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爾的礦，狼堡的車：工業車頭下的德國足球
【寫在前面】可能有的JRS還記得，2014年世界盃的時候有個偽‧董秋梅在虎撲發了一系
列“世界盃政治地理”的文章……沒錯這個董秋梅又回來了。這次依舊會帶來談足球、漲
姿勢的文章，從足球入手，看看歐洲各國的政治、經濟、地理、文化。看球除了瓜子花生
，也漲姿勢。
先談德國。作者我雖然比兩年前德語好了一丟丟但是依然很菜，希望各位瞭解德國足球的
董秋迪/梅們、以及在德黨們多多指正、補充，共同進步。
（略長，作者我話嘮，但是請不要回復“太長不看”，或者不看完開噴之類的，照顧一下
玻璃心的本人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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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歐洲全境，德國從許多意義上來講，都是一個特別的國家。八千萬的人口居歐洲第一
，但卻沒有一個人口超五百萬的中心城市，所謂大城市的柏林、慕尼克，單就城市規模而
言，比起倫敦和巴黎都遜色不少。
這大約是因為德意志民族長期分裂，走向統一的過程也充滿荊棘、動盪和毀滅，二戰之後
亦被一分為二，缺乏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經濟、文化和政治中心。
不僅城市不大，在球迷眼中，德國“大城市”的足球，除了拜仁慕尼克一枝獨秀，首都柏
林、第二大城市漢堡的足球，都只能算是差強人意；金融之都法蘭克福，球隊也是堪堪保
級。為什麼？
任何有影響力的體育運動，背後都需要社會作為基礎、經濟作為動力。而驅動德國足球戰
車的究竟是什麼？可能還需要到他們的工業歷史中去尋個究竟。
從健身房到足球場，中間隔了一個工業革命
如果你在1861年走進剛成立不久的“慕尼克1860運動會”（TSV Munchen 1860），說我要
踢球，那麼別人可能會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你。你可以在那兒打網球、練拳擊摔跤……唯獨
沒有足球。
回到足球剛誕生的19世紀中後期，那時候的德國人民還固守著自己的鍛煉傳統，即加入運
動俱樂部（Gymnastics），進行各種鍛煉，強身健體。現在德甲的俱樂部號稱的建隊年，
都並不是嚴謹的“足球俱樂部”建立的日子，類似於SSV Ulm 1846則更離譜——那時候現
代足球還沒誕生呢。儘管薩克森-科堡公國的阿爾伯特親王嫁給了英國女王維多利亞，足
球隨著兩國的交往加深而傳進了德國，那時玩足球的，還只是英國寄宿學校的公子哥和英
國小商販。直到1888年，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足球俱樂部才在德國柏林建立。
例如BVB、VfL、HSV中的V，是德語Verein，意思是俱樂部，一般都是非盈利性質的，還要
交會費，擺到現在來看，大約就是健身房了。
隨著德國的統一，德意志帝國工業的火車頭開始轟鳴，德國足球的中心，也從英國人聚居
的漢堡、柏林等，轉移到了工業重鎮和大城市，例如卡爾斯魯厄（德國自然科學發跡地、
19世紀末吞併周圍許多小鎮成為大城市）、萊比錫（重要鐵路樞紐、德國第一個工人党誕
生地），以及後來大名鼎鼎的魯爾區。
萊比錫的手工工匠們建立了第一個工人階級俱樂部Lipsia Leipizig，而更多的工人俱樂
部在魯爾如雨後春筍般生長出來。這個在北萊茵-威斯特伐利亞、被魯爾河串起來、方圓
四千多平方公里的城市帶，在工業革命以前，還是純農村。而隨著煤礦的開發、鋼鐵工業
的崛起，大量的工人湧入，星羅棋佈在魯爾河沿岸，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城鎮。1850年，整
個魯爾區只有萬余名礦工，而半個世紀後的1914年，人口已經擴大到了三百萬。
那時，在“鐵血宰相”俾斯麥治下的“福利國家”、社會保險制度的建設，為工人們提供
了最低的生活保障，以及閒暇的時間。工人們下工之後踢個球，既鍛煉身體又能娛樂自身
。更重要的是，工人階級的誕生，給足球注入了新的力量——離鄉背井的工人們，在球場
找到了歸屬。足球在現代國家形成的年代，成為了新社區、新成員的文化符號之一。
想想多特蒙德南看臺上的“黃黑之牆”吧——早在30年代，魯爾區的足球賽就能吸引2-3
萬名觀眾到場。在那個機器轟鳴、蒸蒸日上的年代，回憶起來也是格外熱血。
礦隊，廠隊，以及歷史進程
廠和礦，一直都和德國足球歷史分不開。大型的工廠為了自己的員工下班之後能有去處，
建立起足球俱樂部，非常普遍。而廠礦結合地帶的工人們，無疑是足球賽的最好觀眾。
說到球員，我們現在熟知的“藥廠”勒沃庫森04，一開始的確是拜耳廠隊。1903年拜耳化
工廠的工人寫信給領導，請求建立一個體育俱樂部，領導欣然同意，次年拜耳勒沃庫森04
就成立了，07年足球隊也建立了起來。廠隊工人們水準不高，長期在第三級別晃悠，一直
要到德甲建立之後，才在拜耳藥廠的支持下強大起來。
而說到球迷，要屬當年的紐倫堡。紐倫堡是著名的西門子公司誕生地，雖然紐倫堡俱樂部
和西門子並沒有直接聯繫，但西門子工廠的員工卻構成了看臺上最主要的觀眾。一戰前後
，紐倫堡是德國足球的霸主，紐倫堡對漢堡可不輸國家德比（別看現在紐堡只在德乙晃悠
、漢堡也是保級狂魔）。1922年的德國杯決賽，紐倫堡的球迷擠滿了開向萊比錫的火車，
混雜著酒精和熱氣的看臺嚴重超載，球場裡在踢球，看臺上水瓶子飛過去飛過來地打架，
漢堡的紳士淑女們躲都來不及。
1920年的FC紐倫堡。圖片來源：gottfriedfuchs.blogspot.com
更具有代表性的是沙爾克。一群蓋爾森基興的青年礦工在1904年建立了這個俱樂部，早期
相當不正規堪比野球，但後來龐大的礦工群眾基礎與參與熱情，讓這個隊伍在1920年之後
迅速成長。有許多球員都是當時從波蘭西里西亞地區過來的勞工，構成了沙爾克球員的主
力。
（講到這裡，多八卦一句，多特蒙德的早期建立者和支持者，是鋼廠的工人……）
20年代末，一場全球性的大蕭條席捲了德國工業，通貨膨脹和失業潮讓魯爾區陷入麻煩。
還好，工人們還有足球可以消解不快，而俱樂部也開始專門付錢，給那些天才球員們一條
出路。比如沙爾克上古名宿斯澤潘（Fritz Szepan）和庫左拉（Ernst Kuzorra）。但職
業足球在當時是非法的，沙爾克也因此被足協掃地出門，老闆悲慘自殺。
但歷史的進程是不可逆轉的，工人和群眾們支撐起的足球運動，必然會走向市場。最後，
德國足協做出了妥協，允許給球員支付費用，“職業球員”們紛紛在魯爾區的各大廠礦裡
掛名（一直到1963年德甲成立，真正的職業足球才被允許），廠礦也給了足球俱樂部足夠
的經濟支持，魯爾區足球迎來了輝煌。
魯爾的足球底蘊，幫助他們撐過了納粹年代和戰爭的蕭條，一直持續到了戰後。1947年
-1963年，魯爾區的球隊拿下了16個全國冠軍中的11個，沙爾克、紅白埃森和多特蒙德三
支隊伍乃一時豪強。
汽車城，汽車工業，大眾足球
德甲的建立，職業足球的發展，必然會走向商業化。而足球運動本身，也不再是工人階級
的專利，漸漸變成了一個區域的象徵和符號。特別是在東德、西德分裂、“德國”這個概
念搖搖欲墜的冷戰年代，人民的歸屬感漸漸地融入了地方和社區，走入球場看球，成為了
市民們不分貴賤的選擇。
伴隨著新興工業的發展，以煤礦鋼鐵為支柱的魯爾區漸漸衰落下去，魯爾的隊伍也沉淪了
不少。但工業的力量從來沒有從德國足球中撤退，而在戰後，毫無疑問就是德國汽車工業
了。
如果你去過巴登-符騰堡首府斯圖加特，去內卡河畔的賓士工廠附近逛一逛，你一定會感
受到足球和汽車之間的聯繫。站在富有現代感的賓士博物館樓頂俯瞰整座汽車之城，工廠
、球場和社區交融為有機的一體，這或許就是新城市和新足球的代表。雖然總有人吐槽說
賓士不給錢導致斯圖加特慘遭降級，但工業和足球的聯繫卻是斬不斷的。
除了勒沃庫森之外的第二支“廠隊”沃爾夫斯堡，則更是汽車-足球城的代表。相比起其
它歷史悠久（或者裝作很悠久）的俱樂部，大眾旗下的沃爾夫斯堡相當年輕，成立於1945
年，足球只是7個運動部門中的1個。然而在大眾的支持下，“狼堡”節節高升，一路從業
餘打到德甲。
沃爾夫斯堡這座城市，就是大眾工廠和關於大眾的一切。1938年，整個城市為了安置生產
甲殼蟲車的員工而建立，在現代的規劃設計中成長，到現在已有了12萬人口。大眾不僅僅
是投錢、贊助，整個工廠的工人就是球迷，社區文化、工業文化和足球的聯繫如此緊密，
在世界上也找不到第二個地方了。
實際上，在商業化的德甲聯賽中，汽車工業為俱樂部提供了全方位的支援和贊助。這種影
響也擴展到了國家隊。當德國國家隊開著賓士的大巴、訓練服上印著賓士的Logo出現在世
界盃、歐洲杯的賽場，汽車、足球雙雙成為了德國國家的符號。
工業與社會：資本也不是一切
近來，科技新貴SAP支持的霍芬海姆，幾乎從零開始，一度成為德甲半程冠軍，被德國媒
體稱為一場“偉大的實驗”。從挑選球員、聘請教練、打造訓練基地，一切都貫穿著科技
范和現代經營理念。此外，奧迪支持下的因戈爾施塔特也是04年才建立的新貴（沙爾克04
：兄弟，好眼熟）。
但德國又和資本主導的英國足球不同。德甲的50+1的法則，即多於一半的股份必須掌握在
球迷和非盈利的俱樂部手中（大眾和拜耳因為歷史原因除外），沒有任何一個公司能夠左
右球隊的命運。德國足球依舊保留著地域和社區屬性，和深刻的群眾基礎。
但仔細一想，這也和當初的工業之國有著分不開的聯繫。1930年代湧入沙爾克公園球場的
3萬多名產業工人，和今日在魯爾德比上揮旗呐喊的死忠，並沒有本質區別。這恐怕才是
德國足球的靈魂，從來都不是工廠本身，而是刻在德國歷史中的工業進程，那從機器和火
車頭的轟鳴中成長起來的德國社會——工人、社區、資本、文化的交融，在默默地支撐著
德國足球的腳步。
虎撲JRS特別福利（誤）：寫後手記&擴展閱讀
- 德國人對足球是真愛。從很多地方都瞭解到德國的球場與球迷文化，其實確實是有歷史
和經濟基礎的。這一點，德國和英國頗相似，但是英超商業化更徹底一些，德國足球更偏
大眾——當然，本地性也更強。
- 牆裂推薦閱讀1號：《Tor! the story of german football》。英文版。作者是
Ulrich Hesse，一個非常有名的德國足球記者。這本書乾貨很多、料很足，關於德國足球
的種種都有，喜歡德國足球的各位不要錯過。
- 牆裂推薦閱讀2號：《Das Reboot: How German Football Reinvented Itself》。也是
英文版，作者Raphael Honigstein是衛報的德國足球首席專欄作者。這本比起上面那本，
故事更精彩，講的就是德國足球中興、2014年奪冠的故事，有很多熟面孔。
http://bbs.hupu.com/1644251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