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07日
政府勞務輸出項目把維吾爾人遷出新疆
黃安偉
北京——在中國西北邊陲凜冽的寒冬里，489人從烏魯木齊登上專列，經過50小時的旅程
，抵達中國版圖上對角線的另一端，處於亞熱帶的廣東省，在工廠開始新的工作。
官方報紙《南方日報》報道，其中一名乘客，30多歲的農民塔依爾·吐爾洪(Tahir
Turghun)說，「如果到了廣東，能適應那裡的生活，考慮開個餐館做點生意安定下來。」
他表示，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位於西部的新疆，得知有機會到廣東工作時，他立即就帶着
妻子報名了。
維吾爾人當中抗拒北京管治的情緒日益加重，暴力事件也擾亂了新疆廣大地區的社會秩序
，於是新疆和中國其他地區的官員開始推行新的舉措，比如開行專列，將維吾爾族及其他
少數民族，輸送到以漢族為主的中國其他地區。漢族是中國的主體民族。
中央政府正在推動大多信仰伊斯蘭教的維吾爾族融入主流的漢文化，維吾爾語屬突厥語族
。擴大勞務輸出項目是其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然而類似的項目本身就曾激發過民族間
的敵對，包括2009年慘痛的事件。
這個政策是在最高層制定的。官方通訊社新華社報道，在今年5月一場為期兩天的新疆工
作座談會上，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表示，支持讓更多維吾爾人到以漢族為主的地區就業和
學習，使各民族「加深了解、增進感情」。
之前在2013年9月舉行的另一場會議上，其他黨內高層官員也呼籲中國各地的地方政府，
幫助新疆的少數民族尋找就業機會。（新疆的維吾爾族抱怨漢族移民佔據了工作崗位，移
民到新疆的漢族受到了政府的支持。）
在黨為壓制新疆的民族騷動而採取的戰略中，推動同化只是一個環節。安全部隊在新疆逮
捕了大量的維吾爾人，宣稱其中一些是恐怖分子，法庭也對一些人判處了死刑。今年9月
，烏魯木齊的法官判處伊力哈木·土赫提(Ilham Tohti)無期徒刑。伊力哈木居住在北京
，是一名立場溫和的維吾爾族經濟學教授，官方稱他的行為屬於分裂活動。
據中國官方英文報紙《中國日報》報道，廣東省計劃在未來三年內從新疆引進5000名工人
。今年已經有1000多人到了廣東。10月20日，廣東省政府在網上公布了這個項目的指導原
則。文件中稱，工人需要經過「思想政治審查」，每50名工人，就必須由一名新疆當地官
員陪同。
10月29日離開烏魯木齊的這批工人，是該勞務輸出項目中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一批，來自
新疆和廣東的官員出席了列車的發車儀式。從官方媒體公布的姓名和原籍地來看，這些未
來的工廠似乎主要是維吾爾族。
「他們都要經過培訓、經過政審、經過體檢的，」一名陪同工人的當地官員程鵬在火車上
接受電話採訪時說。「培訓包括民族團結、法律常識、漢語培訓，還有日常的廠規廠紀。
」他說，民族團結培訓涉及「少數民族怎麼和內地漢族人民交往，禮節禮貌方面」的事項
。
由於近來發生的暴力活動，包括去年3月數名維吾爾人在中國西南地區一座火車站持刀實
施襲擊，導致人員死傷的事件。「之後大家對新疆人都有一種偏見，」程鵬說。「所以我
們要樹立新疆人的形象。」
程鵬是喀什附近疏附縣的一名官員，他說該縣從2006年以來，就開始向中國各地派遣勞務
人員。但無論是他還是官方媒體都沒有提到，該縣的維吾爾族勞務輸出政策，正是一次工
廠鬥毆事件的背景。該事件引發了2009年烏魯木齊的民族騷亂，至少有200人在那場騷亂
中喪生。
那起鬥毆事件發生在廣東韶關的一家玩具廠，當時是2009年6月，800名來自疏附縣的維吾
爾族工人，陸續抵達這家工廠的數周之後。該工廠的1.6萬名漢族工人中傳播的一則流言
稱，維吾爾人強姦了兩名漢族女工，於是爆發了一場長達四小時的混戰。據官方報道，兩
名維吾爾人在混亂中喪生，另有120人受傷。
接着，維吾爾人在烏魯木齊舉行了一場大規模的抗議活動，要求廣東省對這次暴力事件開
展調查。抗議最終引發了烏魯木齊騷亂，成為了中國幾十年來傷亡最嚴重的暴力民族衝突
。
當時，喀什地區的民眾表示，官員使用了各種手段來確保維吾爾族勞動力的輸出，其中包
括以巨額罰款來威脅不願參與的家庭。一些維吾爾族男子說，招募年輕未婚維吾爾族女性
的做法讓他們特別生氣。但也有一些家庭表示，歡迎勞務輸出項目帶來的經濟機遇。
接收最新這批工人的六家廣東公司將得到省政府提供的補貼。詹姆斯·萊博爾德(James
Leibold)是澳大利亞墨爾本拉籌伯大學(La Trobe University)研究中國民族政策的教授
，現在居住在北京，他對該項目能否真正促使民族「交往」持懷疑態度，因為廣東官員希
望避免2009年那種衝突再次出現，畢竟要想在共產黨內獲得晉陞，維護社會穩定是至關重
要的一個因素。
「在涉及民族問題和工作時，地方官員傾向於將漢族和維吾爾族分隔開，維持現狀，」萊
博爾德說。「具體到這個例子，我猜想這六家廣東公司接收新疆工人之前，有過很多政治
上的討價還價。」
萊博爾德表示，他預計中國各地同化維吾爾人的舉動，會出現「大量不情不願、陽奉陰違
」的現象。「自2009年以來，漢族和維吾爾族之間的隔閡明顯加深，」他說，「很難想像
這種由國家推行的凝聚項目，能夠縮小裂痕。」
黃安偉(Edward Wong)是《紐約時報》北京分社社長。
Patrick Zuo對本文有研究貢獻。
http://cn.nytimes.com/china/20141107/c07uighurs/zh-ha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