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觸即發
　
　　
　　山暮煙重重，路隱林深深，驟雨晚來急，風低落花沈。
　　
　　山上的濃霧，往往是一道讓人神經氣爽又感嘆愁愁的風景，古時候的詩人有多少不是
瘋狂迷戀這種自然美景呢？
　　
　　大自然之中的惆悵，真的讓人很惆悵……
　　
　　希露亞獨自一人站在自己房舍前，望著遠處朦朧的霧景，好似沉思著什麼事，一個泥
隴人快步走到她身旁道：「頭領，霧太大了，我們不能確定他們有多少人，但可以肯定的
他們有留人在叢林裡。」
　　
　　希露亞點了點頭說道：「叫族人做好準備，雖然濃霧和方才的雨會讓他們一時半刻來
不了，但不代表他們就不來了。」
　　
　　「是。」那位泥隴獵人點頭稱道，希露亞又開口道：「邦亞的人現在如何？」
　　
　　「回頭領，他們的少頭領還是不斷喊罵，有不少邦亞人已經睡去，暫時不會有問題。
」
　　
　　「很好，去吧。」
　　
　　希露亞回到自己屋內，這是一個用木頭搭建出來的房舍，屋頂是用竹子和乾草相互交
疊而成的，空隙間搭得十分密集所以現在屋內並沒有漏水，若是一般的部落人民所搭的，
往往屋裡會漏得一塌糊塗，她是一族之長，部落的最高領導人，所以住的地方當然不能相
同而語。
　　
　　四周十分廣闊，就是邦亞努咧姆頭目的房舍也不到這個屋子的一半，頭領的房舍有時
也代表著一個部落的規模大小，泥隴曾經強盛過，他們的歷史據說是由四個聚落結合而成
，以前算是個大型部落，可是環境險惡，導致族人自然減員，顛峰過後便開始沒落，尤其
是與路卡那苦交戰後，現在的狀況是前所未有的。
　　
　　泥隴內現在是一片糜爛，他們本來有長老及頭領及巫師三個職位，可是與矮人交戰以
來部落內的人都生了一種奇怪的病，染上這種病的會十分虛弱，好像得到風寒一般，他們
不曉得只是矮人在他們的水源下了藥，讓他們喝過這種下毒後的水的人不斷拉稀，有些像
是瀉藥，因為糧食短缺連年打戰又只攝取肉食，久而久之泥隴人因為少攝取一些特定的營
養，又因為不斷拉肚子又喝下毒後的水，惡性循環之下痛苦而死，部落內的長老及頭領和
巫師也是因為這種方式死去的。
　　
　　現在唯一能作主的就只有希露亞，她也沒有人可以參謀，泥隴的規矩有些和蕭隴相似
，頭領擁有部落的一切，是絕對的土皇帝，一般只有巫師和長老能夠與頭領討論，不然一
般的平民哪有膽子和頭領對等談話，若頭領一個不爽，自己就直接人頭落地了。
　　
　　但也因為這種絕對的權力，希露亞只能孤單的為泥隴做打算，可她只是一個二八年華
的小姑娘，她怎麼承受的住呢？
　　
　　在夜裡希露亞不知道獨自哭泣過多少回，可白天她站在族人面前時卻只能裝做堅強、
在夜裡她不知道摔破多少東西，可她白天時必須好好呵護族人的安全、在夜裡她拿起小刀
不知道想劃破自己喉嚨多少次，可白天她必須想想族人的未來，壓力會讓一個人成長，但
過於沈重壓力則會直接壓死一個人，希露亞已經有些沉受不住了。
　　
　　邦亞的聖使、邦亞的少頭領這些重要的人物現在一個在她的部落裡被擄走一個被她囚
禁在部落內，隨便一個都可以讓兩個部落往死裡開戰，何況自己還一次弄了兩件出來，她
當時面對努那應該直接服軟的，她不懂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當時要做出那種完全違背自己想
法的事，希露亞慢慢的流下眼淚，美人落淚當真見者心痛……
　　
　　一個急促的腳步聲靠近，希露亞立刻將眼淚抹去，假裝著涼打了個噴涕，身後傳來一
個聲音道：「頭領，圖圖奇傳來消息了，邦亞真的連夜派人來了。」
　　
　　「來多少人？」希露亞問道，她回過頭，臉上的表情又變回冷峻的面容，帶著殺伐果
絕的堅決，和方才的軟弱完全天差地遠。
　　「大霧中不清楚，預估約五十人左右。」那人說道。
　　
　　希露亞看了一下四周的霧氣，發現還是非常濃厚，這種大霧配上黑夜正常人都知道不
會有大戰，估計邦亞只是派人來打探消息，便道：「叫圖圖亞跟米几做好準備，就算人少
也不能大意，部落內也要做好準備。」
　　
　　「是。」那人退去，希露亞合上雙眼，深吸一口氣，開始判斷當前的情勢，今日都沒
有路卡那苦的襲擊，可能是暴雨所以才阻擋了他們的騷擾，也可能是昨夜救出他們的同伴
已經達到他們的目的了，所以才沒有來襲擊，各種原因……
　　
　　自從和路卡那苦開戰，泥隴完全丟失東方的獵場，而且路卡那苦有往北移的趨勢，整
個東邊與東北東南的獵場都被佔據，到處都有路卡那苦的蹤跡，泥隴的獵人不得已只能往
西邊發展，可是西邊有盧亞和邦亞擋著，多少都會有衝突發生，還有很多部落內的禁忌之
地都在西面，所以狩獵都狩獵的很小心，希露亞見了太久收獲可憐的成果，才不得已派人
去最靠近他們的邦亞請求貿易。
　　
　　如果路卡那苦救到他們的人完成他們目的，他們還會襲擊我們嘛？
　　
　　這疑問立刻被她自己否決，他們打了很久，都打到忘了時日，也忘了為何爭鬥，只知
道對方就是敵人，過去泥隴佔著人數優勢大敗路卡那苦，可是不知道這些哪裡來的黑猴子
數量越來越多，越是打仗他們人數越是增多，最後反而是原本人數占優的泥隴在不斷有人
死傷下節節敗退，戰場從一路的叢林戰打到近來的部落守衛戰。
　　
　　若是今夜路卡那苦不放過他們，邦亞又摸清他們部落，甚至直接派人過來攻打……
　　
　　越想越是喘不過去，可是希露亞不得逼自己去想，她一樣穿著路卡那苦襲擊當天穿的
花豹皮衣，上頭的血漬都已經乾枯成黑褐色，她伸出手摸出腰間的小刀，直接往自己的大
腿狠狠刺去，「嗚……」
　　
　　希露亞發出一個悶響，疼痛像鐵鎚一般的重擊了她的腦袋，嬌軀頓時一震，很快的，
大腿除了劇烈的疼痛外，還感覺到一道溫熱從大腿緩緩流過，只見她帶著有些病態的笑容
，喃喃自語的道：「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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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方面，努咧姆和潘文秀已經趕到泥隴部落外圍，四周的獵人已經散去，並且有了
不錯的戰果：他們扛回十幾具泥隴人屍體，「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潘文秀道。
　　
　　「發現就被發現了，他們還以為我們這次只是來看情況，並沒有太多堤防，才讓亞喀
他們這麼快就連續逮到他們。」努咧姆頭目對一旁的同伴道：「你再帶慢慢包圍上去，像
我們對付盧亞時一樣。」
　　
　　「是！」十幾個帶著屍體回來的獵人再度紛紛散去，潘文秀手上也拿著一把獵刀，獵
刀是山豬骨磨出來的骨刀，但打磨的非常鋒利而且精美，這是他接受番隴人供奉的禮物，
他將獵刀往一個屍體的左胸狠狠刺去，眼裡好似正在噴著火。
　　
　　「楊聖使大人會沒事，聖使大人別太膽心……」努咧姆見潘文秀有些奇怪的舉動，便
安慰道。
　　
　　「嗯……」潘文秀還是瞪著眼前泥隴人的屍體，彷彿是殺父仇人一般，恨不得將眼前
的生吞活剝，他抬頭看著努咧姆道：「我的命令是見到泥隴人不必客氣，帶回屍體就行，
他們做的還有些不透徹。」
　　
　　「聖使大人什麼意思？」努咧姆問道。
　　
　　「這個還有氣……」潘文秀一一檢查那些屍體，讓他發現有幾個還有氣息並沒有死透
，方才他用骨刀刺入心臟的那個泥隴屍體其實也並沒有死透，只是這一回便真的變成屍體
了。
　　
　　潘文秀看了一眼身後的一名獵人道：「你去告訴其他人，見到泥隴人一定要確認他們
沒有呼吸或直接帶著頭回來，若是讓我看到他們再帶回這種半死不活的……」
　　
　　那個獵人看到潘文秀的眼神時嚇了一大跳，他點了點頭，便帶著畏懼趕緊離去，在他
眼中兩位聖使大人都是和藹可親的，完全沒有一絲威嚴，就是談論攻擊盧亞部落時也是有
些談笑，並沒有濃烈的殺氣與嚴肅，可是方才潘文秀的眼神……彷彿就是毒蛇和花豹的瞳
孔。
　　
　　努咧姆也很意外，他映像之中兩個聖使也都是很溫和的，就連見到屍體都會有些不自
然，可眼前的潘文秀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樣，他對其他的獵人說道：「聖使大人要的是
泥隴人的頭顱，你們知道了沒有！」
　　
　　「是。」眾獵人點頭稱是。
　　
　　接著遠處傳來幾聲哀號以及樹葉擺動摩擦的聲音，動靜非常的大，努咧姆一眾資深獵
人一聽聲音就知道發生什麼事，在場只有潘文秀一人不曉得，於是他問道：「發生什麼事
？方才不是都沒有動靜？」
　　
　　「是陷阱，看來越靠近部落，泥隴人就設下越多陷阱。」一個獵人回答道。
　　
　　「有陷阱，那表示他們知道我們要來？」潘文秀疑惑的道：「一般我了解就是平日有
爭戰的部落也很少在這麼靠近部落的地方設陷阱的……」
　　
　　努咧姆頭目一聽表示贊同，部落外的樹林或叢林中基本上很少設陷阱，一來是那麼靠
近部落人走來走去你是要抓誰？獵物早跑了，若是要防禦敵人，其實就是設置好陷阱也怕
自己人外出時不慎傷到自己人而拆一天裝一天，效率根本就不好，潘文秀當初提的竹響板
以及陷阱都是防禦盧亞，因為盧亞隔天才來過，情勢緊張隨時都有敵人會靠近，才裝設陷
阱，那他們裝陷阱……
　　
　　「如果他們知道我們會來，又做了這些陷阱……」潘文秀露出冷笑，肯定的道：「那
他們一定知道他們做了什麼事會惹怒我們……」
　　
　　這番話在場的每個人都懂言下之意，看來楊彥和努那可能凶多吉少，潘文秀瞪了一眼
遠方的泥隴部落，下命令道：「派幾個人小心點把陷阱慢慢排除，然後把嗚嚕木給我叫來
，讓番隴的戰士準備好等我訊號，準備進攻。」
　　
　　「楊彥你要沒事阿……」潘文秀出神的望著泥隴部落內的火光，喃喃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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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領，四周好像不太對勁……」一個泥隴人說道。
　　
　　「我知道，看來米几他們估計錯誤了，人比我們所想的還多……」希露亞看著遠方黑
暗的樹林，他很明白，那頭漆黑的樹林中有無數的眼睛正往他所在的方面看，她向一旁的
族人問：「圖圖奇他們撤回了？」
　　
　　「是的，除了米几那一隊。」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希露亞轉過身，看著正被綑綁在地
上，像是待宰的畜生的邦亞人，每個邦亞人都沒有吵鬧，他們靜靜的看著四周的動靜，雖
然每個人都被捆住雙手雙腳，但眼神完全沒有絲毫的恐懼，尤其是最靠近希露亞的努那。
　　
　　努那輕蔑的道：「哼，我們部落可不好惹，希露亞頭領。」
　　
　　「我們也不好惹。」希露亞抽出昨晚收割矮人性命的彎刀，抵住努那的脖子道：「有
你在我的手上，你的部落敢輕舉妄動嘛？」
　　
　　「卑弊。」努那冷笑的朝眼前的希露亞吐了口口水，正好吐在她的臉上，輕蔑道：「
你們泥隴部落都是一群懦夫，一群卑弊的懦夫。」
　　
　　希露亞抹去臉上的唾液，狠狠用刀柄往努那的腦門一敲，這一敲努那的頭頓時濺出血
來，希露亞帶著憤怒也冷笑的說道：「不懂規矩的野蠻人，你的代價我有辦法讓你還，莫
C」
　　
　　一個泥隴人向前答是，希露亞依然看著努那，對莫★D：「宰了兩個邦亞人。」
　　
　　「是！」莫D言抽出獵刀，便抓起最近的兩個邦亞俘虜，像是宰殺獵物一般，朝他
們的喉嚨劃去，放著血，絲毫沒有一絲猶豫。
　　
　　「你！」努那看著莫滌囮@，牙都快咬崩了，她惡狠狠的看著希露亞，真想把這女
人活活的掐死，他嘴巴並不示弱的繼續罵道：「妳這個懦夫部落的邪惡女人，有本事妳放
開我，我們一決勝負。」
　　
　　努那的要求合情合理，這裡沒有再講男尊女卑，實力就是實力，何況都是一族之長，
一個部落之主，但他沒有考慮到他現在的處境。
　　
　　「搞清楚你現在的身份，少頭領。」希露亞依然維持著冷笑，她對努那說道：「這裡
沒有你開口的餘地。」
　　
　　「再兩個！」希露亞說道。
　　
　　一旁的莫S行動起來，「你！」努那死死的瞪著這個瘋狂的女人，但他沒有再開口
惡言相向，因為希露亞已經開口說話了：「這位少頭領他每說一句話，你們便殺兩個人，
我看他能說多少話！」
　　
　　四周的邦亞人開始騷動起來，每個人都在宣洩他們的不滿，一個泥隴人慌慌張張的跑
了過來，在希露亞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努那沒有專注去聽那人說什麼，他現在滿腦子都
是想殺死面前的賤女人，憤怒已經無法讓他去思考一些細節的瑣事。
　　
　　希露亞聽末便隨著那人離開，完全沒有理會努那充滿恨意的眼神，希露亞來到一處泥
隴部落戰士聚集的地方，這裡已經聚集了約一百多人的，每個人都拿著武器，正神情專注
的看著遠方的叢林，他們已經知道，對方已經開始有動作了。
　　
　　「要來了……」希露亞深深吸了口氣。
　　
　　果然來了，很快的對面漆黑叢林燃起一支一支火光，順著橘紅色的火光會發現那頭的
人影交疊，依身影與黑影交錯的人數來看，人數並不少，「準備！」希露亞大喊一聲，四
周的戰士便紛紛握緊自己的武器，後頭拿著弓箭的獵人也專注的注視前方。
　　
　　「戰士們，救出聖使大人與少頭領！」
　　
　　對方已經衝了出來，努咧姆頭目帶著一群穿著竹甲的邦亞戰士朝著泥隴部落奔去，「
頭領，後方也有敵人的蹤跡。」一個泥隴人注意到部落後方也有不對勁的聲響，但黑夜之
中對方的羽箭已經開始招呼他們了，頓時泥隴人慘叫一片，希露亞這時才意識到眼前，自
己從頭一直注意的那個像個新手打起火把衝鋒的邦亞人只是幌子，沒錯，是幌子，另一邊
摸著黑緩緩靠近的正是潘文秀所帶領的番隴戰士，他們已經和希露亞後頭的戰士開始交手
了。
　　
　　而這時東面也有了動靜，一樣是無數的火把燃起，開始有人影向泥攏靠近，希露亞一
連轉了三個方向都有些楞住了，她沒想到邦亞的人數居然這麼多，而且還兵分多路，又或
者也可能東面是路卡那苦他們再次到來襲擊，一連串發生的事，讓她沒有頭緒的慌張了起
來，想法瞬間有些堵塞。
　　
　　而在西面的努咧姆和西南面的潘文秀也楞住了，他們不曉得這東邊對面打起火光的人
到底是誰，難道是泥隴部落的援軍？那自己這一些人數不多的聲東擊西快速部隊還能起到
作用嘛？
　　
　　但再多的疑問已經來不及了，雙方都已面對面即將迎頭撞上，一場殘酷的戰鬥將一觸
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