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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
──大陸遊記之九：且忘人間煩憂事，笑看歌舞昇平時──
日期：
2015.11.28
本日行程：
酒店->曲江池遺址公園->大唐芙蓉園->大唐不夜城->大雁塔南廣場->大雁塔北廣場（
音樂噴泉）->足療->酒店
◎成就達成：無
　　大陸之行到了今天已是第九天，至此幾乎每天都排得滿滿的行程也使我有些累了
，因此早上起床時已是十點多。梳洗後出了酒店，覺得應該要偶爾融入一下當地生活
，便在酒店對面的路邊攤買了一份「鐵板里脊肉夾饃」。由於攤位就在車水馬龍的道
路旁，難免有些衛生方面的顧慮，但味道還算不錯。
　　今天的行程與古蹟、文物關聯較少，散步賞景的成分較多。我先搭了公交，轉乘
一次，在位於西安城東南隅的曲江池站下車。刻意選在這個甚至位於曲江池遺址公園
東南風的公交站下車，是為了能由東南一路往西北方向走，順路走完今天的行程，也
就是曲江池遺址公園、大唐芙蓉園與大唐不夜城。
　　曲江自隋朝起就是京城著名風景名勝之一，隋大興城便是倚曲江池而建。「曲」
字原以河流彎曲命名，但隋文帝厭其「曲」字，在將此處規劃為皇家園林後便更名為
「芙蓉園」，從此此處便多了一個雅名。唐代科舉進士及第者會在皇帝賜宴之下於曲
江舉行「曲江流飲」，為唐代文人一項非常著名的活動，這也成為「長安八景」之一
。唐玄宗開元之治期間此處達到巔峰期，玄宗不僅在此大規模修建宮殿與樓閣亭台，
更建了一道由大明宮往南途經興慶宮直達芙蓉園，總長約八公里的夾城（由兩道城牆
圍住的道路，專讓皇帝使用）。安史亂（755年）後大唐運勢逐漸走下坡，此處也就
逐漸荒廢，直至唐末黃巢之亂使長安城徹底毀滅，芙蓉園同樣也無法倖免於難，所有
宮殿建築皆付之一炬。經過千年歲月流轉，原本的曲江水系早已乾涸，墾為農田。
2007年西安市決定依照歷史水系與文物探勘成果，建立一個風景度假區，並於隔年完
成，這就是今天的曲江池遺址公園。
　　由此可知，曲江的歷史幾乎與大唐的運勢同起同落，曲江的興亡幾乎象徵著大唐
的興亡，這使它成為唐詩中一個重要的意象。杜甫〈哀江頭〉寫於757年，也就是安
史亂後兩年，就把安史之亂前後的曲江做了鮮明的對比：昔日是「霓旌下南苑，苑中
萬物生顏色」，今日則是「江頭宮殿鎖千門，細柳新蒲為誰綠」。而千年之後，大唐
只剩下歷史的影子，昔日的曲江則是一點蹤跡也不見了。
　　在曲江池站下車後，赫然發現四周都是大廈高樓，顯然是要賣給富裕階層的豪華
住宅，而供其消費的百貨商場更是不缺。想到昔日的「曲江」與今日的「曲江新區」
分別所屬的社會階層，不禁莞爾一笑──這發想還真是有趣，不是嗎？自然得是有錢
人，才住得起昔日是皇家園林的此地嘛。
　　往東走一段路後，曲江池遺址公園便映入了眼簾，曲江池畔種滿了垂柳，湖面上
有小船划行著。曲江池遺址公園東畔便是寒窯遺址公園，這就是傳說王寶釧苦守了十
八年的寒窯了。當然，王寶釧和薛平貴只是戲曲裡的虛構人物，而寒窯也不見得真的
就在此處，加上我對王寶釧的故事了解不多，因此興趣也不高，便沒進去寒窯遺址公
園，逕往曲江池遺址公園遊玩。
　　今日的曲江池遺址公園純粹是一個供人感受唐代風光的風景區，並沒有什麼歷史
文物。但園區確實規劃得不錯，包括那煙波朦朧（今天天氣微陰）的湖面、岸邊的綠
地，以及湖畔的垂柳。我在步道上由東南往西北方向前行，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座主
題塑像，如「唱和江頭」（劉禹錫與白居易）、「泛舟」（唐代風俗，中和、上巳之
日皇帝親臨曲江乘彩舟遊玩）、「江頭醉歸」（得自杜甫〈曲江二首之二〉）等等；
也有一些涼亭曲廊等，湖中養有鯉魚，遊人也可購買飼料，站在曲廊上餵食鯉魚。平
庸裡見風雅，風雅裡帶平庸，若是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之日，此處該是庶民百姓絕佳
的約會場所吧。
　　事實上，即便是深秋且天氣微陰的今日，也的確有不少情侶相偕而行，甚至偶爾
可見疑似女同志伴侶者。而我雖獨行，卻也不必在意他人眼光，而遊得自在。遺址公
園東北角有塊〈曲江勝跡圖〉雕塑，長百米，寬三米，這是取材自唐朝李昭道所繪〈
曲江圖〉，描繪了昔日盛唐之時，曲江遊人如織的繁華景象。有趣的是，〈曲江圖〉
原本就藏於台北故宮，而我居住台北之時竟未曾留意，今日才在真正的曲江看到了複
製的雕塑。
　　從公園北方的重陽廣場離開時已是下午一點半，遊園兩個多小時使我雙腳已頗為
痠痛，加上天氣寒冷，使我不願徒步走到大唐芙蓉園，便決定搭公交車前往。公交車
只開了兩站便抵達大唐芙蓉園南門，雖然今天是週六，但大概因為是淡季，此地也是
遊人稀疏，想拍無人的風景照可說是輕而易舉。
　　「芙蓉園」名稱由來已於前文說明。與曲江遺址公園一樣，大唐芙蓉園也是現代
規畫的仿唐景點，並號稱「中國第一個全方位展示盛唐風貌的大型皇家園林式文化主
題公園」，但其規劃得更加精緻完善，票價也更昂貴（我買了一百九十八人民幣的套
票，套票內含於「鳳鳴九天劇院」上演的「夢回大唐」歌舞劇）。同樣的，此處並不
是看歷史文物或建築的地方，而是單純欣賞美景、享受幻想的類似遊樂園的景點。
　　我由南邊「唐市」前的門入園，往東逆時針方向遊園，邊走邊欣賞那些流水石階
與瓊樓玉宇，風景之秀麗使我不由得連連拍照。園內格局大抵以北方的「芙蓉湖」為
中心，主要景點皆圍繞著湖而設，並從湖上引出多條小河遍布園區。園區的中心是位
於芙蓉湖南岸、面湖矗立的「紫雲樓」。紫雲樓高四層樓，雕梁畫棟華美至極，南北
面各有廣場，北面廣場還有音樂水舞表演。唐朝歷史上也存在過「紫雲樓」，根據史
料，每逢曲江大會，唐玄宗必登臨此樓欣賞歌舞、賜宴群臣。
　　來到「曲江胡店」（胡人能在長安自由做買賣乃唐朝一大特色），赫然發現這裡
有真的駱駝（讓遊客騎的），還養著幾隻雞（鬥雞表演用的）。這裡上演著幾項表演
，包括一齣詼諧小短劇、一場鬥雞表演，以及特技表演和舞龍舞獅表演。表演內容自
然不是什麼高山流水，圍觀得卻也開心。
　　從「曲江胡店」再繼續逆時針方向遊園，一路上仍有許多曲廊依湖而設，也有一
些以唐人古事為主題的雕塑。我還看到有人在湖畔拍婚紗照，的確，這景色之美是相
當適合攝影的，可惜新娘新郎穿的仍是西式禮服，若是穿中式禮服想是更有韻味（辛
苦新娘在這種寒冷天氣裡穿婚紗了）。
　　來到園區東北角的「仕女館」，有個舞台正在表演「賜妃大典」，表演完觀眾還
可以上台讓演者替她們在額頭貼上花鈿（其實只是印章吧）。一旁有棟「望春閣」，
高三層樓，每層樓分別擺著一些展示，如一樓是唐代服飾展，二樓是唐代女性參政展
，但展示內容都相當貧瘠，尤其是「唐代女性參政展」不過就是塑幾座武周時代的人
物蠟像擺在那裡，加上人物說明罷了（當然啦，武則天絕對是個傳奇，而談到唐代女
性肯定不能跳過她）。但從望春閣樓頂可以俯瞰整個園區，包括芙蓉湖，以及湖對岸
的紫雲閣，景色極佳。不過若換個方向往園外望去，則是櫛比鱗次的現代公寓與大樓
，大概是「曲江新區」賣給有錢人住的公寓。
　　下了望春閣繼續遊園。由於我必須在下午五點前回到鳳鳴九天劇院看表演，因此
必須加快腳步。下午四點左右，紫雲閣前水舞表演開始，我便在「棋亭」前隔著湖欣
賞。「杏園」似乎有些與科舉相關的展覽，但由於時間緊迫，我拍了張照便匆匆離開
。又經過「陸羽茶社」與「御苑門」（園區正西方的門），過了御苑門的橋後是一座
紅石堆成的高聳假山，上有瀑布流淌，瀰漫著氤氳水氣，雖是人工所致，景象亦頗為
壯觀。
　　四點半左右抵達鳳鳴九天劇院北側門，看起來門還沒開放。幾個看起來也是要看
表演的遊客滿臉疑惑著望著緊閉的大門。我想在開門之前，再把握一點時間遊園，便
從一旁的石階往下走。下面是一條河流，和兩岸照例種滿了柳樹，主題是「曲江流飲
」。回到劇院北側，發現門還沒開，才發現並不能由北側門進入，而是要先出園後，
從劇院南側門進入。也是，入口如果設在園內的話，他們就不能單賣歌舞劇的門票了
嘛。
　　「夢回大唐」歌舞劇於五點開始，結束時將近六點。至於表演內容，雖然服裝與
舞蹈都頗為華美，但仍沒什麼特別之處，個人認為不值得七十多塊人民幣的價錢。事
實上，這齣歌舞劇雖然廣告打得很大，但看劇院內空座位的數量之多，就大概能知道
其不怎麼賣座。
　　走出劇院時天色已暗，我再次進入園內繼續遊園。此處夜景是別有一番風味的，
點燈之後的園區展現出一種與白晝不同的冶麗。白晝的風流雅致或許唐朝也可見，但
夜晚的妖豔冶麗則專屬於現代。在幽微的鵝黃燈光照耀之下，「曲江流飲」呈現出一
種詭譎幽森的美感，那座假山瀑布前瀰漫的水氣也散發著詭微的幽光，不遠處的紫雲
樓則是光彩耀眼、一派氣象萬千。
　　六點四十，我從西側的御苑門離開，沿著雁南一路向西走（路上看到一個在路邊
對小孩拳打腳踢往死裡打的母親），到雁塔南路交叉口後向北拐，便是大唐不夜城。
若是繼續北走，便是大雁塔與南、北廣場。
　　大唐不夜城是一處商圈，但那些商家引不太起我的興趣。路旁有些賣小紀念品、
工藝品的攤販，也沒什麼特別想買的。雁塔南路是兩條南北向的道路，兩條道路中間
的廣場正對著北面的大雁塔，廣場上有數座巨大石雕，仍是以唐代君臣為主題，如「
房謀杜斷」（指房玄齡、杜如晦）等等。在一處名為「曲江美食城」的地方用過晚餐
（一樣是要買儲值卡的）後，我繼續往大雁塔方向走。
　　大雁塔南廣場上矗立著一座玄奘雕像，右手持錫杖、左手持念珠置於胸前，看來
威嚴十足。玄奘雕像與大雁塔遙相輝映，望之便足以感受太宗時期佛教的莊嚴神聖；
然而不遠處的廣場上，卻有一群民眾放著現代歌曲在跳著廣場舞。看著兩者極端的對
照，不禁有種時代錯置、今昔錯亂的滑稽感。然而聽著這活潑輕快的歌聲，看著這些
手舞足蹈的民眾們臉上燦爛的笑容在夜晚璀璨的霓虹之下閃爍著，不知不覺也感染了
他們輕快的心緒。他們看起來是如此地開心而無憂無慮，完全不去在意一百公尺外的
慈恩路上，就有幾個公交荷槍持彈地監視著廣場動靜。眼前的這幅景象使我想起「歌
舞昇平」四字──或許，這也算是一個歌舞昇平的太平盛世吧。誰說不呢？即便是我
們想像中的大唐盛世，當時的庶民也未必真如眼前的民眾這般開心。中國歷史四五千
年，普羅大眾從未有過真正的自由、平等與民主，但誰又能因此而斷定他們無法快樂
與幸福？若真能安居樂業，籠中鳥也有籠中鳥的幸福，不必然得在蒼穹翱翔──我想
起A曾在魚雁往返裡對我說過，「我承認這裡有貪汙腐敗，有不自由……但也有太多
我那麼欣喜地做『中國人』的一切」，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雖然只要
可以選擇，我是不會選擇這種被限制的自由的。
　　但那又如何呢？即使這個國家依舊專制腐敗，網路長城阻斷了外界資訊，電視一
天到晚在洗腦著中國夢；而在幾千公里的國外，各地仍有許多戰亂，沒有人知道下一
次恐怖攻擊將發生在何處。但此時此刻，就拋開這一切思緒，單純享受這歌舞昇平的
景象──就算是假象、幻象吧──又有何不可？杜甫那首〈曲江之二〉，那幾句有名
的詩句：「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可是寫於安史亂後的758年春，昔
日的盛唐如今已逐漸凋零，但他既無力阻止帝國傾頹，也只能把握春光及時行樂，詠
道「傳與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了。
　　從大雁塔西邊的人行道往北廣場方向走，路上買了點小吃。晚上八點半，北廣場
音樂噴泉表演開始，噴泉廣場旁站滿了人，像是在進行什麼儀式似的。噴泉結束時將
近九點，我對大雁塔──那西安現存唯一的唐代建築──瞥了最後一眼，便到最近的
公交站，搭上公交，回到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