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拍打在岩壁上,傳來了浪花破碎的哀號聲。
密佈的烏雲遮掩天空,低沈的雷鳴在雲層頂端轟然作響,
鹹鹹的海風吹過臉頰,揚起了一股鐵鏽的氣味,
是血的味道。
「對於身為教育者的你,是再合適不過的處刑方式了,」
『銀時!』
「老師還是同伴,」
『住…住手啊…』
「隨你的意,選一邊吧。」
『求你了。』
同伴的怒吼混雜著鈴鐺的聲響,在身後滾成一團。
銀髮的少年用指尖惦了惦手中武士刀的重量,
撐開被血污遮蔽的雙眼,努力注視著眼前雙膝跪地的長髮男子。
然後他聽見了,男子細若蚊吶的呼喊。
「謝謝你。」
少年擠出了一抹淡然的微笑。
刀光閃耀,斬斷了男子的脖頸,也切斷了些許蒼白的髮絲。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海潮退去了。
這裡沒有無望的武士、沒有無情的天導眾。
沒有煙硝、也沒有屍首。
只有一個銀髮的少年,在光禿禿的懸崖上,望著海的另一邊。
他跨出右腳,讓腳底懸空,感受著逐漸失去平衡的重心……
「銀時……」
『銀時……』
「就拜託你了……」
『就拜託你了……』
風起了,懸崖邊緣空無一人。
只剩下一束被石頭隨便壓著的白色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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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求你了,不要殺我,放過我吧!」
狹窄的巷道內,臃腫肥胖的男人正在幕府的巡查面前搖尾乞憐。
「我...我已經不是志士了!我現在是效忠幕府的忠犬啊!」
「對…對了!為了表示忠誠,我可以把女兒送給你們哦!」
「到了這個份上,家人也罷什麼都好,全部給你們就是了啊……」
『碰轟!』
沈重的擊打聲震得整個巷子微微發顫,
煙塵退去,只見那個癡肥的男人深陷在破爛的木板牆中;
一個穿著黑色慎平的少年佇立其後,手中握著的木刀上還沾染著一絲暗紅色的鼻血。
銀色的頭髮蓬鬆散亂,沒能遮蔽瀏海底下那雙毫無光澤的死魚眼。
「你們好,」
少年的聲音中充滿了故作的無謂,
「什麼嘛,在巡邏嗎?沒錯,老子就是這個蠢蛋的女兒。」
「我不記得和一橋派有過什麼過節,但如果你們想要的話,」
「我這白夜叉的頭,和這個蠢蛋的頭隨便拿去吧。」
他將木刀扔在地上,
「所以,到此為止,」
「不准再對其他人動手了。」
幕府的巡查將銀髮少年的雙手用麻繩綁起時,他沒有任何反抗。
漆黑、無神的瞳孔中,完全看不出少年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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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悶臭的牢獄中。
銀髮的少年將頭依靠在鐵站藍上,讓金屬的寒氣消去身上灼熱的疼痛。
「大叔……你是個很奇怪的處刑人呢……」
少年望著柵欄外頭的穩重男人。
「……這是我的個人法則。」
男人頭也不回,聲音中帶著點沈重的自豪,
「能將犯下罪孽、變化成惡鬼的人,在生命的終點還原為人的,」
不是砍下人們頭顱的鬼,也不是奪回人們靈魂的死神,
而是能斬斷罪業,拯救他們靈魂的人類。」
說完,男人站起了身子,正氣凜然的雙眼還是沒有望向少年,
「同為人類,本來就不該把你們當作牲畜一樣的虐待……更何況,
……你那雙死魚眼可一點都沒有惡鬼的樣子啊……白夜叉。」
男人離去了。
銀髮少年閉上了雙眼,
他還是能在一片黑暗中隱約看見那頭在風中搖曳的白色長髮。
「人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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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大哥哥,
你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呢?你做了什麼壞事嗎?」
「是啊……我做了很多能讓妳嚇得尿褲子的壞事,所以要被斬首處死了。」
「真的嗎?會像父親那樣打我嗎?」
「……如果沒柵欄隔著真的會揍妳哦,煩死人了快閃一邊去啊臭小鬼。」
「可是砍頭的叔叔說了哦,大哥哥其實不是壞人。
你只是為了保護一個可憐的小女孩而已。
真是太可惜了啊……對了!大哥哥!
要是……我以後成為一名出色的處刑人,就來幫大哥哥砍頭吧!」
「妳來砍?」
「嗯嗯,我會砍得很俐落,一點都不會痛哦。
會把你快~樂得送上天國哦。
所以我們約好了,大哥哥。
在我成為出色的處刑人之前,絕對不能死哦。」
「是嗎?快~樂嗎?那還真是不錯呢。」
……約好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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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銀髮少年看著敞開的大門,低聲詢問。
「要說為什麼呀……」穩重的處刑人雙手抱胸,低吟半晌。
「你的死魚眼裡頭沒有一點惡鬼的樣子……」
「這句話在上上一個段落裡就講過了哦,大叔。」
「……卻也不像個人類啊……」
男人將黑色的和服和木刀交到銀髮少年的手中。
「尋死喪家犬的血會弄髒處刑人的刀鋒,」
如果想死的話,就隨便找個路邊的墳墓躺進去就好了,
可別帶著這種沒用的想法出現在那孩子面前。」
那雙正氣十足的雙眼終於望向了銀髮少年。
「可別忘了履行約定啊,臭小鬼。」
「就拜託你了……」
『就拜託你了……』
……約好了哦。
「真是多管閒事啊……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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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刀折斷了。
是第幾次多管閒事了呢?
是第幾次被揍倒在地上,又是第幾次爬起來了呢?
鮮血在臉上乾涸,沾上塵土,然後又染上更多鮮血。
暈眩的大腦有些搞不明白,驅使他的究竟是自己過剩的正義感,
還是撲火飛蛾般的求死之意。
可是每次被擊倒在地,闔上眼皮,就會看見那個烏雲密佈的夜晚,
那頭雪白的長髮,
咆哮、鈴響、刀光。
「謝謝你。」
到底是什麼驅使著他張開眼睛的?他始終不明白。
等他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佇立在墓園之中了。
「如果想死的話,就隨便找個路邊的墳墓躺進去就好了。」
是誰說過這句話來著?啊啊……管他的,
大概是原作漫畫裡頭連五官都沒有出現過的小角色吧……
銀髮少年步履蹣跚的向前。
好餓啊……明明不想繼續下去了,飢餓感竟然還能讓絕望更加煎熬……
銀髮少年終於體力不支的坐了下來,依靠在一塊墓碑後頭。
……抱歉呢,我就是這麼沒用的廢柴呢。
竟然同時間讓所有人都失望了呢,這其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對吧?
拚命地摟著懷裡的東西,用孱弱的背脊擋下所有的傷害,
回過神才發現,懷中的事物早已被自己的臂彎擰個粉碎。
什麼都沒剩下的自己,究竟是什麼呢……
溫熱的觸感沾黏脖頸,他清楚知曉那並非血液。
銀髮少年低下頭,準備讓沈睡永遠的吞沒自己……
「喀鏘!」
瓷器碰撞的聲響;
同時鼻尖聞到了小麥的甜香。
銀髮少年努力的張開眼睛,用眼角餘光瞥見了那個蹲在墓碑前方,滿臉皺紋的老婆婆。
「……喂,老太婆……」
他張開乾涸的嘴巴,說著連自己都不太明白的話,
「那是饅頭嗎?我可以吃嗎?
我餓得快死了。」
老婆婆嘆了口氣,嚴峻的臉孔上閃過一絲溫柔。
「……那是我老公的東西,你去問我老公呀。」
銀髮少年想也不想,便將盤子上的兩顆饅頭抓起,囫圇吞下。
「我老公說了什麼?」
老婆婆一臉無奈。
「我哪知道,死人又不會說話。」
少年沒有回頭,粗魯地咀嚼著口中的饅頭。
「因為死人不會說話,也不會吃饅頭,所以我就自己跟他訂下了約定。」
少年繼續自顧自地說著,
那語氣,比起強詞奪理,反倒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我不會忘記這份恩情的,你家老婆這來日不長的命,今後……
「……就由我代替你,繼續守護著她吧。」
蘿莉也好,老婆婆也好……
真的也罷,假的也罷……
再讓我懷抱著一點東西,好讓我繼續苟延殘喘一段時間吧……
「真是的……」老婆婆點燃了煙管,吐出了一口純白的煙霧,
「撿到了一條愛撒嬌的博美呢。」
沒有就此閉上雙眼的博美狗,在往後的人生裡不斷向前奔跑。
結識了許多朋友,樹立了許多敵人;
尋回了昔日的同伴,斬斷了陳舊的思念;
獲得了重要的家人。
……但那一切都是之後的故事了。
《銀魂-The Beginning》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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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電影院,才真的有青春完結了的感覺;
可能短時間內都不會再出現這麼前衛,同時又這麼土氣的漫畫了吧。
細想那股傻傻向前,追著夢想尾巴的傻勁,
也的確是銀魂在一個比一個還要無厘頭的訓誡中教給我的。
用這個幾乎只是抄寫單行本裡的對話的故事為銀魂送行,
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吧!(笑)
最後,什麼都沒變的(笑)
由衷感謝願意看到這裡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