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英與陳堂關在大街上佇立著，他倆是少數沒被遍地金幣所吸引的人，看起來格外突兀。
金庫大樓頻頻傳出戰鬥聲響，槍炮聲不絕於耳，但是撿拾金幣的民眾卻置若罔聞，彷彿深
陷兩個不同的世界。
就連大樓的窗戶被擊碎，玻璃碎片飛散，人們也依然故我。
貪婪戰勝了一切。
陳堂關道：「上面的事，好像打得很厲害呢。」
洪英回道：「那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事。」
「那我們能決定什麼？」
「這些狗的死活。」洪英知道這稽查員絕非善類，若是對這些流浪動物放任不管，牠們的
小命不保，他實在不忍看見這種事發生。
洪英開始上下打量起這台工作車，心想要如何幫助籠裡的動物脫困。
「你不會是想放走這些貓狗吧。」
「當然。」洪英語氣堅定，彷彿理所當然。
「看來，業力點數要飛了。」
陳堂關不禁嘆氣，深知洪英的脾氣耿直，只要是自己認為對的事便會一意孤行，做到底。
「你可以不用跟著我這麼做，你的榮譽公民的身分不是快到手了嗎。」
「幸好我早就將申請單遞了出去。」
「還是會有影響吧。」
「誰叫我是你好友呢，我只好捨命陪君子啦。」
陳堂關莫可奈何攤開手，他知道洪英做的是正確的事。
正確的事，便該放手去做。
大多數的時候，陳堂關寧願和一般人一樣，明哲保身，先顧好自己，其次有餘力再幫助他
人。
一般人寧願袖手旁觀，也不願沾一身腥，也讓惡事在社會的角落發生，這一整車飽受虐待
的貓狗，就是在人們眼皮下默許的「惡」。
而洪英卻不同於一般人，嫉惡如仇，滿腔熱血，簡直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超級英雄一樣
。
陳堂關便是喜歡洪英這點，才會和他交上朋友。
或許，世上就是需要更多像洪英一樣的人。
洪英走到了工作車的右側，發現駕駛座的玻璃並未闔上，往裡頭望去，喜道：「你瞧我發
現什麼了？」
「什麼？」陳堂關眼睛時不時瞄向稽查員，小心翼翼地提防稽查員，深怕他們的計畫被發
現。
「他沒把鑰匙拔掉。」洪英把手探進了工作車內，直接將鑰匙偷偷拿出。
陳堂關見洪英手裡的鑰匙，上頭掛滿許多大小不一的鑰匙，密密麻麻地串在一起，遠看像
是蓑蟲的蛹。
「裡頭應該有籠子的鑰匙。」
「我這就把牠們放出來……」
洪英話沒說完，卻發現稽查員的那隻「冠軍」鬥牛犬赫然出現在腳前，正對著他低吼。
鬥牛犬訓練精良，看見洪英從工作車中拿走了東西，立即將他視為了敵人。
那狗的模樣本已相當駭人，此時項圈上的紅光一閃一爍，照在一口尖銳獠牙上，分外恐怖
，令洪英寒毛直豎。
洪英一時被嚇得不敢輕舉妄動，鬥牛犬卻也是不動。
鬥牛犬沒有攻擊，沒有主人的命令牠不會任意攻擊。
只是釋放著殺意震懾著目標，等待著主人發落。
陳堂關一見情勢不妙，得想辦法助洪英，腦袋靈機一動，開始撿起了地上金幣。
鬥牛犬豎起謹慎的半邊耳朵，知道有人在附近撿金幣，但不能去追趕第三人，現在眼前的
目標更來得重要。
稽查員察覺鬥牛犬有異，朝車子走了過來，隨即看見僵持不下的洪英與「冠軍」，以及在
一旁正撈著金幣的陳堂關。
「嘖，你們兩個又在打什麼主意？」
「我在幫長官收集你掉在地上的金幣啊。」陳堂關陪笑，一臉諂媚，畢恭畢敬將手中的金
幣呈上。
「那他為甚麼拿走我的鑰匙？」
「幫你開車門，好將大人金幣置入車內。」
陳堂關向洪英擠眉弄眼，要他照著自己的話說下去。
這說詞破綻百出，但那隻鬥牛犬緊迫盯人，一副要將洪英咬死的兇惡模樣，也只能如此打
圓場了。
「……」洪英不語，要他說謊等於，眼睛死瞪著稽查員。
「老子今天賺了一筆，心情特好，就不跟你計較了。」
「稽查員大人果然英明。」陳堂關立即拍起了馬屁。
「還不快些幫我撿黃金。」稽查員得意大笑，一把抓起了陳堂關手中的金幣。
「是是。」
「把門打開。」稽查員兩手抱著黃金，示意洪英將車門打開。
洪英緩緩地將車門拉開，裡頭的腥味再度撲鼻而來。
「你為甚麼要折磨這些動物。」
「我沒有折磨牠們。」稽查員道。
「洪英的意思是說，這些動物怎麼會滿身是傷。」
「我怎麼會知道。」稽查員發出冷笑，睜眼說著瞎話。
陳堂關眼睛一轉，看到與車內同樣是傷的鬥牛犬，旁敲側擊說道：「那麼你這隻冠軍狗身
上的傷又是從何而來。」
「冠軍身上一半是訓練造成的傷，一半是打鬥的痕跡。」稽查員頗為自傲。
「打鬥？跟誰打鬥？」
「自然是跟牠的同類。」
洪英不禁皺眉，這才了解到夜裡之所以傳來的動物哀號，始作俑者就是稽查員。
他究竟有何居心，竟要讓狗類相殘。
「狗咬狗，很有趣嗎？」
「狗咬狗不有趣，但是背後能帶來的業力點數很有趣。」
業力點數？使狗相殘竟然有業力點數？
不對，說到底為何業力系統會允許如此暴虐的事情發生。
「狗咬狗，有何利可圖？」陳堂關是真的感到好奇。
「當然。」
「願聞其詳。」
「要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你是有毛病吧。」稽查員摸了摸業力手環，抬頭望著監視
器。
陳堂關立即自己打了自己耳光，壓低音量說道：「還請稽查員大人指點財路。」
「小子你真想知道。」
「是。」陳堂關低下頭，盡量放低姿態說道:「稽查員也是公務員，法律規定非榮譽公民不得為公務員，實不相瞞，小弟我也正在申請為榮譽公民。」
「不嫌這差事低賤？」
「有錢就不是低賤的工作。」
「小子會說話。」稽查員嘴角上揚，陳堂關甚得他意。
「我說的是實話。」陳堂關道。
「哈哈！好，幫我把金幣全堆上車，我就告訴你這秘密。」
「多謝。」陳堂關道。
「你跟那一臉憤怒的小子不一樣呢，很識實務啊。」
「他是天生臉臭。」陳堂關向洪英使眼色，他們現在只要順著稽查員的意，就能知道整件
事的真相。
洪英怎會不了解陳堂關的心思，這拍馬屁的計謀，正巧打中稽查員心坎裡，只要忍氣吞聲
，只要媚言悅色。
只要阿諛奉承這敗類，我：
「辦不到！」
洪英抓緊手中那一串鑰匙，奮力大吼。
陳堂關與稽查員被洪英突如其來的一吼，皆是一嚇。
洪英也不等稽查員反應過來，直接跳入了工作車內。
車內有三十來個鐵籠子，洪英手上的也有三十多把鑰匙，要找到相對應的鎖都是問題。
但洪英連鑰匙都沒舉起，那兇狠的鬥牛犬已撲了上來，血口怒張，咬住了他的手。
「唉唷！」
車子內是鬥牛犬的地盤，除了主人外，絕不允許任何人侵入。
鬥牛犬的黃色獠牙緊緊嵌入洪英的手臂裡，赤紅鮮血直流進口中。
嚐到鮮血味道的鬥牛犬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更加用力地撕扯洪英的肌肉。
「愚蠢。」
陳堂關連忙上前，慌張地替洪英求情：「稽查員大人，叫你的冠軍嘴下留情啊。」
「對付這種愚蠢的人就是要給他一點教訓。」
「我是擔心大人的業力點數啊。」
「我以妨礙公務之名，合法行使武力，點數絲毫未損。」
「但，若是洪英得了狂犬病，因病身亡，稽查員執法過當，不符合比例原則，系統降罪下
來，可就得不償失。」
「也是。」稽查員點了點頭，吹口哨要鬥牛犬鬆口。
陳堂關暗叫不妙，這「冠軍」還真有狂犬病啊，這下洪英可慘了。
鬥牛犬本想就這麼咬下洪英手上的一塊肉，但聽見主人的命令，雖然不情願，也只能鬆口
。
「……」洪英咬牙，強忍著劇痛，手臂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但鑰匙仍牢牢握在他的手裡
。
「小子，把鑰匙交出來。」
「不。」洪英身受重傷，依舊不甘示弱。
「還想再嘗嘗冠軍的尖牙？」稽查員道。
「大人莫生氣，讓我來勸勸他。」陳堂關道。
「還不快。」稽查員語氣急躁，不願在洪英身上多花時間耗下去，外頭還有一地的金幣等
著呢。
「稽查員大人，請容我上車把洪英與你的鑰匙帶下來。」
陳堂關指著正凶狠瞪著自己的鬥牛犬，深怕上車無辜被咬。
「我允許了。」稽查員吹口哨，要鬥牛犬退下。
「洪英，我們下車吧。」陳堂關道。
洪英斬喘了一口氣，釘截鐵說道：「我不。」
「你都受傷了，就別在堅持了。」陳堂關道。
「當仁不讓於人。」洪英道。
「以你現在的嚴重傷勢，就算你非常非常非常湊巧能拯救這一車狗，但之後呢？」
「什麼之後？」
陳堂關壓低音量說道：「委曲求全，跟著稽查員辦事，就能搞清楚他的業力來源，弄明白
為何系統無視他的惡行，說不定還可以反將他一軍呢，救的就不僅是一車。」
「我絕不同流合汙。」
「哪怕是為了更崇高目的，也不？」
「至少我行得正、走得直。」
陳堂關沒好氣嘆道：「你看不出來我的計畫好棒棒？你的計畫慘兮兮？」
「看不出。」
「我現在就要把你拉下車，然後送醫，看你要怎麼阻止我。」陳堂關說完攙扶起洪英。
「我要拯救這些動物！」 洪英硬是推開的手，膝蓋無力倒下，鑰匙掉在一旁。
「這裡那麼多籠子，你光是找鑰匙就要半天了，怎麼救？」
「只要能救出一隻也好。」
洪英喃喃唸著，低下頭，望著鑰匙圈上繡著四個數字「2287」
他環視車廂，發現其中最大的籠子，竟然是用的是電子鎖，鑄材看起來格外牢固。
「就試試運氣吧……」
洪英放手一搏，伸出虛弱不堪的手指在按鍵盤上輸入數字。
稽查員看見了洪英的舉動，心頭一驚，趕忙高聲下令：「冠軍阻止他！」
鬥牛犬衝上前再度咬，但電子鎖已發出「嗶」的一聲，鐵門緩緩打開。
一對發亮的眼睛從籠內浮現，一支修長的腳從踏出，外型像是哈士奇。
不，更像是一匹狼！
鬥牛犬一見到「狼」的現身，迅速捨下了洪英，立刻筆直地猛撲過去。
「狼」的身體看上去十分虛弱，受不住鬥牛犬沉重的衝擊，直撞向後面的諸多鐵籠。
鬥牛犬一撞得逞，張嘴就要攻擊狼的咽喉。
「狼」四足施力，靈巧的躲開鬥牛犬的攻擊，更一舉竄到了門前。
稽查員張開手，堵在門口，手中緊握一根鐵棍，棍子頂端頻頻發出滋滋的通電聲。
「狼」見識過電擊棒的厲害，轉而盯著鬥牛犬，一步一步開始伸展四肢，軀體隨之拱起，
展示自身原有的姿態。
洪英發現「狼」的體型比想像中更巨大，四肢纖細有如一頭幼馬，被關進不合的籠子嚴重
限制了牠的運動，使得體能大幅退化。
鬥牛犬似乎對「狼」相當忌憚，不肯再次下手，只是低聲嘶鳴，發出威嚇。
稽查員吹起口哨，鬥牛犬在次突襲。
然而，正當兩獸交鋒之際，天空又降下了奇蹟。
一柄「長劍」從天而降，直接貫串了鬥牛犬的前足。
陳堂關抬頭望向被刺出一個洞的車頂：「這年頭，先是傳單，再來是金幣，現在居然連兵
器也掉下來了嗎！」
鬥牛犬腳掌被貫穿，劍尖直刺入地板，讓牠痛得哀哀叫。
「 我的冠軍！你們這群……」稽查員大怒，胡亂揮舞著手中的電擊棒。
「大人息怒，這是飛來橫禍啊……」陳堂關說道。
稽查員跳上工作車內，一個箭步上前，才正要擊向狼頭，忽地「碰」的一聲，車頂嚴重凹
陷，他根本來不及意識到發生甚麼事，腦部就遭受了重擊。
車頂崩塌，車內空間少了將近一半，若洪英與陳堂關不是倒在地上，腦袋也會被那重物擊
中。
陳堂關大呼了一口氣，這劍與重物砸下的時機點真剛好，解除了他們迫切的危機。
「是什麼東西。」洪英道。
「鐵定是老天爺。」陳堂關壓低身子，合掌朝凹陷處拜了拜，由衷表明自己的謝意。
「我認真。」洪英道。
「我瞧瞧。」陳堂關走出車外，仰頭一望。
「是什麼。」洪英問道。
「掉下來的……是人。」
後話:
如有錯字及不通順之處，還請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