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看著這空曠的石洞，雖然腹地寬大，但去路想必已都封死，否則明教十大長老也不
會困死在這，而擋在唯一去路的燕南天毫無疑問是武林罕見的絕頂高手，強行突破絕無可
能。
「你選了個這麼隱密封閉的地方，是怕我逃走？」令狐沖道。
「這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劉芹道。
「還有呢？」令狐沖道。
「不瞞你說，我當初有意潛入此地偷學五嶽劍法及破法。」劉芹道。
「果然是奸詐小人，還說是孫不二的弟弟，想必也是謊言吧。」令狐沖道。
「在下衡山派劉芹。」劉芹道。
「衡山派劉氏，該不會是劉師伯的兒子吧。」令狐沖道。
「正是。」劉芹道。
令狐沖恍然大悟，怪不得劉芹身形步法令他感到孰悉，竟是同為五嶽的衡山派門下，劉芹
的衡山武功只留下一些影子，飛快、千變。
「你說非五嶽劍派不得入內，也是為了保護你衡山劍法嗎？」令狐沖問道。
「不，正如我所說，是怕有的五嶽劍派掌門紅了眼。」劉芹道。
令狐沖聽得出劉芹話中有話，是在影射五位掌門會對外人不利，他知道武學向來藏私，也
不深究，視線掃向身材高挑左勁英，他進入洞中想必道：「這位又是？」
「師兄你不必說出來。」劉芹攔住左勁英，不想讓他淌這混水。
「嵩山派左勁英。」
左勁英立刻報上自己的名號，他性子光明磊落，不想再對同為五嶽劍派的令狐沖有所隱瞞
。
「姓左？可沒聽說左盟主有兒子。」令狐沖皺眉。
左勁英不理會令狐沖，直接向劉芹道：「劉師弟，你這舉動可要三思，否則會身敗名裂。
」
劉芹握拳，左冷禪想必已得知父親劉正風與曲洋之間的關係，身敗名裂之云云不過是遲早
的事。
「虛名何足掛齒，若不能阻止天命，不如一死。」
「你為何突然報上了家世。」令狐沖道。
「為了和你公平決戰。」劉芹道。
「我若輸，便要退出江湖？我憑什麼答應你。」令狐沖道。
「因為你若不答應，我便會挑斷你的手腳筋，殺死你。」劉芹道。
「你我無怨無仇，為了什勞子預言竟要殺我、廢去我的武功、逼我隱退江湖。」令狐沖道
。
「是。」劉芹道。
「你瘋了。」令狐沖嘆氣。
「我沒瘋，我只想一試。」劉芹道。
「試什麼？」令狐沖道。
「試著打破天命。」劉芹道。
「無稽之談。」令狐沖道。
「我知道華山派令狐沖品格端正，乃江湖少有的俠義之士，可以的話，我不想殺死你。」
劉芹道。
「那就別殺。」令狐沖道。
「所以請你答應退出江湖吧。」劉芹將劍插入地面，單膝半跪於地，放低姿態懇求，只差
沒有伏首磕頭。
「這實在是強人所難。」令狐沖沒想到劉芹如此執著，不惜向自己卑躬屈膝。
「你大可在華山與岳靈珊當一對神仙眷侶，逍遙快活，不管俗事，一醉百年。」劉芹極力
說服道。
令狐沖聽到娶岳靈珊為妻，能一醉逍遙，正說中自己的心坎，煞是心動，不由得看了岳靈
珊一眼。
岳靈珊一直聽劉芹把自己與大師哥湊在一塊，小臉蛋早羞得透紅，兩人在華山只是兩小無
猜，一起練劍，一起談天，一起鬥蛐蛐，一直把他當大哥哥。
她不是沒想過自己的歸宿，只是沒想到會讓一個外人給點出來，為了掩蓋嬌羞，故作大義
道：「大師哥是堂堂華山氣宗首徒，將來還得繼承爹爹的衣缽，怎能說退隱便退呢。」
令狐沖想起華山派氣宗後繼無人，唯有師父、師娘兩人支撐下去，但他倆已過強仕之年，
門派未來便由他扛起。
「華山派令狐沖絕不能從。」
劉芹起身，抽出鐵劍，冷冷道：「看來唯有決鬥一途。」
「劃下道兒來吧，衡山派劉芹。」令狐沖道。
左勁英幽幽一嘆，劉芹已踏上了一條不歸路，越走越邪，非他一人能勸其回頭。
他並不曉得劉芹對抗天命的真正原因，只能設想是一個悲慟的未來，否則劉芹也不會如此
激動，只是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威脅華山派大弟子實在並非明智之舉。
劉芹緩緩走向令狐沖，一身騰騰殺氣，令人不寒而慄，卻在令狐沖身前三步止住腳，依五
嶽劍派長幼禮法打躬作揖。
鞠完躬後，劉芹快速進劍，金屬交擊聲驟起，往來交錯不過十招攻防，令狐沖便敗陣了下
來。
若是數個月前還在衡山劉氏宅邸悶著頭練劍的劉芹定然無法打贏令狐沖，但他此刻學了龍
象般若功，又與燕十三搏命鬥劍，領悟了劍中奧詣，武功大進，令狐沖已然不是對手。
劉芹一劍抵住令狐沖的咽喉，喝道：「起誓！誓不出華山半步。」
「劉師弟，我大可隨便起誓騙你，之後照樣大搖大擺闖蕩江湖。」令狐沖高呼，他稱呼劉
芹為師弟，顯是親近了幾分，態度輕鬆帶著戲謔。
「我知道令狐兄言出必行，只要起誓必然遵守。」劉芹道。
令狐沖一笑，劉芹屢次有殺死自己的機會，但都沒有動手，代表他其實心中不惡，只是想
法極端，走火入了魔。
「你只是靠古怪的心法而已，我當然不服。」令狐沖不想承認劉芹小小年紀所領悟的劍理
高過自己。
「這裡皆是五嶽劍派的高深武功，去學吧，我要你敗的心服口服。」劉芹道。
「練這麼多高深劍法，我看也要練個把月。」令狐沖道。
「你只有兩個時辰。」劉芹冷冷道。
「兩個時辰怎麼可能學全華山派所有劍招，那還不九死一生。」令狐沖道。
「看了就九死一生，不看就十死無生。」劉芹道。
令狐沖見劉芹態度如此強硬，念走偏鋒，若是時間一到，怕是真會取自己的性命，當下潛
心修習石壁上的劍法。
劉芹也抬頭望向衡山派的劍圖， 端詳衡山五大神劍的「一招包一式」，卻發現與自己領
悟的劍意相去不遠，都是將衡山所有劍術的變化、後著、衍式融合成一招。
令狐沖心想劉芹使得是衡山劍法，可以利用魔教破法對付，卻發現「衡山五大神劍」卻是
只有五招的圖形，他不曉得箇中道理，還感嘆衡山絕招都已失傳，便將這幾招破法硬記下
來。
半個時辰後，令狐沖挑劍再與劉芹決鬥，一連使出華山數殺招，威力甚大，劉芹一時難以
取勝。
十招過後，令狐沖以劍作刀，使的正是明教長老破解衡山劍法的招式。
但也只是招數被制，劍是死的，人是活的，劉芹劍尖抖動，劍路陡變，直拿令狐沖要害。
這劍來得極快，與衡山五神劍似是而非，讓令狐沖嚇了一跳，硬記的劍法登時無所適用，
逼得令狐沖又以最為熟悉的華山劍招防守，但看劉芹招式快速，毫無縫隙可進劍，連忙使
出了恆山派的武功。
恆山派皆為女流之輩，招式陰柔，如綿裡藏針，破綻極少，守御之嚴僅遜於武當派的「太
極劍法」，十招中有九招是守勢，只有一招才乘虛突襲。
令狐沖使出一招「金針渡劫」，將全身要害守的極為密實，劉芹在令狐沖身邊遊走，伺機
而出擊。
可令狐沖的招式變化還是太生硬，現學現賣不及劉芹的劍，那意念與招式化為一體的劍。
衡山鐵劍靈動難測，若非令狐沖親眼所見，真不信世間有如此奇變橫生的劍招。
劉芹一劍劃中令狐沖大腿，令狐沖吃痛，身子微微一晃，露出破綻，劉芹趁勢遞劍。
這劍直逼令狐沖胸口心臟，令狐沖趕忙要救，卻已經慢了。
「撤劍！」劉芹劍尖一轉，挑向令狐沖持劍之手。
令狐沖知道若再握劍，自己的手指便會被削去，只能放手。
當令狐沖放開劍柄之際，劉芹鐵劍往令狐沖劍鍔輕輕一格，使用巧勁，反轉長劍，反手接
過。
劉芹手握雙劍，喝道：「服不服？」
「我華山劍法還有些厲害的招式未使出來，當然不服。」
令狐沖說完直接轉頭，將時間全放在練劍上，這次令狐沖參悟圖形花了一個時辰，對著石
壁若有所思，連連點頭。
岳靈珊與陸大有知道令狐沖這次難逃此劫，也是潛心參悟壁上的劍法，武功也是大有進步
。
岳靈珊自認功夫精進許多，胸有成竹道：「大師哥，我們一同殺出去。」
令狐沖卻是神秘一笑：「這次，我會打敗劉芹的。」
「當真？」岳靈珊將信將疑，她是明眼人看得出劉芹劍術精深，非令狐沖所能及。
令狐沖往地一拍，借力跳起來，一劍刺向劉芹，喝道：「劉師弟我們在過過幾招。」
劉芹還劍，令狐沖進劍，雙方你來我往，一時洞中劍影交織。
眾人發現令狐沖劍法明顯與方才不同，卻是不在拘泥於原本華山劍法的框架之中，最奇怪
的是令狐沖臉上竟露出了微笑。
那是領悟到劍中妙詣的暢快，有如醍醐灌頂般的笑容。
劉芹見令狐沖招式層出不窮，自己也施展看家本領還擊，十招過後，劉芹也從令狐沖的招
式中印證了許多劍理。
兩人同時忘了勝負，像師兄弟練劍一樣，互相在對方的劍中鑽研更高深的精義。
令狐沖與劉芹逐漸醉了，醉心於劍法，進入無我的境界。
越醉，劍卻是越快。
此時，令狐沖凌厲一斬，瞬間削掉劉芹鬢髮，只差毫許便斬下劉芹的耳朵，千鈞一髮，陸
大有與岳靈珊一旁見了齊聲叫好。
劉芹一驚，才意識到令狐沖招式行雲流水，使得儼然是一招包一路。
不！是更加連貫的劍意。
卻見令狐沖長劍使出「太岳三青峰」的劍路，連向劉芹刺出三劍。
此三劍看似華山氣宗的太岳三青峰，實則融合了劍宗絕學「奪命連環三仙劍」的變化，威
力無窮。華山劍派的絕招全融合在一起，劍勢一氣呵成，破綻難尋。
劉芹後退，令狐沖以為劉芹怯戰，進劍逼降。
沒想到劉芹身子陡然一翻，左手一招「神龍擺尾」往令狐沖胸口拍去。
龍象般若的氣勁夾雜在降龍十八掌中，剛猛勢無比。令狐沖想避開，卻已來不及，胸口撞
上降龍掌力，五臟六腑翻攪，心臟像快炸開一般。
劉芹連忙收起掌力，令狐沖仍是連退十步才消掉這霸道的掌勁，吐出一口鮮血，癱倒在地
。
「你服不服？」劉芹心中暗自惴惴，未料令狐沖進步神速至斯。
令狐沖拭去嘴角的鮮血，笑道：「咱們說好比劍，你卻使拳，我當然不服。」
「我何時說要比劍。」劉芹道。
「五嶽劍派互鬥，自然是要比劍。」令狐沖特別強調了劍這個字。
「笑話，難不成華山論劍只能使劍？」劉芹道。
「這當然，否則叫華山論武不就得了。」令狐沖道。
「這叫比喻，比喻！」劉芹道。
「做人不能忘本，五嶽劍派，以劍為尊。」令狐沖道。
「你若赤手空拳遇到敵人，難道還叫對方暫且等等，自己拿個劍先嗎？」劉芹嗤之以鼻。
「要我服，除非用劍。」令狐沖道。
劉芹沉吟著，令狐沖進步神速，若少了其他外功輔助，當真沒有把握能輾壓對方。
令狐沖輕笑：「你怕啦？」
劉芹血氣上湧，喝道：「我怎會怕，我答應你。」
「倒是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令狐沖語音上揚，故弄玄虛打著關子。
「何事。」劉芹道。
「你要我敗得心服口服，從此退隱江湖，但我若技高一籌，贏了你呢？」令狐沖道。
「絕無可能，而你只剩下半個時辰。」劉芹冷冷道。
半個時辰後便是寅時，太陽在卯時升起，成崑便要離開，屆時劉芹便無力在留住令狐沖一
行人，而他也知道左勁英與凌波定然不會幫助自己做出這違背俠義之事。
令狐沖不語，直接面向石壁學劍，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時而自言自語，時而比劃著招式
。
不到半個時辰，令狐沖再度挑戰劉芹，臉上神采奕奕，眼神裡充滿了自信。
令狐沖歪歪斜斜刺出長劍，直取劉芹咽喉要害。
劉芹還劍，攻向令狐沖的小腹，然而令狐沖不閃不避，劍光瞬間欺近他的咽喉。
鐵劍交錯，刮出火花，雙方同時變招，兩人皆驚險地避開了致命的一劍。
劉芹發現不管如何進攻，令狐沖似乎都搶得了先機，若非他擅使快劍，此時已敗下陣來。
岳靈珊見令狐沖大佔上風，喜道：「好劍法，原來大師哥還藏著這壓箱寶。」
陸大有點了點頭，道：「看上去不像是五嶽劍派的劍法。」
劉芹看出令狐沖的劍中何止沒有五嶽劍法的影子，是根本就沒有天下任何劍法的架式。
除非有名師指點，是不可能有此大幅精進，那麼答案便只有一個。
劉芹直退，大嘆一聲：「原來風清揚已出現了！」
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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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踏入山洞前，令狐沖尚不及劉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