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能夠罵的地方很多人也都罵完了,我只講一個我自己最不喜歡的地方:
這應該是近期鋼彈作品中在描寫人際溝通上做得最失敗的一次。
如何理解與溝通對鋼彈作品而言並不是一個新課題,從UC開始就有了,也反覆出現在不同
時代的作品裡頭;當然,每個作品處理得有好有壞,偶爾會有特列斯跟仇敵(五飛)這類
終能化解夙怨,順帶解開理念心結的良好案例,也有鋼彈00最後訴諸裸聊神力這種陳義
過高的安排,但到了鐵血之後,我覺得自己的底限又被刷新了一次。
從上面的說法也可以看出來,我並不喜歡00最後把所謂的相互理解等同於能夠窺探對
方大腦想法的解釋。這多少牽涉到隱私和自由的問題;一個很簡單的思路是這樣:一個
完全沒有思想上的隱私的社會,其實反而比有思想上隱私的社會更不自由。試著想想看
,一個人人可以完全看透彼此想法的世界該有多恐怖?如果我可以隨便看透路人腦袋中浮
現的念頭,無論是糟糕的還是善意的,這該是個怎麼樣社會?一個喪失思想隱私的社會
之所以讓人難以忍受,在於我們都知道一個人的思想常常是不受思想者自己控制的,而那
些不受控制的思想常常對於溝通只會造成更多傷害,而不是促進溝通;在這個意義上,
裸聊不但不是最理想的溝通方式,反而是極有害的一種,因為它在讓溝通障礙透明化的
同時,也把溝通者汰選訊息的權力給一併拿走了(舉個例子,如果人們在交往過程中
連彼此意淫對方的念頭都一覽無遺,這樣子誰會想談戀愛阿?)
但,如果00這種"理想溝通模式"已經很糟糕,岡田在鐵血製造出來的就是另一個極端:
觀眾根本不知道末日號角方幾個較正派的人物對鐵血團的認同感從何而來;麥吉利斯
尚且能夠理解鐵華團但無法融入,最終只能做一匹孤狼戰死,這還OK。但除此之外,
先排開本來就視鐵華團如低賤草芥的萊斯達爾,蝴蝶姊姊和蓋里歐對鐵華團的認同在故事
中始終都侷限在一種非常浪漫式的騎士幻想裡頭。某個程度上,石動死前對蓋里歐的評價
並沒有錯:蓋里歐根本沒有了解過為什麼有人會想為麥吉利斯赴死,更不可能理解鐵華團
官逼民反的生存困境,而且,他可能到故事結束後都還沒搞懂(這點上,蝴蝶姊姊也是
一樣的)。當蝴蝶姊姊跟蓋里歐只想透過戰鬥來認識這群人的時候,他們從根本上就弄錯
了:如果可以,鐵華團根本不想要上戰場,上戰場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一個選擇,就跟退出
戰場也不是一樣。蝴蝶姊姊跟蓋里歐並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上戰場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場追
逐榮譽跟官階的夢幻遊戲,只是夢中人總是難以看透罷了(就算沒有這麼做,他們還是可
以衣食無虞的過日子)。
是以,當最後蝴蝶姊姊正氣凜然地說"他們是有尊嚴的人"時,我真心感到好笑。說到底
,她跟蓋里歐依然只願意用戰場浴血這種方式來理解鐵華團,如果不是因為蝴蝶姊姊跟
蓋里歐都被鐵華團殺的屁滾尿流過,他們哪會正眼看這批人?但問題也就在這:難道那
些剛好沒有鐵華團的能力,連摸槍都有困難,卻仍為生存掙扎的下層人民就沒有尊嚴了嗎
?鐵華團或許是贏得了這些人的尊敬,但這不但不是溝通,反而是誤解的最大證明,因為
他們尊敬鐵華團的理由,剛好是來自於鐵華團最不想做、卻被逼著要做的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