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環一座思念母親的島——曾文誠人生最棒的完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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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連結:https://www.twreporter.org/a/interview-tseng-wen-cheng
攝影 余志偉 文 戚海倫、楊惠君 2018.1.15
你可能聽過他評論過無數動人心魄的球賽,但最高潮迭起的其實是他的人生賽局,57歲的
曾文誠,甫完成一場徒步環島的壯舉,外在展現的是驚人的意志與體能,但每一步既艱難
又堅定的800公里長征,環繞的不只是台灣的土地,在他內心迴盪沉澱的,還有對母親綿
長的思念。
冷靜不只是曾文誠評球的風格,也是他性格的基調,若以世俗標準,工作與志趣完美結合
、在媒體快速翻轉的巨浪中能早一拍轉場、交棒,是個「控球精準」的人生勝利組,把人
生任務分割成三個階段:第1個25年努力學習、第2個25年努力工作、第三個25年努力做自
己,先發、中繼、後援,「換投」果敢決斷。
但唯有親人,會讓他情緒調度「失控」,特別是母親。
「1931.12.20」,曾文誠拉開衣袖露出手臂上顯少曝光的刺青,這串數字是他母親的生日
。很少人知道,「曾」,是他母親的姓氏,他是細姨之子、家中唯一的男人,也是母親唯
一的寄望與重心。
2009年曾文誠的母親被檢出胃癌,平常一直生龍活虎的母親,短短不到半年突然辭世,讓
他頓陷痛苦,才發現自己一切的努力若圖什麼成就,都是希望榮耀母親、讓她洗去「二房
」的陰影。
曾文誠說,自己國中時曾發誓永遠不哭,在母親離開那天,再也壓抑不住淚水,「我實在
不能接受,那一刻我也才懂了,當你再也看不見她了,你才知道自己有多愛她。」許久的
時間,曾文誠非常低潮,喪親之慟如影隨形。
把「母親」刺在手臂永久紀念
他沒料到,母親離開對他影響如此之大,久久走不出來。甚至曾求助專業心理背景的友人
諮商,後來友人告訴他,遺忘,不一定是紓解痛苦的方法,其實「你要去記憶」。從來不
曾有刺青念頭的曾文誠,後來在手臂刺下了母親的生日,找到了一種方式,紀念自己最親
、也最愛的母親。
即便這次的徒步環島,「最常在我心裡浮現的,也是對母親的記憶。」這或許是年過半百
的他,最深沉潛藏的動力——一步一腳印,梳理、沉澱對母親的思念,「很奇怪,走了10
幾、20天以後,不自覺會變成小學生。像在路上看到一隻小蟲,就自然會蹲下來、跟牠玩
個3、5分鐘。瞬間感覺,我小時候也做過一樣的事,好像回到過去一樣,常常想到媽媽。
」
徒步環島的過程中,遇到有人出殯,「我真的就對著那個人(亡者),在心裡問他:『你
,沒有遺憾了嗎?』」曾文誠說。
沒有遺憾了嗎?這或許是他來不及問母親、無法「放下」母親的緣由。
兒時原本住在基隆,後來母親獨自帶著曾文誠和兩個姊姊搬到永和居住,辛苦拉拔大他們
姊弟三人,即便生活不寬裕,但曾文誠記憶中的媽媽,總是關照更辛苦的人,「家裡附近
有便利超商,但是她總是會去傳統巿場和柑仔店買東西。」
孩提時的曾文誠,孤獨沉靜。棒球,是他和人群連結的線。「住在基隆時,社區孩子會一
起玩棒球,後來搬到永和,也常常自己一個人就搭著公車回到基隆,找同伴玩球。」
但那時,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後來的人生,與棒球有這麼深的糾葛。
一條記憶父親的棒球線
2001年父親節前夕,曾文誠寫下《一條記憶父親的棒球線》,追憶他與父親短暫且片段的
相處時光。「我和父親見面的次數,數來一共不超過10次。」記憶中,父親曾從高雄北上
到基隆去看他,父子倆人曾在大操場上接棒球,當時曾文誠從沒想到要問,為什麼父親能
教他如何把球投快?為什麼能和他傳接球?也沒多去想,教他做棒球比賽記錄的父親,怎
麼會懂這些?
上了高中後,有回和父親一起到台北市立棒球場看球賽,看到父親與方水泉(華興棒球祖
師爺)如老友般聊天,也不以為意,那是父親最後一次北上來看他。
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業時,曾文誠的父親已過世,他進入學長開的貿易公司上班,起薪不錯
,年年有國外員工旅遊,「這位學長的公司直到現在都經營得不錯。」那時突然在報上看
到籌備中《職棒雜誌》徵才廣告,兒時獨自搭公車去基隆打球、看球的回憶,一下子全都
湧上了心頭,「我想去那裏工作!」一個直覺,曾文誠就向學長遞出辭呈。
「人生有時很難說,選擇左轉或右轉,結果或許就大不同。」投入才在籌備階段的中華職
棒公司,一切都是問號,但他目標清楚的訂下三年計畫:第一年要吸收所有的棒球專業知
識;第二年要練就出色的文筆;第三年,要大家看到「曾文誠」這名字,就能想到棒球。
28歲踏進職棒媒體圈,月薪只有當初在貿易公司時的一半,曾文誠仍甘之如飴,跑新聞跑
得勤快不說,大量閱讀書籍、投稿各報副刊。一次《職棒雜誌》為員工辦講習會,老師名
單上有陳潤波、徐生明等人的名字,他心血來潮問母親,「以前聽過我爸爸提起陳潤波這
名字嗎?」「你跟他提你爸,他們是好朋友。」曾媽媽說。絕口不曾提過曾文誠父親背景
的曾母,這是第一次鬆口。
當陳潤波知道曾文誠是「林XX的兒子」時,驚訝不已,原來曾文誠的父親曾組織味寶棒球
隊,當時球隊的待遇與福利,都領先其他各隊,雖然是業餘球隊、卻已略有職棒球隊味道
,是早年台灣棒球界知名人士。一輩子兩個最重要的男人,最終都愛上了棒球,曾文誠說
:「但媽媽從沒阻攔過我(接觸與棒球有關的工作)。」
1999年,曾文誠開始進行「口述台灣棒球史」記錄,從高雄棒球前輩蕭長滾開始訪談,訪
談中,兒時那些關於父親與棒球的記憶、原因與答案,更清晰浮現。原本以為棒球是自己
人生的意外叉路,其實是他生命的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