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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重人格，正式名稱為解離性身分疾患。一般人最常從戲劇了解這種病，把
戲劇中的誇大成分也概括吸收。其實因為難以診斷、加上患者經常會隱瞞實情，
所以這種疾病其實比我們以為的還要常見，只是我們都看不出異狀。
　　「你瞧，這猴子想入浮蓮宗呢。宗主要如何勸退他？」
　　「別急，我且替四位診斷，在我閱讀的典籍中有提到過，在化神期與合體期
之間其實還有一個『分神期』。不知道在這裡是否失傳了，狀況與大師很相似。
」某些玄幻小說的設定。
　　我一本正經講著幹話：「所謂分神，就是分化元神，道祖一氣化三清就是類
似的運用。我剛才說這三妖對應到自我、本我、超我，是從大師內心分裂而來，
他們非但不是來危害大師，反而是來保護大師的。」
　　「吱吱吱……這人倒比你了解俺們的苦心。」
　　「他們都是大師為了逃避、承受自己所不能承受之痛苦，從元神剝離下來的
意識，為了避免佛心破碎。大師心底離經叛道的思想藉由他們來宣洩，藉此保持
大師佛心的安定，這招就叫『雙重思想』，讓一具軀殼裡可以同時容納兩種互相
悖逆的觀念。大師批評他們、抨擊他們，確保自己心中的立場安定，但也需要他
們那些敵對的立場去做大師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所以三藏總是叫悟空斬殺妖魔，一邊吟誦緊箍咒譴責殺生、一邊享受殺生帶
來的安全。
　　「但是分神之後就要合體，大師若不能將分裂出去的元神合而為一，就不可
能晉升合體期。若能徹底學會這雙重思想，便能自在分裂、合體，依自身需要創
造出能因應狀況的元神，念頭通暢、佛心無損。」這是我推理出來的好處，我如
此深信，所以就算說錯了也不叫說謊：「要讓元神合一，就要請大師解說與三妖
相識的經過，彼此妥協、才能融會貫通。」
　　這也是多重人格的傳統治療法。
　　「不能斬了這些心魔嗎？」
　　「這叫降伏，大師你的殺心太重了。」
　　「這幾個妖怪只是貧僧心底的妄念，斬殺他們怎麼能算殺生？」
　　「他們也是大師你的一部份，修真者的斬三尸在我看來才是邪門歪道。脫離
凡塵、與世隔絕，拒絕那些曾經支撐自己的社會大眾，不去改善世界只想獨善其
身。最後天人合一、消滅自我，等於否定自己生存至今的所有，你們的修行在我
看來就是找死。」
　　「不對。」巨猿忽然出聲否定。
　　「猴子，我是在幫你說話耶！」
　　「俺剛才越聽越不對勁，你是不是把俺們三兄弟當成心魔了？」
　　「難道不是嗎？」
　　「呸！這和尚從築基以來每次心魔劫都是俺幫忙渡的，直到化神有點本事了
、恰好在淨土那邊發生了一些事情才發現俺，你竟然以為俺是心魔？」巨猿棍子
拄地站了起來，天空撕裂出一道血紅的傷痕：「那才是心魔劫。」
　　「唉呦我的媽呀。」豬頭人滿臉驚恐，釘耙甩到一邊抱起巨猿的大腿：「這
都是什麼怪物啊？大哥救我！」
　　「沒用的東西。」巨猿一腳踢開豬頭人，手掐印訣大喝一聲，變出明光鎧、
紫金冠、虎皮靴，一副殺氣騰騰的武將模樣。
　　禿頂和尚默默站了起來，赤手空拳擺個架式。
　　傷痕中群魔亂舞、百鬼夜行，有金翅鵬鳥展翼百尺俯衝直下、白象化人手可
搬山從天而降、青毛巨獅張嘴咆哮氣吞山河。一群黑甲蜘蛛大如牛馬垂絲降下、
山一般高的白骨巨人伸出森白十指、一條蜈蚣彷彿大江流淌蜿蜒而下、牛頭人渾
身戰甲腳踏火焰降臨。
　　鹿、虎、羊、黑熊、九尾狐、獼猴……毒界的動物園大概也曾有過這種光景
，不會巨大化都不好意思自稱為妖怪了。
　　「他娘的，一群手下敗將還敢跑出來啊……」巨猿罵罵咧咧說個不停，臉上
已現怯色。聽這話就知道三藏取經時殺死的妖怪跑出來了，簡直是西遊記的經典
復刻濃縮精華版啊！
　　在漫天珍奇異獸的身影空隙間，我注意到還有不少人類。
　　「完了。」豬頭人目光充滿絕望，抱頭跪倒在地。
　　地上驟然生長出一百根枝條狀的黑影衝上天空，有如魔神的觸手有著鋒利尖
端，彷彿慈母的針線來回穿梭縫合。只見一道道殘影劃過，妖魔盡數胸膛洞開、
千瘡百孔，瓦解成沙礫隨風消散。
　　超現實的刺殺效率讓數以萬計的妖魔降臨的速度還趕不上被消滅，在一人三
妖走神的片刻間，蒼天一片淨空。
　　「這些心魔不過是你們心中恐懼、罪惡、悲傷的具現化，在我這外人眼中不
值一提，一念就可斬殺。」我收回思維之觸，鍛鍊兩年基本功、數量有顯著增長
。這些是純粹的精神力，並未夾帶半點魔力，應該過的了關：「是我高估了心魔
劫，或者大師你的煩惱其實沒有那麼嚴重？」
　　「阿彌陀佛……或者是宗主太強？」
　　「斬殺容易降伏難，天道強迫的自我審查沒什麼卵用、都是來搗亂的，白癡
才會以為這對修為有幫助。那種心魔劫不渡也罷，看來真正的心魔劫只能由我這
域外天魔來主持，不知道四位三藏大師準備好了沒？」
　　三妖同時吞了口唾沫，生怕我一不爽就會宰了他們似的。
　　這些心魔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弱太多了，但是仔細想想，玄靈界的修練者把精
神力全用在溝通天道上，心魔劫不能借助天道的力量、功力施展不出。如果心魔
劫還無比強大，那就不是考驗，只是單純想整人而已。
　　「人的內心思想應該要是自由的，浮蓮宗也只約束外在行為，因為就算是上
天也沒有資格審問個人的內心。反倒是我們每一個人用自己的意志行動，塑造了
現在這個世界，佛祖云：天上天下，惟『我』獨尊。」我卸下神威、隱鴆的武裝
，伸手梳理長髮：「上天由『我』來統治。」
　　『我』，就是自性，每個人心中的自我。
　　我怎麼會這麼潮啊！
　　「開始吧。」
　　「……俺最初的記憶，是被三哥按在地上毆打。那年和尚五歲，大概是田裡
歉收吧？經常吃不飽飯，有個外鄉人到村裡看見餓肚子倒下的和尚，給了一顆餑
餑吃。」
　　「貧僧在家排行老么，上有三名兄長，是不應該出生的孩子。家裡總說多了
一張嘴巴，田地的收成養不活家裡幾口人。」
　　「三哥看到了餑餑就動手搶奪，和尚餓得受不了、只能反抗，結果就被揍倒
在地上了。」
　　「三哥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常被大哥和二哥欺負。」
　　「三哥總是人前一套、背後捅人一刀，表面迎合大哥和二哥，回過頭就把被
欺負的氣撒在和尚的身上。那次他搶走了餑餑，俺一氣之下就揍了他，把他打到
鼻頭流血。俺把餑餑搶了回來，混著塵土和三哥的鼻血一起吃下去。」
　　「在那之後，家人常說貧僧中邪了，只有菩提大師說我有慧根、把貧僧接去
觀禪寺學習佛法。」
　　「五十文錢，這是菩提老頭買下和尚的價格。和尚根本就不知道這些，還以
為父母養不起才拜託菩提老頭讓他進佛寺，為了讓他活下去。」
　　「貧僧既然已經出家，就不再過問俗家世事，潛心修練。」
　　「俺恨那家人，既然不把和尚當家人、那何必管他們死活？所以就算得知能
夠修煉、可以幫他們過好日子，俺還是勸和尚不要理會他們。一旦有了牽扯就再
也斬不斷，人心貪婪無度，你幫他們脫貧、他們就要你幫忙致富。這和尚太傻，
俺只好替他多做打算。」巨猿雙手抱胸：「後來到了淨土大陸，有個猴子被人封
印在山裡，不知道哪個王八蛋除妖除不乾淨、也不找人看管。牠苦苦哀求和尚、
說自己五百年前犯下大錯，這五百年來念佛祈禱，已經悔悟，求和尚破除封印放
牠出去。」
　　「貧僧遠遠的就能聽見那猴子的念經聲，相信牠心誠意正。」
　　「結果那猴子一破封印就翻臉不認人，逃的賊快，前去下一個村莊時發現村
民都被猴子吃了。餓了五百年，急到連猴毛都忘了收拾，俺心裡一怒，就追查過
去把那猴子殺了。」
　　「貧僧一念之仁，害無辜的村莊被毀，回過神來貧僧眼前就多了一隻奄奄一
息的猴子，還驚恐的念著金剛經表示自己誠心向佛。貧僧頭痛欲裂，以為那猴子
要用妖法害我，一急之下破了殺戒。」
　　「和尚的性子就這樣，他在玄天大陸少與人爭鬥，俺除了耍點小心眼，平常
閒得發慌。淨土大陸遍地妖魔，和尚才漸漸發覺俺會替他戰鬥。他不願弄髒自己
的手，俺就代替他排除危險。」
　　「閣下怎麼稱呼？」我好奇問道。
　　「俺就是那和尚……但這樣稱呼不好分辨，還是叫俺行者吧。」
　　行者，佛教中所謂的修行人。
　　「……貧僧在淨土大陸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哪裡才是佛門的正宗發源。雖然
當地人篤信佛法，但各門各派都聲稱自己才是正宗，貧僧只能在淨土大陸上四處
巡迴、學習各地佛法，企圖掌握真義後融會貫通。」
　　「那和尚連目的地在哪都不知道，四處蒐集經文，還要排除那些妖書邪說，
這一巡迴就是十幾年。」被妖魔嚇到跪倒在地的豬頭人端正姿勢坐好：「和尚走
到哪裡、妖魔就死到哪裡，是許多村莊、城鎮的救命恩人。有一次遇到一團在草
原上謀生的部落，他們逐水草而居，以天地為家。如果有和尚這樣的強者在就不
怕那些妖魔，所以他們跟著和尚、照料和尚，乞求和尚庇佑他們。」
　　「貧僧心想不礙事，就讓他們跟著了。他們平時吃肉飲酒、卻特地為貧僧供
奉齋菜，日常所需也細心照料。貧僧知道風俗不同，不可能讓他們也跟貧僧吃齋
，只是教導他們佛法精要。」
　　三藏垂下腦袋：「豬妖，就是在這時期出現的。」
　　他神色羞愧，緊握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