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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1NCoAtvX
1-1:#1ND7NyET
1-2:#1NDT0Mjw
1-3:#1NDnZJ04
1-4:#1NE6Zyu-
1-5:#1NERKG80
1-6:#1NEmdK9R
1-7:#1NF5v78b
八、
冬至後第二天。
木屑紛飛,溫德爾正在將砍下的原木鋸成適合背負下山的長度。
我知道你也許已經恨我恨到極點了吧。
溫德爾一咬牙,手上的動作也隨之加快。但是今天不知怎地,他卻總是鋸不好。這份工作
他明明早已做過不知道千百回了,只是這一次,他卻無法像以前那樣準確而快速的動作,
鋸出來的原木段,不是太長、就是太短。
但是不論對你或對我來說,這都是件無可奈何的事。
「該死!」
溫德爾低聲咒罵道,並將右拳用力砸在堅硬的原木上頭。儘管隔著一層麻布手套,名為疼
痛的感覺還是確實的傳到了手上。理智上,溫德爾知道這就是疼痛,但是他空空洞洞的心
,卻好像已經無法理解何謂疼痛了。
「你的無可奈何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悄聲嘀咕著。
聽見了溫德爾的咒罵聲,附近伐木隊的成員本能地轉過頭看了看他,接著彼此對望了一眼
,露出了有些無奈的表情,他們聳了聳肩,又繼續專注於本來的工作上。
冬至後第三天,一如往常,溫德爾一早就和伐木隊一起上山了。經過了山脊前的岔路時,
卻和前一天一樣,溫德爾罕見地沒有脫隊爬上山脊去做隊長喬安所謂的「天氣預報」。領
頭的喬安忍不住轉頭瞥了默默低頭前進的溫德爾一眼,回過頭來,他在心中嘆了口氣。
「大夥兒,我準備要讓它往順風那邊倒了喔。」
要怎麼做,你自己慢慢考慮吧。
「喔!」
伐木隊的眾人都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喂,溫德爾,你站錯邊了,趕快走開!」
溫德爾沒聽到,他還是呆呆的在原地傻站著。
「喂,溫德爾,喂!」
溫德爾這才像是從夢中驚醒似地應了一聲。
「嗯?」
「嗯你個頭啦!趕快站一邊去,我要把樹砍倒了,別礙事!」
於是,溫德爾默默的走了開。
「知道了。」
我給你十天的時間。到時,我會派人過去聽你的答案。
恍恍惚惚的,溫德爾下山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恍恍惚惚的,溫德爾回到家為自己準備好了
晚餐;恍恍惚惚的,溫德爾吃完了晚餐窩在墊著羊毛的躺椅上。
「我到底在幹麻?」
他如此問著自己,算了,來看看書吧。他起身從架子上抽出一本歷史類的書籍,只是剛翻
開看不到五分鐘,他只覺得密密麻麻的字搞得他心煩意亂,嘆了口氣,溫德爾將書本收回
架上。
還是去睡覺吧,明天還得早起。然而,話雖這麼說,他卻一點倦意也沒有。
就在猶豫著要不要睡覺時,敲門聲突然響起。這麼晚了會是誰?溫德爾心中不禁有些納悶
,同時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期盼,難不成是……
不,這是不可能的。
儘管理智努力想讓溫德爾接受現實,他還是忍不住一個箭步衝向門口把門打開。
「老……」
話才說一半,看到外面站著的人是誰之後,溫德爾就閉上了嘴,同時心一沉,又變得空空
蕩蕩。說真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會抱著這種無謂的期待,明明,那時自己都已經
清清楚楚地看見了。
沒入身軀的冰冷利刃,還有汩汩流出的溫熱鮮血。
「嘿,小子,不請我進去嗎?」
喬安微微低頭,看著還愣在門口的溫德爾。
「喔,請進,隊長。」
像是忽然意識到兩人就這麼站在門口也挺尷尬的,溫德爾想起了主人應有的禮貌。
兩人面對面坐在椅子上,然而,兩人都不知該怎麼開口,並因此形成了一股尷尬的氛圍。
最後,還是溫德爾忍不住先開口道:
「隊長,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嗯……與其說是我有什麼事,不如說是你有什麼事吧?」
喬安奇怪地反問道。
「我想昨天我應該就和隊長你說過了。」
「但是昨天你跟我說的不是你的事,而是老薩的事。」
「……所以隊長你想聽我說什麼?」
繼續著不明就裡的人會覺得莫名其妙的對話,溫德爾稍稍感到有些不耐煩。
「我剛不是說了嗎?我想聽的是你怎麼了。」
說起來,喬安也不是那麼有耐性的人。
沉默了半晌,對喬安的問句再也忍無可忍的溫德爾不禁一股腦兒的爆發了出來。
「我怎麼了?老爸都死了我還能怎麼了?除了日子照過我還能怎麼辦?你到底還想要聽我
說些什麼?難不成你是想聽我說:『啊,隊長,我已經沒事了,明天開始我會好好工作』
,你是想聽這些嗎?」
喬安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的看著溫德爾。
「你說啊!不然你告訴我我到底還能怎麼辦!為什麼大家的日子都還是照過?為什麼世界
好像一點變化都沒有?明明……老爸都……」
他不由自主的哽咽了,說也奇怪,明明就連薩格費死的時候,溫德爾都沒流下半滴眼淚,
但現在從雙頰滑落的淚水卻怎麼都止不住。
「……」
即使喬安不是什麼心思細膩的人,他還是知道在這種時候,除了靜靜等待坐在對面的年輕
人發洩出深藏在心底的情緒之外也別無他法。又過了好一陣子,看到溫德爾慢慢冷靜下來
,他才開口說道:
「我啊,和老薩可是老朋友了吶。」
聽到這句話,溫德爾驚訝地抬起涕泗縱橫的臉望向喬安,他一直以為不常待在村子裡的老
爸,在村子裡連一個知交好友都沒有。
「雖然我不知道有沒有資格叫做好朋友,但是我們絕對是彼此的好酒友吧。」
就連喬安平時粗魯的語氣,也因為懷念著往事而變得稍微柔和了些,只是此刻的溫德爾正
因為喬安所說的話而感到意外,因此沒有聽出來。
「第一次碰面時,他好像是為了勘查地形而經過我們村子附近。剛好天色也暗了,他就在
村子裡臨時住了下來。嗯,那時候也是冬天,畢竟在我們這種地方的冬天啊,想要在野外
露宿可是找死吶。」
聽到此處,溫德爾不禁感同身受的點了點頭。
「然後,也不知道是誰告訴他的,那天晚上他就跑到我家去了。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來
找我閒聊的,結果聊到一半,在我順口問他要不要來點酒暖暖身子之後,我就發現那小子
也是個沒有酒就活不下去的傢伙,也就是說,他從一開始就是盯上了我家的東西才來的。
那個現實的傢伙!」
這時,溫德爾不禁破涕微笑。因為在哈薩德村這種地方,肯把珍貴的穀物拿來釀酒的也只
有喬安了,久而久之,喬安的家就莫名其妙成為了哈薩德村唯一的﹁酒吧﹂。雖說暱稱為
酒吧,實際上也只有供應一種粗糙釀製的小麥酒罷了。
只是,溫德爾才笑了沒多久,眼淚又開始不受控制的滑出眼眶,喬安則是裝作沒看見一般
繼續道:
「聊著聊著,他就跟我說他是什麼鬼將軍的麾下最得力的助手、還是什麼最厲害的斥侯,
我也記不大清楚了。一開始,我想說這些不過就是酒後的胡言亂語罷了,哼哼哈哈的就應
付了過去,也沒特別去留心。聊到最後,他還問以後能不能到我們村子來長住,那時我也
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就敷衍的說什麼,啊,當然沒問題啊,之類的話。沒想到,過了一
兩年,他還真的又回來了。只是這一次,他還多帶了一個人。」
「是誰啊?」
溫德爾好奇地問道,同時心裡想著,難不成是母親?
喬安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溫德爾的頭。
「傻瓜,除了你這小子還會有誰啊?那時候那個傢伙養小孩也是笨手笨腳的,而且也沒看
到孩子的媽,我們都還在猜你是不是他偷偷抱來的咧。」
陷入回憶之中的喬安,微笑著繼續道:
「之後啊,那個不盡責的傢伙,就算你還只是個小不點,還是常常到處東奔西跑。伐木隊
的工作也沒參加過幾次,但是每次回來,除了陪你之外,就是晚上跑來找我喝酒。」
聽到這裡,溫德爾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以前老爸回家的時候,半夜常常不見人影就是因為
這樣。
「久而久之,聽他講了幾百次之後,我也大概知道他說自己是什麼將軍的得力助手這番話
,倒也不是唬人的,我多少也能明白他很尊敬那個將軍、也以自己能為將軍效勞為榮的心
情。不過聽他說起來,那將軍好像還真是個厲害的傢伙呢,不僅很會打仗、很為屬下著想
,又不會濫殺無辜,哈哈,害我總覺得我好像也被老薩感染了崇拜將軍的病呢。」
喬安笑著自嘲道。但隨即就以認真的表情接著道:
「但是,既然老薩那麼欣賞那位將軍,那他肯定也是個總是為眾人著想的好人吧。」
聽到這兒,溫德爾忍不住疑惑道:
「可是,老爸明明一直告訴我,絕對別成為那種人耶。」
「你說啥?老薩要你不要成為哪種人?」
「不要成為為眾人而活的那種人啊,他說得很清楚,不要把幫助別人當成自己的義務,他
也說了,一個人絕對要為了自己而活。」
「老薩真的這麼說了?」
「嗯。」
喬安聽了,顯得十分震驚。
溫德爾無法理解喬安的反應,他只是簡單的點頭向喬安表示肯定。
喬安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後問道: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對你這麼說的?」
「嗯,應該是在我加入伐木隊之後吧?啊,我想起來了。是在我第一次幫伐木隊做出天氣
預測的時候。」
「第一次?你是說有很大的暴風雪的那次?」
「嗯,沒錯。在那隔天,隊長你不是將村民召集了起來嗎?老爸就是在集會完之後,第一
次對我說這些話。」
「也就是說,那是你十歲的時候對吧?」
「當然,村裡的小孩不都是在十歲時加入伐木隊嗎。」
聽到這,喬安開始有些明白薩格費為什麼會這樣教導溫德爾了,然而他並不確定該不該把
原因告訴眼前這孩子。考慮了好半晌,喬安嚴肅道:
「小子,我沒資格批評老薩怎麼樣教育你。但是,只有他說的這番話,我並不完全認同。
」
「為什麼?」
「他說的也沒錯,人本來就應該為了自己而活,但是,他也說錯了,人本來就不可能只為
了自己而活。況且,為了他人而犧牲奉獻,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
「但是,老爸就是為了拯救維格爾村的村民,才會把自己的命也給賠上了。」
溫德爾反駁道,只是話一說完,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矛盾。
「你看,你不也說了嗎?就連老薩自己,不也是為了他人而活!」
「……」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改變了他的想法,並讓他如此教導你。但是就算他的觀念改
變了,他的心還是沒變,所以他才會忍不住想要去救那些村民。就算,那有可能會賠上他
的命也是一樣。」
「這樣不是很笨嗎!就算救了再多條人命,怎麼可能比的上自己的性命?而且這樣比起來
,不就變成對於老爸來說,比起活下來陪著我,拯救那些人的生命更為重要了嗎?」
話說完,溫德爾忍不住又哽咽了。
喬安聽了,嘆息道:
「小子,你很聰明,但是這種時候,你就顯得很笨了。」
「我才不笨!我絕對不會變成像老爸那樣,我絕對不要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我一定會始
終為了自己而活著!」
溫德爾這話已經有點賭氣的成分了,但是此時此刻,他是真的這麼想。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你真的覺得這麼做是對的,那你就這麼辦吧。」
聽完溫德爾所說,喬安沉聲道。
「但是我要提醒你,就像方才你自己所說的,不論是我所認識的老薩、還是你的老爸,肯
定都不是你想成為的那種人。」
「那是因為他變了。」
「是嗎?那你說,是從哪種人變成哪種人呢?」
「那當然是」
然而,話說到一半,溫德爾遲疑了。
看著溫德爾的模樣,喬安語重心長地說道:
「小子,別再欺騙自己了,老薩是什麼樣的人,是不會因為我們怎麼說而有所改變的。你
真正該做的,不是說服自己老爸應是怎麼樣的人,而是去認識,到底你的老爸是個怎麼樣
的人!你不是說,有個女人邀請你去她們的村子,說是這樣可以了解更多過去的事嗎?」
「嗯,沒錯。」
「那你就去吧!你不是想當個只為自己而活的人嗎?那你就為了自己,想辦法去了解這一
切吧。」
「欸?」
聽了,溫德爾感到有些驚訝,他滿心以為隊長會叫他留在村子裡。
「欸什麼欸,難不成你以為我會硬要你留在村子裡?還是你覺得你的『天氣預報』對伐木
隊來說是不可或缺的?」
看了溫德爾的反應,喬安輕易就猜到了對方心中所想,他接著大聲道:
「你這小子,少臭美啦!就算沒有你,我還是能帶著伐木隊安全的上下山!不然,你以為
你十歲之前,我是怎麼帶領伐木隊的?」
一時之間,溫德爾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會告訴你人不能只為了自己而活,並不是為了要讓你留在村子裡繼續為伐木隊的安全
而奉獻自己的能力;我會關心你,也不是因為你有那份特別的能力,而是因為你是伐木隊
的一員;同樣的,薩格費會為了想拯救維格爾村的村民而賭上性命,也不是因為他想從對
方身上獲得些什麼。」
看著呆愣在椅子上的溫德爾,喬安伸出手用力揉了揉他的頭。
「傻小子,你還不懂嗎?人本來就不是會只為自己而活的動物!你再好好想想吧,不論是
你想成為怎麼樣的人、還是要不要離開村子,決定好了之後再跟我說一聲。只要你做出了
決定,我就不會多說些什麼。當然,如果你決定要繼續留在村子、留在伐木隊裡,我也會
非常高興,但是」
喬安頓了一頓,加重口氣道:
「這種時候,就不要為了別人而做出違背內心的決定!哈薩德村的伐木隊,可不接受這種
心靈不夠堅強、搖擺不定的孩子!」
接著,喬安連晚安都沒說,就打開門回家去了。
看著關上的木門,溫德爾一時之間還沒回過神來。
「我想為了誰而活……嗎......」
不知不覺間,他的心中好像隱約有了答案。
溫德爾決定暫時不參加伐木隊的工作了,他需要一點思考的時間。在跟喬安說了之後,隊
長也也大方的表示理解。於是連續好幾天,他都閒閒的待在家裡。
這一天,當他無所事事的躺在床上時,忍不住又想起那個盤旋在心中的問題。
現在,自己有什麼選擇呢?
也許就如那女子所說的吧。
「你可以選擇繼續留在家鄉過著一樣的日子,你也可以選擇去了解究竟你父親是為什麼而
努力、為什麼而反抗這個國家的王室。」
那天傍晚,在兩人並肩騎回哈薩德村的路上,白袍女子對著呆呆望著前方的溫德爾如此說
道。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對我復仇。」
溫德爾無力地瞥了女子一點,而她只是自嘲地微微苦笑了下。
「要怎麼做,你自己慢慢考慮吧。我給你十天的時間,到時候,我會派人過去聽你的答案
。如果你選擇後者的話,就跟著我派去的使者走吧。對了,我好像一直忘了自我介紹,我
的名字是克莉絲多.米瑟利。」
十天啊……這樣算起來,今天也已經是第七天了。
想一想,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還真的不少。完全無法理解老爸執意反抗王族侵略他國的理由
。而如果說這是那位將軍的理念,那個將軍又是為什麼要如此呢?
至於那些御風者們,他們究竟是何方神聖?具有常人難以想像的能力的他們,又為何要聽
命於王室呢?以他們的能力,就算是推翻整個國家,也是綽綽有餘吧。以他們的能力……
想到此處,溫德爾不禁握起了雙拳,如果他們不用聽命於王室,老爸也就不會死了。如果
自己有足以抗衡他們的能力,老爸應該也不會死吧……翻了翻身,溫德爾用力把頭埋進枕
頭裡。
午後,不知不覺間睡著的溫德爾醒了過來,他感覺屋子裡好像有點氣悶,然而,到底是屋
子的問題、還是自己的問題呢?
溫德爾自然而然的走向窗邊,打開了窗戶想通通風。迎面而來的冬季凜風,令溫德爾不禁
打了個寒顫,但拜其所賜,也將溫德爾胸中鬱悶的感覺一掃而空。而且,總讓他覺得有些
懷念。
為什麼會感到懷念呢?溫德爾開始思索,接著,他想到了答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還不
算太晚,溫德爾這麼想著。
事隔一個禮拜,溫德爾又再一次爬上了山脊的至高點。儘管只有一個禮拜,卻讓他有種久
違了的感覺。溫德爾深吸了口氣,一如往常,冰涼如水的山風從鼻腔一路灌入了肺部,像
是將全身都淨化一般,讓此刻的溫德爾感到十分的神清氣爽。他閉上眼睛,重複了數次擴
胸吸氣的動作後,彎下腰,像是要把這一陣子的鬱悶全部排出一般的重重吐了一口氣。
呼,舒暢多了。
聽著呼嘯的風聲,這幾天來溫德爾煩悶不已的心情,終於安定了下來,然而,卻又不是平
時那種全然的安寧。是什麼呢?吹亂了髮梢的風不斷搔弄著耳際,令他總覺得像是有人在
他耳邊低語般,而且這聲音,有種似是而非的熟悉。
聽到那聲音,令溫德爾不自禁地四處張望,但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找些什麼,只
覺得好像自己遺漏了些什麼重要的東西,某些絕對不能遺漏的東西。
就在溫德爾漫無目標的掃視周圍時,稍遠處的地面上突然閃現的金屬反光,吸引了他的注
意力。好奇的溫德爾走了過去,蹲下身子將那附近的積雪給撥開,定睛看,那是一個半插
入地面、半徑大約如中指粗細般大的細小金屬管。
溫德爾把管子拔了出來,仔細觀察一番後,他發現其中一端似乎可以打開,溫德爾將之逆
時針轉了轉,沒動靜,於是他換了個方向。在順時針旋了幾旋後,蓋子鬆開了,打開一看
,裡頭有一張捲起來的信紙。
溫德爾不禁有些納悶,他聽說過瓶中信這種東西,但在這兒裝著信的既不是瓶子、他也不
是在海邊撿到的,話說回來,誰會把要給別人看的信藏在山頂啊?
他將信紙抽出來之後攤開一看,紙張的中間還捲著一顆小小的、看似水晶的球體。然而,
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溫德爾一看到紙上的筆跡時,便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因為這分明是老爸的筆跡!
反射性的,溫德爾站起了身子四處張望,當然,他什麼也沒能看見。略略有些失望的溫德
爾,將注意力集中到信紙上的內容。
信紙上頭,以老爸固有的潦草筆跡寫著:
嘿,孩子。
因為喬安跟我說你常常會到這兒來,所以我就特地把這封信藏在這兒,以免放在家裡,說
不定不小心就被你看見了。要是你先看到這封信,結果隔天我卻平安回到家,那可就糗大
了。
但是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不論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那表示,我已經不能再多陪陪你
了。
真是抱歉吶。
看到此處,溫德爾的視線不禁有些模糊,他趕緊揉揉雙眼,繼續看了下去。
想想,我們很多事都對不起你,陪你的時間不多也是、最後不告而別也是。
不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也是。
但是還好,你好像自己也過得蠻自在的,該說是你不怕孤單的個性救了你呢,還是因為老
是自己一個人才變成這種個性呢,說來慚愧,我也不太清楚。
可能,這就像先有雞才有蛋、還是先有蛋才有雞的那個老問題一樣吧。
唉,莫名其妙就寫了不少廢話,真是不好意思啊。
總之,你最想知道的應該還是我為什麼就這麼走了吧,很遺憾的,我不能告訴你。不只是
我不想告訴你,如果是你的母親,肯定也會這麼做吧。
不過你的人生,終究是你的。
你如果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感到好奇,還是可以自己選擇去了解。
不,應該說,你只能靠自己選擇要不要了解,然後一旦做出選擇,就千萬別後悔。
你應該看見了信裡頭放的那顆水晶球吧,我猜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有人來找你要了,那
時候,就是你做出選擇的機會。
當然,如果真的有人來找你,我是希望你把水晶球拿給他們,你繼續過你的日子就好。反
正依你的個性,應該不久又能一切如常了吧。
但是就像我說的,這畢竟只是我的希望,做出決定的人,還是你自己。
如果最後,你決定要了解這一切的話,就想辦法跟著他們走吧。尤其,來的人如果是一位
叫克莉絲多的女人的話,她應該是沒法拒絕你的。
只是,絕對、絕對要好好考慮啊,因為一旦和他們扯上了關係,你大概就沒辦法過完安穩
的一生了,就像我、還有將軍一樣。要知道,平穩的日子在這個時代,可是很可貴的。尤
其以最近王室的行動來看,戰爭大概又要開始了吧。
你可能覺得很煩了,但最後,我還是要再強調一次,一切都還是得看你自己。
如果有需要的話,找喬安談談吧。
他是個好酒友,應該也是除了我之外,村子裡最關心你的人。
希望你不會覺得煩,但是,我得再多說一句。
孩子,真的對不起。
溫德爾看完,又仔細的將紙張和那金屬管翻了翻,確認自己沒有漏掉任何東西。然後,他
又重新讀了一遍。
又一遍。
這就是老爸最後給自己的話了。
溫德爾心想,這應該是老爸在冬至當天放在這兒的吧。他應該是想,如果自己平安歸來的
話,就會在兒子看到之前先將這東西給回收。
當然,結論是他沒有這個機會。
溫德爾擦乾了眼淚,用力吸了吸鼻子,一陣風吹來,還有些濕潤的雙頰不禁感到一陣冰涼
。但是,從眼淚沒有被凍成冰就可以知道,冬天快結束了。
而十天的期限,也馬上就要到了。
看著腳下無比寬廣的世界,溫德爾下定了決心。
就像人在回首過去時才驚嘆怎麼日子就這麼過去了一般,十天,說快不快、說慢不慢的過
了。
接近中午時分,溫德爾家的木門上響起了敲門聲。
終於來了。
溫德爾心想,並快步走過去打開了門。門外站著一位身著白袍的女子,她猶如冰雕一般精
緻的臉龐上,那兩顆好似黑珍珠的眼瞳,正緊盯著門內的溫德爾。
屋裡屋外的兩人一照面,都不禁微微一愣,雖說當天並沒有真正看過她面紗底下的容貌,
但溫德爾很確定,她就是那天在小山丘頂碰見的白袍少女。
至於白袍少女,似乎也沒料到對方竟會是山丘上碰見的那個少年。
雖說有些驚訝,不過兩人都不是什麼愛大驚小怪的個性。
「呃……我記得妳的名字是法萊……」
不太愛與人接觸的個性讓溫德爾老是記不住不熟捻的人的姓名。
「法萊雅.米瑟利」
與她冷艷的面容一般的語氣,法萊雅冷冷的說道。
「啊對,真不好意思,我叫」
「溫德爾對吧。」
法萊雅面無表情的打斷他道:
「說吧,你的決定是什麼。」
聽到等待已久的問題,溫德爾毫不遲疑道:
「我要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像是對一點猶豫也沒有的溫德爾感到有些奇特,法萊雅微微張大了雙眼盯著溫德爾半晌。
然後,像是冰消雪融一般,她輕輕一笑,而這個笑容令溫德爾不禁呆了一呆。
「那就走吧,帶好你的行李。」
說完,法萊雅便轉過身向外走去。
溫德爾趕緊將收拾好的大背包揹了起來,不知怎地,看著住了十幾年的家,他突然覺得有
些感傷。
如果人生像是由無數的岔路所組成,他此刻,肯定就在其中一個無法回頭的交岔路口上吧
。
這一天,是合眾國六十八年一月一日。
也是史稱「第三擴張期」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