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
結為營舍的隊帳,接連著排成旌旗的陣形。
最大的主營中,擺著地型圖與大方桌。
一名男子坐在主位上,雙手插於胸前閉起眼彷彿思索些什麼。
「報告!」
「進來吧!」
似乎是待此已久,男子睜起隻眼等著進入營帳的士官開口。
「偵查已經回來了,敵軍在我方的十點鐘方向布為三陣扎營。」
「……數量呢?」
「和預計一樣,約有數十萬。」
一句話間,男子的心中閃過許多盤算。然後眉頭深皺,開口說道:
「繼續說下去。」
「是!先遣的五百人和作為別動隊的五百人已依將軍您的指示,到達敵營上風處和側翼待
機。」
「按照指令作了嗎?對方的斥侯發現他們了嗎?」
「依傳回的情報看,一切按照指令。」
「敵方的反應和布局呢?」
「目前沒有任何反應。」
「呼……」男子仰頭再度嘆了口氣。
如果有煙,現在真想吸上一大口──雖然不會抽,他如此想著。
「將軍……」
「嗯?」
「請容我說些逾越的心裡話。」
「請。」
「說實話,我軍現在非常興奮,士氣也相當高。原本大家以為要以八千名守兵阻隔敵軍是
不可能的任務。」士官繼續說道:
「但是,想不到在這時您竟然到陣指揮。大家都聽過您在印北戰線以五千人反包圍五萬大
軍,全數繳械的戰績。」
「沒什麼。」
「相信這次一定也能看到您用兵如神,以寡擊眾的戰法。就屬下的看法,我方分出的兩隻
別動隊作出的誘敵,明明以優勢兵力可以分兵吃下的形勢,但敵軍完全沒有任何作為。」
士官越說越加興奮,還在地圖的形勢圖上以手指比劃。
「明明我軍作出了如此明顯的動作,但對方卻沒有任何應對。這反應,說明了敵軍部將只
是庸才。」
「士官。」
「是。」
「不要揣測上意。」
「明白!屬下逾越了!」
士官說著舉起手來行了個禮,就停住動作不敢再說下去。
「呼……哈哈哈哈……」嘆了口氣後,男子笑了起來。
「請…請問,將軍為何發笑?」
「不,你說的其實很好。」男子應答,然後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西洋棋盤:「你懂下棋嗎?
」
「棋力算是普通,如果只是步法的話……」
「夠了,那夠了。」他繼續說下去:「如果說,開局能夠讓你自由布局,你會如何擺棋子
呢?」
「咦?自由……?」
士官略為想了一下,但很快理解:「總之先將士兵分配在中線,城堡和主教都在無遮蔽的
位置便於開局進攻,騎士也放在士兵前頭……」
男子依他所說將白棋的棋面調整了一下。
然後調動自己前方的黑棋,在一瞬間就布好了壓制住白棋局面的隊形。
「啊…這…」士官僅僅看了一下就明白:「這…我方敗了。」
「所謂的開局就是平衡。」男子說道:「的確如你所說思考以攻擊形、防守形布局的人所
在多有。但是對方也能夠調整布局的狀況下,要克制敵營是很簡單的。」
他接著說:「雖然我們常在兵書上看到以少擊多,以變制靜的局面,但是那只是少數在面
對不動的對手時的情況。能夠維持『平衡』布局以應萬變的人反而是最難應付的。」
「是。」
士官一下就明白他剛才的失言。
說眼前的男子現在正在煩躁也不為過,在誘敵分兵的戰術下敵方卻沒有半點動作,對方僅
僅只是維持布局上彈性最佳,隨時能夠應對變化的局面。
「敵軍部將能夠按軍不動才是奇才」雖然不願承認,但卻是苦痛的事實。
「看看這個棋面,這是古人的智慧呢。」男子苦笑了一下。
然後,他再一次將局面擺回雙方開局時,雙方皆無法進攻,平衡的形勢。
「如果說……只是士兵就好,對方的棋面上再多十六個士兵……你會如何應付呢?」男子
再次提出問題。
「咦……?十六個?」
士官想像了一下局面。
多了十六個士兵,場面上滿滿都是黑棋。
「不可能……再優秀的棋手也無法贏的。根本無路可走,即使吃掉了士兵也馬上會被換子
然後說出這樣絕望的答案:
「即使再怎麼蠢的棋手用棄子的交換戰,持黑一方也不可能會輸。」
「是啊…就是這樣。」男子苦笑了一下捉起白子的士兵。
士官才明白他話中之意。
對面有數倍優於己方的陣勢,我方誘敵分兵的戰術也被看穿。
自己方才的讚譽和仰慕,現在想來全成了充滿諷刺感的進言。
「難道……」但是,他沒辦法說出口。這事關八千名同袍的生命,無法輕易開口。
「看起來你對自己的武力很有信心。如果是你吧,你有自信能全付武裝連斬五十個草人嗎
?」
「或許…可以…」
「一百個呢?會閃避的呢?會反擊的呢?」
「唔……」
士官陷入了絕望。
每個人必須面對數十倍的對手,原來就意味,要面對的是如此的絕望嗎?
「沒有…方法了嗎?」
「找出那個方法就是我們的工作喔。」
男子淺笑著將提起的士兵落在桌上。
在黑棋的國王後方放下了士兵。
「咦…但是…」士官那全力運轉中的腦袋很快的理解了,但最後一層理智將他阻下:「士
兵是……不能回頭的……但是……如果同后……的話。」
「同后」即是說,士兵在踏入敵營時,能夠得到一次轉為其他棋子能力的規則。
「很好。」男子大笑了起來:「你沒有馬上反駁這個戰術,而是去思考可能性。你合格了
!」
「如果帝國多幾個像你這樣的人說不定仍有希望。」男子說著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剩
下的就交給你了。」
「咦…交給我…是…?」
「迪魯哈特將軍,迅騎兵已經準備好了。」同時,從門外,傳來一位女性軍官的呼喚聲。
男子快速的提起兩把刀,披上肩衣跨了出去。
「您…要去哪裡?」
「我要去當那枚士兵。」他僅僅只是指了指桌上的盤面,淺淺笑了起來:「這就是我的工
作。」
那張沉沒在從門外照入的刺眼背光的笑臉,士官想必一生都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