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時專欄：沈呂巡》一個中國 國際社會N種表述
2016/12/6 下午 08:16:42 沈呂巡
前駐美代表沈呂巡。（資料照）
蔡總統與美國總統當選人川普的一通電話，導致中共外交部長王毅及發言人都出面強烈反
應，並向美國嚴正交涉，所引據的法理論述就是該發言人所說的「一個中國原則」：「世
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唯一
合法政府」，並且說「這是國際社會公認的事實」。
最近馬來西亞打壓往訪的馬前總統頭銜，及中共因新加坡坦克運港案而抨擊台星關係，也
都是打著這個「一中原則」的旗號，而這個原則是否真正為國際社會每一個國家都完全承
認接受，實在早應作具體探討，至少我們還有22個邦交國對它是否定的。那其他中共的邦
交國呢？檢驗的最好標準就是兩國的建交公報，因為這文件等於是兩國關係的憲法。
準此以觀，美、馬、星三國都只有部分或根本沒有接受這一中原則。先說馬星二國，在中
共與兩國建交的公報中，馬國雖然承認（recognize）中共是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
但只認知（acknowledge, 中共也譯為承認）中共立場「台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土不可
分割的一部分」。新加坡的公報中連承認中共是唯一合法政府都沒有，更一字未提台灣，
只說某年某月某日開始建交派使。
如果我們做一個全面檢視，就個人資料所及，中國大陸現在共有172個邦交國，對方國於
建交公報或相關文件中完整明示「承認」（recognize）上述的一中原則的只有46國（原
來還有3國，但後來又轉而與我建交）。這類國家中少有大國，非但無美、日，連歐盟國
家也只有一個葡萄牙，較重要國家另有南非、以色列及印尼等。
可注意的是，大部分於90年代後與中共建交的國家都屬此類，故而前蘇聯的共和國及南斯
拉夫分裂後的共約15個國家，與近年的東帝汶、南蘇丹均屬之，另近年與我斷交轉投北京
的塞內加爾、查德、哥斯大黎加、馬拉威、甘比亞等亦然。可見中共對我打壓近年愈趨嚴
格，要求的條件也愈多，後來還加上的有：要對方承諾不與台灣發展官方關係及不進行官
方往來等。
中共早年與他國建交時，國力未厚，我們又仍在聯合國之中，故文件中多只說何時起開始
建交派使，有時僅函電往來，連公報都沒有，自然也未提台灣問題。但自90年代起，則趁
機加以補強。例如對法國於1964年建交時公報就是陽春型，但中共利用1994年法國售我戰
機的機會，逼迫法國再與之發表聯合聲明以全面承認（reconnait）其「一中」及對台立
場。這種事後補強的例子還有些僅是口頭或籠統出之，但如法國以書面且強烈到完全用「
承認」字樣的著例似還有越南、柬埔寨、保加利亞及羅馬尼亞等國。
但在馬前政府8年內，因兩岸不再互挖邦交國，除了一個特殊的甘比亞之外再無新例，故
而我們大致可以說，現在法理上完全接受並明示承認中共「一中原則」各點的（「一中同
表」？）共有51國，如以兩岸邦交國數目相加作國際社會的總數，只占26.3%。
台灣問題首次出現在中共建交公報中是1970年10月13日它與加拿大的建交，公報中中方重
申台灣是其「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加拿大的回應只是「注意到」（take note of
）中方的立場。但即使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也是經過雙方20個月的交涉才達成的妥協。另
外加拿大也「承認」中共為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但兩天之後（15日）及11天之後（
24日）分別宣布的中共與赤道幾內亞及衣索匹亞的建交公報，對方都只有承認中共為唯一
合法政府，均未提台灣問題。
這裡似乎也可以看出中共當年的務實態度，究竟加拿大是大國，對台海局勢的影響遠大於
非洲小國，於是必須有所堅持。但「加拿大模式」很快被許多西方及拉美國家承認中共時
所引用，如比利時、義大利、希臘，巴西、秘魯、委內瑞拉、烏拉圭等等。
這種妥協式的模糊語句後來又有變種，即前述的馬來西亞模式，它承認中共是唯一合法政
府，但對中共對台主權立場僅表示「認知」（acknowledge），採用此種模式的另有澳洲
、紐西蘭、泰國、英國（提升關係公報）等；或「理解並尊重」（understand and
respect）中共對台立場，如日本及菲律賓；或只尊重（respect），如南韓及荷蘭(提升
關係公報）；或表「支持」（support），如俄國及白俄羅斯，或「遵循」(adhere to)，
如分立後的捷克與斯洛伐克。美國也用「認知」，另還特別聲明，它認知的是兩岸的共同
立場，即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非專指中共立場。
以上承認中共為中國唯一合法政府，但以各種含糊模式、妥協表達對台立場的國家計38國
（「一中各表」?），占兩岸邦交國總數19.6%。
第三類國家僅承認中共為唯一合法政府而完全不提台灣，共有自奧地利、盧森堡以至萬那
杜、烏克蘭等計33國。（如烏克蘭使用語句為承認中共方面為維護主權完整之立場，並只
與作為中國唯一合法政府的中共建立及維持關係），另有4個我現在的邦交國當初承認中
共時也用此模式。這應該可稱為「一中無表」（無台灣主權地位之表示），約占兩岸邦交
國總數17%。
第四類即新加坡模式，連承認中共是唯一合法政府都不說，只說自某年某月某日開始雙方
建交派使，1970年以後共有自孟加拉、墨西哥以至當年的西德、薩伊、利比亞、千里達等
18國（另有一個現為我邦交國）。剩下就是1970年以前「純建交」，但以後也沒有像法國
、越南般完整補強的國家，包括大部分北歐及若干北非、中東的中小型國家共32國。
這些國家如丹麥，直到2008年首相訪大陸時雙方才發表聯合聲明稱，丹麥奉行一中政策，
不支持台灣參與主權國家始可參加的國際組織，期望台灣問題和平解決等，與中共上述一
中原則頗有距離。
這類「事後補強」的聲明往往僅是長篇新聞聲明中的一段，頗難盡查，但既非建交公報，
內容又非一中原則的法理承認，則只有亦列入「一中均無」之屬。這兩種國家共50國，約
占兩岸邦交國總數25.8%。
另外我們22個邦交國，自然個個也都是國際社會一分子，但對中共任何立場毫無承認，也
占了兩岸邦交國總數11.3%。
讓我們稍為簡化各數據，大致可以說，國際社會與中共就其「一中原則」完全同調的約只
有1/4強（26.3%），未有法理承認或不持立場（最後兩類相加）的高達37.1%，剩下約
36.6%屬灰色區域，則如何可稱之為「國際社會公認的事實」？
王毅也許可以說國際社會已形成「一個中國的格局」，但我們也可以說這個「格局」的法
理基礎薄弱，中共這次也讓人看出維護它的自信心也很脆弱，否則為什麼一個電話就作出
這麼強烈的反應，莫說川普現在還未就職，也莫忘44年前美國與我中華民國仍維持完全邦
交的時候，大陸主席、總理甘冒製造「兩個中國」先例之險，以國賓之理熱烈接待美國在
任總統往訪，這又要怎麼解釋呢？
但我們自己也不要喜不自勝，也莫忘雷根總統當年競選時曾說要與我們復交，中共立即強
烈反應的結果之一就是：就職典禮時，我們的特使蔣彥士祕書長已到了華府，竟必須稱病
住院，之後又產生了對我們極不利的《八一七公報》，而中共今天的國力與強橫，更勝於
以往，兩岸關係又已跌至冰點，我政府就全面的得失權衡，都做好準備了嗎？
（作者為前駐美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