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回到家裡,想到自己竟然不得不去拜託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乞丐,就
覺得自己已經窮途末路了。魚市場的那些大媽、小哥也很關心蘭的去向,
蘭的尋人啟事早就貼滿市場,蘭的失蹤案越傳越懸。
「蘭……妳到底去哪裡了?」
「叮咚。」
聽見門鈴聲響,雪莉到門前通過貓眼看了看來訪者,竟是前陣子訓誡她的
警員。她直覺地認為是搜查有了進度,應該是個好消息。
「喀嚓。」雪莉立刻給警察開門,但來不及等她開口詢問,警察首先亮出
證件:「雪莉‧潘瑟拉‧提格里斯,針對龍一族朋友蘭‧伊斯特‧多拉貢
的失蹤案,我們已經初步掌握情況了,請妳配合來我們局子走一趟。」
「我知道了,請讓我準備一下。」
雪莉簡單收拾好隨身用品,上了警車,途中員警以偵查不能對外公開為由
,要她關掉手機、而她也不假思索照做了。
這個月第二次進入警察局,她坐在還留有印象的偵訊室椅子上,心中默默
整理這幾天調查到的各種資訊。如果警方想知道任何情報,她都會全力配
合。臘腸犬朋友和和氣氣的端了一杯水來,坐在桌子對面。
「妳放輕鬆就好。」警員似乎忘了前陣子才訓誡過她:「首先跟妳報告一
個好消息,那位朋友的行蹤已經完全掌握到了。」
「她在什麼地方?」
「她呢,在十八號上午去芳鄰雜貨舖買完酒之後,在路上邊走邊喝。可能
是忽然想家了,她就直接去火車站搭車回到南方的家鄉去了。」
「哈?」
「車站的監視器有錄到她的身影,肯定沒有錯。」
「我要怎麼聯繫上她?」
「這就傷腦筋了,因為外地不歸我們管,我們也不能越權。妳就耐心等候
,也許過些日子她就會自己回來也說不定。」
「阿蘭她平常傻傻的,也不會傻到什麼行李都不準備、忽然直接跑去搭火
車回老家吧?」
「誰知道喝醉的人心底在想什麼?」獵犬一族的警員一副莫可奈何的姿態
,語氣平和卻不容許質疑的說道:「總之她沒有失蹤,只是暫時聯絡不上
,都這麼大一個姑娘了、她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妳回家去……靜候佳音吧!」
「……能不能讓我看看她最後在車站留下的影像?我跪下來求妳了。」雪
莉剛要起身就被員警制止。
「別、別跪,我們都是為朋友服務的,可是這種影像我們實在不能撥給妳
看,請妳諒解。」臘腸犬警察苦著臉,雪莉也知道自己強人所難了。
「我知道了。」
「那麼請回吧。」
雪莉走出警察局的時候,天空已經徹底黑了。她深呼吸一口、握緊了拳頭
,犬齒刺破嘴唇讓血液滑落下巴。睜大的雙眼佈滿血絲,在夜間本應該放
大的瞳孔縮成了一直線,她這輩子從來沒有像這樣如此痛恨自己過。
警察局裡的人滿口謊言,自己卻不敢反駁她們。
「蘭是個窮光蛋,每個月有剩錢都給老家爹娘去了,發薪日還沒到,她根
本沒有錢買回老家的車票。」雪莉很了解摯友的生活,一起在外地工作好
幾年,都可以當成家人了。
正因為如此她才痛恨不敢據理力爭的自己:「我竟然無視了那群狗雜種的
謊言,只因為那裡是他們的地盤、我若打她們的臉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我竟然為了和諧連提問的勇氣都喪失了!就這樣接受她們的謊言!」
如果只是不想去找、懶得找,放置不管說自己找不到就算了。刻意找報案
者來演這齣猴戲,雪莉內心的鼓動是最強而有力的警訊。
雪莉的獸耳高高豎起,不自覺的駝背,她的雙瞳在夜幕下發出紅光。街道
上熙來攘往的車流,不同車速產生的不同聲響她都能分辨出來。
殺氣這概念流傳已久,當生物產生敵意的時候,呼吸、身體重心、腳步、
姿態……都會產生變化,在感官敏銳的高手耳裡、眼裡無所遁形。
比方說在大吼、進行高強度運動前,都會不由自主深呼吸一口,因為身體
知道接下來要消耗大量氧氣。又或者暴起衝刺之前會彎下膝蓋、壓低重心
,發現有威脅靠近時會改變站姿讓重心穩定以便應對突發狀況。
無意識中感覺到、在分析之前率先反應,就稱為野性的直覺。一輛車子速
度猛然放慢、不斷靠近雪莉,在理解背後的意義之前雪莉先感受到所謂的
惡意和殺氣。氣就是氣味,動物成為朋友、擁有人形身體的時候也出現了
汗腺,緊張時會流汗、狩獵前當然也會流汗。
為了戰鬥分泌的腎上腺素刺激出的汗水氣味獨特,再稀薄都足以化為警訊
,讓真正的野獸意識到──鬥爭將至。
「喀隆隆隆──。」箱型車側門被拉開,兩隻右手抓向朝側面傾倒的雪莉
,也因為向側面傾倒的雪莉蹬出一步抓了個空。
兩個哺乳類部族的朋友在抓空的當下飛撲出去、企圖擒抱雪莉。雪莉手提
包往上一甩敲中站在前頭的獅子朋友下巴,一腳踹出讓獅子朋友去阻擋後
頭的追擊者。手提包被抓住、雪莉當機立斷放棄了手提包鑽進小巷。
對方和警察一定有不清不楚的關係,又有交通工具代步,一下子封鎖了報
警和逃到大街上這兩種選項。
「呼嚕嚕嚕嚕──。」雪莉憤怒的低吼,借助狹窄的巷子翻牆、攀爬,竄
上樓房頂端。
「別放過她!」
「媽的,這禽獸爬起牆來跟猴子一樣!」禽獸,在現今的帝國常被用來侮
辱朋友,指她們尚未開化、跟野獸一樣。
「阿蘭在哪裡?那個龍族朋友在哪!」雪莉猜想這些人可能知道蘭的下落
,比起逃跑,問出消息更加重要。
「嗷嗚嗚嗚────。」那些人沒有回應,用一般朋友絕對達不到的體能
翻牆上樓,雪莉隨手抄起一旁的花盆狠狠往下砸,只擊墜一名灰狼族朋友
其他人就登上了頂樓。
同樣是動物,但使用暴力的經驗值差距太大。這些人一口一句禽獸,其實
才是獸性最強的。雙瞳黯淡、肌肉與血管讓衣服繃緊,指甲也伸長成利爪。
「野性解放……?」
無論再怎麼禁止,好用就會有朋友學習,何況本能是禁止不了的。
「收拾她。」帶頭的男性狐狸朋友沒有對話的意願,哪有獵食者在跟獵物
交談的?雪莉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待宰羔羊。
「妳們,知道阿蘭在哪裡嗎?」
「那個龍族朋友?」獅子朋友表情充滿戲謔,玩弄獵物一直都是貓科動物
的習慣:「她死掉了啦!」
「妳騙人!」雪莉拒絕相信這句話,否定她的唯一辦法就是自己調查出來
,沒錯、把她們打到毫無反抗之力後拷問出來:「你們竟然再一次騙了我!」
第一次她裝作相信了獵犬的謊話,妥協屈服於公權力之下。這一次她將自
己撕碎那個謊言,累積起來的憤怒在自己以外的對象上找到了宣洩口。
沸騰的血液竄流全身,身體隨著狂怒的咆哮蛻變成新的構造。
從小被教育成要順從社會體制、當個文明的朋友,在獸欄的內部管理獸欄
,但這是錯誤的。動物的天性即為野性,本應該自由自在的動物在一層層
獸欄拘禁下喪失了野性。
在籠中的鳥兒認為飛翔是一種病。
在欄中的野獸認為自由是一種錯。
如果連知情都是一種奢求,所謂的安定就是盲目愚痴的度日,還不如當一
隻目無法紀的野獸、遵循自己的天性追求不受柵欄限制的自由。
完全野性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