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久看著她,卻也搖頭,道:“我忽然發現,師尊其實已經病了?”
“已經病了?”葉嬋宮疑惑,她用手拭了拭自己的額頭、脖頸,輕輕搖頭:“我冇病。”
“不,你有病。”寧長久斬釘截鐵道:“尋常之人哪裡會像你一樣,整日心心念念著生病
?師尊這些天的所作所為,就是病的征兆了,師尊……你病了。”
葉嬋宮的手一點點捏緊裙襬,她自言自語道:“我病了麼?”
寧長久點頭。
葉嬋宮問:“病總有病名病理,我這又是什麼病呢?”
寧長久回答:“心病。”
“心病?”葉嬋宮清冷的眉目微顫,“心病該如何醫治呢?”
寧長久道:“自古便有老話,心病還須心藥醫。”
葉嬋宮當然聽說過這句話,但過去,她始終覺得,這不過是一句安慰人的話語。
“心藥……心藥又為何藥?”葉嬋宮問。
寧長久看著她,忽地笑了起來,道:“心藥當然是在心口。”
心口……
葉嬋宮眉目低垂,柔和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心口,少女姿容姣好,月紗包裹的曲線浮凸美
麗,人們望之,隻能想到春時花繁的山亦或者是月之緣模糊的輪廓,她的存在,便是人間
詩詞句裡所有美好意象的集合體。
葉嬋宮撫摸著自己的心口,心臟的跳動聲如她一般,亦是不疾不徐的。
她從身軀中一點點迸發而出,傳達到自己的指尖,心像是在掌心跳動。
很快,葉嬋宮明白了寧長久真正的意思。
心藥……
葉嬋宮以纖指微微挑開衣襟,探入其中,捏住了婚書的一角。
那婚書始終被她存放於此,嚴絲合縫地緊貼著玉肌的曲線,彷彿貼在心口的紙。
葉嬋宮用薄薄的指甲挑起了婚書的邊緣,將其掀起了些,然後將婚書撕下,從衣襟中抽出
、展平。她的動作太過柔和,於是那封火紅的婚書竟也帶上了意外的軟糯之感。
葉嬋宮取出婚書,道:“這便是藥方麼?”
寧長久道:“隻有師尊自己知道。”
葉嬋宮低首,娥眉顰蹙。
許久後,她終於靜然開口:
“嗯,你說得對,這些……都隻有我自己知道。”
葉嬋宮將婚書的一角捏緊,她說:“我其實一直分不清親與愛,亦不知什麼是情感,我一
生至此,大多數時間都是孤獨一人度過的,但……自當初太初六神圍剿,你從血海中殺出
,將我抱回太陽神國療傷時起,我便一直跟在你身邊,有人殺你,我便殺了它,你在永生
界裡,我便想方設法救你出來,哪怕是前一世,我明知二十四載不會與你有一言,也將你
帶回了道觀,看你長大。”
寧長久安靜地聽著她的話語,他在她的身邊坐下,第一次在葉嬋宮的臉上捕捉到了一抹稍
縱即逝的茫然。
葉嬋宮說:“如月繞著母星旋轉,如母星繞著太陽旋轉……人的情感比之更加無跡可尋。
”
寧長久問:“所以說,師尊這些年,一直想明白這份情感是什麼麼?”
葉嬋宮輕輕點頭。
寧長久道:“所以師尊也在一直很努力地表達自己麼?”
葉嬋宮再次頷首。
寧長久攤開手,道:“那將藥方予我,我替師尊看病。”
葉嬋宮卻搖首,她拿起婚書,道:“這不是藥方。”
“嗯?”
“這是診金。”她說。
寧長久笑了起來。
葉嬋宮將婚書緩緩遞給了他,道:“當年,我來到母星上時,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事?”
“我發現,人在這顆星辰上,無論站在哪裡,都隻能看到月亮的同一個麵,無法見到它的
全貌。”葉嬋宮輕聲說:“我亦是如此,無論我如何表達自我,人們所能見的,也隻是月
的十之又六。這是月亮展現給人間的十之又六,是狀似單薄殘缺的,卻已是我的全部了。
”
“這是……我的全部。”
葉嬋宮鬆開了握住婚書的手,呢喃道。
寧長久看著她,不確定道:“師尊……你笑了。”
葉嬋宮也微愣,她以指摸了摸唇角,發現自己的唇角不知何時輕輕挑起了一個弧度。
她似在笑。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