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懲惡-鄭公(1)

作者: kemp9801 (麻枝 准)   2014-07-18 21:08:56
在市內知名的私立小學門口,此刻站著一個穿著短褲紅衣的少年。
 
於上課的時間出現在此處的少年,於情境場景來說都有些突兀。
一百七十八公分的身高在男子中雖稱不上高,也已算是不矮的了。
但建築工整、造型壯碩的偌大拱門與他那微小的背影相較之下,仍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
 
少年姓鄭。
這一刻,
不論是門口的警衛甚至校內的任何人以至於學生,都沒有一個人認得出他的身份。
 
但在三十二分鐘後,全國一半的人都得被迫認識這個「少年」。
 
────
 
兩個月前。
 
「鄭哥哥,你又輸啦!」
 
在棋盤上運了手棋,開口說了聲將軍。女孩拍了拍手,換了個輕鬆的坐姿,一邊解開了
束於肩旁的長髮,如瀑的黑色長髮散了開來,將雙腿直直伸展開來伸了個懶腰。
從女孩的體態看來,應該是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此刻只穿著輕便的家居服,然而從
輕鬆的短褲中所露出的白晰軟嫩的大腿,雖仍只是個孩子,卻依舊能令人不禁看得目光
凝定,心神為之一窒。
 
「確是…嗯…沒棋了。」
 
坐在棋盤對面的少年,卻彷彿仍全心貫注在棋盤上,以指尖按了按下巴,開口說道:
「我又輸啦。小涵,我還是下不贏妳。」
 
少年理了理棋面,轉頭取起棋盒:
「我已經好好陪妳玩過三盤了,那我…嗯…我們該寫作業了吧?」
 
「哼嗯?」女孩聞言,卻直挺挺捉著他收棋的手不肯放:「鄭哥哥,咱們說好的是什麼?
你輸給我一盤就要陪我聊天三十分鐘,現在你三盤全輸,欠的足足是一小時半。」
 
「誒…我…」少年不禁語塞,露出一付為難的表情:
「但…但是…我答應小涵的媽媽要教你寫功課……」
「那東西我十五分鐘就能寫完啦。」小涵說著淺笑了一下,晃了晃拉著的手:
「我就是要你陪我聊天嘛。你說過的話不算數,壞人,髒髒──」
 
見小涵嘟起小嘴,耍起性子來,少年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得暫放下了棋面,開口哄著
她:「我…我陪妳聊天就是,可得先教完妳寫功課。」
 
「你看,你又結巴了。」小涵伸起手點了點他的臉頰,咧齒甜甜一笑:
「你總是這樣,一緊張就語塞。」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
從外貌看來,少年大約是十七八歲年紀,似乎是不太習慣笑容,自始至終維持一股木然
表情,這事向來沒給他帶來太好評價,若是問上周遭的人,即使最為客套的回答,通常
也只得了個「木訥寡言」。
 
「鄭哥哥一和不熟的人談話就緊張,哎,這樣將來怎麼辦呢?
 要是沒有小涵陪你練習說話,要怎麼找到工作呢?」
小涵貌似誇張的大大嘆了口氣,露出無辜的同情表情,睜起圓圓大眼往少年看去。
 
「我…我不找工作,一直幫小涵補習就好了。」
少年似乎是要掩飾緊張,慌亂的收起盤面上的棋子來。
 
「小涵當一輩子學生,你便一生給小涵打工當家教嗎?」
 
小涵說完,以手托顎望著眼前慌亂的鄭哥哥,不知是眼前少年慌亂的模樣實在太過滑稽
,還是成功將話題導至對自己有利的勝利感,小涵又再次露出那個甜美的淺笑。
明明應該是個還上小學的孩子,然而從不論是言語談吐的靈動,還是眼神中不經意流露
出的聰慧與狡黠,再再都顯露出女孩那與尋常孩子不同的早熟之處。
 
「我…我和妳說話就是了。」似乎是不曉得該如何應對小涵的言語挑動,少年不自覺的
搔搔頭:「但…但是我這人過的那麼無趣,也沒什麼好說的……」
 
「你只管說,我愛聽……」小涵一邊說著,將身子靠往一旁的床沿上,以手握在少年手背
「說說你上學的事情啊……說些你和我同年紀時作的事情啊……」
 
少年輕呼了口氣,整理了下思考,開口慢慢談起記憶中的回憶。
 
比之小涵這個年紀的孩子,多半是開口長言,卻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一個轉念,又換
了十幾個話題。像小涵這樣思路清楚,言辭及義的,已經是很難得了。
卻偏偏便遇上個談吐木訥,言辭破碎的「鄭姓少年」,也難為她能有如此耐心聽得下去。
 
然而,小涵卻只管盯著這樣侃侃而談的少年表情,只有她一個人曉得,少年絕不是呆愣
口吃,也並非木訥沉默。
只是就像這樣,在成長過程中缺少一個有耐心的引導者而已。
 
────
 
那一刻她的笑容,「少年」至今仍牢記於心。
 
然而教室中的這一幕,壓在少年身下的女孩,一樣的長髮披肩,一樣淡淡的一抹香氣,
這背影中一剎那的相同,雖仍能令他心神一動,卻已不是當年那個「小涵」。
 
在小學教室的正中央,桌椅已然歪斜,學生慌亂躲在角落處,全窩縮在一起。
倒在講台上的教師,臥在血泊中的兩個女學生,已足夠說明此刻他們心中的心情。
 
少年沒有一絲猶豫,右手中的水果刀深深刺入壓在手底下的女孩腹中。
拔出時刃上所染的血跡,足足十八公分。
 
「……第三個。」少年以心聲低吟數道。
 
眼前,聚在牆角的小學生們似乎喊了些什麼,又罵了些什麼,少年聽得不太清楚。
只覺得應該與十五分鐘前自己闖入教室,踢翻講桌,踢飛教師時的訕笑不太一樣。
 
仔細一想,似乎開始理解這喊叫聲吵耳的原因了。
在找到第一個女孩殺掉後,與殺掉第二個以後,
大概有十分鐘,密閉的整個教室裡充斥著「走開」與「不要過來」的聲音。
 
原來,並不是耳朵不靈了,只是聽得有些麻痺了。
 
少年冷漠的笑了一笑。
 
眼前的孩子們,如同救命索般,似乎找到了什麼方法。
紛紛捉起置物箱中的雨傘、掃把,立在身前抵著眼前這名身染血漬的兇手。
 
但是僅僅只是噪音和路障,似乎顯然是沒辦法阻止踏過血泊的少年。
 
少年很快的從人群中找到目標,將身子埋入人群和拒馬,抓著頭髮拉出了另一個女孩。
在少年的手將她高舉至半空時,女孩仍不停的喊叫救命,以手死命的試圖掙脫,雙腳不斷
踢在他的身上。
只一瞬間,女孩的尖叫已然停下。
鋒利的刃面劃過她的喉頭,如同收割的稻子一般
 
少年沒有停下,手裡的尖刀刺入女孩的腹中。
刀快刃銳,少年的下刀太過銳利,以至於女孩衣服上的染血竟五秒後才緩緩暈開。
 
「……第四個…」
 
少年將殘餘物往一旁的桌面一放。
誰也不曉得這是哪個人的桌子,但是誰也無心去關心這件事。
所有人只在意,少年目光所指的下一個數會落在誰的身上。
 
然而少年,卻只露出一付黯然無神的表情,只是直愣愣的盯著前方。
 
然後回想了起來。
「他」第一次遇上小涵是什麼時候?
 
────
 
兩年前。
 
在親人的訂婚宴上,一個傻頭傻腦,一個勁頻頻向人低道歉的少年。
 
「連接待個客人都不會,你是想活活把我氣死不成?
 就不能學學你哥那麼能幹?廢物,沒用的東西。」
 
穿著正裝的少年,被身旁的母親不斷責罵羞辱,周圍的親戚大概也知道這樣的場合不宜
這樣的漫罵,從一旁介入岔開了話題。
 
「他還小嘛。」
「他不小了,不是小孩子了。」
「讀哪裡?第一中學?那很厲害啊。」
「會唸書有什麼用?他二專中輟的哥哥在給人當會計,買車買房,一個月不曉得已經賺
 了多少,現在連老婆都要娶了,這個死賠錢貨。還不叫人?」
 
少年嘴上雖笨,記人的本事還算可靠:「表姨媽。」
 
為他解圍的,是住在附近的鄰居親戚,輩份算上甚遠,也難為他記得清楚。
「好好,乖。」表姨媽笑了笑,招招手示意他暫離,別讓漫罵場面繼續下去。
 
喧鬧的場面,人多的場所,這一向不是適合他的地方。
尤其是這種親戚會面的場合,更只是人與人之間相互較量成就的地方。
 
在喧囂如塵世場景的宴場,他,卻見到了那個女孩。
 
她,一襲白衣,荷葉邊的合身連身裙,滾邊的白色短襪。
坐在大人的黑色餐椅上卻顯得有些不對稱,一雙圓頭鞋要墊起腳尖才觸得到地。
但她理所當然的坐在椅上,低頭靜靜看著大腿上的書。
一雙靈動的大眼眨著長長的睫毛,在白紙黑字上爬著文字走。
 
吸引住他的並不是這個部份。
她,在這樣喧鬧的場合中,彷彿與世隔離般坐在自己的小小圈中,
唯有那裡似乎靜得有如夜幕裡的星子下一般安靜。
 
未待考慮,身體卻自己展開了行動。少年已坐在隔她身旁兩格位置的座上。
 
不想去打擾她,這件事還是經過考慮的。
但是整個空間中,似乎就只剩下這裡的氣氛能夠讓人稍作喘息。
 
女孩盯著字的眼角微動,就繼續回到了自己的閱讀。
對這個進入自己世界的訪客沒有多加反應。
 
「那部書……」他本不應打擾這一刻,但還是下意識開了口:「我家裡有全套……」
 
話一開口,少年便忍不住自我厭惡,反省起來。
女孩便是不愛這種俗套談話,才避開人群到一旁,怎麼自己竟不自覺又介入了她的世界。
 
「……說下去。」
 
女孩翻過一頁,彷彿連些微理會的力道都沒有,用冷漠如冰的語氣回應了他。
 
本應令人知難而退的一個反應,少年卻侃侃而談了起來。他其實不愛唸書,卻愛看書。
家中幾套書早已翻過數遍。此刻遇見書友,更是喜不自禁,女孩本應是軟釘子的一個應
對,卻讓他開口講起女孩已翻過的上半部份,甚至細心的避開了後續的劇情。
 
女孩沒有什麼反應,連「嗯、喔」這些許的應對都沒有,繼續翻動手裡的書頁,只讓少年
獨自一個人說了半小時的話。
 
這般如同對牆說話的舉動,也難為他仍能說得下去。雖說他也並未多加細想,只是女孩
既叫他說下去,他便繼續把自己的心得也接了下去說。
 
直到最後,少年也不確定自己說了多久。只見女孩讀完了最後一頁,合起了書。細細的
說了聲「謝謝」。
 
「謝我什麼?我吵到妳了嗎?」一直以來的性格,令少年不住點頭道歉。
「……你的故事……說得很好聽。」
 
女孩說著,從座下半躍下來。立著身子彎下腰向他鞠躬致謝。
 
「聲音也…很好聽……」只有在這一刻,少年才第一次看到她真心的笑容。
 
「小涵啊!你們在這裡啊?」少年一看,表姨媽正往這裡喊來。
 
原來不知不覺,兩人已待至開席。
似乎是驚訝於小涵的笑臉,表姨媽摸了摸她的頭,開口說道:
「哎呀,你和我們家小涵處得這麼好啊。」
 
少年不自覺搖了搖手:「不,不,是我吵到她讀書了。」
 
表姨媽暗笑了一下,吵到讀書,怎會是這樣的表情?
 
「你和小涵這麼好,來我們家教她功課啊?」
「但…但是我媽媽那邊……」
「我會跟她說的,你就放心來吧,小涵,喔?」
 
說著她便摸了摸小涵的頭,女孩也木然的點了點頭。
 
有那麼幾許,少年突然覺得她和自己很像。
 
但是與她相熟之後卻才明白,真正的「她」內裡是怎麼樣的人。
 
────
 
第六人。
少年環顧教室內眾人的臉孔,卻找不到應當在裡頭的那人。
 
然而時間卻也已然不多。
不遠處已聽到警車的鳴響,看來警方已到校園門口。
 
無暇多想。少年捉著刀奔向門口,拉開教室門卻已見數個人待在走廊上觀察情況。他一
個步子搶到護欄邊,一個翻身人已在半空之中。
往樑柱上一個後踢,從二樓上落下的力道,便有半分轉化在斜落之上。剎那就讓他的身
子在離了校舍後,於十尺之遠處落下。
 
落地力道雖大,少年心中也有所準備,以穩然的姿勢落地,所受的衝擊固然不小,
「碰!」的聲響,也迴盪了好一陣。
他並未因此而緩了動作,只是略為歇息,稍作確認,便往校外的圍牆奔去。門口全是警車
,他自然是不會往火裡走。
 
一個翻身,少年躍過了矮牆,在校外的小巷口落地,開始往人煙稀少處跑。
 
這個時候,「他」在想些什麼?
 
────
 
半個月前。
 
少年換了衣服,走出房門。
小心翼翼的步子,卻還是驚動了坐在客廳中的那個人。
 
「你要去哪?」母親站了起來,嚴厲的眼神,沉重的語調,每每令少年抬不起頭來回應。
「我…我去打工。」
 
「打什麼工?你打得什麼工,不過就是給鄰居的小鬼當伴讀,賺得了幾個錢?我拜託你不
 要整天窩在家裡,眼界也放寬一點,學學你那出社會的哥哥。」
 
「嗯…嗯…」少年連連點頭稱是。除了這個,他沒有其他能和家人溝通的語言。或許,他
那逆來順受的寡言性格,有一半便是出於此處。
 
「你那是什麼眼神?我說得不對嗎?你哥哥不是有車有房,現在都要結婚了,我拜託你學
 學好的,別學你那窩囊廢的死鬼老爸整天一付死樣子,廢物,沒用的垃圾。」
 
「好…好…」少年努力的,拼了命的擠出了認同的微笑點了點頭。臉孔是天生的,表情是
自然而然的,他真的找不出有什麼方法可以讓自己不再是「死樣子」。
 
母親的談話仍在繼續。他連低頭偷看手錶的勇氣都沒有。
一直以來,只要不斷點頭稱是,唯唯諾諾,這連珠砲的長串漫罵就會短一點,緩和一點。
至少,溫和的母獅,比觸怒了的母獅好對付一些。
 
哥哥確實是辦了學貸,但後面大半是向家裡要錢繳的。
哥哥確實是買了車和房,但只是付了頭款,剩下的還是家裡出的。
哥哥確實是結了婚,但傳宗接代……他不敢再想下去。
 
「要我說,你這賠錢貨,這輩子做得最好的事只有考上高中,認識那幾個有錢同學!」
 
凡是人都有逆鱗。
母獅有,猛虎有,少年同樣也有。
 
不待母親說完,他淺淺點了點頭,說了句「我該去打工了」,便逕自走出門外換上了鞋子
離家。
此後傳來的罵聲,再也一句傳不入他的耳中。
至於今天夜裡甚至明天還得再接下去的長串訓話,他也不再放入心上。
 
沒錯。自己做得最好的事是考上一中。這件事他絕對是肯定的。
因為只有那一次,他看到父母露出最滿意的笑容
 
高二那年,班上有個連笑也很少笑,總是一個人待在座位上的同學。與其他一下課就明顯
聚成小圈子的團體,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
 
能唸上這間學校的,通常都是好人家的小孩,否則就是非富即貴。
他們班上的人,自然也差不多。
 
那天,在放學前的最後一堂課,少年倒完垃圾,從後門走進教室便聽到喧鬧聲。本來,他
是不會理會這種無聊事的,但這一天,事情卻鬧得無法無天。
 
那位寡言的同學,正被五六個同學圍在牆邊,而其中一人居然舉著折斷的掃把笑著往他揮
舞。一群人正以此取樂訕笑,教室內的同學卻幾乎視若不見。
 
『誒你有夠糟糕的啦,竟然用錢打同學,被抓到一定大過,沒大學唸了!』
『管他三小大過,反正我大學就要出國洗學歷了,這張學生證還不是特招的時候老爸塞錢
買來的!』
眾人正大笑著,那人又再開口:『每天課業壓力那麼大,不發洩你說行嗎!行嗎?』
 
一邊大笑,那人一邊又揮舞起手上的掃把。
彷彿他們正在參與古時富二代最愛的鬥蟋蟀。只是手裡逗的不是蟲,而是人。
 
『住手!』少年喝了一聲,隨即舉手將他手中斷柄捉住。
 
『幹嘛?』『你啥?』『充英雄?』
 
各種各樣反應的聲音,被拉住停手的那人說道:『你當英雄出得起價嗎?他收了我五千元
保護費,就得被我「保護」到死。』
 
牆邊畏縮的那人以畏懼的視線看向少年,看來似是確有此事。
 
『英雄什麼的……我不管。掃把不是用來打人的。』
 
少年說著搶過了斷柄,將它折斷後丟回垃圾箱。
這一舉止惹怒了眾人,他們群起攻之的對象很快換了目標。
 
口中倒是說得好聽。單挑?
若是一對一,少年每回將人推開後,眾人見他占了上風,周遭便有兩、三人又將他壓下。
在這群毆的壓力下,少年便如同綁了五、六條鎖鏈的鬥犬,在牆邊的圈子裡鬥也不是,
逃也不是。
 
最後,不知誰的突來一推,將少年的頭推入了窗邊,玻璃碎裂,鮮血直流。
少年眉角上的傷,就是那時候來的。
 
眾人一看少年的血濺了滿地,染紅了制服,嚇得紛紛停手。
在尖叫聲中,終於有人去呼叫老師。
 
在這氣氛中,出乎意料的,少年並不恨。
不恨倚多取勝的眾人,不恨將他傷成這樣的意外。
不恨周遭冷漠視之的同學,不恨事件發生後縮到一旁的受害者同學。
 
他只恨自己沒有再站起來。
他跌坐在血泊之中,最恨的依舊仍是明知錯的事卻沒有辦法糾正的自己。
 
事件鬧得很大,很大。結尾卻出乎意料的小。
少年縫了六、七針,出了院。探病的同學裝模作樣的說些好話。
 
父母得知後開口第一句話便是:「不礙事,定是我們家孩子去招惹來的。」
 
說得平淡,事實上,獨處時母親氣得發火的場景,他還歷歷在目。
不是為了事件,不是為了起因,不是為了他不珍惜自己身體。
 
是高額的複診費、醫藥費,還有請假趕來的損失。
 
然而這一切憤恨,也在一張寫著十幾萬的支票中消聲無跡。
 
沒錯。這件事是他做的最好的一回。
因為只有那一次,他看到父母對這個價錢,露出最滿意的笑容
 
 
 
在一陣胡思亂想後,少年終究也是走到了小涵的家門口。
如往常般按了門鈴,表姨媽卻說了小涵還沒到家,拜託少年去學校接她。
 
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沿著放學的路,少年走在河道旁的小路上。
 
卻聽到小巷裡出乎意料的尖吼聲、喧嘩聲。
 
街角處的是六、七個小女孩,他心想不應插手,於是只在轉角後探頭查看。
少年留神一看,那六名小女孩圍著的不正是小涵嗎?
 
他便定神去聽她們說些什麼。
 
那帶頭的女孩劈頭便道:
「妳真的很不要臉,勾引了老師和資優生,現在還把小帆弄哭了!」
 
周圍的女孩便應和「是啊是啊」「小帆很可憐耶」「快跟她道歉」
 
幾回對話中,都是女孩們眾口一詞,紛紛都是指責小涵的不是。
小涵只是一語不發,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們如唱戲般一句接著一句。
串起前因後果,不禁令人莞爾,原來都是小女孩對愛情的盲目憧憬,
也難怪小涵絲毫也不以為意,一臉無趣的從帶頭的女孩身旁擦肩走過:「真無聊……」
 
「妳……!」
那女孩大概也是嬌縱慣了,受不起這樣的無視,
一個回頭一個伸手,便捉起了小涵的長髮不放。
 
小涵那即使未加梳理也柔順如絹絲般的黑髮,便隨風落了幾許於地。
 
在這一幕,少年不禁將小涵此刻的表情,與初回見面她那冷漠如霜的面容重疊。
只覺腦門一熱,心頭萬緒化為一片空白。
 
三步併作兩步,不待腦子作出反應,他便搶身在小涵與眾女跟前。
 
「怎…怎麼啦大哥哥?我們只是在玩而已喔。」
 
領頭的女孩該說不愧是經驗豐富,見有大人在場,一下便擺出了裝乖的面譜。
然而在少年眼中,卻一眼能看出她心中暗罵「好不要臉」「又找大人幫忙」的陰毒表情。
 
小涵甩開了該女的手,仰頭看了一下少年此刻的神情,卻低下頭,露出一付不知該如何說
,該說什麼才好的表情。
 
「她是…我的妹妹。」少年緩緩深吸了口氣,以他能想到最凝重沉穩的口吻開口:
「誰敢再碰她…我絕對不會放過妳們。」
 
「妳們最好祈禱她什麼事也不會發生。妳們每一個人的臉…我都記得很清楚,如果她有什
 麼萬一,我會把妳們都找出來,用妳們能想像到最痛苦的方法對付妳們。」
 
在女孩們都跑遠以後,小涵望著身旁的少年,對他那電影台詞中才會出現的發言,掩著口
不知該笑,還是該生氣。
 
「鄭哥哥。」
「嗯?」
「你剛才說,我是你妹妹嗎?」
「是,是表妹沒錯。」
 
小涵氣呼呼的以鞋尖輕踢了一下他的鞋根。
 
「妳怎麼啦?我特地來接妳……」
「哼。」
 
對這時期的孩子,甚至還是異性、女孩子,少年往往對小涵的反應不知所措。
 
「你說你來接我……」小涵頓了一會,然後轉過身意有所指的笑了一笑:
「那麼我要揹揹,不然我要親親。」
 
「哎…這……」少年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小涵似乎也正看穿了他的不知所措,就這樣在
他面前張開雙手,閉上眼睛,一付等待的模樣。
 
「快點,快點──不然我就待著不回家。」
 
見小涵耍起小孩子特權,少年也拿她沒輒。只好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在長髮上淺淺印了一
吻。
 
「……手。」
 
少年明明照著作了,卻見小涵嘟起小臉,杏目微嗔,伸起手拉住了他的手。
至少牽手回家這件事,她是不願退讓的。
 
兩人一邊聊些無關緊要的事,一邊在黃昏的夕陽路上走著。
 
直至最後,小涵似乎想起了什麼,開口向他問道。
 
「鄭哥哥,你有小名沒有?」
「什麼小名?」
「在班上,在家裡都好,有人叫過你小名沒有?」
「小名甚麼的……我以前在班上時,只聽過人家叫我『鄭公』。」
「什麼『鄭公』?這不算小名啦。」
 
極度調侃,刺人至深的外號。這簡短的兩個字,
已足夠說明少年在高中的最後一年,度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人家想換個方式叫你,你都不領情。那,以後就只好繼續叫你『鄭哥哥』囉。」
 
小涵放開了手,兩三步搶先到前頭,回過頭來,在夕陽的背光下,向著少年淺淺的露出甜
笑:
 
「你要記得,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叫過你『鄭哥哥』。
 以前既然沒有,以後自然也不會有囉。」
 
看著小涵那一刻的表情,少年不禁苦笑出來,不曉得是陽光太強,還是女孩的微笑太過耀
眼,讓他不自覺的移開了眼神。
 
然而他不論如何卻料想不到。
這一幕竟然便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小涵的微笑。
 
 
 
兩週後,少年才輾轉得知小涵失蹤的消息。
 
當夜,他的足跡大概踏遍了鎮上每個角落,卻完全沒有一絲她的消息。
他甚至已作足了覺悟,會在哪個山口的草坪中,會在哪個河床旁的淺岸,能見到女孩消失
前最後一刻所穿的衣服鞋襪。
就這樣徘徊至直到天明。
 
最後喚醒他的,是遠方教室鈴聲的鐘聲。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被聲音吸引,也不記得究竟是如何走近。
 
直到最後,或許在身旁刀子掉落的響聲,是唯一敲醒他意識的聲音也說不定。
 
────
 
在二十三分鐘的逃竄之後,「少年」終究是在校舍旁的小巷中被逮捕。
 
警方踩住沾滿血跡的兇刀,將少年的雙手反制在身後上銬。
 
一旁的員警,配合著取出少年身上的皮夾做搜證。
 
「下午四點三十五分,依持刀傷害罪嫌,逮捕現行犯。」
 
「嫌犯全名為──」
 
身分證上,少年有個非常響亮的名字
 
 
 
「鄭 瓦 柏」
 
 
 
作者: bloodshed (莫問)   2014-07-18 21: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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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zxvbnm (傾月墨鬼 玉劍姬)   2014-07-18 21:17:00
張爸 鯰姐 鄉長 會登場嗎
作者: br3b02 (基牧)   2014-07-18 22:07:00
這篇文章感覺會觸到某些人的神經
作者: Peacex (夜無想)   2014-07-18 22:56:00
我覺得很好看耶~支持繼續,除了主角名有點難聽XD
作者: MB10   2014-07-19 02:23:00
希望正義魔人不要跑來鬧=口="
作者: br3b02 (基牧)   2014-07-19 03:10:00
主角很明顯是影射鄭捷 又有殺戮情節 而且還是在學校殺學生很容易影起某些衛道人士的過度反應或是嗜血媒體的追殺
作者: nicktop2001 (白咖啡)   2014-07-22 00:10:00
寫得不錯,期待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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