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者】喚回愉快,塗抹哀傷,記偽裝者中的飲食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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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吃,也愛看故事中人吃。
飲食,跟一個人的個性與經歷有很大的關係。你吃什麼、怎麼吃,你
就是什麼人。
明家的飯桌
明家的飯桌,無論是每一天開始的那頓早餐,或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年
夜飯,桌上都是豐盛地擺了好幾樣;一家人打球、聊天時,喝的不知是果
汁還是汽水,總之顏色橙黃醒目。總之,一切都如這家人的感情一樣,令
人飽足、富有活力。年夜飯是明台在刑訊幻覺中見到的重要場景,這一段
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沒有對白的,因為講什麼不重要,氛圍本身才是核心
記憶。
阿誠在明家的位置很微妙,介在主僕之間,阿香喊其他人少爺,喊他
阿誠哥。他很會做飯。明樓在狩獵計畫後挖苦他說這次別再撿東西,阿誠
急道:「我要再撿東西我就把我的手剁了行嗎?」明樓還說:「記著就好
,手留著做飯吧。」可見這件事是多麼重要的技能和樂趣。
明台做飯不是常態,絕對是為了表現情緒,推動劇情。狩獵計畫前是
和阿誠一起做,滿腔怨憤拿刀亂剁,一把刀射出去,掠過沙發上的明樓身
邊,狠狠插入水果中,他又火大地坐下來,粗魯地把水果剖開。雖然小少
爺心情不好,但有阿誠哥掌廚,當晚還有一桌菜。狩獵計畫後阿誠受傷,
明樓叫他滾去做飯,他只簡單煮了麵,明樓還說難吃。
汪曼春的盼望
汪曼春的人生就像她愛吃的草頭圈子,看似矛盾的兩種特質在她身上
交錯激化。兩道菜在一個盤子裡,口感爽脆、色澤鮮綠的苜蓿,與軟韌入
味、醬紅油亮的豬腸。初遇明樓時才十六歲,清純可人,感情被拆散時孤
單絕望,多年後相見,外型美豔,心地陰狠,擋路者死。
除夕夜,明樓特地來找汪曼春,假裝對於她凌虐囚犯無動於衷,說是
在餐廳點好了紅燒肉、草頭圈子,「濃油赤醬,都是你愛吃的」,然而,
馬上汪芙蕖就死了,曼春情緒崩潰。就跟絕對會取消的年夜飯一樣,所有
明樓端到她眼前吸引她往前走的未來,從一開始就是騙局。
在外用餐
汪曼春的年夜飯沒吃成,那吃成的飯局如何?
偽裝者是一齣講親情的劇,讓人最放鬆、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就是家,
出外用餐一定有原因或有任務。劇中凡是不在家而在外用餐,看起來都不
怎麼美味,不是吃得不好,主要是氣氛不對。
明台在除夕夜約郭騎雲到西餐廳,明台被大哥大姐強迫去相親,兩次
西餐,都在視覺上讓我覺得不好吃,食物彷彿又酸又冷、淡而無味。
因為,除夕夜郭騎雲急著會女友,明台卻臨時交辦任務;相親那次,
明台和程錦雲發現是對方很高興,但現場有不知內情的長輩在呢,他們便
撒謊、搞怪、互相嘲弄。
總之,那都不是開懷享受美食的場合。
家中美食
相較於在外用餐,家裡的食物令人看著畫面就彷彿聞到香氣,例如明
家的鴿子湯、黎家的紅燒肉。
鴿子湯是僕人燉的,明家的小姐少爺一早就有這樣一道功夫菜可吃。
那天明鏡叫明台去相親,明台要從餐桌逃走,碰到明樓和阿誠出來吃早餐
,就皮皮地說:「我去叫你們來吃早飯,桂姨燉了鴿子湯,可香了!」那
個調皮的表情可愛得叫我難忘!胡歌明明三十歲了卻能將二十歲的年輕人
演得這樣好,完全沒有大人演小孩的造作浮誇。
在明家不怕餓到,也不缺肉吃,鴿子湯用小碗裝,端在手上聞香氣,
喝湯汁而不急著吃鴿子。
黎家難得有肉,明台離開明家久不聞肉味,看到紅燒肉眼睛都亮了,
夾一塊肉放在白米飯上,是小戶人家了不得的享受。
黎家沒富到請得起僕人,紅燒肉是黎叔燒的,當然不可能一早就吃得
到,而是辛苦工作後的犒賞與撫慰,晚餐時才隆重登場,用足濃油赤醬成
了黑黝黝的一砂鍋,看著就心裡踏實。
無論明家或黎家,食物除了是給家人吃好料的心意,也是長輩管理晚
輩的手腕。在明家生活時,明鏡看到明台被港大退學又有桃色新聞,氣得
不准他吃飯。在黎家躲藏時,明台違反規則跑出去,黎叔立刻就把紅燒肉
的砂鍋蓋上,明台服軟才讓他吃。
從鴿子湯到紅燒肉,從豪宅到弄堂,明台小少爺隱姓埋名,適應新的
消費水準,學著過物質不那麼豐足的生活。
曼麗與錦雲
明台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于曼麗和程錦雲兩位女性,在劇中都小試廚
藝,都不是為了自己口福,是為了別人、為了任務。
程錦雲在劇中唯一的烹飪劇情,是在櫻花號執行任務時,因為她掰了
個名古屋身份,被要求去廚房準備當地美食油炸麵拖蝦,明台為了任務也
一起去廚房。信仰堅定的共產黨員程錦雲只因任務需要而烹飪,這讓我們
看見了她的生活,也就是,黨之外基本上沒有生活,沒有個人需求。
曼麗則是另一種的沒有生活,沒有個人需求,但不是為了軍統和任務
,而是為了明台。
明台要求下屬以夫妻身份住在影樓。曼麗應明台的要求,扮演影樓妻
子的角色,也按照小少爺很可能會有的飲食品味,做了全熟、半熟兩種蛋
以供影樓丈夫挑選,自己吃剩下那盤。她是個注重吃、穿這些生活細節的
女孩,會主動體貼別人的需要,又自卑地不敢表達自己的情感。她一定很
渴望有個家,她一定會認真打理生活,照顧她愛的人。明台因為得知軍統
上層走私而大醉一場,曼麗陪他喝,但自己不喝醉,好漢郭騎雲一起扶他
回去,程錦雲來時,明台頭痛欲裂地從沙發上起來,曼麗站在門外,她已
準備好簡單的麵包牛奶,看起來很適合宿醉的人半躺著拿著吃,可惜明台
此時心中只有程錦雲,以及對一切跟軍統相關人事物的絕望。
兩位女性也有吃東西的時候。
程錦雲的代表食物是除夕夜的栗子,下雪的除夕夜在街上漫步,有包
栗子暖手實在幸福,於是這夜,她帶給明台的,就是跟雪夜中的栗子一樣
的溫暖與快樂,栗子在火中劈啪作響,明台的愛情也正萌芽。
至於曼麗,除了預設吃別人挑剩的其中一種蛋之外,沒看過曼麗吃正
餐。食物落到胃裡才踏實,但曼麗的人生根本沒有踏實的事物,她一直像
渴求溫飽那樣,渴求著最基本的溫暖與光明。曼麗有心事時,就喝酒,一
個人喝、陪明台喝,大口喝,說的話也彷彿是有了醉意掩飾,才稍微大膽
些,也帶點風塵氣味。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曼麗還有個吃東西的經典場景。死間計畫前,她嘴裡含著棒棒糖,走
來跟郭騎雲商量工廠營運,一看見王天風,嚇得發抖,王天風把那根棒棒
糖拿去放到嘴裡,喀叉卡叉地嚼碎了。曼麗短暫的美好家居時光,也就這
麼被嚼碎般地結束了。
窮人家孩子
王天風吃飯的畫面總在軍校食堂。有什麼就吃什麼,不談論也不挑食
,有新鮮水果和牛肉罐頭,也用來給明台加菜。我完全看不出來他對食物
的喜好與意見。是啊,他把自己的生命和名聲都捨給國家,喜歡吃什麼,
哪裡在考慮之列呢。
食物滋味,對王天風來說,是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那麼對郭騎雲來
說,則是太過奢侈、無緣感知。
明台約除夕夜到西餐廳執行任務,不怎麼看菜單就熟門熟路地點餐,
擅自幫對方決定晚餐內容。郭騎雲急著去約會,也顯然不慣吃西餐,湯碗
直接拿起來喝,刀叉在盤子上刮擦。明少爺並不體諒出身的差異,直接表
明,身為偽裝者就該在這類場合偽裝得體。
郭騎雲的女友來找他,隔天曼麗便做了三個人的早餐,結果郭騎雲說
沒讓女友留下過夜,畢竟這裡是據點,不安全。郭騎雲沒有特別要吃哪種
蛋,他說:「窮人家孩子沒這麼多講究」。
窮人家孩子沒這麼多講究。是啊,不是誰都像明台那麼幸運,對食物
的滋味有細膩的感受、講究的區分,擁有足夠的食物可選擇,才能清楚自
己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不是誰都像明台擁有明家給予的文化資本,在高
消費的西餐廳能穿著合宜的服飾、表現合宜的餐桌禮儀。
明台是在馬斯洛需求層次論的基本需求滿足後,為了自我實現才留在
軍統,曼麗則完全是人生所迫、戰爭所致。郭騎雲為什麼進軍統,劇中並
未交代,但我想,應該跟窮人家孩子尋條謀生之路脫不了關係,自從他不
再是教官、當了明台的副官後,他比較有話聊的對象,並非同性別的明台
,而是處境較接近的曼麗。
雖然談的是全熟半熟蛋,但其實兩人透過這件事,互相表達了自己是
怎樣的人,於是接下來互道心事也很合理了。
于曼麗:「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也不想做什麼大英雄,我只是覺得
遇見他我很幸運。我想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和他在一起,彼此坦誠相待
,沒有欺騙沒有秘密。」
郭騎雲:「我知道組長是個好人,但是我不想他成為上層交易的犧牲
品,僅此而已。」
于曼麗:「那我們呢?我們是什麼?」
郭騎雲:「我們,我們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沒有人會在意我
們。等到戰爭勝利了,會有人把我們清掃乾淨的,但至少他會活下來。我
們留著他,起碼可以證明我們來過,我們戰鬥過,我們曾經活過。」
就跟所有小人物一樣,郭騎雲說話,很難被聽見,這段振聾發聵、剛
毅赤誠之語,只有另一個小人物曼麗在場見證。
他早就知道,明台的命和他們都不一樣,明台擁有他們所沒有的社經
地位與信念夢想,因為眼裡乾淨而還有著會為這些醜事悲憤的想法,這樣
的明台雖然傻、雖然兇,卻讓他們有了寄託,因而值得他們保護。
他們並不清楚未來的世界會長怎樣,卻清楚自己不會活在那個世界裡
,可是明台會,所以要討論的只是用什麼方法確保他活到那時候。
他們如常地吃著早餐,討論著自己的死亡,安分於自己的卑微。餐桌
上沒有歡笑和希望,只有無奈和悲涼。
我愛吃,愛看故事中人吃,愛看偽裝者。談論劇中那些令我印象深刻
的飲食活動,也是因為不想沉溺在喜愛的角色死傷大半的難過情緒中,想
以對食物的感知,喚回一些愉快的段落,塗抹一些哀傷的記憶。
如果能找一個週末天,專門吃偽裝者裡的食物,我想要這樣安排:
早餐:與伴侶共享全熟、半熟兩種蛋,在麵包上放上焦脆的蛋白裙邊
和流淌的蛋黃汁液,用玻璃杯喝牛奶,邊吃邊聊偽裝者,聊得早餐成了早
午餐。
午餐:由於早午餐剛過不久,這時簡單以白水煮麵條,拌上鹹香的罐
頭牛肉。然後含著棒棒糖,看偽裝者寫真集。
晚餐:全家人一起享用晚餐。大菜有紅燒肉、草頭圈子,葷菜湯汁和
清脆蔬菜都適合放在熱騰騰的白米飯上,大口吃下。吃紅肉當然要喝紅酒
,湯則是燉了一天的鴿子湯。酒足飯飽、杯盤狼藉,收拾乾淨後,換到客
廳圍坐,吃烤栗子,看偽裝者劇中的明家日常,說笑至深夜。
然後我便可以假裝,那些我喜愛的角色,都在平行時空中活得如此幸
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