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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章 握得牢牢的
鳳棲院門口。
鳳氏商會,富甲天下,縱然只是郢都一座臨時落腳之處,也建得極盡奢華。
院中草木成蔭,雕欄玉砌,鶯歌蝶舞,與其說是宅院,更像是一座莊園,圓
中花團錦簇,處處都是精巧奢靡的亭台樓閣。
這麼一處宅院,即使在寸土寸金的郢都,也屬精華地段,平素都是空置,僅
留少許僕從打理,讓人惋惜兼羨慕,如今則隨著其女主人的降臨,一下變得熱鬧
,光彩奪目。
此次來到郢都,鳳婕大部分時間都在替北靜王奔波,以此為由,不見外客,
若非如此,恐怕門前不只是車水馬龍,早就被各方顯貴訪客給塞爆了。
潔芝就跪在這門口,已經一天一夜。
面色憔悴,一雙美目因為整夜沒有合眼,遍佈血絲,卻充滿執著,不肯放棄
,少女時不時伸手摸一摸身邊的竹籃,確認自己準備的心意還在。
穿著簡單的T恤和長褲,沒有將姣好的身材完全展現,但少女青春可人的面
龐,依然足夠吸人眼球,而她長跪在此已達一日夜,這更惹來多人圍觀。
「這女的在幹什麼?長得還不錯,怎麼跪在這裡?」
一名路人好奇問道:「這不是鳳氏商會的產業?那個鳳才女不是正住在這裡
?為什麼一個女的跪在這裡?要也該是個男的在這裡跪吧?」
「你想到哪去了?」身旁的人搖頭,說著剛剛道聽途說的消息:「聽說,她
好像是來找鳳才女申冤的?」
「申冤?申什麼冤?申冤不是該找官府嗎?還是她被鳳氏商行的人騙了啊?
不會吧?」
「你們都錯了。」
一名禿頂老者昨天就曾路過,接口道:「不是申冤,是申請。王爺的生辰慶
典不是快到了嗎?王府委託鳳才女,幫忙考核挑選有資格上場獻藝的樂坊。這姑
娘的樂坊,沒能通過考核,失去了慶典獻藝的資格,她才過來跪求,想替自家樂
坊爭取名額。」
「原來如此,居然用上這種手段…」一開始問話的人點頭,卻有人發了怒,
「什麼?原來是這麼回事?一個年輕女孩,怎麼如此厚顏無恥?」
北靜王在郢都風評極好,很受百姓擁戴,來自王府的每一道諭令,都得到他
們的完全支持,聽到有人妄圖推翻王府的裁決,就像是聽到大不敬。
有人開了頭,更多的人跟著罵了起來。
「是啊,王爺生辰慶典何等重要,何等莊重,豈是不夠資格的狂徒,想上去
就上去的?」
「沒本事還想上去獻醜,也不看看別人會怎想?污了王爺的眼,他們擔得起
嗎?審核沒通過,那就是學藝不精,不好好練習,提升自己,還跑這裡來跪著乞
討,妄要開後門?真是恬不知恥!」
「王爺仁善心好,就有人想道德綁架,真是無恥之尤!」
罵聲此起彼伏,潔芝卻恍若不聞,只是靜靜跪在地上,等著院門打開。
一片污言謾罵之中,也並非沒有知道內情的出來緩頰。
「都少說兩句吧!好像也不是姑娘自己想來的,是替她情郎來跪的。雖然有
些那個啥吧,好歹也算一往情深。」
只是群眾卻不買賬,紛紛恥笑。
「這哪是一往情深?這就是眼瞎!」
「嘿,肯定是小白臉沒出息,騙到這種不長眼的小姑娘!真要是有本事,就
不會讓自己女人出來跪大街,男的無恥,女的下賤!」
「就是,就是!」
眾人罵得正自熱火,沉默跪著的潔芝,忽然站起身來,提著籃子,走到罵小
白臉的那人面前,面色平和,先朝那人行了個禮,才平靜開口。
「請不要罵他,他很有本事的,也不是他讓我來的,是我自己想替他做些什
麼。」
榮辱不驚,少女似乎全然不受旁人目光的影響,從頭到尾,只是順著自己的
心意走,靜靜地道:「他的音樂很好,只要有登台的機會,他一定會讓你們所有
人驚喜,讓你們……刮目相看。」
罵人的婦女聽潔芝說完,有些掛不住面子,想要反駁;旁邊也有人神色不屑
,要出來幫腔,質問既然有本事,為什麼沒通過審核,卻被一聲巨響打斷。
鳳棲館的朱紅大門打開,一名頭髮花白,精神瞿爍的老者走出。
老者約莫五十六歲年紀,穿著樸素,做管家打扮,卻自有一股威嚴,走路帶
風,讓人不敢冒犯,正是鳳婕的管家,李川橫。
見李川橫出來,潔芝再顧不上與人說明,提著籃子便迎了上去。
李川橫看見潔芝,眉頭微蹙,搖頭道:「妳回去吧,小姐不可能答應妳任何
要求的。」
「我沒有任何要求。」潔芝搖頭:「我只是…希望見一見鳳才女,或者,至
少讓我送點東西給她。」
李川橫見少女還要糾纏,更為不悅,「小姐不會收受任何外人的東西,你走
吧。」
「不是什麼貴重禮物。這只是我親手做的一些點心。」
潔芝細聲細語回答,怕李川橫不信,還急急打開提籃,裡頭是一碟鴛鴦糖糕
,左白右紅,一小塊一小塊,拼成鴛鴦圖案。
糖糕用糯米碾成粉,製作時分別混著白糖或紅糖,和花生油攪均後發酵,再
由少女親手揉出麵團,蒸好切開後。灑上桂花提香,哪怕已經放涼,依然散發清
香,讓人食指大動。
打開提籃,潔芝讓李川橫親睹,才解釋道:「我聽說,鳳才女喜歡吃這種糕
,希望送些給她嘗嘗。」
「妳從哪理聽說的?我侍奉小姐多年,怎麼從沒聽說過這種事?」
李川橫滿是狐疑,特別是看潔芝跪了一天一夜,說只是為了送這些糖糕,打
心眼不信,考慮片刻,仍是擺手拒絕,「這個也不行。妳帶回去吧。」
像個固執的孩子,潔芝用力搖頭,躬身行了一禮,懇求道:「請幫我送進去
吧,只要送一次就好。要是鳳才女不肯見我,我也不會再糾纏。」
「唔……」
面色難看,李川橫終於接過了竹籃,潔芝大喜,不住點頭道謝,急促道:「
謝謝,謝謝。如果鳳才女不喜歡吃,我還可以做別的,我很擅長做這些的……」
少女話還未說完,就看李川橫手一翻,將竹籃整個翻倒丟下,裡頭的蒸糕掉
落滿地,染上塵土。
「為、為什麼……」
看著撒落一地的蒸糕,潔芝整個人呆住,李川橫冷笑道:「每天不知道有多
少人,挖空心思,變著方法想要接近我家小姐,送什麼的都有,妳以為妳是第一
個嗎?吃食什麼的,更是大忌,常常有人在裡頭裡下藥想送來,以為我家小姐會
傻呼呼吃下,遂他們不可告人的慾望?什麼我都見多了,豈能讓妳得逞?」
潔芝呆若木雞,彷彿聽不見這些嘲諷,愣愣看著地上的糕點,片刻之後,她
動了起來,急急俯身,將竹籃扶正,手忙腳亂地要將散落的糕點撿回,擦乾淨。
李川橫則再也不理會,轉身回去,更不知有意或無心,就從幾塊紅白糖糕上
踩過。
「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
群眾議論紛紛,有人同情,也有人不屑道:「這有什麼可過分的?是她自取
其辱,腦子壞了,自己把臉送上門給人踩的。」
潔芝撿了幾塊,看著眼前被踩得稀爛的糖糕,聽著人們的奚落言語,眼圈濕
潤,怔怔流下淚來,卻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麼,本能地繼續動作,要將剩下的糖糕
都撿起來。
至少……別給人添麻煩。
驀地,旁邊的議論聲停了,潔芝還沒明白怎麼了,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
將一塊沾滿塵土的紅糖糕取過。
潔芝一愣,剛想要阻止,目光跟著手一起移動,看見另一隻手伸過來,將糖
糕拍了拍,勉強拍去塵土,就往口中送去。
布衣少年對糖糕上的髒污毫不在意,咬下半塊,邊咀嚼,邊皺起眉頭,似乎
對糕的味道不甚滿意,但這並不妨礙他接著又是一口。。
潔芝一呆,見白夜飛還要吃,急忙伸手過去,要將糖糕搶回來,卻見白夜飛
又咬了一口,依舊細細咀嚼,更是焦急難過,淚珠兒串成線滾落,哭道:「你別
吃啊,你吐出來!髒成這樣,你吃什麼啊?」
伸手要去搶剩下的糖糕,潔芝被緊緊握住手,白夜飛將嚼碎的糖糕吞下,繼
續咬剩下的,同時看著她因為憔悴、哭泣而擰巴成一團的小臉,笑道:「味道是
怪了點,但確實很好吃。」
潔芝淚流滿臉,嗚咽著道:「都那樣了,怎麼可能會好吃嘛?你為什麼非要
吃下去?都讓你不要吃了!」
白夜飛搖搖頭,「那妳又為什麼要來呢?是不是心疼我,想替我做些事情?
妳為我做了這麼多,我不過吃塊糖糕,又有什麼呢?」
潔芝雙眼通紅,哽咽無言,抬頭看著白夜飛,眼中情愫漸深,雖然並不想笑
,卻為了回應眼前少年的心情,擠出一個笑靨來。
「是或不是都好。我只希望,妳能牢牢記住現在的心情,不要忘記。」
白夜飛伸出手,輕撫潔芝的面頰,擦去臉上的淚痕,柔聲道:「我也會記住
現在的味道,只要我們都記得,這種想要為對方做些什麼的心情,這輩子我們都
會把對方的手,牽得牢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