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每年都要改十幾集辛普森的小寫手跟在外接案的編劇,借這集來聊一聊改編作品的
狀態吧。
改編作品本來就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因為人家的作品本來就有自己的固定粉絲,你在進行
改編的時候一定會有人覺得「你這樣某某角色感覺不對」、「你這樣搞錯了原作者的意思」
…等等。以辛普森家庭為例,即便我們是在經版權擁有方(FOX)的同意下進行改寫,依然
會遭到程度不一的謾罵。但是改編本來就不可能讓每個人都滿意,每個人都對作品有自己的
評價嘛。就算萬用鋼鍊也有人不喜歡,對吧?
我們在改寫辛普森的工作流程大致上是這樣的:FOX獲得原作影片+翻譯稿->檔案交予魯蛋叔
叔工作室->寫手收到檔案改寫完成->FOX & Disney方審稿,回饋意見->魯蛋叔叔通知我寫手
or 自行修改。
辛普森家庭的狀況是,原作本來就是服膺於美國FOX的契約下工作,在改編過程自然沒有話
語權,不過一般來講,我個人也是屬於編劇不該跟原作直接聯繫派。
2020前,我在中國工作了幾年,其中包含許多發表會、開場秀、才藝補習班的音樂劇短劇創
作,以及三四齣大型音樂劇的劇本。經過幾次不愉快的合作經驗後,我在每次工作都提出一
個要求:「我只對製作方負責,跟甲方都溝通不要找我,也不要給甲方我的聯絡方式」。
這個要求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甲方本來就不懂製作。他如果懂製作他自己下來做就好,何必
找我們呢?
不同表演媒介能做到的事情本來就差異甚遠。簡單點說,電影裡要人飛起來最便宜的方式只
要綠幕合成一下就好,但在舞台劇要飛起來就牽涉鋼絲、訓練、後台人員配置等問題。大老
闆或原作者本來就很容易因為沒有考慮到這些問題,而開出一些不可能達成的要求。
如果只是技術要求那還好辦,我在中國期間還遇過明明找我們說好了要做音樂劇開場,結果
大老闆在開會時說:「你們弄這些什麼歐美小天后的歌(小天后你老師,明明都是音樂劇選
曲)我聽不懂,為什麼不唱小蘋果,或者唱劉姥姥進大觀園?」說完,他就開始唱劉姥姥進
大觀園。
也就是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堅持不跟甲方碰面,我要接收到的改動都要是導演或製
作人認可後可以動的,以免浪費大家時間。大概是因為劇本不用那麼多修詞,這年頭只要識
字的都覺得自己可以寫劇本,每個人都來一點意見那編劇還不改死。
這邊順便提一下,一般來講,在劇場中編劇改本不是太稀奇的事情,到演出前一兩週還在改
本也是有的。可能是編劇寫的東西最後技術不到位,也可能是排練過程中導演跟演員覺得這
樣比較順。著名音樂劇《Hamilton》的編劇就是排練排一排就在那邊改劇本,改到最後導演
要求他不要繼續動了才停下來(但又沒辦法禁止他看排,因為他是那齣戲的男主角)。不過
演出前20天推翻重來是不可能的,先不要管演員背本的問題,燈光、音效、舞台各部門這時
候早就到位,整本重來要他們重新設計畫面實行太困難(不是說不可能,但要每個人都在一
兩天內提出新設計重新配合演員排練,那你也要24小時直接到劇場內排練,你知道租一天劇
場多貴嗎)。
至於原作者到底有沒有那麼大的權力付違約金推翻?當然這要看原作者怎麼簽約的,但一般
來講他的作品理應是已經屬於出版社方的商品,其實改編作品這件事情法律上原作有很大的
可能是無從置喙。可是出版社當然也希望跟原作老師保持良好關係,更不要說如果原作者在
網路上號召原作粉絲不要去看殺傷力有多大。
《我推》讓我感到有意思的原因,就是雖然他的畫風其實不是我的菜,不過他在細節上描述
異常確實。我對這部作品第一個驚豔點在赤音蒐集愛的情報、分析、理解後開始扮演。在很
多漫畫作品都喜歡把天才演員描述得像是起乩一樣思考一下就變身的時代,赤音這種側寫方
式其實更接近演員的表演方法。要扮演一名實際存在的人物時,除了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像
赤音這種接近罪犯觀察的分析也是相當必要的,絕對不是什麼進入zone就可以開天眼。
其二就是這段劇情對編劇的描述。傳話遊戲是相當常發生的事情,編劇也不是「我說了算」
的一尊大神。劇場最大的是導演跟製作人,只要這兩者對劇本有任何意見,編劇再怎麼不情
願也得改。即使你是超大牌老編劇不肯改,導演一樣在排練中跟演員一起改給你看。畢竟演
出那天,演員演什麼就是什麼,你總不可能拿劇本叫觀眾對照吧?
最後,我是堅定的赤音派,赤音以外的結局我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