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溫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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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溫柔的人。
從初次見面時就這麼想了。但實際上是更加更加溫柔的人。
第一次見到布津野,是在我跟六一起被恐怖的人追的時候。
那時,發現公園裏頭有人有著未曾見過的深色。
人有顏色。那色彩會因感情跟性格而有所變化。
我特別喜歡的顏色是溫柔的人的。
布津野是像是要將人吸入般的深綠色。
仿若是將很多油畫顏料混在一起,偶然做出來的抹茶色。
雖然那顏色不漂亮,但是很純樸且令人安心。
不禁想要一直看著。
然而,其他人似乎看不到這顏色。
明明看不到顏色是要怎麼了解人呢?我覺得這是非常困難的……。
六說過「因為看不到,才會對話」。
但那之後又說「但是很多時候沒辦法順利呢」雖然表情沒變,但他露出有點懊悔的顏色。
『人類的可能性』──研究者們是這樣稱呼我的。
就六所說的,好像普通的人跟人要相互理解是非常困難的。
花費漫長的時間還不確定最終能不能做到,且就算這樣很多時候也難以順利進行。
六說,這是很厲害的事。
「有史以來,困擾人類的各種大小問題,其主要的原因是雙方無法相互理解。
這是難以否定的。而僅用看這種單純的動作就能夠達成此事,這……」
對我來說,能夠思考這種困難事情的六厲害多了
我至今為止看了各種人的顏色。研究者們也說希望我看各種人的色彩。
我看了很多好人跟名人的色彩。其中漂亮的顏色跟不是那樣的顏色都很多。
但是,布津野就算於其中也是特別的。
布津野的顏色有很多優點,
要說哪邊好很費力,但我想邊回想,邊一個一個介紹看看。
首先是顏色的變化很緩慢,相當平靜。
雖然我覺得看不見的人很難明白,但人的顏色並不是一直都是同樣的。
會因那個人的情緒跟感覺而不斷產生微妙的變化。
正好就像波浪般,有時平靜,有時激烈……。
例如像六,他果然很厲害。
六的顏色是純粹的藍,就好像是將鈷藍色的油畫顏料直接塗上去。
但那藍色總是像旋渦一樣團團轉著。
因為六總是思考著各式各樣困難的事情,
連我的眼睛看著他時都跟著一起打轉。
另外,Grandma也果然很像六。
Grandma是我跟六的祖母。Grandma正確來說要念成Grand‧Mother。
她是第五世代最優秀的人,
且現在的第六世代跟第七世代據說都是從Grandma的基因生出來的。
Grandma是深深的花紫色──英文叫做Purple Blue嗎?
很美麗且高貴的色彩。是沒有混雜東西的單色,這點跟六一模一樣。
Grandma的顏色像是河流般毫無窒礙,涮涮地直直前進。
之後是……宮本先生呢。他是明亮的橘色。
宮本先生是沒什麼變化的那種人。
像是白色燈泡一樣總是很明亮,偶爾會有點變暗,但基本上都一直很亮。
因為跟他在一起很開心,所以很喜歡,但稍微有點刺眼。
布津野就跟剛剛所說的一樣,是深深的抹茶色。
顏色幾乎沒有變化,輕飄飄地搖晃著。
宛若養在實驗室水槽的球藻。
Grandma相當小心養育它,非常大。我很喜歡看這顆球藻。
在拉麵店時我一直盯著布津野。
那個時候六的藍色超級劇烈地轉圈,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變得怎樣而很害怕。
可是,光是看到布津野晃動的深綠色,就能夠冷靜下來。
「啊,對了。吃拉麵嗎?」
布津野一說出這話,六的打轉就瞬間停下來。
「好像也有炒飯……」
「這個狀況下沒有用餐的閒暇時間」
看得見六的藍色有一點沸騰。
六雖然幾乎沒有將感情顯現出來,但我知道他正焦躁著。真稀奇。
六那時的樣子很新鮮。
他總是將他人捲進那藍色漩渦,讓他們照著自己所想的行動。
就算是大人、重要人物,也總是聽從六所說的話。
但是布津野不同。
他笑著,就好像是於打旋的藍色上面高興地坐著游泳圈。
很難照著六的思考走。
他享受著跟六的對話。有如球藻於渦旋中打轉。
六想確保安全,布津野想吃拉麵。
拉麵是什麼呢?這樣一想肚子就餓起來了。
咕嚕~,我的肚子不禁響起來。真是丟臉。
「肚子,餓了。」
「……拉麵跟炒飯哪個比較好?」
結果是布津野完全勝利。決定拉麵跟炒飯兩邊都吃。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六輸掉。
拉麵非常的好吃。
布津野顏色的另一個好地方。
那是由很多顏色混合而成的。
布津野的顏色很複雜且非常的濃。
顏色是會混雜的,六那種純粹的藍色真的很稀奇。
例如Grandma是紅跟藍的混色紫。
宮本是紅跟黃的橘色。
而布津野的抹茶色是混合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的顏色所成。
色彩交疊、混合、煩惱、擠出苦澀的茶褐色。
我想他一定有很多艱辛的感覺,但還是努力笑了出來。
「我跟七是品種改良素體。」
聽到這件事後,布津野的顏色就變了。
露出很複雜的色彩。顏色變暗,宛若於深深的洞穴之中。
我窺視那洞穴的黑暗,就像夢遊仙境的愛麗絲。
仔細看會發現那顏色是由無數且不透光的顏色交錯而成。是漆黑。
這個人一定不斷尋找著跟我們同樣的顏色。
就這樣各種顏色層層疊疊,色彩不斷變深。
「我們是對人類執行它的結果。
不斷重複選擇個體、交配、基因操作而誕生的第七世代品種改良素體。
我對應的是實驗體06,她對應的是實驗體07。」
但是他不知道我們的顏色,不知該如何是好,黑暗逐漸加深。
「這樣阿」
漆黑的手撫摸我的頭。
布津野的溫柔的黑色,跟溫暖一同傳了過來。
布津野的黑色很漂亮。
雖然很少看到,但那是我認為最為美麗的顏色。
像是會吸入我一樣的黑色。覆蓋所有的恐怖事物,包覆住我的色彩。
「不要、不要……不要,住手!」
我突然被大人從背後壓倒。他從上面按住自己。
好恐怖。因為對方用盡全力把我壓在水泥地上,頭上流出鮮血。
但比起疼痛,更是壓抑不住害怕。
周圍的大人都很生氣,討厭我們。
大人們的顏色看起來稀薄,想著討厭的事的人都是這樣。
會變得完全沒有顏色。那已經不是人了。
不將其他人做為人看待的人都會變得沒有顏色。
「放開七,不然就開槍了!」
「射阿,我剛剛不是就一直說了嗎!」
最恐怖的是,從剛剛開始就大聲怒吼的人。
他已經完全沒有顏色,變得透明。
他踹飛六,揍他。
不要,不要對六這麼壞。
好痛,
好恐怖,
住手……神,我求求你
閉上雙眼。
不想看到周圍恐怖、沒有顏色的世界。
不管是六被揍還是布津野先生快要被殺死的樣子,都不想看到
砰!
因這聲音而嚇了一跳,打開雙眼。
漆黑染上世界。
眼前有著背影。
如同黑金般堅硬,冰冷的黑色背影。
布津野溫柔的抹茶色深深,濃厚地交疊,變成漆黑。
恐怖的人倒下,漆黑奔馳而來。
原先壓住我的人被漆黑捉住。
我獲得自由後,往那邊一看,發現布津野已經打倒那個人了。
布津野就這樣衝入沒有顏色的人群中,一個接著一個打倒他們。
宛若黑色的猛獸驅散群眾一樣。
宛若神明大人聽進我的求助而派遣而來的野獸。
柔軟且美麗的黑色野獸。
視線無法離開。
六蓋住我。
咚、咚、咚!
傳來這種巨大的聲音,看到炫目的光線。
因為實在太明亮了,我覺得要是六沒有遮住我的眼睛的話,眼睛會看不見。
一回過神,討厭的人們都被打倒,布津野站於正中央。
跑近布津野。
「你們沒事,太好了」
布津野似乎由於剛才的光芒,雙眼看不見。
他半閉著眼轉向這裡。黑色突然變淡,轉為平時的抹茶色。
像是球藻一樣緩緩搖動的色彩。
「太好了,太好了」
布津野先生緊緊抱住我們。
他的顏色像是潮水般拍擊過來,那溫暖得宛若滲入全身一樣。
──這個人是很溫柔的人。大概是世界最溫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