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幕光線刺眼，雪莉的雙瞳都收縮成一線。她就跟此前數百個工作天一
樣，根據牆上布告欄訂定的方針與指標在外部網路上大量散布帝國官方
希望她們散佈的訊息，有一定工作經驗的她被分派了二十三組不同網站
的帳號。
為了保護這些帳號，她特別建檔管理每個帳號的特質和用途，偷懶的時
候就用連結外網的權限去外網上的影視網站，裝作在引導熱門影片的評
論、趁機娛樂自己。根據美國前ＣＩＡ探員分享的偽裝指南，在臥底潛
入的時候都有一個要扮演的身分，腔調、用詞、知識都要符合那個身分
，像這樣角色扮演是這份枯燥工作中的一點小小樂趣。
「呃啊──還沒到時間嗎？」雪莉離開座位、手扶桌緣弓起背脊，像貓
咪那樣伸展筋骨。
她們的薪資根據績效來計算，但仍然要遵守朝九晚五的工作時間。訂定
的績效並不難達成，雪莉才能像這樣等下班時間到。
「想下班啦？」同個小組的同事手拿保溫杯，也是一派悠哉模樣。
「庫存的底稿還夠用，之後修飾修飾就能貼上去了。」
「不愧是咱們小組第一的寫手，每次看到欄外那些蠢人被妳騙得昏頭轉
向，就忍不住想笑。」
「什麼騙？說這麼難聽，都是事實好嗎。」雪莉敷衍的笑著，這段只在
上班時間存在的友誼敷衍了事就好。
「是啊，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貴族們都是這樣說的。」
「哎，下班了。我還有急事，不好意思不陪妳閒聊了。」雪莉拿起手提
包、順便關掉電腦，在秒針指向十二的時候和其他同事一起排隊離開辦
公室。
雪莉所謂的急事不算說謊，最近城裡新開一家燒鴨鋪、生意極好，去晚
了就得大排長龍。
一隻燒鴨、幾瓶啤酒、一包花生米，看著電視和小蘭談天說地，工作一
整天不就是為了這簡單美妙的幸福嗎？
下班的尖峰時段，為了盡快趕到燒鴨鋪，雪莉鑽進小巷抄近路。不時翻
到牆上、尾巴左晃右擺保持平衡，爬樹是貓科動物的專長、老虎也是箇
中好手。
「該死的，垃圾倒是找時間清掉啊！堆在後巷不嫌臭嗎？」雪莉大步跨
過堆放在巷子裡的垃圾，縱身一跳翻過圍牆。
「哎喲！」
雪莉落地聽見一聲慘叫，雙腳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後一陣踉蹌往前跨擠
步，有個乞丐裝扮、蓬頭亂髮的少女抱著肚子蜷縮身體。
「妳沒事吧？」雪梨轉過頭關心倒地的乞丐。
「好……餓……。」乞丐肚子咕嚕嚕的叫著，聲音有氣無力。
「沒受傷就好。」她繼續往前跑，把乞丐的呻吟扔在腦後，還有辦法抱
怨自己肚子餓、就說明沒受到什麼傷勢。
乞丐消瘦的肚皮被人從空中跳下來一踩，痛楚過一陣子就消退了、腹中
的空虛感卻更加旺盛。作為一個乞丐，她們是帝國的汙點、落後的象徵
，死去也不會被重視的存在。
她拼命滾到離牆壁有點距離的地方，要不然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朋友
從天而降把她踩死？她按著肚子躺在小巷裡，拼命想讓自己早點睡著。
睡覺能減少熱量消耗，晚一點等一些店鋪打烊才有體力乞討賣剩的廢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鑽進鼻孔的誘人香味喚醒了她。
「起來。」雪莉輕拍乞丐的臉頰，蹲在她一旁說道：「吶！我趕時間回
家，這隻燒鴨分妳一半、我要走了。」
東北虎女孩把裝在塑膠袋裡的半隻燒鴨放到乞丐旁邊，起身就要離開。
比起徒勞的關心，先去排隊買燒鴨更能滿足他們各自的需求。
「請等一下。」乞丐急忙翻起身，對熱騰騰的食物視若無睹，跪在地上
恭恭敬敬的一拜：「感謝妳的施捨，請問恩人妳叫什麼名字。」
「我才不告訴你，踩妳一腳、還妳半隻燒鴨，我們彼此互不相欠了。」
雪莉看著乞丐伏下的身體，注意到一絲不對勁：「咦？妳是哪個部族的？」
原以為乞丐只是頭髮蓬亂遮住了獸耳，但是雪莉仔細一看發現並非如此
，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尾巴、翅膀或是魚鰭之類的部位。
「我是智人部族的。」
「妳智能不足關我什麼事？我換個問法：妳是什麼的朋友？」
「……我是人類朋友。」乞丐跪坐在地，抬頭用一雙無比清澈的瞳孔看
著雪莉：「安琪拉‧史密斯。」
「胡說八道，不是人類就是朋友，哪來的人類朋友？」
「是真的啊。」乞丐十分執著這個身分：「人類也是動物，當然有可能
成為朋友，只是大多數人類朋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朋友而已。」
「如果他們都不知道，妳又憑什麼知道？」
「當然是因為」「咕嚕嚕嚕嚕──」肚子有如雷聲轟鳴作響。
「先吃了燒鴨吧。」雪莉搔了搔腦袋，她隱約感覺到眼前特異的存在會
讓自己遠離安穩的日常，轉身就要離去：「總之，妳說自己是人類朋友
的話、就當作是這樣子吧！妳屬於什麼部族跟我幫不幫妳一點關係都沒
有，踩到了妳真抱歉吶！就這樣。」
她拎著剩下半隻燒鴨，背對著安琪拉揮揮手、走向巷弄之外。安琪拉雙
手撕開燒鴨狼吞虎嚥，連手指上的油脂都要吸吮乾淨。
「妳叫什麼名字？」安琪拉大聲發問。
雪莉裝作沒有聽到，逕自離開。
「需要幫忙的話，我平常就住在這裡！我很熟這個城市的大小事情！想
打聽什麼事情都可以來找我！」燒鴨入腹，安琪拉總算有了吶喊的力氣。
大多數人類都是帝國的仇人，安琪拉為什麼是乞丐也和這條「國策」脫
不了關係。光是付出這樣的善意，傳到網路上就會被網友批評，自己的
工作又和輿論高度敏感，丟了工作也不意外。
為了雙方都好，撇清關係才是上上策。
「但是那雙眼睛……。」雪莉來到車水馬龍的街上等待公車，想起安琪
拉骯髒、邋遢卻正直純真的身姿，不由得想道：「看起來對自己的人生
和遭遇沒有一絲憎恨，這有可能嗎……。」

精彩

蠻讚的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