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島版(03版)與原作(09版)實際上已算是兩個不同的作品,
除了情節與腳色,核心思想、劇情推演的邏輯都完全不同,
姑且拋棄「動畫版是否需要較大程度參考原作」這個無聊的命題,
就單純談談作品本身吧。
先就原作來說,
我認為對鋼鍊最中肯的評價是「少年漫畫的頂峰」。
何謂「少年漫畫」?
簡單的說,主角是少年,會因為各種原因開始一段冒險,
一般來說都必須對抗某個幕後黑手設下的層層陰謀,
然後經過這段冒險與和敵人的交手後慢慢成長,
最後擊敗幕後黑手,
完成這段旅程。
鋼鍊無疑在這樣的SOP中做到了極致:
就主線結構來說,
用了大半篇幅慢慢揭露的國土鍊城陣已經極為精彩,
幾乎所有細部劇情都是圍繞著這個大陰謀所展開,
一環扣著一環,
沒有毫無意義的篇幅冗餘;
此外,
腳色的刻畫(你看那「少漫第一反派」大總統!)、
情感的描述(愛德阿爾的兄弟情、霍恩海姆的親情、斯卡的民族感情等等),
以至戰鬥的分鏡、台詞的設計等等,
處處精彩、毫無冷場。
可以說,
在「少年漫畫SOP」的這個結構下,
原作幾乎將各方面都做到了極致,
因此我認為他是「少年漫畫的頂峰」。
但既然是少年漫畫,
必然有其侷限。
「少漫SOP」最大的問題,
是習慣「將政治性問題化為技術性問題」。
白話地說,
即是「遇到哪裡出問題,就用戰鬥解決吧!」。
相信大家就算沒玩過,
也聽過「勇者鬥惡龍」系列;
勇者鬥惡龍的故事很簡單,
就是有個魔王想要征服世界,
然後勇者踏上征途打敗魔王,
世界恢復了和平。
就根本上來說,
鋼鍊原作並沒有跳脫這個框架。
為什麼伊修瓦爾和亞美斯特利斯爆發內戰?
因為恩維變成亞美斯特利斯的軍官對伊修達爾小孩開槍。
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燒瓶中的小人須要鮮血完成國土鍊成陣。
為什麼需要國土鍊成陣?
因為燒瓶中的小人想成為神。
這個推演幾乎可以回答原作中出現的大多數問題。
為什麼會有人造人?
因為燒瓶中的小人製造了他們。
為什麼里歐爾(愛德阿爾在故事開頭接觸的小鎮)在騙人主教被揭發後仍陷入動亂?
因為燒瓶中的小人須要東方出現鮮血。
為什麼亞美斯特利斯的軍國主義如此瘋狂?
因為這國家根本是燒瓶中的小人造的。
為什麼......
因為燒瓶中的小人。
那麼原作的結局是什麼?
大夥兒同心協力打敗燒瓶中的小人,
世界便恢復了和平,
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前進。
伊修瓦爾人與亞美斯特利斯人之間的民族仇恨?
慢慢化解了。
里歐爾在地方勢力版圖變動下出現的動亂?
東方司令部平定了。
整個亞美斯特利斯瘋狂的軍國主義?
上校解決了。
換句話說,只要幕後黑手不在,
一切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這就是鋼鍊原作的劇情推演邏輯,
也是所有遵守「少漫SOP」的作品的內在邏輯。
「因為有個大壞蛋,才有這些問題。」
「解決掉大壞蛋,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這樣的邏輯自有其方便之處:
劇情容易開展而且十分易懂、
劇情容易收束不會太過發散以至爛尾、
故事結構相對完整且嚴謹、
可以埋很多伏筆......(呃)
唯一的問題是,
他並不真實。
隨便舉個例子好了:
民進黨這次會敗選,
都是因為吳音寧這個北農經理搞到天怒人怨,
所以只要除掉吳音寧,
民進黨就會再次偉大!
你信嗎?
好吧,可能還真有人信......
讓我們轉個視角,
來到03的水島版吧。
水島版與上述「將政治性問題化為技術性問題」的少漫邏輯恰恰相反,
其內在邏輯是「每個人各自造孽,形成一個龐大的罪惡螺旋,無人可逃脫」。
最鮮明的例子便是人造人的設定。
原作的人造人僅是燒瓶中小人的犯罪工具,
水島版的人造人則是人體鍊成的產物;
艾利克兄弟、霍恩海姆、伊茲米、斯卡他哥、但丁......
鍊金術師們前仆後繼犯下的罪(人體鍊成),
最直接的成為了混亂的根源。
而伊修瓦爾內亂及里歐爾暴動,
在水島版中固然有人造人的影響,
最根本的原因還是軍國主義、人性的瘋狂。(這段我記憶不是很深,如有錯誤請指證)
水島甚至相當狗血的讓羅賽這個女孩受到士兵強暴以至懷孕,
回過頭來詰問艾利克兄弟:
當時你們所作的選擇(剷除主教),真的是對的嗎?
這是水島版的世界,
一個沒有答案的世界。
本篇最後擊敗了看似幕後黑手的但丁,
然而愛德與阿爾的旅程沒有結束,
他們背負的罪仍未消失,
亞美斯特利斯這個國家的苦難也將繼續。
可以說,
水島版的內在邏輯是更貼近青年漫畫的邏輯,
也就是「現實世界的邏輯」。
當然,這在藝術表現上也產生許多問題,
最嚴重的便是情節無法收束。
艾利克兄弟的身體如何解決?
伊修瓦爾的仇恨該向誰傾瀉?
亞美斯多利斯的軍隊與人民將走向何方?
水島寫出了一大堆問題,
但他通通無法解決,
最後只好變出個平行世界,
把主角丟過去還是沒將故事說完,
不得已推出了一個除了將劇情補完外毫無看點的劇場版。
這也是水島版最常受到的兩個批評:
一是過於黑暗,
愛德永遠一張苦大仇深的臉;
二是爛尾,
想不到怎麼辦只好草草完結,
最後的故事結構一團糟。
不過換種角度來看,
水島版所描繪的,
不正是一個和現實世界更為相近的故事嗎?
腦補而論,
最後那個「真理之門的背後是真實世界(平行世界)」,
其實就是一個暗喻:
水島的世界和我們世界一樣,
是個沒有答案、眾生皆苦的世界。
綜上所述,
在比較水島版與原作兩部作品時,
我往往不是很願意為其分出優劣。
怎麼分?兩個作品的內在邏輯根本完全不同,
也導致他們在劇情表現、腳色刻畫上截然不同,
各有各的看點、各有精采與不足之處,
最後只是看讀者本身更喜歡哪種詮釋邏輯罷了。
因此還是那句話:
我看倒像塊綠豆糕。
呃,不對,應該是「蘿蔔青菜,個人所愛」。
原作版是少年漫畫的頂峰,
然而有過於天真與簡化問題的侷限;
水島版刻畫出一個相對真實的世界,
卻在劇情完整度、情感表現力度上有所遺憾。
其實兩者互為表裡,
我們當然可以有各自的偏好,
但對兩者皆能抱持著欣賞的態度,
將他們視作彼此的補充,
總比老是戰來戰去更有收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