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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1NCoAtvX
1-1:#1ND7NyET 2-1:#1NFm8-UV 3-1:#1NIkLKS_
1-2:#1NDT0Mjw 2-2:#1NG4uJNR 3-2:#1NJ3I8-j
1-3:#1NDnZJ04 2-3:#1NGQCi4U 3-3:#1NJNr7G3
1-4:#1NE6Zyu- 2-4:#1NGlPghT 3-4:#1NJiytew
1-5:#1NERKG80 2-5:#1NH500VB 3-5:#1NK24tqv
1-6:#1NEmdK9R 2-6:#1NHPQhdG 3-6:#1NKN9tSf
1-7:#1NF5v78b 2-7:#1NHkeSUP 3-7:#1NKiT4Q7
1-8:#1NFQhVl8 2-8:#1NI3wHiB
2-9:#1NIP7ZJh
八、
距離第一次看著莫恩訓練學生時,已經過了約莫兩個禮拜了,除了右手臂的傷口還沒完全
癒合外,基本上溫德爾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在這些日子裡,莫恩那些年輕的學生們每兩
天就會來一次,每次都是約莫一個早上的時間。學生們會來的當天一大早,老人都會先在
外頭靜坐上好一陣子,他似乎是藉由感受當天風的情緒,來決定那一天的訓練內容。話雖
如此,但是就溫德爾所見,到目前為止的訓練內容主要都還是以讓東西移動為主,只是每
次移動的東西、方式與難度不盡相同罷了。而溫德爾作為助手的工作也是千篇一律,不外
乎就是在有孩子遇到瓶頸並忍不住使用到想像力時,提醒他們一下而已。兩個禮拜過去,
溫德爾也開始對只是在一旁看著無聊的訓練感到有些厭煩了。
「為什麼要這樣一直進行相同的訓練呢?」
那天的訓練結束後,溫德爾和莫恩吃著午餐時,他終於忍不住問道。
正在看著窗外風景的老人回過頭來斜睨了他一眼。
「因為基礎是最重要的,要是連最基礎的部分都無法輕而易舉地運用祈禱的方式達成,那
就更別提進一階的御風術了。你看,即便到現在,這些孩子在碰到瓶頸時,偶爾不都還是
會無意識的用到想像之力嗎?」
「是這樣沒錯。」
「那就對了,這就表示這樣的訓練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因為他們還不夠信任自己、也不
夠信任風。」
「信任?」
聽老人用到信任這兩個字,溫德爾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看到溫德爾的表情,莫恩不悅道:
「這沒什麼好笑的。要是一個傾聽者無法全心全意地相信風會聽見自己的祈願、或者對自
己的祈願始終心存懷疑時,他終究只能停留在三流的境界,而這些三流的傾聽者,頂多也
不過就是耍些在平凡人看來像是魔術的雕蟲小技罷了。」
溫德爾好奇道:
「那你所謂二流和一流的傾聽者,又能做到什麼事呢?」
「能做的事可多了。但是最重要的當然是能使用『感』、『預』與『歌』了。二流的傾聽
者大多都會使用『感』和『預』,但是只有真正一流的傾聽者,才能成為『和者』,甚至
是使用『歌』。」
聽到這麼多從來沒聽過的詞彙,溫德爾一頭霧水地看著老人,莫恩這才想起溫德爾不是村
裡的孩子,他剛才說的這些,溫德爾肯定一點概念都沒有。
莫恩捻著鬍鬚思索該從何解釋起,好半晌後他說道:
「簡單來說,『感』、『預』與『歌』,分別是三種不同強度的預言,『感』是耗費最少
心力、但效果也最有限的預言法,『歌』則是十分耗費心力與體力、但是效果也是最強的
預言。不過一般來說,我們通常用的都是『預』,因為『感』太不實用、而『歌』則是代
價太高。」
「代價太高?是會極度的疲倦嗎?」
莫恩嘆了口氣。
「如果只有這樣就好了,在沒有達到必要條件的情況下,施術者除了必須承受強烈的疲憊
感之外,甚至連壽命都會減少。」
溫德爾詫異道:
「這麼嚴重?那還有誰敢用?」
「當然有,許多臨界者對於得知未來的渴望都早已超越了對生命的眷戀。不過因為這代價
實在是太大,歷代的傾聽者們努力研究出了七人一同施放風歌的技術,以其中一人為主要
的施術者,我們稱之為『歌者』,然後其他六人則是擔任輔助的角色,我們稱他們為『和
者』。藉由這種方式使用『歌』,雖然無法免除需要的代價,但至少可以讓代價由七人平
均分擔。」
聽到這裡,溫德爾驀地想起當時克莉絲多在懸崖旁使用的儀式,他不禁脫口道:
「原來那就是『歌』!」
莫恩狐疑道:
「你看過有人使用『歌』?」
溫德爾點了點頭,但一想到那首『歌』帶來的不幸,溫德爾心頭不禁揪了一下,他聲音也
隨之低沉了下來。
「是的,我看過克莉絲多使用過,是在我家鄉附近的懸崖旁。」
不過正想著其他事的莫恩沒有發現這點,他追問道:
「是在去年冬至的時候?」
「嗯。」
莫恩恍然道:
「原來如此,克奈特就是在那時認識你的吧?」
「應該是吧,只是當時我躲在一旁,並沒有察覺自己被她發現了。」
溫德爾才剛說完,又想起在使用『歌』的途中,克莉絲多似乎還做了一個動作,於是他問
道:
「但是那時,和克莉絲多一起的王族好像有把一個瓶子交給她,然後『歌』進行到一半,
克莉絲多把那個瓶子給敲破後,預言才接著顯現出來。那個瓶子裡裝的是什麼?是一定需
要那個才有辦法藉由『歌』來預言嗎?」
莫恩緩緩搖頭道:
「那瓶子裡裝的是王族的血,但那並不是『歌』的必需品。就算沒有帝賽爾之血,我們依
舊可以使用『歌』,只是這麼一來,我們就須付出壽命為代價。」
溫德爾困惑道:
「為什麼有王族的血就不會減少壽命?」
「老實說,我也不清楚。也許這是契約內容的一環也說不定吧?」
莫恩如實答道,雖然他也曾多次思索過這問題,但最後總是不了了之。
一聽老人提到契約,溫德爾這才想了起來,直到現在他還是搞不清楚契約確切的內容究竟
是什麼。他只知道是臨界者們必須為王族預言,而作為回饋,王族會給予臨界者們一些報
酬,雖說在他看來,那報酬低得不成比例就是了。
這從來就不是一個對等的契約。
在餐館裡法萊雅說過的話,無意間從腦海中浮現。
既然不對等,王室又為何能迫使御風者訂下這樣的契約呢?
正當溫德爾要開口詢問老人對於契約了解多少時,門口處傳來了敲門聲,這是自從溫德爾
住進莫恩的家中之後,首次有人在這個時間來拜訪老人,可是莫恩卻像是毫不意外般逕自
走過去打開了門。
出於好奇心的驅使,溫德爾隨後跟了上去,一看,門外站著六個身著白衣的人,而且他們
的樣子,溫德爾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
「好久不見,老師。」
六人中為首的那人,一個年紀約莫四十歲上下的男人,微笑著向莫恩問候道。看來,他應
該是老人以前的學生吧,說不定其餘五人也都是。
老人撇了撇嘴。
「哪來的好久不見,上一次見面也不過就兩個多月前吧。」
對方笑得更開了。
「老師您還是一樣,嘴上一點也不留情呢。」
「你這小子,都當我的學生這麼久了,現在才發現嗎?」
語畢,門外的六人一齊笑了出來。看著他們,溫德爾也不禁露出微笑,這大概就是他們師
生間的互動模式吧。這時,為首那人也注意到了默默站在一旁的溫德爾。男人上下打量他
一番,對上了溫德爾的目光,他先是友善地笑笑,但又突然一愣。他回過頭去向莫恩問道
:
「就是這少年嗎?」
老人一點頭,其餘五人也跟著望向溫德爾,看得他一陣尷尬。好在他們不像先前絕大多數
的臨界者一般,一知道他的身分後便立刻毫不掩飾的露出敵意,相反地,他們的表情都顯
得十分和善,不過和善之中,也帶著幾分好奇就是了。而且不知為何,他們都和為首的男
人一樣,一對上他的雙眼,便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好了,你們這些傢伙,一直這樣盯著人家看多沒教養,我們出去說話吧。」
六人一聽,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將視線自溫德爾身上移開,並跟著莫恩走出屋外。雖然溫
德爾有些好奇他們想談些什麼,但是從莫恩刻意這麼說的用意看來,老人似乎不想讓自己
聽見他們對話的內容,於是他關上門走到二樓的窗邊。
不能聽,看總行了吧。
莫恩和六人走到了離房子稍遠的草地上,他眼角餘光一掃,就瞄見溫德爾正站在二樓的窗
台邊。算了,換作是自己年輕時,肯定也會感到好奇吧。
「應該沒關係吧,從這個距離他是聽不到的。」
猜到了老人心中在想什麼,為首的男人說道。
「是沒什麼關係。」
老人點了點頭,接著目光逐一掃過他的六名學生道:
「反倒是你們……真的沒關係嗎?」
六人互看一眼後笑了起來,他們齊道:
「老師,您多慮了。」
反而是老人無法明白他們怎麼還笑得出來,在他眼中,這些學生都還太過年輕,就像正在
盛開的花朵,不應突然迎來冬天。
為首的男人看到莫恩臉上凝重的表情,便一改方才輕鬆的口氣,正色道:
「老師,您是最清楚的吧?自從十年前,我們就已經做好準備了。老實說,我們還覺得已
經等了太久呢。」
老人用力搖頭道:
「等太久?你們明明都還年輕啊,何必這麼……」
但是莫恩才剛說到一半,就被男人打斷了。
「老師,您不用再勸我們了,本來我們就是因為沒有家累,才會自願成為和者的。都已經
這麼多年了,跟老師比起來,我們所剩下的時間說不定更少呢。」
老人遲疑了一陣,有些艱難地問道:
「……從你們開始作為和者到現在,輔助過幾次的歌了?」
他很怕聽到接下來的答案。
這時,六人中的一個高挑女子答道:
「接下來是第十二次了,我記得很清楚,我是十八歲那年成為和者的,而今年我已經三十
歲了。」
除了為首男子外的其餘四人聽了,也附和地點了點頭,他們和高挑女子一樣,都是同時成
為和者的。聽到這答案,老人愣住了。過了許久,他才深深嘆道:
「十二次啊……真是為難你們了。」
為首的男人搖搖頭表示這沒什麼,並接著道:
「因為算起來也差不多了,所以這一次,我們是來向老師您道別的。」
說完他趨前身子,彎下腰擁抱了老人一下。然後,其他五人也一個一個輪流走上前,與他
們的老師做最後一次臨別的擁抱。
擁抱完,老人輪番仔細看了看他的每一個學生,才緩緩道:
「你們知道嗎?其實我一直覺得,我根本沒有資格當老師。作為老師最優先的任務,應該
是保護他的學生才對。」
聽到莫恩這麼說,六人都露出有些悲傷的笑容,但那同時也是已經認知到自己責任的人們
,對於做出的選擇毫不後悔的笑容。
「老師,就是因為您總是這麼說,我們才會對於成為和者這件事毫不後悔啊。對於我們來
說,最優先的就是保護其他同是傾聽者的族人了。而且說起來,跟出於自願的我們一比,
我們反倒還覺得沒有權利選擇的那孩子比較可憐呢。」
老人仰頭望天,嘆了口氣道:
「她啊……沒辦法,那也算是她的命運吧。」
為首的男人微微睜大雙眼。
「命運啊……這還真是稀奇,我記得老師您不是很討厭這個詞嗎?」
「我是很討厭,但是即便如此,我也無法否認有些情況,只有這個詞能作為最佳的註解。
」
「……這麼說也對。」
此時,六人中一個身形十分壯碩、一直默默站在後頭的男人突然問道:
「老師,這一次那少年有要跟我們一塊去嗎?」
莫恩堅決地搖了搖頭。
「不,我沒打算讓他去。雖然他天分還不錯,但是基本上他還什麼都不會,就算去了也不
過是扯你們的後腿罷了。而且從上次的經驗看來,他還很可能會白白賠上一條小命。」
為首的男人插了進來,好奇地問道:
「您說他天分還不錯?這話怎麼說?」
莫恩聽他這麼一問,才想起這學生一直都是十分好勝的個性,老人笑道:
「埃爾,你啊,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為首的男人不好意思地騷了搔頭。
「好吧,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我就告訴你。溫德爾這孩子,他第一次看我教導那些小毛頭
基礎的御風術時,便已經能幫我從裡頭正確無誤地挑出誰不小心用到想像之力了,而且在
我仔細觀察之下,我發現他連一個都沒漏掉。一開始,我還想這會不會是巧合,但是我馬
上就發現,要察覺到風中那極其微弱的違和感,對他來說根本和呼吸沒什麼兩樣。」
看到男人聽完後合不攏嘴的樣子,高挑女子揶揄道:
「唉唷,埃爾,這下就連長久以來被譽為老師最有天分的學生的你也被比下去了,這可怎
麼辦吶?你不會想去找那少年一決勝負吧?」
洩氣的埃爾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道:
「一決勝負?少在這胡說八道了,現在的我再怎麼說也不可能那麼幼稚好嗎?再說,老師
最有天分的學生一直是佩……」
話說到一半,埃爾看到高挑女子眼中警告的目光,便立時注意到自己說錯了話。若無其事
地,埃爾轉移話題道:
「只是這麼說來,他的天分可真是驚人,那少年以前有接受過御風術的訓練嗎?」
莫恩知道埃爾本來想說什麼,但他也裝作沒注意到一般搖頭道:
「據我所知是沒有。」
最早發問的壯碩男人困惑道:
「但是老師,您說不打算讓他跟我們一塊去?他不是預言之子嗎?如果預言詩沒錯的話…
…」
莫恩嚴肅地向壯碩男人道:
「拓夫,現在還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就是預言之子,所以我不打算讓他冒無謂的險。」
頓了一頓後,老人續道:
「但是拓夫啊,你也不需要想太多,畢竟,如果他真的是的話,我這個老頭再怎麼努力想
要阻止,也是不可能成功的吧?」
眾人聽了,都覺得這話有道理而點了點頭。
「所以到時候,如果溫德爾真的出現在你們眼前……雖然我這個不盡責的老師這麼說是有
些太過厚顏無恥了,但是到了那時……他就拜託你們多多照看了。」
說完老人慚愧的低下頭去,明明自己年紀比他們都還大,但是做出無理要求的卻總是自己
;明明自己才是老師,但是被給予了什麼的,卻也總是自己。
「我們會的。」
埃爾毫不猶豫地答應,其餘眾人也跟著點了點頭。
「只不過,作為交換,我們也有個請求。」
莫恩抬起頭來。
「老師,麻煩您再鍛煉我們一次吧,我們可不想在最後,還給未來的克奈特留下壞印象呢
。」
「你在說什麼傻話,你們可是我最好的學生。所有的臨界者都知道,既然是莫恩‧貝爾最
好的學生,又怎麼可能讓未來的克奈特失望呢?」
這時,站在樓上的溫德爾看見七個人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然後,就像克莉絲多使用「歌
」的時候一樣,六人圍著莫恩,分站在六個角落,形成了一個六邊形。
看到這幅畫面,溫德爾才猛然想起他們就是當時輔助克莉絲多的那六個御風者。
六人席地坐了下來,只剩下中央的莫恩還站著。
老人高舉起滿是皺紋的雙手,接著從他口中,傳出了低沉而渾厚的歌聲。
那歌聲隨著風兒遠遠地傳了開來,傳向四面、傳向八方、傳向久遠的過去,也傳向飄渺的
未來。草地上的六人聽見了,站在二樓窗口的溫德爾聽見了,遠在村子裡的克莉絲多和法
萊雅聽見了,當然,另外兩名歌者也聽見了。
聽見那感慨,與悲傷。
隔天接近中午時,莫恩將溫德爾叫了過來。
「今天開始,我來正式教你御風術吧。」
要說溫德爾不興奮,那是騙人的。但他同時也感到有些蹊蹺,老人會突然選這天開始教他
,他總覺得和前一天來拜訪的那群人脫不了關係。
「是因為昨天您的那群學生的關係嗎?」
「不,只是突然覺得,神是不會永遠給我們時間的。」
溫德爾有些納悶,但是他決定不再追究下去,於是溫德爾轉而問道:
「那我也一樣是從移動東西開始嗎?」
莫恩道:
「這是當然。你已經看那些孩子們練習那麼多次了,這次你就自己試試看吧。」
接著,他拋了一塊約拳頭大小的積木給溫德爾。
「試著讓它浮起來,當然,不能運用到想像之力。」
溫德爾掂了掂積木,還挺輕的,他心想,我果然還遠不如那群孩子啊,他們可都是用沉甸
甸的鐵球在練習呢,即便早已清楚這就是現實,溫德爾還是忍不住感到有些氣餒,這時,
杰勒斯那嘲弄的聲音又迴盪在耳際。
你竟然這麼不中用啊?
溫德爾大力甩了甩頭,將積木放到了草地上並坐了下來。溫德爾閉上雙眼,拋開那些無謂
的氣餒吧,他告訴自己,現在,先專注於思考如何用風把積木給舉起來這件事。
要怎麼做呢?溫德爾思索著,既然要把積木舉起來,那當然是用手吧。那麼,如果風是一
隻手的話……然後冷不防地,他的腦袋立刻被莫恩狠狠敲了一記。
「傻瓜,你都看過那麼多次了,還是馬上犯下相同的錯誤!」
溫德爾吃痛地揉著腦袋,然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自覺的運用到想像力。
「比我預料中還要難呢。」
莫恩道:
「這是肯定的,畢竟你以前從來沒試過。而且你剛剛應該忘了一個步驟吧?」
「忘了一個步驟?」
溫德爾喃喃重複道,但他隨即就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最初總是傾聽,正如我等之名。
又一次閉上眼睛,溫德爾將自己的思緒給放空、將自己的身體給遺忘,是啊,就像在故鄉
的那山巔、就像在風域的荒漠之上一樣,只是和那兩個地方不同,這裡的風並不強烈,是
微弱的、也是有些頑皮的。他可以感覺到她們輕輕溜過草尖,就像長著翅膀的仙子,輕快
而隱密地在草皮之上玩耍著,那幾乎微不可察的風聲,就是她們歡快的低語,也是笑鬧之
後滿足的嘆息。
到底是風融入了他的呼吸之中,還是他的意識與風兒合而為一?而這又是何時發生的?溫
德爾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是這又有什麼重要的嗎?這些問題好像一點意義也沒有吧,溫德
爾睜開了眼,此刻似乎就連風兒流動的線條與她俏皮的心緒,他也能看得見。
能幫我一個忙嗎?
溫德爾心道,並將目光轉向那塊積木。
這是個遊戲嗎?
一個溫柔的嗓音說道,溫德爾則是微微一笑。
對妳們來說,有什麼不是遊戲嗎?
這時,在溫德爾耳中,風聲輕輕地笑了。
然後積木便緩緩浮了起來,直升到與盤坐在地的溫德爾雙眼同高時才停住。
遊戲結束?
溫德爾點了點頭,並在心裡道了聲謝。然後,就像托著積木的那隻透明的手突然消失了一
般,積木咚地落在了草地上。隨著這咚的一聲,溫德爾的意識突然恢復到平常的狀態,風
的嬌笑聲消失了,他也不再能聽見那溫柔的嗓音,溫德爾試著抓握了下雙手,果然,身體
也再度出現了實感。溫德爾仰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莫恩,老人點了點頭,但是從他臉上的表
情,很難看出他在想些什麼。
莫恩道:
「今天就先這樣吧,你先去準備午餐。」
溫德爾點頭答應,接著他右手撐地準備起身,但一站起來,不知怎地身體突然一個踉蹌,
溫德爾趕緊向旁邊又踏出一步,才好不容易穩住重心。可能是保持同樣的姿勢太久,身體
有些僵硬了吧,溫德爾心想。他看了看老人,但莫恩似乎以為只是他沒站穩,所以並沒有
說什麼。溫德爾聳了聳肩便走向菜園的方向,今天中午就拔些生菜來弄點簡單的沙拉吧。
這時,莫恩叫住了他。
「溫德爾。」
溫德爾回過頭去,旋即,老人說的話讓溫德爾高興地笑了。
「我欠你一個問題,之後好好想想你要問什麼吧。」
等溫德爾走進屋中,莫恩也坐了下來,而方才溫德爾用的那塊積木還放在地上。
只一下子的功夫,積木就飄了起來,雖說相較之下,莫恩令積木浮起所花的時間比溫德爾
短了許多,但是積木升高的速度卻愈來愈慢,到了莫恩胸口的高度時,積木就完全停住了
。
這風不是很微弱嗎?莫恩咋了咋舌。
喂!
一個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刺入溫德爾朦朧的意識之中。
喂,給我起來!
起來?溫德爾想忽略掉那聲音,因為他正在看著更為重要的東西。
聽見沒?我叫你起來!
隨著一陣劇烈的搖晃,溫德爾猛地坐起身,然後頭直接撞上了將他吵醒的罪魁禍首,兩個
人同時痛呼出聲。
「痛……」
「痛死了……你在幹麻啦……」
摀著頭的溫德爾聽到這聲音,還有些迷濛的腦袋中浮現出一個名字。
「克莉……娜伊芙?」
「哪有人起床的時候會這樣猛然坐起來的啦……」
娜伊芙同樣摀著額頭,她還在抱怨溫德爾這一撞撞得太用力。
「抱歉。但是有什麼事嗎?妳怎麼會突然跑來?」
溫德爾看了看窗外,照天色看來,天應該才剛亮不久,娜伊芙是有什麼急事嗎?
這時,莫恩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來。
「小子,怎麼了嗎?」
老人的嗓音中還帶著濃濃的睡意。溫德爾喊了回去:
「沒事,吵到您了抱歉。」
然後溫德爾將目光轉回娜伊芙身上,等著她回答方才的問題。
娜伊芙聽到莫恩還在隔壁睡覺,表情顯得有些不安,她似乎也很怕吵到老人。
娜伊芙壓低聲音,像是詰問般盯著溫德爾道:
「我是來問你怎麼沒去幫法萊雅送行?」
溫德爾對娜伊芙在說什麼一點頭緒都沒有。
「送行?」
「對啊,她今天天還沒亮就出發了,幾乎所有村子裡的人都去送她離開,結果你竟然沒去
,而且還在這裡睡大頭覺!你跟她不是感情不錯嗎?」
娜伊芙愈講愈是生氣,她本來嬌小可愛的臉龐宛如籠上一層寒霜、正透出不容輕視的怒意
,而那雙水藍色的眼瞳更是惡狠狠地瞪著溫德爾。不過溫德爾不知道的是,娜伊芙此刻正
努力忍住想要賞他兩巴掌的衝動,而且,要是溫德爾接下來的回答讓她不滿意,也就是要
是溫德爾是明知法萊雅要離開卻沒去送行,娜伊芙就會毫不猶豫地放任衝動掌管自己的手
心。
另一方面,試圖釐清現況的溫德爾,還因為方才的夢境而感到有些混亂。
「等等,娜伊芙,妳先冷靜點。妳剛剛說法萊雅離開了?她要去哪?」
看著溫德爾的表情,娜伊芙察覺到他好像是真的不知情,她狐疑地問道:
「完全沒人跟你說過這件事嗎?連法萊雅自己都沒告訴你?」
「哪件事?」
「法萊雅要作為『歌者』的事啊?」
溫德爾愣住了,他詫異地問道:
「法萊雅要使用『歌』?為什麼?」
見到溫德爾的反應,娜伊芙懊惱的伸手扶住額頭。
「你怎麼會連這件事都不知道啊?村子裡都鬧得沸沸揚揚的了。」
「呃……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進去你們的村子了,從上一次遇見你到現在。」
娜伊芙聽了,驚訝得合不攏嘴。
「為什麼?這段期間你連一次都沒去找過法萊雅?」
「嗯,之前我受了傷,所以有段時間行動不太方便,後來恢復後,莫恩也告誡我說在我還
沒辦法保護自己前,不准我去村子裡,他還說法萊雅正在接受克莉絲多的訓練,要我不要
去打擾她。」
「所以,莫恩大人也沒告訴你法萊雅是為什麼而接受訓練?」
溫德爾聽了不禁皺了皺眉,他一直以為老人說的只是一般的御風術訓練,就類似他訓練他
的學生那樣,但是就娜伊芙的表情看來,情況似乎不是那麼單純。
溫德爾確認道:
「也就是說,法萊雅是為了使用『歌』而接受訓練?」
娜伊芙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說道:
「當然,不然你以為以法萊雅的實力,她還需要鍛鍊什麼?」
溫德爾低聲自言自語道:
「我以為是一心二用使用御風術之類的……」
「什麼?」
娜伊芙沒聽清楚。
「沒事。」
說到此處,溫德爾總算是大致搞清楚了狀況,但是還有幾個問題必須問清楚。
「娜伊芙,法萊雅是為什麼而要使用『歌』?」
娜伊芙嘆了口氣,她在床沿坐了下來,無奈道:
「好吧,我已經清楚你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了。聽好我說的,法萊雅是打算為了解除契約
而使用『歌』,這也是她第一次使用『歌』,而且最重要的是,解除契約這件事本身是很
危險的。」
「很危險?以前有人嘗試過?」
娜伊芙神色凝重地說道:
「上一次試圖解除契約是在十年前,在那一次的儀式中,除了身為歌者的克奈特大人和其
他六名和者,其他所有在旁邊待命以備不時之需的引導者們,全都死了。」
溫德爾訝道:
「全都死了?連一個倖存者都沒有?」
娜伊芙沉重地搖了搖頭。
「一個都沒有,除了『歌』結束之後就先到稍遠處休息的六名和者外,唯一的存活者就是
克奈特大人,而且就連克奈特大人也是好不容易才勉強保住了性命。」
「總共死了多少人?」
「五十八人。」
溫德爾臉色刷地變為一片慘白,風城所有的居民也不過數百人,五十八人絕對是一個不容
小覷的數字。更可怕的是,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能有辦法將為數眾多的御風者置於死地
、還讓那個如此強大的克莉絲多也差點丟掉性命?
溫德爾吞了口唾沫,緩緩問道:
「那這一次,除了施放『歌』的七人之外,還有多少人跟去?」
「一個都沒有。」
顧不得莫恩可能還在睡覺,溫德爾大聲道:
「那這不是讓他們去送死嗎!」
娜伊芙無助地垂下頭,說道:
「……我也這麼覺得,但是克奈特大人堅持要這麼做。」
雖說娜伊芙會來找溫德爾,主要的原因是想質問他為何沒來為法萊雅送行,但也有一部份
的原因,是因為她很無助。身為法萊雅的朋友,她卻什麼都做不了的無力感,不斷啃噬著
她的內心。不,說不定無助本身才是她會來找溫德爾的主要原因吧,不知為何,娜伊芙直
覺地認為只有溫德爾能商量這件事,只有溫德爾會有辦法。
聽完娜伊芙所說,溫德爾沉默了下來,他正在努力思索著有什麼事能做,以及怎麼做才能
對他正在擔憂的事真正發揮效果。好半晌後,溫德爾問道:
「法萊雅是打算在哪裡使用『歌』,妳知道嗎?」
娜伊芙抿嘴搖頭道:
「不,法萊雅沒有告訴我,我覺得她可能是要避免我去找她。」
溫德爾點了點頭,他已經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溫德爾轉頭看向房門口,一如所料,被
他們吵醒了的莫恩正站在那兒。
溫德爾無比冷靜地開口叫出對方的名字。
「莫恩。」
「說吧,孩子。」
「我有個問題,而且我要您履行約定,這個問題,您不能不回答。」
老人像是早就預料到溫德爾會這麼說,他緩緩點頭道:
「我會回答的,這是我欠你的。」
「那麼,請告訴我王族與臨界者之間的契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很久以後,溫德爾才發現,這是他無意間做出的第二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