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是生活在「美國」,還是以在北美的經驗講一下一些我覺得尚未被提及的問題。
我覺得和日本相比,北美大型出版社以外的商業漫畫出版社不夠發達,導致很多北美的漫
畫創作者不是去走大公司的集體創作(這種作法的問題大家已經討論很多了),就是去走
獨立創作和出版。其結果是,後者雖然多元,卻缺少商業考量、歷練和宣傳,導致到頭
來還是大型出版社掛帥,獨立創作上不了台面。
日本有很多的商業誌跟完整的漫畫出版產業。基本上不管什麼類型的漫畫,都可以找到
自己的商業機會。漫畫家要作的就是與編輯合作,努力提升自己的畫工、故事和各種能
在商業上成功的工作,讓自己的漫畫能夠在市場的考驗下脫穎而出。這樣的機制自然能
夠在各種不同的主題上創作出具有市場考量、廣受歡迎的漫畫。
另外,對於商業出版有興趣的漫畫家也很清楚什麼樣的作品是進入市場的基本需求,
唯有先滿足這樣的基本需求才能去談出道。除了讓畫工和故事都達到這樣的基本需求
外沒有其他混過去的機會。
相反地,在北美就缺少這樣多元的商業出版機會。
我在加拿大學習過這裡的漫畫課程,也參與了本地的漫畫創作社群,接觸過各種不同的
漫畫家,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這裡,你如果不是畫大IP的創作(我有個老師是畫辛普森
家族的),你就是獨立創作者。而獨立創作者的創作很難從商業大作中脫穎而出也很難
跟同類型的日漫相比。
基本上獨立創作者要發表自己的創作,基本上就是三條路:
1. 找經紀人協調出版
2. 找小出版社出版
3. 自行出版
第1點可能是最「商業」的出版方式了,但終究還是跟日漫那種直接跟隸屬出版社的編
輯一起合作不太一樣。漫畫的經紀人通常也都是個體戶,很多甚至不是專作漫畫,而是
負責仲業童書出版「順便」作漫畫的。
這些經紀人的工作也通常僅限於協助與出版社接洽,對於書本的內容和如何贏得市場沒
有多少助益。我有個朋友的經紀人連書本的封面都沒辦法給出好的意見。跟這樣的經紀
人合作不會讓自己的創作往更向市場青睞的方向進步,到最後常常只是出版社意思意思
印出來放在通路上,最終埋沒在眾多的書堆中。(加拿大書店裡面美漫的人潮已經完全
輸給日漫了,美漫裡面非DC跟Marvel的系列更慘。勉強出版也只是QQ)
第2點跟第3點當然更輸第1點。通常小出版社也只是獨立的出版社,再幫你準備好出版
準備後送到中國去幫你印刷出來,然後在小出版社自己的通路上賣(上不了連鎖書店),
或是你自己帶回去賣同溫層。近年來類似kickstarter之類的募資平台開始出現,多少
擴大了銷售的機會(因為先賣出才出版),但對於整個產業來說,銷售其實不是最大的
問題。
獨立出版對於整個產業最致命的問題還是:你無法在這個過程中學習去製作更大的市場
所需要的東西。透過募資和同溫層的互相支持,到頭來你只要一直創作同溫層能接受的
東西就可以了。幾乎所有過去討論中講到的美漫問題,像是畫工、分鏡、政治正確,在
獨立出版中只有更嚴重而已。反正創作什麼樣的作品都有一群同好互吹,在Kickstarter
還可以集結更廣大的同好養活自己。到頭來,這些東西不可能和經過精算與層層考量的
各式日漫相互競爭,也無法為美漫在不同主題中創作出優秀的作品。
在獨立漫畫的社群中,大家基本都互相認識。所以你貼什麼東西出來大家也都是回你
nice / lovely / I like it 之類的讚美。沒人會告訴你,你的人體結構不行、分鏡
不好、故事無聊。一切都是風格,一切都是要被尊重的,沒人把商業漫畫中的要求
帶進來要求彼此,只要盡情創作自己喜歡的東西別人就會接受你。這本身當然沒什麼錯,
但這樣的環境下創作不出能受到大眾與時代考驗的作品。
基本上獨立創作者都是左翼。看過獨立出版創作的作品,那些DC和Marvel所謂的政治正
確根本就是極右翼XD 。很多創作的發起基本上就是服務於政治理念。例如近期本地社
群要出版一本以溫哥華為背景的漫畫合輯,就是以20世紀初溫哥華種族政策為開端,描
寫從當時到現在溫哥華各種族裔跟LGBTQ+社群的故事。當然這樣的主題沒什麼不對,但
如果整個獨立出版都以出版這樣的主題為業,那就只是把自己給侷限住,創造不出能夠
讓北美漫畫產業走更遠更廣的作品。
我在這裡求學的期間看了不少北美的作品(包括獲得漫畫藝術獎項的作品),也在課堂上
分析過一些作品(特別是跟日漫的比較)。說真的北美的獨立作品實在沒有什麼能讓人
印象深刻的的。說好聽點他們在追求漫畫的藝術,說難聽點就是同溫層自嗨。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北美漫畫確實有很多種風格與主題,卻仍看起來這麼單一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