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乙睦。
內文將於空行之後開始。
我不知道人們都在新婚之夜的床榻上聊些什麼。
於是我脫下鞋子，走進瑪莎和范景翔的臥室。
今晚它被稱作洞房。藍色的蚊帳罩住床鋪，防一切的小蟲。我豎起耳朵，仔細聽。
我不想養小孩，我想養奴隸。
生一個然後養成奴隸？
太超過了。下一個提案。
收養，從遊樂園的人潮中擄走一個，去深夜的公園尋找逃家小孩，路上撿，
用范景翔保存起來的精液和其他材料做一個。
你不會是忘了吧，
我去精子銀行開戶是因為如果安樂死沒合法我就要做一個克隆來殺死我。
不是為了給你做奴隸。
我沒忘。只是提出可能的辦法。
有精液的是范景翔，沒有精液的是瑪莎。這是目前知道的事。
他們聊了整晚。早上，一個大聲背誦唐詩，另一個叫喊：閉嘴！端早餐來！
瑪莎吃培根的時候，范景翔在刮鬍子。他手裡拿剃刀。一個危險的男人。
刀鋒斬斷一根又一根冒出頭的鬚髭。
他很謹慎免得見血，瑪莎一見到他的血，就笑，
舔舐他滲出來的血也不管這樣他的傷處很痛。
「女人。培根好吃嗎？」
范景翔說話的時候手裡還拿著剃刀。他照一照自己的臉。嗯，乾淨了。
「刀子放下，再問一次。」
「尊敬的瑪莎。我為你準備的餐點還合胃口嗎？」
「行。准你今天穿內褲出門。」
「謝謝，瑪莎，謝謝你的仁慈。」
范景翔走出浴室，和床上的瑪莎對到眼。他露齒微笑。
「像條公狗似的。」
「噢，瑪莎，噢。有些狗悲傷，他們沒有睪丸。
但沒有一個的悲傷比得上我，我這個被你親手閹了的人。」
瑪莎舉起叉子，凝視叉齒，接著說：我不確定切除整副性器是不是叫做閹。
我也不確定，親愛的親愛的瑪莎。我走了。
路上小心。
判斷房子大小的方法其一：
躺在臥室是否聽得到關門聲。客人來訪時出入的門。
否。臥室在二樓。瑪莎吃掉培根，解決荷包蛋，盤子淨空了油膩膩的。
她可以睡到下午，或起來去冰箱拿葡萄柚榨一杯果汁。順便洗餐盤。洗手。洗澡。
炎熱的天氣就該在廚房流理台洗澡，或做一些更瘋狂的事。
比如什麼？瑪莎閉著眼睛，在黑暗裡想像。
朋友的生日快到了，抓一個男人挖出他的眼珠泡福馬林，做成標本當禮物。
但她不知道上哪去買福馬林。密封罐家裡有。
挖眼珠的技巧應該和挖冰淇淋不一樣，而且只有兩次機會。第三次做到完美比較有可能。
她睜開眼睛。不挖男人的眼珠。起來梳洗然後澆花。
餵流浪貓的碗換上乾淨的水，添飼料。
11點前出門，去咖啡廳坐到該上課的時間。
預留半小時搭車。
好。瑪莎起身，下床。美麗的腳趾接觸地板。
室內有陽光，她掀起蚊帳看到范景翔扔了一地的衣褲。
也許晚上該把他綁在椅子上狠狠打屁股。打完以後塞一塊薑進肛門。
很刺激，像晚上會做的事。
而這時是白天。臥室已不再稱作洞房，新婚的夜晚已經過去。
瑪莎走出去，帶上門。
她榨了一杯葡萄柚汁，沒有在流理台洗澡，只洗臉。
嘴唇接觸玻璃杯。瑪莎啜飲葡萄柚汁，不經意看見時鐘。
范景翔出門已經十五分鐘，他騎單車，應該經過了有小水池的公園，再三分鐘會到公司。
我想要一張
范景翔嘴裡塞他出汗的腳掌穿過的襪子兩手高舉過頭
襯衫掀起露出肚皮寫著淫猥字眼的照片。
地點在公司的廁所，當然。他一進公司大門就該收到這封訊息。
於是瑪莎喚醒她白色外殼的手機，點開通訊軟體找出范景翔的名字。打字，打字，打字。
訊息發送。
愛一個男人的表現是，拿他的照片當手機桌布。並且天天換新。
總是想要看更多他不同的模樣。總是想要讓他明白有人愛著是什麼感覺。
還有半小時就11點。瑪莎吐掉牙膏泡沫，漱口，擦乾嘴以後離開廚房。
若是不穿衣服，做到這一步出門的準備已經完成。瑪莎閉著眼睛伸手進衣櫃。
以觸覺挑選。要洋裝，無領的款式。此為今日的選擇條件。
她摸著一件衣服領口的緄邊。是無領的。
再繼續摸，她的指尖讀出更多資訊，是了這是我要的洋裝。
於是拉出洋裝從衣架上扯下它。換穿。
她拉起背後40公分長的拉鍊時聽見手機嗡鳴。朋友、親人或范景翔。
瑪莎握著手機，另一隻手握提包，鎖好門後點開訊息。
范景翔嘴裡的襪子，開口到中段是黑的，接續的部份是白的。
公司規定不能穿白襪。都41歲了，還跟上學時間在校門口和糾察隊鬥智的高中生一樣。
瑪莎微笑。
若你來到某個地方，想知道該處有沒有奴隸？摸一下桌子或地板即可，特別乾淨就是有。
人類的毛髮沾附在指尖。瑪莎輕輕捏住它，對著光線瞧。一根很長的頭髮。
「怎麼樣，有沒有看出什麼？」
「你掉了一根頭髮，說明還有頭髮可以掉。恭喜。」
咖啡廳的老闆名叫李道民，李道民笑一下，拎起自己的馬尾巴搔瑪莎鼻尖。
「謝謝，小瑪。我很高興，請你吃蛋糕。」
此處是咖啡廳。備有桌椅，飲品，以及蛋糕。入口在某間公寓的三樓。
瑪莎喜歡陽台邊的位置，有光，天氣好的時候不點燈也能看書。
「喔，我也喜歡這一本。淫穢又下流。聞一下作者照片，有精液的味道。」
書皮往內折九公分，做出一個位置寫小傳。上面幾行字，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裡的女人對著觀者微笑。鄭晴，瑪莎手上這本《歧路無地生花》的作者。
「晴姊聽見了會打你吧。」
「她會。然後到了晚上就被我吊起來打。」
瑪莎吃蛋糕。叉子壓下去，大三角形分出一個小三角形。起司是黃色。
蛋糕的顏色像暗語，粉紅色是草莓，紫色是芋頭，黃色是起司。
偶爾也有例外，使人對生命保持好奇心。
吃完了蛋糕擦嘴巴。繼續看書。鄭晴說：大路岔出旁支，人們叫它小路。我叫它歧路。
獸徑是歧路，行人臨時踩出來的小道是歧路。下場雨就沖掉，打開地圖，也無從指認。
像秘密。兩個人知道，是秘密；三個人知道，是秘密的死亡。
大路兩旁長出蓊鬱的樹木，夾道相抱，可以遮天。樹的腳邊還有花。
粉紅色，紫色，黃色。小得可愛。蹲下去聞，很香。
歧路兩旁就算有樹，也是森林的樹。
鹿奔逃的時候掛心角會不會勾到，或有黑暗的小精靈從樹上躍到牠背上。
並且是沒有花的，只長蘑菇，以及像蘑菇的東西。
「你幾點有課？」
「三點。」
我去睡覺，要走的時候不用叫我。李道民揮揮手。晚安，小瑪。
晚安。瑪莎說。
瑪莎再往下讀。
鄭晴說：森林。好多的樹。
描寫森林的性別於我有難處。檢驗森林的軀體，骨肉，血。最後說，這是女性。
多像遊戲。小孩子拿來吃飯的碗裝泥沙，插上幾片葉子，再放幾顆小石頭。
說，這是蛋包飯。
讀到這裡起了吃蛋包飯的念頭。家裡沒有蛋了，叫范景翔去買。順便買薑。
讓他自己挑要插進屁股裡的東西，我不過問，只負責沖洗削皮切出合宜的形狀。
很快的，兩點半了。瑪莎將書本和手機都收進提包，起身，
把放蛋糕的碟子並茶杯端去廚房。途中經過臥室，傳來李道民的鼾聲。
他睡得好熟。平光眼鏡放在枕頭旁邊。
李道民是一個留長頭髮的男人，天氣熱的時候，他會脫光衣服。
今天他身上還有一件無袖汗衫，兩條細瘦的腿套在四角褲裡。看李道民就知道天氣。
還不夠熱，晚上睡覺吹電風扇就好了。
來到教室，教室裡開著冷氣。瑪莎的同學問：你聽過鯨落嗎？
鯨落……有。鯨魚的屍體沉入深海，微生物聚集，形成小小的生態系。
對的。我在想，鯨魚，眼睛是睜開的還是閉上的。鯨魚的靈魂要怎麼離開牠龐大的身體。
喔真的是很大。
瑪莎和她的同學一起想。一手托住下巴，在心裡描繪鯨魚的眼睛。
相比龐大的身軀顯得很小。真要挖出來，家裡的密封罐是裝不下的。
「從鼻孔出去呢？
鯨魚每次換氣都是徹底的把全身的氣換過，
靈魂可以在牠最後一次吐氣時跟著出去。」
「吐掉最後一口氣，沉進深海裡。」
他們一起想像那樣的光景。鯨魚帶著無數小小的氣泡，下沉，下沉，下沉。
晚上范景翔提著購物袋回家。
「回來啦。」瑪莎抬起頭，仰視進屋的人。
范景翔放下布面購物袋，開始脫外套。「嗯，我回來了。」
瑪莎看著他的胸毛。「先去洗澡。我來煮。」他們動身往兩個方向去。
瑪莎進廚房，范景翔進浴室。瑪莎敲開蛋殼的時候，范景翔在擠洗面乳。
蓮蓬頭灑出熱水。瓦斯爐吐出火焰。瑪莎攪拌蛋液，聽見范景翔在浴室大聲唱歌。
唱校歌。從國小一路唱到大學。唱了這麼多年還是走音，又找到一個該打他屁股的理由。
廚房很熱，瑪莎臉上出細密的汗。
她打開電鍋舀飯，蛋皮先放進盤子裡，加上飯，包起來。
接著擠上番茄醬：范景翔的寫「naughty boy」，拉一個箭頭；
瑪莎自己這一盤寫上「Mommy」，也拉一個箭頭。
寫到第三次，終於寫出一個十分漂亮的小寫y。
「噢，噢，這樣我捨不得吃。」范景翔擦著頭髮，水珠滑下臉頰。
蛋包飯，白色盤子，銀色湯匙。一人一碗燙蔬菜。
布置妥當的餐桌是一份邀請，請你來到位置上坐下。
范景翔的座位多了一只小碟子。裡面放薑。
他以為是配著蔬菜吃，正要送進嘴裡，耳邊炸起瑪莎彈手指的聲音。
「不是用上面的嘴巴。待會你就知道了。」
這句話他聽懂了。握湯匙的手抖一下。
未完。謝謝你看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