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苦白基
「這麼做的確是最快的。」諾然庫點頭稱道：「但如此一來，沿途四周若是有危險，
那帶頭的人……」
絡絡獗和他對視，說道：「帶頭的人自然由我來擔任。」
諾然庫別過眼，對潘文秀道：「只要到海邊就行了麼？」
「當然不是只要看到海就行啦。」苦白基坐在離他們有些遠的地方，笑道：「自然需
要一個部落有人在，而且必須要有能讓客人們停靠的地方，並竟那是客人們帶來財富的地
方。」
「哼，原來你也在。」諾然庫哼的一聲，輕輕掃了他一眼，苦白基毫不在意他的態度
，說道：「諾然庫大獵頭，我相信你想的和我一樣，那個部落自然是納咯，對吧？」
諾然庫只是沉默的望著地上的地圖，儼然沒有理會他的意思，潘文秀問道：「納咯是
什麼地方呢？」
「那裡是客人們所來的地方，他們最靠近海，一個部落卻有兩個地方，相聚不遠，一
邊的跟客人們同樣的客人生活的地方，另一邊則是西拉雅束的族人，規模很大，但比起西
拉雅束本部落而言，那裡就不值得一提了。」
「曉得這麼多，大頭領難道不覺得有問題麼？」諾然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苦白基依
舊擺著那張笑臉，毫不在意似的道：「我的問題，早就跟主人說白了。」
「那大頭領還敢用你？」諾然庫對潘文秀說道：「大頭領，你如果要用這個人，我諾
然庫勸勸你，最好收回這個命令。」
「怎麼說？」
「不知道大頭領從他那裡得到什麼訊息，但我必須跟大頭領說明白，這人和他的部落
，姑且還不曉得能不能稱為部落的地方，都和卡榻魯（狐）一樣，絕不會效忠一個人，對
於忠誠有很大的問題。」
諾然庫露出不屑的表情說道：「簡單來說就是一群只會一昧討好強勢一方的小人，只
要發現本來站的地方對他們不利便會立刻倒戈到其他地方過去，這種人，大頭領覺得能用
麼？」
苦白基眉頭抖了抖，聲音和一開始的聲調相比低沉了一些，回道：「是阿，但這是我
們的生存手段。」
他緩緩站了起來，苦白基身子本來就不高，在現代營養較不均衡的時代，人人幾乎都
長得比現代要矮得多，他的身高比起這時平均的身高而言又要更矮了一些，仔細一看還有
微微得駝背。
他毫不在意的走到諾然庫的身旁坐下，兩人在潘文秀面前幾乎並肩在一起，苦白基不
在意一旁那不屑的視線，說道：「我，生自拉圖部落底下的一個微小部落，那裡的人很少
，人數少得幾乎連部落都稱不上，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只是個小小的地方，但那裡的人卻
來自四面八方，各族人都有，彼此相處也很和諧……」
「你想說什麼？」諾然庫一抹冷笑，嘿嘿的問道
。
「正因如此，拉圖部落不承認我們，不把我們當成他們部落的一部分，然而卻要我們
向他繳納貢品，而我們部落位在三方交接處，西拉雅束也要我們上貢、你們蕭隴部落也是
……」
這回輪到苦白基露出笑容，那表情非常詭異，是一雙會笑的眼窩卻配上讓人畏懼的眼
神，那表情真的很冷，也很恐怖，苦白基說到蕭隴部落時看了一眼諾然庫，那目光讓諾然
庫不由得起了一下雞皮疙瘩。
一眼的冷視後他便轉向潘文秀繼續道：「不上繳貢品便會換來該部落的報復，有時候
是出動人來襲擊我們部落，把部落內掃奪一空後便退去，留下被欺辱的婦女及幼童，還有
空蕩的絕望，要不就是派人干擾我們狩獵，還是破壞我們四周種植的作物，讓我們始終在
飢餓中拼搏，又要每次每次在一無所有之中找出能夠上繳給你們的貢品。」
「我們是弱小的部落，連一點能抵抗的力量都沒有，我不懂，我實在不懂，我們願意
歸附你們任何一個部落，可你們這些部落卻始終不願接納我們，只為那可笑的理由和一再
的藉口，說著若是接納我們，便會受到其他方部落的報復，說得憐憫我們，可憐我們，轉
過頭卻又繼續那欺凌和羞辱，你們真的可憐我們麼？」
「拉圖部落嫌棄我們族人不是來自同一個地方，是一群雜種，而你們藉著會引起部落
之間的征戰而拒絕我們，西拉雅束部落假借著接納我們，要我們不斷上貢卻又不肯給予保
護，完全只是把我們當成一個隨時可以丟棄的火把，用我們來查探你們蕭隴是否會襲擊他
們，用我們來當做能合理掠奪拉圖部落的藉口……我們生活在什麼地方，過什麼樣的生活
，你，諾然庫，知道麼？」
苦白基笑了，那笑聲聽起來非常刺耳，又很不舒服：「哈哈哈，你怎麼可能知道？你
只知道我們是個好欺負的部落，一個予取予求的地方，就像我們部落內的女子，包括我的
母親、我的妹妹，你們三方每來劫掠便帶走部落內的容貌姣好或者年幼的女子，帶回自己
部落亦或在外頭的野地，哪裡都可以，盡做那些欺辱我們的行為，逞慾後便又將人隨意丟
棄在荒野，讓那些手無任何武器、任何力氣的人行走在荒野之中。」
「你知道我親眼看著我的母親，一臉……一臉……難看的爬著，爬著回來，當時我是
抱著什麼心情？你知道嘛？你知道多少丈夫侵眼看著自己的妻子被人奪走，自己連一絲抵
抗的力量都沒有有多無力麼？你知道多少次、多少次那些女子被你們劫走，我們總是痛苦
的祈禱著，期望著這次不要是最後一次見面，最後一次見面！」
苦白基一雙眼紅了起來，潘文秀依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並非沒有憤怒，只是更早之
前他就知道了，早憤怒過了，而明白苦白基的處境，潘文秀也更能認定能夠拉攏這個人，
他要的其實很簡單，只是別人不想給，那麼一切對他而言，都很難。
「最後，那些商人們的出現給了我們部落一個機會，他需要能和各方部落聯絡並且交
談的人，而我們，就是他們最適合的選擇，他們最後選擇我們，靠著為部落間翻譯，我們
族人分散到四處部落，這才避免掉來自你們無窮的侮辱。」
諾然庫表情明顯難看起來，這他娘的就是在潘文秀面前告狀了，苦白基所說的那個地
方諾然庫是知道的，但他一直不放在眼裡，對他而言那裡和四周弱小並散佈於各地的小聚
落沒什麼區別，很多地方遭受到的待遇並不比他們差，在這個實力說話的時代，弱小的人
是沒有尊嚴的，可若真說出來，特別還選在……
「所以你想說什麼？」諾然庫漠然的道。
苦白基斜了他一眼，兩人無息的交鋒，他說道：「我想說的，是在這種環境中存活的
我們，對於生存，有著不同的領悟。」
「你掌握的力量，好像沒有說的這麼不濟吧？」諾然庫嘴角一勾，跟著說道：「作為
一個翻譯，一個部落重視的人，你所得到的利益比一般人來得多，魯抹兒頭領一直很看重
你，給了你不少東西，論生活，你比部落內的一般人還要來得快活，而論實力……」
「拉圖部落內的圖牡庫蘇已經得到能夠出動勇士的權力，西拉雅束部落的蒙都怒也被
他們頭領賜了一個不小的地方，嘿，當初你們部落中的人，現在若是有心，要做出什麼事
，我們可都會很頭疼的，特別還是作為他們之中的領袖，苦白基頭領。」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潘文秀說道。
諾然庫豁然睜大眼，苦白基作為一個沒有部落領地，但實際上擁有一定影響力的頭領
，這件事只有極少數人心裡有數，苦白基握著這個秘密，也是他保命和保護其他分散在外
族人的本錢，他居然願意告訴潘文秀？
諾然庫這番話本來只是想挑起潘文秀心裡的一點陰影，誰說原始時代之中的人都很純
真，那是對一般的小民而言，對做為一個掌握權力的部落頭領或族長這些人來說，這些東
西是和他們整日終生以血為伍的生活混在一起的，這種事情擺到哪都一樣，只差別在中原
地區過去這方面的經歷太過進步，爾虞我詐也發展的比這些落後地方的人迅速的多。
「所以，我很需要苦白基的力量。」潘文秀道：「一旦掌握住通往大海的路線，西拉
雅束的領地縱然被人佔據，我們還是能靠著我們的力量奪回來……」
「而拉圖部落不曉得是否也遭到波及，若是打通那一條路線，可以運用苦白基在那裡
的人，進而往北繼續攻佔拉圖部落的領地，大頭領想的是這麼回事吧？」
潘文秀話說一半被這麼打斷，嘴張的頓時楞在那裡，過了一會才點頭道：「正是。」
諾然庫哼得一聲，能做一個只在頭領之下的大獵頭自然有些本事，苦白基在一旁說道
：「若是大頭領接下來第一步是拉圖部落，我可以保證讓我的人協助，只要他們沒有不幸
死在那些人手中的話，一切都能……漢語中所謂的事半功倍。」
「有兩位的協助，我們的計畫就成功一大半了，先這麼回事，說再多，一條路打不通
或守不住，其他的也不用談了。」潘文秀拍了拍手道：「先到這裡吧，夜深了，明日準備
準備，就該出發了。」
眼前兩人點了點頭，便各自向對方投了一眼難以言喻的眼神後便轉身離去，見兩人離
去，絡絡獗才開口道：「頭領信任那個人麼？」
「有時候走到了某一步，你不去相信也不行，最少，我能信他一小段時間。」潘文秀
望著地上的地圖，說道：「即使我們打通一條路，唐沐那邊若沒有有辦法進展，那一切也
都是白費工夫，一切都是時間阿……」
潘文秀眼睛依然盯著地上的地圖，雖然在楊彥面前和這些原住民面前自己都是一副心
中有數的模樣，可他做的每次的密謀每次的計畫都是在賭博，而且都是不小的籌碼跟微小
的機率成功的，說個實在的，他也賭得的很忐忑。
可連續的成功、連續的勝利並沒有讓他遺失自己，他仍然想著辦法讓成功的機率增大
一些，哪怕只有一些，抱著老天的眷顧來做一番賭注，忽然潘文秀頓時覺得一陣噁心，心
中的壓力越來越大，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深深的呼了口氣。
＊ ＊ ＊
盧亞部落東方森林裡，一名不知道是哪個部落的獵人往前揮刀，刀光一閃，雖然是石
製的石刀，但依那人手臂的肌肉量來看，這一刀下去對方也是要傷筋斷骨的。
可他眼前那人身影一晃，剎那之間便消失在那人眼前，同樣的是刀光一閃，可那把刀
並非揮擊而是突刺，靈巧的穿入方才那人的喉頭，接著飛快的一轉，往一旁又一順，便又
劃破另一個人的喉嚨，一瞬間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那兩個中刀的人立刻倒了下來，揮刀者冷眼的望著腳下的屍體，略有所思著。
「大王。」幾名矮黑人打著火把摸了上來，看見雅邦正用地上的兩具屍體擦拭刀上的
血跡，雅邦回頭道：「什麼事？」
「我們那裡雖然一共殺了二十名不知何處部落的人，但是又讓那人逃了。」
「又讓他跑了？」
「是。」
雅邦環顧一下四周，四周是黑暗的叢林，他們正在追殺虜哈，他不曉得這個身負重傷
逃跑又失去部落的小傢伙怎麼這麼有能耐，能夠找來這一些為他賣命的勇士，還能一次又
一次的從他們手中跑走，莫非他其實是野兔變化而來的不成？
黑夜之中，這個叢林就是巴斯塔人的天下，那些不知道何部落的人促防不及被殺得七
七八八，連續兩次的突襲都成功殺了不少人，只可惜卻都讓那最重要的人給跑了，雅邦明
顯曉得那人就邦亞長老通緝的人，只是不曉得虜哈怎麼會逃到他們這裡，他的婆索部落和
這邊可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不過他既然來了，就不能讓他給跑了。
雅邦對那人道：「他命大，但我看他命能大到什麼程度，派人到附近繼續夜尋，擒獲
者無論那人生死都有賞。」
「是。」
雅邦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嘴裡呢喃著：「這些人為他那麼拼命，到底是哪個部
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