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是新新聞的專欄,音樂人楊麵因所寫,大半篇幅在講棒球員的出場樂,
個人覺得滿有意思的,若有違版規自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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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音樂學】出場的姿態2016-04-20 12:30
遠至古希臘的奧林匹克運動會,音樂在體育賽事中就有其角色,但棒球賽中單一運動者
的「出場音樂」是其他賽事少有,有如《尼伯龍根的指環》中,諸神進場時響起的樂音。
楊緬因
欣賞棒球的文化中,本格資深/一日球迷、看數據/看花絮等幾組概念的對立從未趨緩,
而我顯然不敢僭越自謂前者一類,故談點場邊話題。
球場上小小的文化輸出
在各職棒聯賽紛紛開打的季節,我所注意到還算與棒球稱得上相關的消息,
是幾位旅外球星選擇的出場音樂。郭俊麟選了日語版滅火器樂團的〈島嶼天光〉、
李振昌選了玖壹壹樂團的〈打鐵〉,陳偉殷則選了五月天樂團的〈將軍令〉。
這些選曲總的來看,從音樂的生產體系、曲風到主題皆堪稱多元,主流、非主流
到各種語言,可說是體育活動中,小小的文化輸出附帶價值。先前因為〈歪國人〉
引發爭議的玖壹壹,竟是以這個曲折的路徑進入到(儘管篇幅不大)
“International”的日職視野,毋寧是個弔詭有趣的插曲:玖壹壹是否讓
「喜歡他們的年輕人與世界距離更遠」?仍待商榷,但因為一個喜歡他們的年輕人,
他們確實與世界的距離近了一點點。
這個前進看似微小,但確實值得一書,至少它真的是來自台灣的音樂。
二○一一年賽季初,國民隊為王建民挑了《追殺比爾》(Kill Bill Volume 1)
的電影配樂主題、由日本吉他手布袋寅泰演奏的“Battle Without Honor or Humanity”
做為出場樂,據稱是因為該曲的「東方氣息」。這首曲子首度出現於大聯盟球場上,
是松井秀喜效力洋基時的出場樂之一。我們可以感受到國民隊的用心,但終究還是
讓建仔撞歌了。對於一個世界大賽並不包含東亞球隊的領域來說,這或許也不是太
值得追究的事,畢竟,不常自己選曲的王建民,對上場音樂似乎也並不那樣執著,
寧可更專注於每一位打者即將揮棒的軌跡。
挑選出場音樂是球員慎重課題
但是,這短短的幾秒,對不少大聯盟球員就非同小可了。挑選自己的出場音樂是慎
重的課題,它不僅是個人於場內外如何被聯想的標誌,更重要的,那是一個球員選
擇如何出場的姿態。
在大聯盟,選曲範圍之廣,從饒舌/嘻哈、重金屬/搖滾等樂種皆有之,
而「小王子」費爾德(Prince Fielder)以莫札特《安魂曲》(Requiem)
中的繼抒詠〈赫赫君王〉(“Rex tremendae majestatis”)行走江湖,
確實是比較少見而聽來不乏惡趣味的案例。
當然,這一切並不只是為了自我印象的塑造,對一些球員來說,進場音樂對觀眾的
意義,遠不及於它對球員自己的意義。
撇除出場樂,在各種運動賽事的準備畫面中,運動員戴著耳機閉目養神,並不會很
陌生(耳機廠牌Beats by Dr. Dre看準這點,找到最有效的廣告曝光熱點),可見
音樂是運動員上場前武裝自己的能量來源。而在棒球場上,尤其是在主場中,球迷
隨著出場樂為自己歡呼,那又將這種心理準備提升一個層次了。
諸神的引導動機
音樂在體育賽事中的角色,遠至古典希臘的奧林匹克運動會中即有紀錄,但是,棒
球賽中為單一運動者準備的「出場音樂」,是其他類型體育賽事所少有的特殊景致。
雖說所有多人運動,都講求團隊合作,然而,棒球因為其獨特的節奏與比賽結構,
使得這種帶有強烈個人特色的儀式,得以存在於賽事片段的空隙中。
與其他運動的隊歌、加油歌不同,棒球員出場樂的意義,更像是起源於華格納創作
《尼伯龍根的指環》(Der Ring des Nibelungen)中——諸神進場所響起的,
後來被音樂學者稱作引導動機(leitmotiv)的音樂——將聲響經驗與各個角色
(與其他事物)緊緊扣連的技法。在華格納之後,這也成為電影配樂的一種傳統,
散見於各電影原聲帶的曲名中;從《四海兄弟》(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
裡的“Deborah's Theme”到《哈利波特》(Harry Potter)系列的“Hedwig's Theme”,
無一不是一聽到音樂就能想起特定角色的。
球場上,循著相同邏輯的長久實做下,人們也養成了屬於球迷的帕夫洛夫制約,
當聽到AC/DC的“Hells Bells”,人們想起釀酒人隊的終結者霍夫曼(Trevor Hoffman)
;聽到Metallica的“Enter Sandman”,想起洋基的里維拉(Mariano Rivera);
而對許多台灣人而言,聽到Guns N' Roses的“Welcome to The Jungle”,
或Black Eyed Peas的“Let's Get It Started”,想到十年前的初戀。
這般具有英雄氣息的出場傳統,在棒球場上出現,卻不是太過源遠流長的事。
考據出場樂的歷史,多指向被譽為「最有價值管風琴手」(MVO)的南西.
浮士德(Nancy Faust)女士。
浮士德用管風琴創造新時代
浮士德一九七〇年代便到芝加哥白襪隊的球場,即興彈奏炒熱球場氣氛的管風琴。
除了傳統橋段,她嫻熟美國各州音樂與流行音樂,開始為球隊每個人加上出場音樂、
運用典故(如在菜鳥上場時彈英國搖滾樂團The Who的“Who Are You?”),乃至
與播報員隔空應對,於焉有了出場樂的前身。她直到二○一○年才退休,不過在這
之前,球場音響系統漸漸取代了管風琴,為球員播起預選的音樂。
也許可以這麼說:浮士德一手創造的時代,終究緩慢地埋葬了她自己所屬於的時代。
在球場上,雖然不會再聽到管風琴即興演出,卻會有更新形態的出場樂;而雖然會
有更新形態的出場樂,卻也不容易再聽到管風琴即興演出的韻味了。
這些,也許都不是會被當做棒球核心元素的軼事,但是一個成熟有機的社會活動,
也需要許多未必直指核心的事物被記得、被談論,以維持其整體豐富的內涵與社群
的活力。而我說的是棒球,也是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