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學術視野下的杜甫研究——杜甫研究百年回顧與前瞻
劉明華
杜甫研究是唐代文學,也是古代文學研究的重鎮,有許多數據可以說明這一點。一是「千
家注」的歷史和現狀,這是古代文學和文化研究中唯一的現象。與之相應是研究歷史長、
成果多、歷代研究大家輩出。三是杜甫作為文學大家和文化大家,在中國文化史上地位顯
赫。與之相應是在當代社會有專業學會、研究期刊和定期的學術年會,還有相關的文物單
位。這一切,都是古今文人少有的殊遇,也是文學研究的一大奇觀。
杜甫研究,與古代文學研究一樣,有共性也有個性。共性明顯:研究對象都是古代作家及
其作品。個性亦明顯:杜甫是個體的,而且是獨特的,他是中國詩歌的正統代表者,在文
學史和學術史上的意義都是不可替代的。這也是對杜甫研究進行回顧、反思和前瞻的價值
。
杜甫研究百年的最大收穫或成績是什麼?可圈可點處何在?這是我們在回顧和前瞻時應該重
點思考的問題。世紀之交那些年,對杜甫研究的回顧與反思的話題,與其他學科或作家作
品研究一樣,都很熱門。本文擬從現代學術視野的角度加以審視和討論,希望能深入這一
討論。
一
杜甫傳世的作品,經過一千多年的整理,已基本定型,很難有讓人驚喜或改變研究方向的
材料發現。近百年尤其是20世紀後半葉,杜甫作品的整理是有成績的,這主要表現在幾種
重要的杜甫讀本的出版。這就是仇兆鰲的《杜詩詳注》、楊倫的《杜詩鏡銓》、錢謙益的
《錢注杜詩》和浦起龍的《讀杜心解》等。一個詩人有數種不同的讀本在清代出現,在現
代出版,這已是一個獨特現象。普及性的選本,則首推蕭滌非先生的《杜甫詩選注》。這
些讀本為人們學習和研究杜詩提供了重要的也是非常方便的文本。隨著研究的深入,對杜
甫詩文的全面整理也在「文革」結束後提上議事日程,並很快開始啟動。但讓人遺憾的是
,杜甫研究的集成性的詩文集至今還未完成。相比之下,李商隱、李白、韓愈等人的文本
整理已走在前面。早在二十年前,蕭滌非先生主編的《杜甫全集校注》就由人民文學出版
社印刷了第一冊清樣,在部分學者中徵求意見,但二十年過去,蕭先生早已作古,他的後
繼者們由於各種原因,未能完成這一個集成性的工作。杜甫研究界翹首以待這部能夠反映
千餘年來尤其是近百年學術成果的集注本早日問世,以期能推動杜甫研究的深入。
杜甫研究傳世文獻方面還有一個大工程值得關注。那就是對歷代研究資料的全面整理和彙
集。中華書局(「華文軒」)在60年代出版了唐宋時期有關杜詩評論的資料彙編《杜甫卷
》(上卷,唐宋之部),這也是嘉惠學林、沾溉幾代學人的善事。可以說40年來凡是研究
杜甫其人其詩的學人,沒有不從中得益的。學人們一直盼望著《杜甫卷》的完整出版。當
然,這是一個大工程,需要人力物力和財力,更需要時間,需要一批執著者,需要一個有
力的有眼光的組織者和出版社等等。但這一個工程的問世,也是遙遙無期。據中華書局原
總編傅璇琮先生講,這部資料彙編的元明清部份,大部份資料在山東大學。也是蕭先生編
《杜甫全集校注》時,作為一個系統工程在考慮這部份資料的整理。後來請其他同志負責
整理。但這部巨著的整理和出版也是遙遙無期。從文獻編纂的角度來考慮,《杜甫全集校
注》和《杜甫卷》的整理出版,對於杜甫研究的文本和資料整理工作,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應該是杜甫研究史上一個最應該重視的工作。前一工程,可能正在掃尾階段。對後一項
工作,我們是有一些想法的。如果能得到有關方面的支持,西南師大文學院、重慶市文科
研究基地中國詩學研究中心,是有人力物力和實力,更有熱情來完成這一個集成性的工作
。這是我想到的一個問題。
杜甫研究作為個案研究,其研究進展在古代文學研究中是具有全局意義和引領作用的。同
樣,其文本和文獻整理,也極具價值。杜甫研究傳世文獻的整理工作在20世紀後期之所以
稍慢於其他一些作家,一個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大作家的相關資料浩繁,文 本闡釋的多義
性也十分突出,取捨定奪,殊為不易。唯其如此,學界和相關部門更應該投入更多的關注
和支持。
二
文本和資料整理工作,是學術研究中最基礎的工作。對古籍的整理和排印出版,主要是傳
統的延續。普及性的讀本,則兼有現代意識了。可以說現代學術思想、觀念和方法,最先
是在作品闡釋中與大眾見面的。蕭滌非先生的《杜甫詩選注》就是一例。當然,最集中地
體現現代學術思想的成果,還是學術論著。
如果我們認真清理上一百年杜甫研究與前一千餘年的區別何在,或者說有什麼本質性的表
現——最能夠反映現代學術思潮及其進展的學術問題、學術命題、學術成果有哪些呢?我
根據自己的學習、體會、觀察和理解,大膽作一個判斷:20世紀杜甫研究中,最重要的話
題、最明顯的進展應該是下面這些內容:從階級性、人民性到民胞物與及人道主義情懷的
討論、盛唐之音轉折時期的代表人物問題、忠君愛國與忠臣類型的討論、士人風範與社會
良知命題的提出、詩人的文化意義的探討、系統的修辭藝術研究、晚年宗教情懷問題、風
格研究(沉鬱頓挫問題)、拗體問題、李杜比較研究、杜詩學研究深入並漸成氣候、行年
的細化、多種傳記及評傳的問世等等。
杜甫研究百年進程,大略與百年中國的歷史進程和社會思潮起落相應。個人認為可以視20
世紀上半葉為一個時期。20世紀後半葉可分為另外兩個時期,即50年代至70年代這三十年
為一個時期,即建國至「文革」後時期,80年代至90年代末這二十年為一個時期,即新時
期。這三個時期的隊伍、成果、方法是如此明顯地與百年中國歷史進程聯繫在一起。雖是
大略的劃分,卻是恰如其分的。
具體而論,20世紀前五十年,是現代學術思想建立的時期。建國至「文革」後期是大陸現
代學術發展史上的一個特殊時期,亦即過渡期、低潮期。新時期是現代學術活躍時期,也
是一個比較浮躁的時期,同時又是一個建設性的時期。百年杜甫研究正經歷了這樣一個發
生和發展的進程。
關於杜甫研究的系統回顧,林繼中《百年杜甫研究回眸》(《河北大學學報》1999年2期
)、張忠綱、趙睿才《20世紀杜甫研究述評》(《文史哲》2001年2期)、張忠綱、趙睿
才《建國以來杜甫研究的回顧、反思與展望》(《杜甫研究學刊》2001年1期)、杜曉勤
《隋唐五代文學研究》(《20世紀中國文學研究叢書》,北京出版社2001年版)、祁和暉
、濮禾章《建國以來杜甫研究情況述略》(《杜甫研究學刊》1988年1期)以及《文史哲
》雜誌在1986年至1987年連載的焦裕銀、鄭慶篤、張忠綱、馮建國等人的《杜甫研究論文
綜述(1911—1955)》等論著中都有較為系統的分析和討論。其分期也基本相同。以上論
著,對本文的寫作有重要參考意義,特地說明並致謝。同時,還需要說明的是,本文討論
的論著,以大陸學界為主。
百年杜甫研究的第一階段,之所以可以視為現代學術思想在杜甫研究領域的的建立,是因
為這一時期出現的一些重要學者和重要成果,明顯與舊式研究方法劃開了界域,開一代風
氣,且一直影響百年研究。雖然其間社會思潮、主流意識形態多有變化,但其基本思路大
體不變。王國維、陳寅恪、聞一多、梁啟超為代表的一批學者,已經可以很嫻熟地運用現
代學術觀念和方法在古代文學研究中表現出新的思維方式和表達出新的意見。在該時期的
杜甫研究中,新的學術 觀念與方法是十分明顯的。如梁啟超的《情聖杜甫》和胡適的《
白話文學史》對杜甫的分析,都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成果。更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時期的學
術成果,尚未受主流意識形態的影響,學者的自由精神、學術的獨立品格,是可以充分得
到表達的。因此,該時期的學術成果,反倒能夠經受時間的檢驗。一些成果,至今還具有
權威性。
杜甫研究的過渡期,是一個思想、觀念和方法都相對單一的時期。這個時期的文獻整理成
果較突出。在主流意識形態話語的引導下,該時期的杜甫研究論著,主要還是對文學進行
社會學的闡釋,這可以從這一時期杜甫思想和形象研究中的主要話題得以瞭解:世界觀、
階級性、人民性、愛國主義……這些話題,是這一歷史時期古代文學研究的常規話題,是
該時期意識形態的必然表現,也是現代學術思潮低潮期的表現。這些話題的產生,有著鮮
明的中國大陸學界特色。這一時期杜甫研究的代表性成果,當是蕭滌非先生的《杜甫研究
》和《杜甫詩選注》。蕭先生的成果,是當時的思想觀念影響下所能達到的最好狀態。其
影響則是此後的四十年和幾代學人。
過渡期的某些成果,可以視為該領域學術低潮的象徵。一是「文革」中「評法批儒」浪潮
下的對杜甫的否定,二是郭沫若的《李白與杜甫》的問世。郭著被認為是他學術著作的敗
筆,其主要原因,正在於他立論的偏頗。這偏頗,又主要是與個人好惡甚至是投領袖所好
所致。對於後一點,到目前為止,還只能是一種推測。但立論的偏見是明顯存在的。不過
,在研究生教學中,我仍然將此書作為杜甫研究重要書目向學生推薦,理由是該書的對比
研究方法雖然得出了不算科學的結論,但其選材的角度卻是值得注意的,即可以從中瞭解
為了「自圓其說」,一個學者會從哪些角度思考問題和選擇材料。換句話說,研究者應該
怎樣避免在學術研究中根據自己的好惡產生錯誤判斷。郭沫若天才的想像和大膽的解說,
在這部書中也繼續有所表現且過猶不及。如要論證杜甫過的是一種地主生活,不惜將「惡
竹應須斬萬竿」和「卷我屋上三重茅」的誇張手法作為實證的依據,理解為一萬竿竹應該
佔多少畝地,三重茅是年年翻修,非窮人所能為等,由此推斷杜甫的土地佔有量,再推導
出他的階級屬性和富庶的生活狀態等等。這部書在杜甫研究史、古代文學研究史和現代學
術史上的意義,我認為最重要的是它反映了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政治大
背景對學術的影響。這一文本的時代特徵之鮮明可以說是最具「經典意義」的。
從這一現象,引起我們思考的是,當代政治思潮和意識形態必然會對當代學術產生影響。
這也是「一代有一代之學術」的另一種必然。由此觀之,百年杜甫研究、古代文學研究乃
至整個文學研究或學術研究,在上個世紀的過渡期和低潮期,都成為一種必然。
三
杜甫研究的活躍時期,是杜甫研究史上成果最為突出,進展最為明顯和隊伍最壯大的時期
。從學術思想的發展看,也是現代學術思想較為活躍的時期。
隊伍、成果和方法三者的關係是密切相聯的。有一支什麼樣的隊伍,運用何種方法,就有
一批相應的成果。從三者的關係入手,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百年杜甫研究的進程。這應該
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話題。
一個學科的建立,是以一批成果為標誌的,同時又是以一支隊伍為標誌的。回顧百年杜甫
研究,正好可以從三個時期的代表性成果中,從杜甫研究者相對集中的區域來考 察這一
現象。
第一批學者,是梁啟超、聞一多、郭沫若為代表的一批大師級的學者。
第二批學者,有蕭滌非、程千帆、羅宗強、陳貽、朱東潤、裴斐、葉嘉瑩、王運熙、曹慕
樊、金啟華、傅庚生、廖仲安、繆鉞、蘇淵雷、許永璋、陳友琴、劉開揚、鍾來茵、鍾樹
梁等。是他們奠定了百年杜甫研究的基礎,推進了杜甫研究的深入。他們既有深厚的舊學
基礎,又不乏現代學術理念。但這一批的學者的學術才華大多沒有得到充分發揮,他們中
許多人,都不同程度受到政治運動的影響,在人生最該出成果的時候,遠離學術工作。他
們中的很多人的重要成果,是在今天的學者不可想像的環境下完成的,或者是在今天的人
事制度下應該退休的年齡才開始工作並完成的。
第三批學者,有楊義、莫礪鋒、張志烈、陳尚君、鄧小軍、許總、謝思煒、張宏生、張忠
綱、林繼中、祁和暉、韓成武、葛景春、胡可先、杜曉勤、王輝斌、楊勝寬、劉明華等。
值得注意的是,第三批杜甫研究者,本是兩代人,是歷史的誤會,將這一批人聚集在同一
個時代,先後面對杜甫和他的詩歌,並在杜甫研究的後一個時期開始了各自的學術活動。
其中年輕一輩,絕大多數是學院派出身,且多是博士,一些較新的研究思路和成果也多出
自這一批人,現代學術意識,在這一批學者身上表現相當明顯。這也能說明一個現象和一
個問題:即,大學的學者,是社會科學研究的主要隊伍,新一代的學人,是有可能在杜甫
研究包括古代文學研究乃至文學研究上,進一步推進學術的進步和繁榮的。
從地域看,顯然是北京、南京、老四川(含現在的四川和重慶)、山東、陝西等地為重鎮
,各以這些地區的一些高校為支撐。較為集中的高校有南京大學、北京大學、首都師大、
西南師大、四川大學、山東大學、復旦大學、陝西師大、西北大學等。
四川成都因杜甫草堂和杜甫研究會及《杜甫研究學刊》的長期支持及一大批學者的長期研
究,使成都當之無愧成為杜甫研究的重鎮。或許是地利使然,這裡文史(不僅僅是古代文
學)研究者少有不研究杜甫的,且成績卓然,並傳承著蜀學的特點。這是杜甫研究隊伍中
一個實力強大的團隊:除了前述中的成都學者,尚有屈守元、成善楷、徐仁甫、王仲鏞、
白敦仁、劉又竹、曾棗莊、陶道恕、邱俊鵬、陳昌渠、周裕楷、馬德富、吳明賢、謝宇衡
、徐希平、曾亞蘭、王飛……重慶直轄後,重慶一些大學致力於本土歷史文化的發掘和研
究,杜甫在奉節一帶的活動和晚年創作受到重視,西南師大和重慶三峽學院的一些教師用
力甚多,譚文興、蔣先偉、謝建忠、何休、鮮於煌等教授對杜甫與三峽、杜甫與夔州等的
研究也隨之出現一些有價值的著作和論文。杜甫的家鄉河南,顯然因為近代中原文化不再
是文化中心,反而沒有產生應有的成果。
四
本文最後想說的是,杜甫研究在現有的研究基礎上將向何處去?陳大康教授在《關於古典
文學研究中一些現象的思考》一文中建議,為避免低層次的重複研究,可以考慮逐步開列
出需要解決問題的清單。文後有學者評議,並不贊成此說。我認為,清單不一定是學術指
揮棒。如果清單是政府官員開的,可能與個體研究者思考的問題有一定距離,如目前指揮
很多人的所謂項目指南。但所謂清單如果是指學者們在學術研究中感覺到的一種學術前景
或可能需要解決的問題的話,未必不可行。況且,清單云云,也見仁 見智,每個人都可
以有自己的學術清單。
筆者無意為杜甫研究的明天開一清單。但我個人在明天面對杜甫和他的詩歌時,或者在與
研究生們討論時,我會想到下面這些我認為有意思的話題。
首先是文獻問題。前面談到的兩大項目將是本世紀前十年或二十年應該問世的成果,其意
義不必贅述。
語詞研究。與文本和文獻相關的,還有一課題,必將在近期提上議事日程,那就是一部集
成性的杜詩語詞研究尤其是杜詩語言多義性研究的類似詞典的工具書。這是任何一位大家
,尤其是詩人研究的必然。其條件和需要在本世紀都十分明顯。一是有可供使用的檢索軟
件,二是有一批有志於此的學者,三是目前國家和學術界、出版社對這類重要整理工作的
關注。這一項目,將在重慶市教委和西南師大的支持下開始啟動。
李杜比較研究。從羅宗強《李杜論略》到楊義《李杜詩學》,見出李杜比較研究不斷深化
的過程。李杜對中國文化的意義,是一個會隨著時代演進而常新的話題。我認為隨著文化
意識的明顯,這一話題會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重視。
跨文明背景下的文化意義研究。杜甫對中國文化的意義會在以後的研究中更加受到重視。
莫礪鋒對杜甫文化意義的討論,對此前曹莫樊先生對杜詩的文化精神的最初探討已有所深
化。劉明華從知識分子特質角度對杜甫的士人形象的討論,在今天看來,仍有深入闡述的
空間。對杜甫思想的研究會隨著時代和社會思潮的變化、知識分子獨立思考精神的發揚而
會出現新的角度。從文學研究到文化研究,將是杜甫研究或作家研究的一條必然之路。杜
甫的文化地位,在中國歷史上是有定論的,也得到世界性的認可,聯合國認定的世界文化
名人就是證明。在新的一百年裡,怎樣闡釋杜甫,顯然是學術界的一個重大課題。
如果說,上一個世紀,對杜甫的理解和闡釋,經歷了詩聖、人民詩人到文化代表的過程,
那麼,下一個世紀裡,或許在此基礎上將會在杜甫的民族性與世界性的闡釋方面有所深化
。從跨文化到跨文明的研究和比較,已經成為比較文學研究界的一個新方向。杜甫在這一
個文學研究的大背景下,會有什麼進展呢?這是我們應該高度關注的事。杜甫是民族的,
同時也是世界的,這已經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下一步的工作是,如何將這樣一個偉大作家
、一個民族文學和文化的代表人物,進一步闡釋和推廣,使之成為民族的驕傲,成為人類
文明的驕傲。
這樣的闡釋,必定會在馮至《杜甫傳》、朱東潤《杜甫敘論》、陳貽焮《杜甫評傳》、莫
礪鋒的《杜甫評傳》之後,出現一部富有新意的傳記或評傳。
杜詩學的研究將是本世紀的重頭戲。從一個作家的研究上升到一門學問或近似一種學科的
系統性的研究,這也是一個十分的自然的過程。對一個作家,一種文學現象的研究積累到
一定程度之後,研究者們必然希望在規律性的討論和學科性的歸納上有所要求。杜詩學、
唐詩學等概念的出現無不說明了這一學術史現象。杜甫研究如果作為一門專門之學,究竟
會定名在杜詩學、杜學還是杜甫學,在杜甫研究界有不同看法。我認為這並不是一個十分
重要的問題。在杜甫研究過程中,杜詩學和杜學的區別,會在討論過程中逐步達成共識的
。重要的是,怎樣形成和完善一門學科的內外要求。在近二十年研究中,許總的《杜詩學
發微》可謂導夫先 路,胡可先的《杜詩學引論》已經初具規模,但成體系之作還有待來
者。許著是系列論文結集,胡著的理論亦為雛形。還有學者計劃用更長時間,花更大力氣
來實現杜詩學或杜學內涵的界定和體系的建立。這都是需要時間來完成的。但學術前景卻
是誘人的。
杜甫研究還有一個大眾化問題。杜甫是深入人心的,但在各種媒體發達的當下,仍有必要
充分發揮傳媒藝術的作用,向大眾宣傳這一偉大詩人,俾能對文化建設、國民素質提升產
生積極作用。成都杜甫草堂在2001年曾向全社會招標,要在5年內完成「五個一工程」—
—即關於杜甫的電影劇本、電視劇本、傳記、交響音樂詩、歌曲等各一部。這是一個宏大
的文化工程,是一個很好的創意,要真正把這五部作品做成文化精品,將是宣傳杜甫,弘
揚杜甫精神的一件善舉,也是杜甫研究的一大盛事——這種普及性的工作,必須建立在深
入研究的基礎之上。我們翹首以待。
杜甫研究還有可慮之處,這就是杜甫研究的學術梯隊問題。近年的碩士博士論文中,以杜
甫為選題的,明顯少於20世紀80年代。其原因很簡單,以大家為題,工作量太大;杜甫研
究又是千年熱點,出新不易。這種對大家的敬畏之心使得很多學子在感歎杜詩「會當臨絕
頂,一覽眾山小」的豪邁的同時,在研究課題的選擇上反倒是採取了迴避「絕頂」,攻克
小丘的策略。長此以往,杜詩會不會成為研究領域的孤峰絕頂、陽春白雪?但願這是杞人
憂天。
原載:《文學評論》2004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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