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咒解之吻】
他本是向火而生的金翅鳥,一生嚮往火熱。
如今失去翎羽,只能困於寒潭,苟延那不知何時將走到盡頭的性命。
寒潭的水凍寒蝕骨,足可緩減均天策海的翻覆之力,卻總與他天賦的火熱爭執不下。霜雪
澆烈火,一次次的洗髓刮骨,與情咒纏身又是全然不同的滋味。
他偏處一隅,在西谷這地自飲自酌,慢慢學會漠然以緩過煎熬。
他是牆角那堆餘燼,懷著一點餘溫,一喘一息。時而仰望命運的垂憐,時而冷對命定的無
望。
情人咒教會他的本事,是痛不欲生總比生不欲痛得好。
有時實在受不住了,仰首棲於寒潭,忍著一時不適,望起了洞壁上的靈芝小芽。如此玉雪
可愛,其中有他延續生命的希望。
他應是在想,自己和九環靈芝約是沒有緣份的。如果十世修不成一個同心而結,又何需指
望千年才逢的因緣際會?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璇璣終究還是尋來了,騰蛇本就不是守口如瓶的性情。
璇璣死死看著與另一女子喜服成對的禹司鳳,他卻毫無慌亂的念頭。
他曾以為拼盡全力便能得償所願,沒了元朗的野心,便能讓他護住今世褚璇璣的純粹可愛
。
他也曾妄想過久別重逢的情景,卻未料讓人站成兩岸的,非是天各一方,而是生與死的分
際。
人說無欲則剛。
是否沒有念想便能始終剛強?
他不就是以此遏制情人咒的三次發作?
他覺得他是可以狠下心的,既然來日計無多,又何需憑生雜念?這對他和璇璣二人都好。
「我們終究是人妖殊途,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他將臉別開,神情空洞:「我曾經是愛過你,但我已經,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如果你不走的話,死的就是我。」
最末一句,彷彿情人咒的讖語,擊中璇璣的內心。她終於不堪重荷般,踉蹌退了開。
然而,他應該想到的,她還是那個倔強的褚璇璣。
那一日。
她是風雪中候門以待的情人,看他打蒼茫的夜色中走來。
雪無聲無息,將倆人緊緊擁在一起。
於是所有雪簇的寒意都溶成了熱淚滾滾,淌進了心底。
「璇璣,我等你很久了,你來得有點遲,我很生氣。」
他胸中滿懷激盪,說不出的酸楚與困苦,不過化作了幾句情人間的埋怨,像是委屈責備她
迷糊遲來的赴約。
女子被大雪澆覆得萬分凌亂的髮絲,看來既狼狽又有幾分好笑,隱約有幾分昔日天真的面
目。唯有那雙明光綽約的眼溫柔看著他,千迴百轉的關注化作淚盈於睫,顫巍巍般將落未
落。
他想起這曾經懵懂無邪的一雙眼,那日嘈嘈雜雜,就這麼從天際摔進了他懷裡。
她的髮膚柔軟,琉璃般的眼神無辜而冰涼。曾經,六識不通的少女與世隔閡,眼中的世界
是一彎自在流淌的小溪,如今渲暖成了一汪水,注入他半生求之若渴的情軟愛重。
他心愛的姑娘,柔嫩的唇覆住他眼角。那裏有一顆痣,是九世尋來的因果。此刻,他卻錯
覺那裡正隱隱發燙。
璇璣的力道並不重,卻彷彿蓄滿虔誠與愛重的份量,揉進他的血肉,令他隱隱顫抖。彷彿
他曾經最是愛惜的翎羽,最細軟的那根絨毛,貼著他的鼻尖、唇間拂去,那是不盡的情濃
。
他不禁仰起了下巴,任由顫慄漫延而開。
如果說褚璇璣是禹司鳳膛間的軟肋,那此時此刻的他,便是心愛女子的心頭血。
每一次褚璇璣被激出血氣,化作戰神之身,都是因為司鳳有了性命之危,怎麼他從不曾意
識到呢?
愛令人軟弱,令落紅零落成春泥,一心守護枝上最愛的那朵花。
人剛強的心化作了繞指柔,有時真失去了自我,什麼都患得患失。
當璇璣的吻觸及到胸口,訝然道:「司鳳,這裡的羽毛怎麼不見了?」
他怔然半晌,才恍惚般低低笑了出來。
「因為,情人咒解了。」他哽咽失聲。
情人咒標記的赤羽與青羽。
那是他半生的劫數,懸在心頭的掛念,融進血肉的魔咒。
情人咒已解,意味著二人的情意無庸置疑,再沒有猶疑的空間。
他閉了閉眼。從眼角流到鬢邊的那抹淚痕,隱隱作亮。
於是,他扶住璇璣的臉,狠狠撞了上去,像是要按進骨底,埋進心裡。
他攫住璇璣的唇,幾乎錯覺用盡抵死的力道,將最愛的姑娘絞得如此之緊。
這麽痛,這麼痛,卻捨不得放開彼此。
再也,再也不放手了。
他終於明白,那些遙不可及的天長地久,怎可及此刻胸中溫熱的擁有?
情人咒是禹司鳳的心結,卻也是客觀評斷的心鎖。心鎖解了,他在情海的泅泳終也抵達了
彼岸。
十二羽金翅鳥有一個夢,夢裡的他一直想對璇璣說:
「璇璣是司鳳天上地下,人間十世修來的緣份,司鳳定會寵愛萬般,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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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應該沒有開車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