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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些他再熟悉的長輩怎麼會背叛奈森家呢？
繼續搜索吧。不能這麼快便斷定幹部們是間諜。應該再多加考慮、應該再多加考慮、
應該再多加考慮……
像是催眠師的咒語，烏洛在心中反覆頌吟同一句話，這會讓他舒服一點，不再看見那
令人哀傷的名單。
烏洛起身走出父親的臥室，想確認對面的兩個房間。
正對面的房間是瑟芳姑姑過去的臥室。在正牌的奈森家老宅邸中，它總是上鎖的，封
了數十年的塵，無論是誰都不被允許進入。由於是父親下的命令，為了尊重他，即便是在
他死後，芙朗也未曾打開過這個房間。
既然如此，如果敵人能製造出這房間的複製品，就證明間諜的確是在瑟芳姑姑在世時
開始提供情報的。
烏洛扭動門把，鎖頭發出輕輕的咖擦聲，卻沒有打開。
他又使勁向內推了一會兒，門仍然不為所動。
這是烏洛在這間冒牌貨當中遇見的頭一間上鎖的房間。
為什麼唯獨鎖上了瑟芳姑姑的臥室呢？更重要的是，鑰匙在哪？烏洛抬頭思考著，看
見了一旁的另一扇門。
如果他沒記錯，那扇門後方曾是他爺爺的臥室。他並不曉得爺爺在世時，那個房間長
什麼模樣。聽說爺爺死後沒多久，父親便將那裡收拾得一乾二淨，變成了普通的客房，那
時烏洛都還沒出生呢。
如果是複製了過去的宅邸，那裡應該還是曾經的當家臥室。也許所有鑰匙都會統一收
在那兒也說不定。烏洛心想，移步至下一道門前。
這回他沒有碰觸門把──因為門把不知道去哪兒了。門板上只留下了一個坑洞。
剛才由於光線昏暗而沒發覺，其實這道門的門鎖部分已被整組拆了下來。依周邊金屬
門板扭曲變形的程度來看，始作俑者肯定使了極可怕的蠻力。
人是不可能擁有如此龐大的力氣的。是使用了工具嗎？還是……
烏洛想起在一樓聞到的異味。他細細一聞，那氣味似乎比剛才更加濃厚，只不過他開
始習慣了，才沒有特別留意。
看完這兩個房間後還是趕緊找路吧。他想。
烏洛進了房間後繞了一圈。裡頭擺放了一個非常大的附玻璃門書櫃、全套沙發椅、茶
几、床鋪，還有諸如花瓶、高級咖啡壺之類的昂貴物品，擺設非常整齊，充滿威嚴的氣勢
。
在書櫃前方，一套皮椅和辦公桌靜靜地待在地毯上。
烏洛曾聽幾個幹部說，爺爺生前一直將重要物品收在自己臥室內，因為他喜歡一切都
在自己目光所及之處的感覺。
烏洛走到桌前，開始尋找鑰匙。抽屜沒有上鎖，只一會兒他便找到了一串鑰匙圈。奇
怪的是，上頭什麼鑰匙都有，就是沒有瑟芳姑姑臥室的鑰匙。
某人鎖上了瑟芳姑姑的房間，並帶走了鑰匙，為何他要這麼做？
烏洛開始懷疑，這棟孤獨佇立於森林邊界的詭異複製品與瑟芳姑姑存在著某種關連，
只可惜他對瑟芳姑姑的認識實在太少，想破頭也不可能找出線索。
照理說，對她認識最多的是老幹部。然而，叛徒也許就在他們之中……
「我在想什麼呢！」烏洛對自己的額頭用力一搥，「還沒確定，不可以懷疑大家啊…
…」
只不過數個小時，他總覺這個奇異的地方已經開始改變他這個人，遠比他受過的一切
教育都來得快速、有效、無可抵抗。
他步出爺爺的房間，來到走廊上──先照計畫去父親的房間勘查地形吧。他煩躁地對
地板一踏。
這麼一踏，沒有揚起任何灰塵。雖然房屋外觀多少有些破敗，但地毯卻很乾淨。
這時候，他聽見了一個聲音。
那聲音和這房屋一樣，因熟悉而詭譎──那是哭聲，從走廊另一側傳來，有時虛弱、
有時宏亮。
和樹林中相同，那是嬰兒發出的哭聲，而且聽來不只一個來源。
烏洛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他錯了，這棟房屋並不孤獨。孤獨無助的是他。
來自樹林的某物……跟著他進來了？
難道，他一直在提防的野獸就是那哭啼的玩意兒？
聽聞哭聲主動靠近，烏洛抓緊了槍、躲進了房內，小心翼翼地探頭察看。由於他將蠟
燭留在走廊上，因此當對方主動靠近，他必能看見。
隨哭聲接近，原本此處最為規律的東西──他的心跳聲──也開始加速，直到那物體
的一部份進入了蠟燭光線所及之處。
那是翅膀，以及手指。小如雀鳥羽翼的黑色翅膀長在小小的嬰兒拳頭上。
烏洛的心跳這時漏了一拍。
他繼續看著，等待拳頭的主人現形。然而當他終於等到他要的，他的喉頭深處卻不自
主漏出了恐懼的呻吟。
恰如其聲，那是一個嬰兒沒錯。不過，他……牠………它……比一般人類嬰兒多了那
麼一點──應該說是多了很多的──部分。
其短胖的手臂上長了許多細小的黑翅膀；頭頂上並非尋常髮絲，而是漆黑而密集的羽
毛；胸前缺少羽毛處則是遍佈窟窿，不斷滲出大小血珠；本該圓滑可愛的臉頰，則是硬生
冒出了一枚巨大的金黃色鳥喙，將其餘五官皮肉全擠到一旁，光是看著便令人痛苦不堪。
最後也是最明顯的特徵，它的背上有對巨大、合理判斷可供飛行的黑翼，沾了寶藍色
黏液與鮮紅的血跡。
烏洛屏住了氣息，千思萬緒在腦內奔騰，最後脫出的竟是對宗教的記憶。
記得迪薩塔宗教的天使形象是長著羽翼的人類。但是……也不應該是這副褻瀆生命的
模樣啊。
更加恐怖的事物緊接而來──聽見他的呻吟，扭曲的嬰兒向他加速爬來。它反覆抬起
、放下手足，小羽翼跟著晃動，背上大羽翼則是在地毯上拖出陣陣沙沙聲。
烏洛依循本能，急忙要向房間深處退。突然，嬰兒扭曲臃腫的異變臉蛋上竟出現了笑
容。令他像石雕一般無法移動雙腿。
當嬰兒聽見烏洛時，其展露的笑容彷彿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即便五官被鳥喙擠得扭曲不堪，依然能辨認，那笑容是如此放鬆、甜美，又充滿了喜
悅。
但是，烏洛只感到害怕。一切美好的事物在著藍光閃耀之地都成了夢魘。
他扣下扳機。可怕的聲響在走廊上迴盪。
子彈偏了，打在了地毯上。那嬰兒並未因槍聲而退卻，更加快速地舞動它短小而異樣
的四肢，逼近烏洛。
烏洛既不瞭解它想做什麼，也不想瞭解──他又一連開了幾槍，這回子彈成功貫穿目
標。鮮血與黑色羽毛飛散，四濺在走廊上。
只不過抽動、呻吟了一會兒，長相恐怖的嬰兒便不再動了。
這是當然的。就算長得再奇怪，也總該是生物，不可能不死。
說到底，所謂天使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是……這詭異的東西不也不應該存在於世嗎？
烏洛挪動發抖的雙腿，想靠近一看。
突然，那本已平靜的肉塊又是一陣抽搐。它發出聲音的同時，烏洛直覺地又補上一槍
，打破了它的腦殼，連那金黃色鳥喙也碎成了一片片。
現場腥臭味撲鼻，烏洛卻沒有立刻遠離。發軟的腿支撐不住他的體重，他跪坐在地，
用力喘氣。
區區幾秒鐘的對峙彷彿是過了一整個鐘頭般，令他全身披掛著疲累，甩也甩不開。
事情還遠不止這麼簡單──雖然槍聲很響，但並沒有掩蓋一切。
在烏洛扣下扳機之瞬間，周遭並不是寂靜的。雖然很想當自己是個聾子，但他確實清
楚聽見了……那個嬰兒開了口。
它以無比虛弱、純真的聲音向烏洛喊了一聲：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