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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u05k3 (山容) 看板: Fantasy
標題: [創作] 鬼道品:十. 地洞裡的聲音
時間: Mon Aug 5 08:08:52 2019
鬼道品:十. 地洞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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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實在笑得太大聲了,連天地都為之震撼動搖。
轟隆巨響忽爾瞬至,劇烈的震動晃得柳條站身不住,鬆手一屁股摔倒在地。突如其
來的變故嚇得她顧不得顏面,立刻連滾帶爬躲到金翼爪下,抱著牠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劇烈的地牛翻身比前幾天都還要劇烈,柳條隱隱約約聽見哀號聲從大地深處傳來,好像有
什麼東西正在承受酷刑,不得解脫。
「那是什麼?」震動停止時柳條還在發抖,大地哀鳴的錯覺還不肯消失。「為什麼
都會這樣?真的有人在凌虐地牛嗎?」
「我認為地牛非常平安。」金翼說。
「可是這樣好可怕!為什麼地牛要翻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柳條喊道。
「我有個不祥的預感。」
「什麼?」
「用說的太慢了,你自己上來。」
金翼低下頭閉上眼睛,柳條一時間不知道該拿巨鵬的鳥喙怎麼辦。
「爬上來呀!」
會意過來的柳條趕緊抓住金翼的喙,四肢並用爬到牠頭頂上。
「抓穩了。」
柳條雙手挑了兩支冠羽抓緊,巨鵬抬起脖子,呼的一聲把她送到半空中。
「看到了嗎?」金翼問。
他們面向北方,那裡蓄積了大片烏雲。烏雲中有點點閃光,遠遠看去好像白日中突
然出現一片繁星點點的黑夜,圍繞著北方的山谷躁動。沒錯,躁動,那片夜在動,像是翻
開石頭突然看見蟲蟻逃竄,讓人渾身不自在。
「我想下去了。」柳條小聲說:「好可怕……」
金翼沒多說什麼,垂下脖子讓她跳回地面上。
「那個雲是什麼東西?」柳條站穩後問:「那個看起來很恐怖的雲?」
「那是玄揠的雷雲,牠是條龍,龍都喜歡水氣。牠應該是非常痛苦,痛到失去理智
才會把雷雲都喚來,想製造雨水舒緩痛苦。」
「那些圍著雲飛的點點又是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是舟溺天派來看護牠的香陰。」
「舟——」柳挑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每次提起天主的名字,媽媽都會這麼做。
「看來四腳蟲過得也沒有我好。」金翼呵呵冷笑。「以為能討到便宜?四腳蟲等著
看好了,我可是金翼熊王呢!」
「你……」柳條抬頭看著金翼,腦子飛快地運轉。
「我怎樣?」金翼反問。
「就是你弄傷龍王的嗎?」
「不然還有誰有辦法對付牠?」金翼說:「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來鬼蓬萊
是為了吃好吃的東西。算算這世界上,已經沒有比玄揠還要肥美的四腳蟲了。」
柳條完全沒想到金翼口中的美食,居然會是尊貴的龍王。這可怕的念頭衝撞她的小
腦袋,震得她頭昏眼花,不知所措。
「你、你居然……」柳條往後退,村長口中恐怖的鬼怪就是金翼。看看牠銳利的鳥
喙和爪子,還有扭曲的翅膀,柳條終於想通了。「你身上的傷口是龍王弄出來的?」
「沒錯。不過我也給牠一頓好看,讓牠知道厲害。」
「可是那是龍王呀!是受天主攝用,保護我們的崇高龍王呀!」柳條喊道。
「四聖諸賢在上,你在為玄揠難過?」金翼俯視著她說:「你不是認真的吧?」
「我為什麼不能為龍王難過?你受傷我也很難過,為什麼龍王受傷我不能為他難過?」
「那不一樣。」
「怎麼會不一樣?」
金翼歪著頭,活像要把什麼卡在腦子裡的東西倒出來給柳條看一樣,表情怪異扭
曲。「這要我怎麼解釋才好?你這輩子太短了,我的故事又長到橫跨五百年的光陰。」
「每次媽媽懶得說話的時候,她說的話和你一模一樣。」柳條說:「你們這些討厭
的老東西,都只挑你們喜歡講的事,從來不肯把話說清楚。」
「哈!我等著哪天換你說故事的時候,看看誰會把這句話奉送給你。」金翼說:「
雖然說我也很想把來龍去脈說清楚,但是我想你沒時間也沒心情聽了。」
「為什麼?」柳條的問題由沉重的鼓回答,單調急促的鼓聲在林野間泛起回音,交
並來回敲著她的耳畔和心臟。
「是監齋的鼓聲。」柳條感覺胸口一緊。「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只有一個預感。」金翼說:「但也只是預感而已。」
「我要趕快回去才行。聽到鼓聲就要集合,媽媽和阿嬤會找我的!」柳條說。
「那你最好快點,不要讓你的家人久等。」
不知道為什麼,金翼這句話讓柳條不安。但是相對的,另一股更大、更深沉的不
安驅使著她快快動身回家,應監齋的鼓聲集合到家人身邊。因此,她只能先放下金翼,鑽
過土牆的縫隙滾下薔山。監齋的鼓聲一刻也沒停,隆隆作響敲得人心煩意亂。一時間,好
像整個天地都失去秩序,太陽星辰走偏了軌道。
「柳條!」
「銀枝?」
「發生什麼事了?」
跑過滿地東倒西歪的葵花田時,驚惶的柳條險些錯過呼叫的銀枝。她虛弱的朋友拖
著大肚子像隻烏龜一樣爬得老慢,氣喘吁吁要柳條等她。
「我得快點回去。」柳條揮手要她停下。「你快找個地方躲起來,我會回頭找你。」
「我要跟你去村子裡。」銀枝喊道:「我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他說——我說,我知道
有事情發生了,不然監齋不會突然打鼓集合大家。」
「你不應該去。」看她步履蹣跚的樣子,柳條再焦急也沒有辦法把她丟在原地跑回村
子裡。監齋的鼓聲愈來愈大聲,暗示愈來愈逼近集合的時限。
「我一定要去。最近有好多香陰在天上飛,好多事情發生,我不想……」
柳條沒聽到她不想什麼,銀枝左手抱著肚子,右手撐著身體趴在地上。靠著敏銳的嗅
覺,柳條聞到一個危險的味道,宛若鐵鏽一般的惡臭,濃稠刺鼻說不出的詭異。還有個恐
怖的顏色正在浸染銀枝的腰兜。
「你流血了?」柳條趕緊湊上前問:「發生什麼事了?」
「沒、沒事……」
「你有哪裡受傷?你生病了嗎?」柳條抓緊銀枝,撐住她的身體。「我馬上去叫其他
人過來!」
「不、不、不要……」銀枝搖頭阻止柳條。「我要去老茄冬那裡。」
「可是你在流血。」柳條說:「你要是跑去老茄冬那裡,會害死自己的。」
「我沒事。」
「我不可能讓你這樣過去。我去找千金,她知道很多藥草,會知道怎麼幫你。」
「不行!不能找千金!」銀枝緊張地說:「我、我聽你的話回家,可是你不要去叫
千金。我休息一下就好,我沒有受傷。」
柳條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一下子要去老茄冬集合,一下子又要回家。但無論如何
,至少她肯乖乖回家休息。看來柳條沒有選擇,只能冒著被逮到違背集合令的危險,先把
銀枝送回地洞。她把銀枝的手臂圈過自己脖子,用力扛起大腹便便的朋友一步一步往前走
。監齋的鼓聲在他們走到半路時停下,柳條的心還是不停砰砰,生怕針口會在半路上跳出
來逮他們。
好在大家都去集合了,不論是針口還是村民,狼狽的銀枝和柳條一路上都沒遇到。
「等、等一下……」到了洞門前,銀枝又不知道發什麼瘋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柳條問。
「不能進去。」
「不能進去?可是我們好不容易走回來了不是嗎?」
「你不能進去……」銀枝欲言又止,豆大的汗滴從脖子、額頭沁出。柳條直覺不對。
「你藏了什麼?」
「沒有什麼。」銀枝搖頭否認。「只是你不能進去——啊!」
「銀枝?」
銀枝彎腰倒下,嚇得柳條趕緊出力撐住。濃濃的血腥味嗆進她鼻子裡,銀枝發出可
怕的咽嗚聲,像碰到鹽的蛞蝓一樣抽搐顫抖,拖著柳條向下倒。
「銀枝?」
「好痛……」
不能再遲疑下去,就算銀枝反對,柳條也得去求救才行。不管銀枝藏了什麼秘密
,更重要的是她的性命。柳條要救她,不論任何代價。
「不要回頭。」
有隻手掐住她脖子!
在那個陌生的聲音警告她之前,有隻手先掐住她脖子。柳條沒辦法回頭,只能縮著
身體等待。銀枝大口喘氣,身體熱得像是燒開的滾水壺,但奇怪的是她喘氣聲雖然變大,
卻也變得更穩。
「閉上眼睛。」背後的手加重力道,柳條趕緊閉上眼睛。
忽地,有什麼竄過她面前?
柳條趕緊睜開眼睛,但只來得及看見路旁野草擺動的餘緒。有什麼東西躲進銀枝的
地洞,柳條的直覺告訴她確實如此,藏著麻煩的人不只她一個。
「我就知道你會睜開眼睛。」聲音從洞裡傳出。
「你是誰?」柳條問:「你對銀枝做了什麼?」
「我給了她一點真氣,量不大,只夠緩和她的症狀。」洞裡的聲音說:「她要恢復
還得靠你才行。」
「你到底是誰?」
「你知道我是朋友就好。」
「如果是朋友,為什麼你不走出地洞讓我看看?」
「因為如果讓你看到,掩型術就失效了。」
「掩型術?」
「我用來隱蔽行蹤的法術。」
有個衝動令柳條想衝進地洞裡,揪出這個神秘人。他剛才好失禮,居然像抓小雞
一樣抓他們的脖子。而且他說話的口氣不知道為什麼,讓柳條想起金翼。
「你認識金翼嗎?」柳條問:「你不是薜荔多對不對?」
「當然不是。」洞裡的聲音發出淺笑。「不過你也不用懷疑,我同樣不是巨鵬,我
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普通人有辦法按一下銀枝的脖子就讓她的呼吸緩和?柳條才不信這種
鬼話。
「銀枝的水桶就在洞口,你可以過來拿去提一桶乾淨的水。」洞裡的聲音說。
「提水做什麼?」柳條問。
「先幫她把身體弄乾淨。不過注意,別到和二點水相通的溪流去提,到村子南邊的
井去,那裡的水還沒被你弄髒。」
「我?弄髒?」柳條皺起眉頭。「我什麼時候把二點水弄髒了?」
「你沒有發現?」洞裡的聲音說:「當然,對沒病的人來說,二點水依然純淨。但
是如果像銀枝這麼虛弱,光是沾上巨鵬的血都有可能會要她的小命。」
「巨鵬的血?」柳條腦中浮現過去這段期間在二點水裡玩鬧的畫面。「是我把銀枝
害成這樣的嗎?因為金翼的血有毒?」
「銀枝的事不怪你。」
「那要怪誰?」
「要不要讓你知情的權力在她,如果你想當面問清楚,不如先把她救醒。」
柳條爬到洞口,小心翼翼把手搭在木桶柄上,將倒在洞口的木桶給拉出來。過程
中她雙眼盯著黑暗的地洞,不管那個掩型術到底是什麼,都把洞穴裡的神秘人遮得密不透
風。柳條很怕洞裡的聲音叫她去提水,只是為了把她給引開,好出手傷害銀枝。可是她沒
有幫手,不管是提水還是救銀枝,都只有她一個人。
「我馬上回來。」
柳條扛起水桶跑起來,往村子南邊的水井直奔。她希望剛才那句話她說得夠凶狠
,能嚇住洞裡的聲音任何不軌的意圖。當然她希望自己跑得夠快,能在神秘人傷害銀枝之
前趕回來阻止。可憐的銀枝到底發生什麼事?
四聖顯靈,柳條路上沒遇見好奇的村民,監齋的鼓聲確實有效。反倒是提著水妥拖
慢她回程的腳步,等柳條回到銀枝的地洞前,她的呼吸聲幾乎要停了。
柳條放下水桶,撲到她身邊。
「她沒事,只是一時鬆懈昏過去。」洞裡的聲音說:「你先幫她清理一下吧!」
他說得沒錯,銀枝還有呼吸,但是臉色依然蒼白。柳條一時間找不到抹布,只好解下自己
的胸兜沾水。
然後是銀枝的腰兜。
柳條吞了吞口水,換個方向用身體擋在地洞和銀枝之間。她解開銀枝的腰兜,把
沾了血的衣物丟到一旁的草叢裡。她用力深吸一口氣,小心把濃稠的髒汙抹下來,一步一
步清理銀掉枝身上的血漬。這比照顧拉肚子的野狗難多了,更別說銀枝時不時還會踢一下
腿,手遮著臉發出咽嗚聲。
「銀枝?」
「不要看我……不要管我……」
柳條當作她在說夢話,抬高起銀枝的腿,繼續把清潔工作做完。她感覺得出來洞裡的
聲音也在摒息等待,警戒的視線片刻不曾稍移。泥地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溫暖,絲絲熱氣從
皮膚滲入,多少紓解了柳條緊張的心情。
清理完畢後,柳條找了個草叢,把沾血的布藏起來。雖然直覺是直接燒掉的好,但是
這些布洗洗還能再用,媽媽說過要愛惜東西才行。洞裡的聲音丟了一團布球出來,柳條解
開纏在一起的布條,把自己和銀枝給穿戴整齊。溫暖的氣息退回地洞裡,四周又恢復清冷。
「可能的話,幫她找些葛根和忍冬煎水服用,也許緩不濟急,但至少不是全無準備。」
洞裡的聲音說。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認識金翼?又為什麼出現在這裡?」柳條問。
「前兩個問題我猜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要聽你親口說出來。」
「山人為濟,也就是金翼口中的小道士。」
「為濟?為何的為?」柳條疑問道:「不是未濟?未來的未?」
「牠故意把我的名字說得含混不清也不是第一次了。」洞裡的為濟聲音有些惱怒。
「為什麼牠要故意叫錯你的名字?」柳條又問,洞裡的為濟沒有回答。
「你回答不出來嗎?」柳條繼續追問:「所以也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來這裡?」
「你有很多問題。」為濟說:「可是有些答案你一旦知道,就再也忘不掉了。」
「知道答案有什麼不對?像我也知道你的故事,我也沒有變得哪裡不一樣。金翼也知
道你的故事,牠也沒有因此長出馬蹄。」柳條說。
「我大概知道為什麼你和金翼講得合。你們同樣愛挑語病,撿人話尾,難怪牠欣賞你。」
「我和金翼講不講得合和你沒有關係。」柳條說:「問題是你到底要不要講清楚。」
「我受了重傷,是好心的銀枝收留我。為了報答她的恩情,我躲在這個地洞裡養傷
,指點她如何照顧自己。」
「銀枝為什麼要照顧自己?」
「因為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銀枝本來就不是一個人呀!」
「我想,你的答案來了。」
為濟的聲音突然消失,柳條正想開口叫住他,濃郁的香味突然瀰漫四周,薰得她
頭重腳輕。她伸出手,身體卻向下軟,脫力趴在地上。這種怪異的香味原來是有毒的嗎?
柳條模模糊糊的腦袋一時間只能想出這個解釋,然後一塊紫紅色的紗裙就降落在她眼前。
她往上抬頭,香陰憤怒、扭曲、困惑的臉背對陽光,成了一塊深色的恐怖圖樣。
「你這小鬼——為什麼她會在這裡?你做了什麼?」
柳條花了好一番力氣,才知道他指的是地上的銀枝。銀枝縮起身體,跪在地上往前
爬,想碰香陰的裙角。
「大人,求求你,可憐可憐我……」銀枝張著嘴巴仰頭乞求,柳條的心裡突然一陣
劇痛,腦子立刻清醒過來。
「放開!」香陰扯回裙角,身體向上浮到銀枝碰不到的地方。他又氣又怕,要是柳
條和銀枝還敢把髒手搭上他,恐怕就不是一句放開能解決的事。柳條抱起銀枝的肩膀向後
退,聲淚俱下的銀枝掩著臉啜泣,渾身冷得像冰一樣。
「飛情。」綠臉的監齋也趕來了,除了香陰之外,他的一雙長腿比任何人跑得都快。
「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
監齋向下瞥了銀枝和柳條,頓時瞪大眼睛。「聖主在上!那個餓鬼——」
「住口!」香陰低聲喝斥道:「再多說一句,你就準備像荑情一樣滾到落伽谷去!」
監齋的眼睛瞪得更大,但是他沒再說半句話。
「那個紅毛的就是你要找的小餓鬼,抓她去交差,不許說其他廢話。」香陰惡狠狠
地說。監齋彎下腰揪起柳條的肩膀,用力甩了兩下抖掉銀枝的糾纏,再把她丟到路邊去。
柳條連滾三圈,好不容易才穩住身體,縮成一團發抖。無數的針口突然出現將她圍住,壓
住她的四肢讓她不得動彈。
「小小薜荔多心懷不軌,毒害玄揠龍王未遂,合該就地正法。」監齋大聲宣布,隨
後趕到小福村鄉親一片嘩然,腳步向後猛退。混亂中柳條瞥見一個熟悉的影子衝出人
群——
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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