臉。
  鄒星圖嘆了一口氣,把人從浴缸裡撈出來,擦乾打包再送上床。
  抱著睡到輕酣的姚錦書,他在額間落下一吻。
  「小兔子,晚安。」
  事業穩定上升的姚錦書終於不用像以前那樣做牛做馬,全年無休。鄒星圖這邊卻因為
舞團展開全球巡迴,當起空中飛人。兩人維持著一週至少一次的聯絡和幾個月就抽空去見
一兩天的快閃模式。
  有幾次,見面的時間不足二十四小時,他們就返璞歸真,像高中生那樣約會。
  他們會在路邊攤買一份熱狗分著吃,看時代廣場上各式巨幅廣告不斷變換,不屑地輕
哼:「有什麼了不起!」也會在天氣熱的時候,跟推著冰淇淋車叫賣的大叔買兩支甜筒交
換口味,趁著天色仍亮還算安全,沿著中央公園的步道閒逛。
  遠距離戀愛真的很不容易,花錢耗時又容易傷心,但他們還在繼續。
  鄒星圖離開第四年,姚錦書在準備個人精選輯和全新的巡迴演唱會,彷彿回到當年在
Dumbera的地獄模式。而且,現在的他得一人分飾四角,唱歌、跳舞、樂器以及控場。
  精選輯內舉不避親地找來林宇宴當製作人。當年內向不愛說話的小鳥現在已經是業內
的鍍金製作人,經手的五張專輯有三張入圍金曲獎,一張獲獎。
  相較發展順利的林宇宴,留在幕前的徐費雪開始走下坡。當年無論什麼考驗都難不倒
的六邊形戰士離開團體後,變成很尷尬的存在。聲音沒特色,跳舞不夠魅力,演技也被導
演批評沒有靈魂。
  公司依然致力幫他打造小太陽的人設,安排他上綜藝當來賓,重金邀請黃擁蘭量身訂
作料理競技的節目,讓他往主持的方向發展。剛開始的效果確實很好,畢竟民以食為天,
加上競技類容易炒熱氣氛,主題和來賓也是一時之選。口碑傳開後,其他電視臺跟風,某
一臺直接引進同性質的韓國節目故意挑同一時段對打,那週,徐費雪的節目收視率摔掉三
分之一。
  抱怨國內綜藝無趣難看的觀眾們,在本土與外國之間,毫不猶豫選擇後者,儘管有時
候兩者水準差不多。觀眾越少,廣告越少,經費越少,惡性循環。於是國內節目的品質不
如國外就成為顛撲不破的真理。
  孜孜矻矻爬回半山腰的徐費雪摔下來,他躺平了。
  第一季錄完,徐費雪向公司提出解約,離開銀河音樂與演藝圈。
  諷刺的是,徐費雪的人離開演藝圈,關於他的負面消息卻沒停止。有人說他流連夜店
成為賒帳的爛酒鬼,有人說他被人詐賭輸光積蓄成為流浪公園的街友……
  姚錦書不知道這個最小的弟弟去哪裡,只是私人手機時不時接到徐費雪不顯示號碼的
陌生來電,跟他說臨時有急用,借個三萬五萬。
  普通人一個月的薪水對於現在的姚錦書而言不算什麼,他從沒拒絕徐費雪的求助,但
當他想更進一步幫忙,對方卻不領情,接著消失好幾個月。等錢花光了,再找上他或林宇
宴,周而復始。
  上週的某個夜裡,姚錦書接到林宇宴的電話,去了一趟醫院。
  聽說徐費雪交往三個月的新女友是黑道大哥的情婦,被戴綠帽的大哥一聲令下,要讓
徐費雪付出代價。林宇宴趕到時,被揍成豬頭的徐費雪已被扒下褲子,就差一刀讓他無法
人道。
  林宇宴用一百萬救出徐費雪,這只是前金,後續還有多少所謂的精神賠償不得而知。
  多處骨折的徐費雪在病床上沉沉睡著,姚錦書不忍久看,很快就離開病房。
  他看到林宇宴在中庭偷抽菸。當初他們四個都不抽菸,抽菸傷肺,跳舞太耗體力,抽
不起。
  他走近,發現林宇宴在看手機影片。
  是鄒星圖決定離開,他們互丟紙團鬧得滿客廳都垃圾那夜。
  姚錦書記得林宇宴說要紀念,確實,畫面中笑得毫無陰霾的徐費雪已成回憶。
  「MOMO,怎麼辦?」
  手機影片可以重播,他們的過去無法重來。
  姚錦書拍了拍林宇宴的肩,「放心,我會想辦法。」
  鄒星圖那陣子在國外巡迴,在人前享受掌聲歡笑,落單就更容易寂寞。但不管是訊息
或視訊,姚錦書常常沒回,或乾脆說在忙,改天聊。
  鄒星圖查了娛樂新聞,知道姚錦書在忙精選輯演唱會,仍不放心。
  出國後,他換過電話,跟國內演藝圈幾乎斷聯。這時忽然要找人,聯絡不上徐費雪,
林宇宴也沒回應,只剩楊友誠可以問。
  楊友誠想了半天,「他可能……在猶豫要怎麼告訴你吧。」
  「告訴我什麼?他有了?」
  楊友誠乾笑兩聲,很期待之後鄒星圖的反應。他說:「MOMO接了王導的戲,下個月要
進組。」
  「王導?哪個王導?」
  「王謀,<春城攻略>的那個王謀。」楊友誠說:「他想拍MOMO很久了,你知道,他
就……」
  「就是有名的色胚。」鄒星圖壓抑怒氣,「姚錦書怎麼會點頭?他傻啦?」
  「本來想拒絕,但對方給得太多了吧,哈哈。」楊友誠又說:「MOMO是特別演出,過
去拍一個月就能回來。王導答應我們,三首插曲和片尾都用我們家的,還可以塞一個新人
進去,多好的條件!」
  「銀河已經淪落到為了幾首歌和一個配角就把搖錢樹推入火坑了嗎?」
  「唉,講話要憑良心啊STAR。如果Dumbera還在,大家何必那麼委屈?」
  「……我知道了,謝謝。」
  鄒星圖掛了楊友誠的電話,又打給姚錦書。
  視訊響了很久才接起,鏡頭映出頭髮溼淋淋,浴袍襟口大開的姚錦書。
  鄒星圖的腦子不太清醒,下意識問:「你在幹麼?怎麼這副鬼樣子?」
  姚錦書皺眉,「我剛剛在洗澡。」
  「一個人?」
  姚錦書懶得回答,翻過手機,讓鏡頭正對桌面。
  滿眼春色變成一片黑,鄒星圖抗議:「喂!姚錦書!」
  「我現在不想看到你的蠢臉。」
  鄒星圖抹了抹臉,冷靜下來問:「聽說你接了王謀的戲?」
  「……阿誠哥跟你說了?」
  「是啊,不然你還想瞞我多久?」
  姚錦書擦乾頭髮,換上圓領的棉質睡衣,回桌邊拿起手機,看著鏡頭,「我不想跟你
吵架。」
  「你很清楚我會反對。」
  姚錦書冷靜地告訴他:「鄒星圖,我是大人了,我有自己的事業,我可以自己負
責。」
  鄒星圖也很冷靜地回答他:「鬼扯。」
  「你要這麼情緒化,我就掛電話了。」
  鄒星圖只能擺低姿態,「姚小桃,別去。我不要你出事。」
  「阿誠哥和西瓜都會跟著我,不會有事。」
  「他們不可能二十四小時跟著你,除非……」
  「別想。先別說你的巡迴沒跑完,你跟我進組,劇組每天應付狗仔跟粉絲就夠了,我
怎麼拍戲?」
  「……你說實話,你是被老闆威脅或是有苦衷,一定要接那個色胚的戲?」
  姚錦書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說:「我只是想趁能賺的時候,多賺點錢。」
  「你想買度假小島還是小行星?不夠多少?我出。」
  多年訓練有成,姚錦書克制翻白眼的衝動,耐心解釋:「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講。我想
用自己賺的錢。」
  鄒星圖沒辦法,離開鏡頭片刻又回來,姚錦書看到他手上多了半杯酒。
  「你明天不用上臺?」
  「晚上的事,沒關係。」鄒星圖把威士忌乾掉,甩了甩頭。「總之,你一定要接?」
  「是的。」
  「我們分手。」
  「啊?」姚錦書連刻在DNA裡的表情管理都忘了。「你才剛喝下去,沒那麼快醉吧?」
  「我只是需要一點勇氣。」鄒星圖苦笑,「姚錦書,我不想跟你分手。」
  姚錦書高聲喊:「那就不要講醉話啊!」
  「王謀跟我,你只能選一個。」
  姚錦書看著明明沒醉卻在耍酒瘋的鄒星圖,覺得他比十八歲的時候更幼稚。
  「萬一,我是說萬一。」姚錦書有些難堪地說:「萬一我真的出事,你就不要我
了?」
  鄒星圖搖頭,「我不會因為這樣不要你。我現在用分手威脅你,就是因為我怕你出
事。」
  姚錦書有些傷心,「鄒興欣,你不能因為我不聽你的話,就這樣威脅我。我的愛情不
是你的籌碼。」
  鄒星圖卻笑了。
  「小兔子,愛情當然是籌碼。你不答應只是因為你愛我的程度不夠多而已。」
  姚錦書抿著的嘴唇輕顫,說不出話。
  「……就這樣吧。祝你平安。掰掰。」
  鄒星圖切斷視訊,留下滿屋子黑暗。
  半個月後,姚錦書履約進組。
  除了跆拳道黑帶三段的西瓜和八面玲瓏的楊友誠,公司多派了兩個自特戰隊退伍的保
鑣給姚錦書。
  面對如此高規格的維安等級,姚錦書只能苦笑。
  他不是真正不諳世事的小白兔,很清楚如果導演有心,有一百零八種手段可以對付
他。除了自己提高警覺,任何人都保護不了他,包括鄒星圖。
  說到鄒星圖。準備一年、成團三年、去美國第四年,七年多的感情見過彼此家長,就
差一張結婚證書,結果說分手就分手,不只他的電話,連西瓜打去的電話都拒接,真是個
不折不扣的渾蛋。
  可是,他很想那個渾蛋。
  姚錦書嘆息。
  「姚老師?哪邊弄痛您了嗎?」
  正在黏頭套的髮型師停下動作,有點緊張。
  姚錦書連忙說:「沒事,您繼續。」
  
  「好的,您再等等,快好了。」
  姚錦書接的這部戲改編自大神級作者麻辣熊頭的古裝言情作品<金陵煙花落>。不到
六十萬字的故事只有簡單的兩條線,落魄皇子男主角的登基劇情線和天真千金女主角的感
情線。姚錦書演的是皇子少年結識的知己,戲份不多死得早,每每會在關鍵時刻以回憶殺
的形式出來刷存在感,就連死法也是白月光愛用的肺癆,吐血而亡死在男主角懷裡,比女
主角更女主角。
  更別提姚錦書那張換上戲服連妝都不用化可以直接當女主角的臉。
  姚錦書不想當女主角,他只想早點收工飛去哄男朋友。
  由於四大護法成天跟前跟後,姚錦書平安地拍到剩最後四場戲就能殺青。
  無奈世事多變,不遂人願。
  就在此時,女主角爆發醜聞,夜會男團偶像,一次兩個。送她進組的金主一怒之下抽
資,少了過半資金,眼看下個禮拜連便當都發不出來。
  製片急得想上吊,抓著導演、編劇和幾個主要演員到處找錢,不只一次明示暗示要姚
錦書去陪金主吃飯。
  姚錦書一下頭痛一下胃痛,各種理由都用過,就差說那個來不方便。
  畢竟不能真的把人架去陪酒,導演恨得牙癢癢,只能在落水戲時讓他狂吃NG洩憤。
  冬天泡在冷水裡大半天,姚錦書真的被凍感冒,更心安理得請病假。
  導演三番兩次趁著四大護法沒注意,把姚錦書堵在角落想揩油,吃不到親兩口也能回
味許久。
  只見姚錦書不慌不忙舉起手機,微笑道:「王導來得正好,跟直播間的朋友們打聲招
呼!」
  一次兩次下來,比起吃豆腐,王謀更想吃人。
  說好進組一個月,最後一個禮拜,資金還沒找齊,姚錦書卡著最後一場戲沒拍。不是
場景或演員的問題,是導演不想放人。
  剩四天的時候,製片總算拉來三個金主,補起前一個大金主的缺口。但場面變得很尷
尬,因為三個金主帶來五個人,有些是基於人情幫忙推銷的新人,有的是金主私心寵愛的
小三四五六。
  這齣戲的編劇是原作者麻辣熊頭,性格如同筆名嗆辣火爆,聽到要塞進五個新角色,
且戲份多寡不能差太多,直接翻桌不幹了。「他」本來就是在另一部連載期間咬牙兼顧兩
邊,好幾次被家人發現睡在電腦前,以為「他」寫到暴斃。是的,這個文字優美,節奏明
快不拖戲,感情戲讓老夫萌發少女心的大神作者,是個挺著啤酒肚的三十歲硬漢。
  原作者中途罷工,原著粉那邊會怎麼暴動抗議,劇組無暇顧及。他們不知從哪抓來一
個砲灰編劇,按照各路財神爺的要求,把角色塞進去,故事編下去。
  不幸中的大幸是,姚錦書的角色只跟男主角有互動,沒遭毒手。
  等戲時,姚錦書拿著改到第十三版的全劇劇本,看得津津有味。這比他常被鄒星圖嘲
笑愛看的狗血小說有趣太多。
  原著曾提到,皇帝晚年沉迷修仙荒廢朝政導致政局動盪,新配角甲就成為仙風道骨的
劍修,被皇帝迎進宮,奉為上賓。
  多個不影響劇情的劍修便罷,偏偏新配角乙跟甲是同一個公司的組合,金主要求不能
拆散。編劇只好再生一個青春叛逆的小師弟,為了讓他們有鏡頭,又花了一整集講述跟主
線無關的仙門恩怨,順道把銀河要推的新人塞進去當人肉背景。
  宮鬥劇莫名增添修仙色彩,還沒結束。
  新配角丙是賣貴族人設的流量偶像,放話要名副其實當個皇子。
  於是,編劇幫男主角再安排一個同父同母的弟弟,為了不影響之前拍好的戲分,讓他
流落民間,後期才找回。流量偶像認為簡單帶過的身世不夠感人,跟金主鬧了一晚,隔天
又多了幾場講述他如何受盡虐待堅忍不拔,終於回歸皇家的戲碼。同樣,這跟主線也沒一
毛錢關係。
  第四個被塞進來的配角是個頗有名氣的女演員,明年即將三十五歲,保養得跟二十五
歲差不多,妖嬌又美麗。
  男主角這邊的人際網已爆成盤絲洞,她被安排到女主角這裡。女主角就是個背景單純
的富商大小姐,女演員看完劇本覺得無趣,告訴金主她一直想演一次魔教妖女。
  這是個皇子求生當王順便跟救他一命的富商千金談戀愛的簡單故事,哪來的魔教妖
女?
  金主說要有魔教妖女,劇組就得變出來。
  於是,編劇複製貼上流量偶像的安排小修幾筆,女演員變成女主角失散多年的生母,
為禍武林,直到巧遇女主角被她感化痛改前非,並在男主角攻入皇城時成為助力。
  劇本熬夜改好,女演員看了一眼直接摔地上。
  「老娘不演媽!死都不演!」
  在場應該有很多人想回「Why don’t you 去死一死?」可惜沒人敢說出口。
  想回家補眠的編劇默默坐下,把生母改成親姊。
  女演員勉強接受了。
  這齣戲現在已經集宮鬥、修仙和武俠元素於一身,尚有第五人沒安排。
  第五位是剛滿十八歲的小女生,家大業大,隨手就幾千萬的投資讓她進演藝圈圓夢。
  小女生本人活潑可愛好相處,她家經紀人卻強勢得很,見面就亮出厚厚一本企劃書,
將大小姐的定位、角色和劇情設定得清清楚楚。
  製片無言,導演無奈,編劇……編劇無法,只能照辦。
  按照投資規模,小女生要接替因醜聞被換角的女主角,且因為經紀人的堅持,身分產
生變化。
  商家千金的真身其實是即將渡劫的九百年花妖。
  沒錯,花妖,因為小女生的名字有個玫瑰的玫字,經紀人認為這有助加深觀眾對藝人
的印象。
  這下又變成妖精打架的志怪傳奇。
  這樣就結束了?沒有。
  劇組想省錢並不打算重拍之前女主角的戲分,為了跟醜聞女演員做出區隔,經紀人還
幫花妖安排上輩子,並加強男女主角的感情戲。
  花妖其實是天庭御花園的一朵仙花,男主角上輩子則是天神武將,偶經御花園發現被
仙官遺漏忘記澆水的仙花,順手幫她澆了一勺仙露,讓她結出元神,得以修練。後來仙魔
大戰,男主角戰死,元神流落凡間,仙花為了報恩跳下輪迴臺,自此在人間流浪,只為尋
找恩公。
  至於天庭御花園為什麼不種牡丹勺藥之流,而種了西方印象的紅玫瑰,這種事不在經
紀人需要煩惱的範圍。
  編劇看完這段沉默了一根菸的時間,他很想問經紀人:「請問您是懷抱編劇夢想的經
紀人嗎?」
  他不敢。他只能照改,改出第十三版劇本。
  姚錦書看到一半就躲去廁所,沒忘記揪西瓜去當保鑣,公司派的兩尊金剛也不遠不近
跟去。
  西瓜以為姚錦書那麼匆忙是身體不適,結果他站在廁所門外聽到一陣狂笑,笑著笑著
還嗆到。助理只能默默掏出手機打給經紀人求助。
  剛跟老闆回報完狀況的楊友誠以為姚錦書慘遭狼爪準備去救駕,聽到西瓜略帶遲疑地
說:「MOMO哥好像瘋了。」
  楊友誠不信,正要回話,聽到那頭傳來堪稱癲狂的笑聲,按著緩緩抽痛的太陽穴。
  「……你就讓他瘋,瘋完提醒他,把戲拍完。」
  那部不知道金陵的煙花落不落,反正姚錦書笑到差點落下頷的大雜燴古裝劇總算殺
青了。
  回家睡了一天,姚錦書趁著距離新專輯後製與宣傳拍攝開始還有點時間,衝了一趟美
國。
  他熟門熟路地叫車趕到鄒星圖的租屋處,撞見他拎著行李箱走出來。
  姚錦書握著口袋裡的禮物紙袋,「去哪?」
  「……機場。小巡迴,月底就回來。」
  鄒星圖報完行程才想起已無必要,扯扯嘴角,沒笑出來。
  姚錦書比他冷靜,指向沒開走的計程車,「送你?」
  鄒星圖指向同樣停在人行道旁的黑色小車,「我室友會送。」
  「吃墨西哥菜的室友?」
  「……嗯。」
  姚錦書把握著的紙袋拿出來,塞給鄒星圖。
  「什麼東西?」
  「炸彈。」
  說完,不管鄒星圖怎麼呼喚,拉開計程車的車門,原路返回。
  航班耽誤不得,鄒星圖只能拿著炸彈上車。
  滿頭金色捲髮的法國室友用腔調很重的英文問鄒星圖,那個小美人是誰?
  鄒星圖用英文宣示主權:「我男朋友。」
  室友沒見過姚錦書,畢竟他們見面幾乎都會滾上床,老公寓隔音差,鄒星圖不想便宜
別人。
  法國室友吹了個口哨,誇他是個幸運的男人,男朋友果然如他所言很迷人,聊了幾句
後就專心趕路了。
  鄒星圖打開紙袋,包裝盒裡躺著一條串著星星的純銀手鏈。
  上回姚錦書來,他們在飯店的電視廣告裡看到這條鏈子,這是他送給姚錦書的桃心型
項鏈同系列新品。那是姚錦書少數清醒的時候。一吃完飯,他又被鄒星圖拉回床上,當
然,也不只在床上。
  鄒星圖時不時會逗他,「姚錦書,咬緊一點。」
  通常姚錦書不會理他,偶爾惱羞咬緊了,換來的只有更猛烈的欺負。
  怎樣都是姚錦書吃虧。
  鄒星圖看著隨口說要買來當定情物的銀飾,很後悔剛才沒有抱一抱姚錦書,多說幾句
話也好。
  結束小巡迴,有一個月的假。鄒星圖沒跟團員回美國,另外訂機票回家。
  他真的回家跟父母吃了頓早餐,簡單匯報這次回來的計畫,接著就衝去姚錦書的住
處,碰到鄰居才知道姚錦書出遠門,地點不知。本人、助理和經紀人的電話都打不通,鄒
星圖只好冒著被圍毆的風險去銀河找人。
  人沒找到,據說是去法國拍MV。鄒星圖站在大廳中央,正考慮要不要再訂機票追去,
碰走出電梯的黃擁蘭。
  她來談另一個合作案,談完要離開。才跟鄒星圖敘舊兩句,接完一通電話就變了臉
色。
  戀愛伴旅最後一集的來賓陣容生變,最早敲定的趙小硯臨時反悔,急需救兵。
  閒著也是閒著的鄒星圖勾起圖謀不軌的笑容。
  「蘭姐,妳覺得……我怎樣?」
  需要話題熱度的知名製作人與消失四年神秘回歸的前男團偶像,確認過眼神,是對的
人。
  鏡頭回到為了補償耽誤的行程,想寫新版歌詞當宣傳曲的姚錦書這裡。
  面對經紀人質問他怎麼處理跟鄒星圖的關係,姚錦書拎著包包,站起來。
  「我回老家想兩天,禮拜一跟你說。」
  楊友誠張了張口,最後只能叮嚀:「記得寫歌詞。」
  姚錦書比了一個OK的手勢。
  他臨走前被抓去拍了一組雜誌平面,錄了半小時幫新人宣傳演唱會的加油影片。
  真能踏出公司時已傍晚,幸好有高鐵。
  姚錦書的老家在高雄,父母是高中老師。這些年高雄發展得讓人耳目一新,多了許多
便民設施與新奇景點,一掃過去烏煙瘴氣髒兮兮的形象。姚家爸媽這週跟同事去衛武營看
表演,下週和親戚去多納部落參觀,兩個兒子都不在的兩人世界非常充實。
  姚錦書到家時剛好吃晚餐,來開門的是他媽媽盧秀卉。
  盧老師頂著新燙的氣質短捲髮,眨了眨眼,「帥哥,你找誰?」
  姚錦書拿下漁夫帽和口罩,笑容魅惑,「太太,妳的新髮型真好看,我能請妳喝咖
啡嗎?」
  盧秀卉被逗樂,準備好的臺詞還沒說出口,屋內傳來一陣雷聲。
  「哪來的死小孩在我家門口勾引我老婆?不想活了嗎?」
  盧秀卉摀著嘴笑,挽過姚錦書的手臂把兒子拉進門,「你爸剛才看到蒜蓉蝦還想到你
呢。」
「他只是想要我幫忙剝蝦殼吧?」姚錦書拎著行李進門,吐槽完他爹,問起小他七歲
的弟弟,「畫畫呢?」
  「姚錦畫說跟同學去爬山,這禮拜不回來。」盧秀卉說。
  姚錦書走到餐桌邊,姚國品已經把他的碗筷準備好了。
  「不是要發專輯了?沒事跑回來幹麼?」姚國品問。
  姚錦書從行李箱翻出離開島國買的伴手禮,「來發禮物,省得你說我不懂禮貌。」
  姚國品看著自己那一包孤苦伶仃的椰子糖,再看看給妻子的免稅店保養品套組和給小
兒子的異國風椰子殼雕刻,臉更臭了。
  「你到底是不是我親生的?」
  「當然不是啊。」姚錦書撇撇嘴,「你又生不出來。」
  姚老師拿筷子怒指不肖子,「你這死小孩!每次回來都要惹我生氣是吧?」
  「你的酒我忘了帶,回去再寄給你啦。」
  有酒萬事足的姚國品哼了聲,「這還差不多。」
  盧秀卉夾了一尾蒜蓉蝦堵住先生的嘴,「好了好了,先吃飯。菜都涼了。」
  吃完晚飯,姚錦書自動進廚房洗碗。
  盧秀卉在旁邊切水果,「要回來也不先講,我跟你爸報了兩天一夜的小旅行,六日不
在家。」
  姚錦書甩了甩手上的水,「你們去玩啊,我回來睡覺而已。」
  盧秀卉停下動作,「怎麼了?」
  「沒事,家裡的床比較舒服嘛。」姚錦書笑,「不用管我,家裡沒大人我更開心。」
  盧秀卉把切好的兔子蘋果塞進姚錦書嘴裡,「有事要跟媽媽說,知道嗎?」
  姚錦書乖乖點頭,也拿了一片進貢給母親。
  週六一大早,大人出門約會去,沒人管的小朋友睡到下午才醒。
  家裡只剩他,他穿著母親買的兔子睡衣懶得換,走出房間。
  燒水磨粉煮咖啡,再加半杯鮮奶,姚錦書端著咖啡牛奶回房,打開帶回來的筆電。
  節目正片還沒剪好,他跟導演要了些側拍片段,尋找靈感。
  螢幕上是尚未日出的海島沙灘,他們兩人一組隔著球網,追趕跑跳滿身汗水與白沙,
只為那顆圓滾滾的排球。
 
  一開始,姚錦書帶著笑,看著看著,視線從排球不自覺移到連打球都要賣肉,打到一
半就脫衣服的八塊肌猛男身上。
  雖然從海島回程的飛機上坐一起,但他實在太累,沒跟鄒星圖講到兩句話就昏迷。
  再睜眼,已落地。
  因為簽了保密協議,鄒星圖得跟他們分開走。鄒星圖趁大家陸續下機時偷偷牽了他一
把,丟下一句「我把事情處理好就去找你。」就從VIP通道離開,留下他跟其他人面對守
在機場的大批媒體與接機粉絲。
  後來,鄒星圖無預警出現在銀河,去找老闆釘孤枝。
  打電話不接,訊息也沒回,完全不知道他想幹麼。
  「……這個渾蛋!」
  姚錦書氣得捶抱枕,手機響了一聲。
  說曹操,曹操到。
  鄒星圖發了一張高雄新車站的照片。
  幾乎帶著神聖氣息的日光從屋頂的橢圓天窗灑落,天花板鋪滿大大小小的純白圓形,
宛如層層疊疊的雲朵。
  很美,但很莫名。新車站至少要明年一月才會完工,現在才十月底,發這個做什麼?
  姚錦書回了四個字:「盜圖可恥。」
  五分鐘後,鄒星圖又發一張照片來,這回是另一個景點:愛河之心。
  剛剛那張從官網偷來的車站模擬圖是白天,現在的照片變成晚上。臭名昭彰許多年的
愛河花費上億整治,變成真正的約會聖地。不管是心形步道的愛河之心、LOVE雕塑的打卡
處還是燈光炫目的河畔市集,都成為有情人流連忘返之處。
  但,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姚錦書默默回覆三個問號,思考鄒星圖手機被偷或被盜帳號的可能。
  ──我離你家愈來愈近了。
  鄒星圖總算傳了一行文字,附上龍虎塔入口處的照片。
  姚錦書打字:「少騙了!龍虎塔還在整修沒開放!你到底是哪來的變態?」
  ──美國來的喲。
  句末附上一個欠揍的笑臉。明明是系統內建的表情符號,鄒星圖用起來就格外欠扁。
  姚錦書回:「我要報警了。」
  ──去吧!我在你家樓下了。看誰比較快。
  姚錦書有點發毛,想打給鄒星圖,門鈴在下一瞬真如犯罪預告般,響了。
  姚錦書走到門邊,從對講機螢幕看清來人,鬆了一口氣。
  他把門鎖解開,丟了一雙客用拖鞋在地上,「你這樣真的很像變態跟蹤狂。」
  鄒星圖撿起拖鞋穿好,「我為了你從美國殺回來,撲了個空,差點要追去法國,又在
島上等到第三天才見到你……如果這樣還不算變態跟蹤狂,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努力了。」
  「你可以努力當個不犯罪的正常人嗎?」姚錦書沒好氣,「還搶了趙小硯的坑,不怕
被周總封殺嗎?」
  鄒星圖把行李箱拖進門,神秘兮兮,「告訴你一個秘密,不要跟別人說。」
  「我考慮看看。」
  鄒星圖說:「我真的沒搶人家的坑。蘭姐說,是周總不准趙小硯參加,他才臨時缺席
的。」
  姚錦書不信,「這麼好的機會,大家搶破頭,周總怎麼可能不讓小硯參加?」
  「很難理解嗎?」鄒星圖說:「換成是我,我也不希望我男朋友去跟別人相親。就算
只是演戲。」
  「……周邇康這麼愛吃醋?」
  「我哪知道。」鄒星圖聳肩,「你跟趙小硯比較熟,你說呢?」
  姚錦書回想以前聽過的相處點滴,好像、似乎、應該……
  難怪趙小硯後來連他禮貌慰問的訊息都沒回,願他安息。
  鄒星圖拖著行李箱走進客廳,很自然地在沙發上坐下。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
  「什麼?」姚錦書要倒水招待,發現水壺空了,起身到廚房去。
  「這檔節目之前都是男女情侶檔,怎麼聖誕特輯就全是男的?」
  「聽蘭姐說,好像是想幫之後的真人秀試水溫吧。」姚錦書回。
  「她之後還要做男男真人秀?」
  「不只男男,可能會是男男跟女女。」姚錦書倒了一杯咖啡,沒加牛奶沒加糖,擺到
鄒星圖面前。「這時代的性別不是很重要,多元發展的市場才會大──蘭姐這樣講。」
  「……不愧是蘭姐。」鄒星圖只有尊敬。他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太安靜。「叔叔阿姨
呢?」
  「手牽手去小旅行了,不在。」
  鄒星圖微笑道:「太好了。」
  「嗯?」
  鄒星圖給面子地喝了一口咖啡隨手放桌上,「你會餓嗎?」
  姚錦書在旁邊坐下,「還好。」
  鄒星圖摟著姚錦書的腰,「我好餓。」
  「你想吃什麼?我媽怕我餓死,留了很多菜、」
  鄒星圖啊嗚一口咬住姚錦書的肩膀,印下一圈齒痕。
  「想吃你。」
  姚錦書推開他的狗頭,「你大老遠跑來我家,就為了做這種事?」
  鄒星圖有點委屈,「我餓很久了!從島上、不!從上回你送手鏈給我……」
  不提還好,一提那條手鏈,姚錦書瞇了瞇眼,「你跟我分手了。」
  「就算分手,我的技術還是很好啊。」鄒星圖自賣自誇,「唔,說不定更好了。」
  「……為什麼?」
  鄒星圖拋了個媚眼,「想知道?來試試?」
  他直接撩起衣襬,色誘得毫無技巧可言。
  姚錦書看著露出衣襬的部分腹肌和那兩條隱沒在牛仔褲下方的人魚線。
  他太清楚衣物下是何種景色。
  姚錦書繃著臉,起身離開客廳。
  走幾步沒聽到動靜,看見鄒星圖坐在原位,用視線追逐他。
  姚錦書皺眉,「難道還要我抱你進房間?」
  鄒星圖三步併兩步上前,攔腰抱起姚錦書,熟門熟路地往他房間走。
  「這種粗活,我來就可以了。」
  兩人交疊在姚錦書的單人床上。
  鄒星圖沒耐心慢慢解開襯衫釦子,直接扯下自己的牛仔褲,準備享用大餐時,發現一
個很嚴重的問題。
  「……東西在行李箱。」
  柔軟的兔子睡衣被撩高露出白皙肌膚與兩點粉色,棉質睡褲連同內褲在激烈的擁抱親
吻間要掉不掉,姚錦書神色迷離喘著氣,花了好幾秒才理解鄒星圖的意思。
  他扭著腰,抬頭去舔鄒星圖的側頸,「不用……直接進來……」
  這句話簡直犯罪,鄒星圖陷入天人交戰。
  幾秒,又或許很久後,他做出決定。
  「你等一下。」鄒星圖忍痛放開他,抓過薄被蓋住那具再看一眼就會讓人失去理智的
身體。
  「……鄒星圖?」姚錦書不敢相信。
  「不戴的話,我一定會忍不住射進去。」這種時候,鄒星圖竟然還有辦法講道理,
「我想做很多、很多次……等我,等我喔!」
  說完,他就把活色生香的男朋友丟在床上,衝去客廳拿保險套。
  姚錦書氣得不想繼續,爬起床要鎖門,鄒星圖及時擠著門縫進來,直接關門上鎖,把
他壓在門板上親。
  家裡沒大人,房門已上鎖且隔音效果不錯,不算上回送手鏈時見不到十分鐘那一面,
他們上次進行情侶間的深刻連結活動起碼是半年前的事。
  被困在牆面與鄒星圖之間,一隻腳被抬高勾住鄒星圖的腰,只剩另一隻腳能支撐,姚
錦書的身體隨鄒星圖的衝撞力道,起起伏伏。
  鄒星圖用手掌護住姚錦書的後腦勺,以免他撞上牆壁。
  「到、嗚嗯……床上、去……」
  這姿勢實在太費力,也進得太深了。
  鄒星圖抬起他的下巴,交換一個吻,直接抱起他,送回床上。
  姚錦書恍然,鄒星圖就在等這句話。
  為時已晚。
  姚錦書喝的是咖啡不是酒,他的記憶卻跟喝醉沒兩樣,隱約記得部分,明顯忘記一
些。
  他記得鄒星圖拆開第二盒岡本0.01的時候,問他要不要換個有玻尿酸的。這種東西為
什麼要加玻尿酸?邊做邊保養嗎?
  他有印象鄒星圖又在講那個諧音爛哏,嚷嚷:「姚錦書,你咬太緊了!」卻忘記自己
有沒有把那笨蛋踹下床,只記得自己撂了狠話,警告鄒星圖要是再講一次,就真的把他的
大寶貝咬斷,不管用什麼方法。
  翻來覆去都是黃色廢料,忘記也好。
  之前兩年沒見那回也沒這麼誇張。有生以來,姚錦書頭一回有種真會死在床上的恐懼
感。
  什麼都射不出來的時候,快感仍會降臨,他只能在鄒星圖懷裡緩緩抽搐,而後被溼暖
的星雲圍繞、包裹,在名為鄒星圖的宇宙裡無數次死去,再重生。
  重生的姚錦書是被餓醒的。
  迷濛視野裡,鄒星圖端著餐盤坐在床沿,一隻手不斷煽動食物香氣,星星手鏈在手腕
上晃啊晃,晃得他眼花。
  姚錦書閉了閉眼,提起面對現實的勇氣。
  「你醒啦?」鄒星圖笑得比海島正午的太陽燦爛。
  「……幾點了?」
  鄒星圖看了一眼手機,「晚上七點半。」
  勇敢不到一秒的姚錦書用一隻手蓋住臉。
  鄒星圖把他的手拿開,在臉頰上親了一口。
  「我煮了飯,加熱阿姨留下來的滷肉和雞湯,煎了荷包蛋、炒了盤空心菜。委屈你,
先簡單吃。」
  「這樣、咳咳……叫簡單?」
  遞過溫開水,等姚錦書喝了幾口能正常說話後,鄒星圖才解釋:「隨便弄弄。我不想
離開你太久。」
  姚錦書歪頭看著眼前的成年男子,「……我不知道二十七歲還會分離焦慮。」
  鄒星圖告訴他:「跟你的分離焦慮,不管幾歲都有。」
  姚錦書看著鄒星圖端來的豐盛晚餐,轉移話題:「你吃過沒?」
  鄒星圖嘿嘿直笑,「我吃得很飽。」
  姚錦書瞪他,「去拿碗,一起吃。」
  兩人擠在書桌前吃飯,筆電循環播放的側拍影片稍早被鄒星圖按暫停,怕吵到姚錦
書,現在重新播放。
  鄒星圖用筷子指著排球比賽畫面,「你看這個幹麼?不會是要研究戰術,下次打敗我
們吧?」
  為求效果,當初分組時,姚錦書和鄒星圖是對手,姚錦書和張旭這組慘敗。
  姚錦書捧著碗喝雞湯,小口小口啜著,「寫宣傳歌用的。」
  隨後,幾句話交代經過。
  「你啊……」
  「怎樣?」
  「很可愛。」
  沒力氣跟鄒星圖拌嘴,姚錦書翻開沒寫幾行歌詞的筆記本,推過去。
  「幫我看看。」
  「再幫你寫完?」鄒星圖知道姚錦書最苦手的就是這種甜蜜小情歌。
  計謀被識破的姚錦書放下湯碗端起飯碗,目不斜視,「可以的話。」
  鄒星圖夾了一筷子蝦醬空心菜到他碗裡,「收到。」
  甩鍋成功的姚錦書開心扒飯,選擇性遺忘飲食控制的禁令。
  「這個好吃。」他夾了一筷子送到鄒星圖嘴邊。
  鄒星圖讓他餵了一口,「島上沒有蝦醬,回來就一直想吃。幸好你家有。」
  「我爸跟我弟都喜歡泰國菜。」姚錦書說。
  期間多半是姚錦書在吃飯,餵鄒星圖幾口,鄒星圖修修改改填詞,偶爾問姚錦書意
見。
  那天晚上,歌詞第一版完成。
  鄒星圖看著空白的曲名,「原版叫<重感冒>,這版要叫什麼?海島之戀?」
  「……你可以再俗氣一點嗎?」
  「這跟<廣島之戀>只差一個字,哪裡俗氣了?」
  姚錦書隨口回:「男友跟前男友也只差一個字。」
  鄒星圖看著差不多吃飽的姚錦書,「你要現在聊這個?」
  「你吃飽了,我也吃飽了。此時不聊更待何時?」姚錦書接著問:「所以,你的技術
為什麼會變好?找人練過?」
  「那你真的會把我咬斷吧?」鄒星圖無奈地看著姚錦書,「當然是拐你的。因為我很
想你而已。」
  姚錦書抿著唇,沒說話。
  「等我一下。」
  幾分鐘後,鄒星圖將行李箱拖進房間,在姚錦書面前打開。
  二十九吋的行李箱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放了衣物和日用品,其餘空間塞滿硬殼裝
的桌曆本。
  鄒星圖隨手拿起一本遞給姚錦書,抱怨道:「沒事挑什麼空白桌曆,我寫日期寫到手
抽筋。」
  姚錦書翻開,上頭寫著2050年,從年初第一天到年末最後一格,手寫日期的空格處全
是同樣手繪的紅色愛心。
  他走上前,緩慢地蹲在行李箱前,翻看那堆足夠扛去夜市叫賣的桌曆。
  這本是2035年,那本是2048年,另一本是2080年……
  姚錦書茫然地問:「你到底寫了幾本?」
  「七十三本。」鄒星圖說:「我要我們到一百歲之前,每一天都在一起。」
  「……我不想活到一百歲,六十歲就差不多了。」
  「不管!你給我活到一百歲!」鄒星圖吼他,「不然,就算你死了,我也會把你從墳
墓裡拖出來奸屍,聽到沒有?」
  姚錦書有點暈,他在行李箱前坐下,抬手遮臉,「你沒事弄這些做什麼?被你一弄,
這些都不能用了,多浪費……」
  鄒星圖反駁:「我這個愛心裡頭還可以寫幾個字,你那兩本畫叉叉畫成那樣,才叫浪
費吧?」
  姚錦書雙手掩面,他們的對話好愚蠢,怎麼會這樣?
  鄒星圖一把抱住他,「我警告你,不准哭喔。」
  姚錦書把臉埋在他懷裡,「誰會哭啊?我只是覺得、覺得太蠢了……」
  鄒星圖摟著他輕輕搖晃,像在安撫驚慌的小朋友。
  「那怎麼辦?我還要做更蠢的事耶?」
  姚錦書抬頭,溼亮的桃花眼望著他,語氣也濕淋淋的,「你還想幹麼?」
  鄒星圖按著他的肩膀,拉開彼此的距離,而後,在他面前單膝下跪,掏出一個天鵝
絨小方盒。
  姚錦書皺眉,「沒有攝影機在拍,不要玩。」
  鄒星圖沒理他,逕自打開盒子,拿出裡頭的鑽戒。
  真的是鑽戒,姚錦書在島上一度幻想過的那種。
  「就是因為沒有攝影機。我求婚幹麼給別人看?」鄒星圖說:「姚錦書,跟我結
婚。」
  姚錦書想打人。
  「說分手的是你,現在求婚的也是你,你不覺得很奇怪?」
  「哪會?」鄒星圖振振有詞,「先別提當初說分手是氣話,就算真的分了,我還是可
以跟你求婚啊。」
  姚錦書崩潰了。他抓著鄒星圖的肩膀猛搖,「鄒星圖,你有病吧?沒有人這樣的!」
  鄒星圖隨便他搖,順勢靠在姚錦書的肩頭,蹭了蹭他,「姚錦書,對不起,我們不分
手了。我愛你,跟我結婚。」
  「不要。」
  「嗯?」
  「我還沒三十,結什麼婚?」姚錦書說:「結婚了,我的事業怎麼辦?我的粉絲怎麼
辦?他們會很傷心!」
  「好吧。」
  姚錦書以為鄒星圖就此放棄,正訝異他這回那麼好講話,下一秒,鄒星圖拉過他的左
手,將鑽戒套進他的無名指。
  「你先收下,其他問題我們再討論。」
  「喂!」姚錦書豎起手掌,將那只完美契合無名指的戒指幾乎抵在鄒星圖鼻尖。「我
還沒答應,你給我拿下來!」
  鄒星圖兩手一攤,無賴地說:「婚戒既出,概不退還。你有本事自己拿下來,要丟要
賣都隨便,反正我可以再買。」
  姚錦書覺得自己大概是人類史上第一個因為被求婚氣到快中風的人。
  他抓著左手,試圖將鑽戒拔下來,指尖碰觸到白金戒圈時,感覺到太強烈的視線,抬
頭看向鄒星圖。
  鄒星圖面無表情,望著他。
  姚錦書在心裡從一數到一百,數完,嘆了一口氣。
  他頹然地放下手。
  鄒星圖溫柔地牽起他的左手,在無名指落下一吻。
  「你是我的了。」鄒星圖重新露出笑容,莫名有點傻氣。「當然,我也是你的。」
  原本還想掙扎的姚錦書聽到後面那句,磨了磨牙,「廢話!」
  鄒星圖重新摟住他,大笑出聲。
  收到七十三本沒用的桌曆和一只目測三克拉的鑽戒,姚錦書只好把準備好的生日禮物
提前送出。
  他在手機相簿裡翻了翻,翻到一張照片,亮給鄒星圖看。
  「我那邊沒地方放,先給你看照片過乾癮。」
  鄒星圖抱著姚錦書不想放手,低頭一瞥,「這年頭的模型做得滿……」越看越不對,
鄒星圖騰出一隻手,放大照片觀察細節。「真車?」
  「McLaren 765 LT。」姚錦書公布答案,往後靠進鄒星圖懷裡,「不好意思啊,我沒
什麼錢,只能先買這種入門款。你喜歡的Senna門檻太高了。」
  2018年發表的Senna全球限量五百輛,必須是擁有三輛麥拉倫的車主才有資格購買,
加上關稅至少六千萬起跳。鄒星圖自己只有一輛。六千多萬加三輛超跑至少一億,姚錦
書自認沒有破億身價,只能退而求其次。
  驚喜沒多久的鄒星圖聽到這裡,跟著問:「對啊,你哪來的錢?不是都被FISH借光
了?」
  姚錦書很懶,也很清楚自己沒有理財頭腦,乾脆不買房也不投資副業省得被騙。這些
年的收入除了孝親就是存起來,存款支出的最大宗就是捐給徐費雪。「捐」是鄒星圖所能
想到最好聽的說法,畢竟捐款給公益團體能抵稅,拿錢給徐費雪是有去無回。
  至少兩千五百萬的超跑,對姚錦書這個窮鬼而言,不是小數目。
  「不然你以為我接那部<金陵煙火落>是為什麼?」
  「是<金陵煙花落>吧?」鄒星圖糾正。
  姚錦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會知道?」
  鄒星圖捏了捏他的臉頰,「因為我會上網。」
  姚錦書沒再多想,擺擺手,「隨便。反正到時候為了過審,又會被改成奇奇怪怪的名
字。」
  鄒星圖剛才收到新玩具的欣喜澈底消失了。
「……姚小桃,這話我只說一遍:『以後不准你再為了我這麼做。』」
  「嚴格說來,跟你沒關係。」
  「嗯?」
  「買車是我自己想買,另一半是為了FISH和老闆。」
  「為什麼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姚錦書抓過鄒星圖的手,拍了拍。「別緊張,都搞定了。」
  他雲淡風輕地把事情跟男朋友交代了一遍。
  簡單來說,就是公司需要他接下那部戲,於是他以此跟老闆談條件,除了高額分成,
還請老闆幫徐費雪擺平糾纏他的黑道。
  「董爺真的是黑道?」鄒星圖八卦地問。
  「天知道。反正他說他會處理,也處理好了。」
  「所以,FISH現在在幹麼?」
  姚錦書說:「好像在當VTuber。」
  「蛤?」
  「酷吧?」姚錦書笑,「據說是養傷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一個V非常喜歡,就一頭栽
進去了。」
  「所謂一頭栽進去,正常來說,不是傾家蕩產斗內嗎?」
  「是啊。」姚錦書點頭,「錢花光之後,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再也不能聽到偶像
唸他的SC。剛好那個V的公司對外招新人,他就寄履歷去了。」
  好歹是前偶像天團的成員,徐費雪應徵時的表演根本是輾壓局。
  「……對方不認識他?」
  「我們沒那麼過氣吧?」姚錦書苦笑。「據說有個面試官是他的粉絲,看到他當場就
哭了,最後他們決定給FISH試看看。這個半虛擬半真實的行業,換個皮就可以重來,比演
藝圈寬容很多。」
  鄒星圖在意的卻是另一個部分,「他的精神狀況,可以嗎?」
  「現在剛起步,壓力不大。」姚錦書說:「他終於答應搬去跟小鳥住,小鳥會盯著
他。小鳥說他為了能紅到跟偶像聯動,比以前還努力,每天開播超準時,再也不是那個賴
床小惡魔了呢。」
  鄒星圖沉默幾秒,「偶像的力量真偉大。」
  「是啊。」姚錦書心情複雜,「既要賣肉搞笑出賣色相,又要販賣愛與夢想,還要成
為心靈支柱,比牛仔還忙。」
  鄒星圖低頭親他一口,「辛苦了,偶像大人。」
  姚錦書在他懷裡轉身,抬頭回吻。
  「彼此彼此。」
  鄒星圖在姚錦書家待到禮拜天,跟姚錦書的父母吃晚飯,約好雙方父母討論婚禮的時
間,儘管另一個當事人一直嚷嚷他還年輕。
  週一早上,姚錦書將命名為<扶桑花>的第四版歌詞傳給黃擁蘭。半小時後,黃擁
蘭回覆,她只提出一個疑問:「作詞的屠蘇是誰?寫得不錯。」
  姚錦書猶豫了下,「是圖書的諧音。」
  黃擁蘭秒懂。
  下午,吃過飯的姚錦書進公司配唱,帶著交代西瓜買的排隊麵包去找老闆。
  鄒星圖跟MLD舞團簽了三年約,明年底到期。姚錦書當初和銀河續簽五年,也是明年
到期。
  2025年,他們都將迎來嶄新的未來。
  聽完姚錦書的來意,在室內戴著墨鏡的董礪民彈了彈菸灰,「就這樣?」
  姚錦書點頭。
  「怎麼突然想公開?」
  姚錦書捧著紙杯,垂眼看著自己的手,「不算主動公開。只是跟老闆報備一聲,我們
還是會很低調,但萬一被拍到或是有必要……」他抬頭,直視董礪民墨鏡後的雙眼,「這
次,我會給他一個名分,這是我欠他很多年的。」
  「你沒考慮後果?」
  「就是有,才來找您。」姚錦書說:「公開之後,我的人氣可能會雪崩式下滑,搞不
好還會被逼到退出演藝圈。如果老闆有疑慮,我們明年約滿好聚好散,在這期間出事的
話,我會否認到底,誓死維護公司利益。」
  「這是你跟鄒星圖討論的結果?」
  姚錦書搖頭,「他完全不知情,是我一個人的意思。」
  「難怪。」董爺哼了聲,從紙袋裡拿出鹽可頌,慢吞吞吃完一個,才把話說完。「之
前,鄒星圖找過我。」
  姚錦書等著後話。
  「他說他可能自己開公司,如果你在這裡被欺負,他會傾家盪產把你接過去。」
  「他、我……」姚錦書一手按著額際,「他沒跟我提過……」
  難怪不管他怎麼逼問,甚至豁出去色誘,鄒星圖死都不肯說。
  辦公桌後的男人笑了一聲。
  「沒事的話,就這樣。」
  姚錦書沒跟上,「老闆的意思是?」
  「明年的事明年再說。這段期間你想怎麼做是你的自由,事情發生之前,沒人知道是
好是壞。」董礪民又拿起一個可頌造型的麵包捲,「光看外表,我以為是甜的。」
  姚錦書聽懂了。
  他起身朝老闆道謝,臨到門邊,被叫住。
  董爺扔來一個有點重量的牛皮紙袋,姚錦書急忙接住。
  「拿回去給鄒星圖。我的藝人不需要別人付錢找保鑣。」
  姚錦書滿臉困惑,董礪民將目光停在他出門太匆忙,忘記拿下來的鑽戒上。
  「回家問你老公。」
  姚錦書鼓起勇氣糾正:「老闆,他不是我老公。」
  「老婆也行,隨便。去吧。」
  走出辦公室,走廊窗外陽光燦爛,姚錦書心情很好。
  離開公司,他在路上繞去花店,買了一支帶著露水的長梗玫瑰。
  除了名分,他還欠鄒星圖一朵告白的真花。
  他來到鄒星圖暫住的飯店房外,鄒星圖一邊開門一邊嚷著不需要客房服務,然後愣在
他堪稱無敵的笑容裡。
  姚錦書將那朵熾烈如焰的紅玫瑰遞給他,「嗨,老婆。」
  不知道姚錦書在演哪齣偶像劇,但這一點都不重要。
  鄒星圖收下花,聞了聞,滿意地插在玄關的花瓶裡,把人拉進房。
  「老公,我等你好久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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