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與雪 京都偵探物語
第四話 致親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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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反覆讀了六回,書的內容也完全讀不進腦子裡。
雖然每次都翻回開頭重讀,但我心裏也清楚這只是看著文字列放空而已。
放棄閱讀,把書本闔上;我站起身來。
「您要更衣了嗎?」
房間角落傳來溝呂木的聲音。我張開雙手檢視身上穿的衣服,長褲就這樣繼續穿沒問題,
但注意到上衣連接袖子的腋下處變皺了。
「只要換上衣就好了,啊,不過......」
我稍微考慮了一下,接著搖搖頭。大概會被鯉城認為是精神抖擻的打扮,但總覺得有點害
羞。
「把有蛇的領帶拿來,就是那個,綠色錦緞有紅色繡線的那款。」
溝呂木低頭說了聲「謹遵吩咐」,便速速地退下。
我邊伸展左右兩邊的袖子,邊靠近窗戶。試著拉開其中一邊的窗簾看看,玻璃窗積起一片
白霧,任憑怎麼看也看不見外面。
用指尖抹開白霧,登時食指感到一陣寒意,並惹厭地濡濕起來。從窗外浮現陰暗而蜿蜒曲
折的小路,旋即緩緩地再度起霧。
似乎沒有再下雪了。且外面比想像中更明亮,看樣子是月亮出來之故。
我想出門看看。
興許事先料想到我的心思,回來的溝呂木,手上除了領帶之外,還帶了毛外套和護耳冬帽
。
「不錯呢!我正想出門。領帶等一下再打吧。」
溝呂木微微點頭,把外套展開站到我身後。
「鯉城大人能恢復精神,真的太好了。」
我伸手穿過袖子的同時,溝呂木開口說道。
「你這麼認為?」
「是的,我想還是一如既往的鯉城大人。」
我邊說著是嗎,同時想起大約在十分鐘之前,透過電話傳來相隔了一個多月的鯉城聲音。
鯉城先簡短地為久疏問候致歉,接著開門見山地問能不能帶十二月的決算書過來拜訪?我
當然說了沒問題。鯉城大概有幾件想討論的委託,但跟這些事比起來,由鯉城主動聯絡才
是讓我最高興的。
電話另一頭的鯉城聲音,聽起來跟以往沒有不同——不,果還還是不一樣。我自己明白。
那是心底深處還受到久能事件所帶來影響的聲音。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站在前方替我合攏衣襟的溝呂木,詫異地抬起頭來。我搖搖頭。
「可是,鯉城是個堅強的男人。馬上就能恢復精神的。」
我刻意這麼說道;溝呂木則漫不經意地應著就是啊。
就這麼穿著拖鞋,我往隔壁的溫室走去;在鋪著木地板的房間中,有明亮的月光靜靜地灑
入。
透過隔熱厚玻璃月影,僅有光而看不出顏色。我換穿上羊毛靴,踏出溝呂木打開的玻璃門
來到戶外。
微寒的夜氣猶如無數的細針,刺進暴露的肌膚中,甚至窒息般地凍結我的喉嚨,我不假思
索地把臉埋進衣領中。
四周飄著薄雲的白月,高掛在東方的空中,散發淺淡的青白色。我沿著石子路前進,站在
有涓涓小河流入的池塘邊。
萬籟俱寂。
連風聲也沒有,傳入耳裏的就只有冰冷的流水聲。在由青轉黑的夜空前,我沒來由地升起
一股想站在水底的心情。
我逐漸適應了寒冷,便抬起下巴呼地吐出氣。些微的雪白飄出氣霧,旋即消融在夜中,莫
名地有種將魂魄一點一點吐出的感覺。
「打擾了。」
後方傳來溝呂木躊躇的聲音。
「在鯉城大人來電之前,東京本家寄來了電報。」
「父親寄來的?」
「是的,因為工作之故,種臣大人在三月初會來京都一趟,因此無論如何都希望跟可留良
大人一起吃頓飯。」
我說著「才不要」,打斷了溝呂木的話。
「我沒那種心情。等時間接近的時候,就回覆最近身體狀況不好;只要說染上重感冒的話
,應該就不會來了吧。」
「謹遵吩咐,到時候就這麼說。」
「我拒不見面會讓你困擾嗎?」
溝呂木低著頭說「不」。
「我是侍奉可留良大人的人。」
忽然,猶如撕裂絹布般的叫聲從漆黑的林間傳來。
順著聲音方向看去,從夜空中躍出了一抹影子;搖盪漆黑葉叢的,是隻展開巨大翅膀的鳥
。
霎時間,我的腦海裏閃過熊熊燃燒的巨鳥姿態。在屏息的我視線前方,黑鳥悠然地朝山的
另一端飛去。
突然感到一股寒顫。
我說著好冷啊,轉身往回走;而溝呂木僅是沉默地跟著我。
在返回屋內的途中,我久違地試著說出自己的名字。
——露木可留良。
結成白霧的名字飄散,戀戀不捨地從虛空中消逝。
我果然,討厭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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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留良這個奇特的名字,是從佛教中的護法神:迦樓羅命名而來。(註:可留良和迦樓羅
發音都是karura)
我的父親:露木種臣,會讓我的名字跟佛教中的天龍八部之一牽上因緣,是受長期投身奉
獻的燈明知叡會影響甚鉅之故。(註:天龍八部指佛教中的八名護法神)
此會視火焰為神聖象徵,因此吐著金色火焰、啖噬煩惱之蛇的迦樓羅天對他們來說便是最
崇高的存在。
(註:迦樓羅天原始於印度神話,後被佛教納入天龍八部之一,形象是面露憤怒、紅身金
翅的巨鳥,以蛇為餌食。在佛教傳說中,迦樓羅每日吞食毒龍,毒物累積在體內,最後無
法進食,因毒氣發作而自焚,剩下一顆純青琉璃心。)
燈明知叡會誕生於明治中期的東京,屬密教型的新興宗教。
雖然發展不過數年,但僅靠著擄獲當時身為貴族議員,正夾在理想與現實之間而懊惱的父
親撐腰,在一眾龍蛇混雜的新興宗教界中,倒也成功地與其他團體劃出界線。
當然了,不管包裝得再怎麼好聽,這就是個淫祀邪教。以火焰作為善的象徵而崇敬,讓人
聯想到拜火教,但教組表明這一切毫無關係;而看似最重要的教義和修行,充其量不過是
從傳統宗教拼湊而來罷了。
燈明知叡會,訂定了護摩是唯一無二的修行。(註:護摩意指火供,設祭壇以火燒化供品
來祈福消災的儀式。)
信徒們在狹窄的祀堂中以護摩木燃起可達天花板的火,仿效導師一心一意地向火焰膜拜。
在熱得連滴下的汗水也蒸發的高溫密室中,因缺氧而進入忘我境界的善男信女們,相互脫
去彼此的法衣,狂亂地交合。
當時年輕氣盛、又身為狂熱信徒的父親,遵從教義指示,在彷彿能燃燒肌膚的護摩壇前,
侵犯了眾多的女信徒。
可想而知,在順水推舟之下,多次與父親發生關係的同會女官懷孕了。
——然後誕生下來的孩子就是我。
膝下還沒有子嗣的父親大喜過望,認為這無疑是迦樓羅天惠賜之子,替我取了這樣的名字
。
父親對那名女官,也就是我的母親甚是疼愛,和我一起迎入千駄谷的本家中。
可是,來自周遭的反對聲浪遠比想像中激烈。
雖說是期待已久的兒子,但要讓來歷不明的女人所生的小孩繼承露木之姓,父親的雙親與
本家親戚們都表達嚴正反對之意。從天正年間就以近衛府羽林軍身分,誇耀著悠久家格的
露木血脈,竟然混入卑微女子之血,無論是對他們或對她來說,都是絕對不可能容忍的事
。之後過了近一年時間,母親與我便以不上不下的狀態,形同被棄置不顧了。
父親放棄了把我們母子接入本家,但仍然持續和母親幽會。另一方面,母親也絕非期望能
有更進一步的要求。至少當時是這樣。
接著事態有了急遽變化。住在本家的父親正室懷孕了,那是過了一年四個月後,明治二十
三年年末的事。這次,露木家期盼的嫡子終於誕生了。
母親原本就是被捨棄之身,而事到如今,連我也成了無用之物。不只如此,身為露木家長
子的我,對那名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嫡子——也就是異母弟來說——根本就是具威脅性的存
在。
擔心本家對我們伸出魔手,做出什麼危險事的父親,派遣了信得過的部下,秘密將我們送
到京都去。
用來藏匿母親和我的宅邸,位在京都市內,面對高倉通的丸屋町,是一戶已經歇業的商家
。據說原本是和服店,從玄關土間到裏面的中庭,總共並列了四間有八疊寬的房間,非常
獨特的構造。順道一提,負責從管家到女侍工作都一手包辦的僕役,就是當時還不滿二十
五歲的溝呂木。
(註:土間指進門後的玄關,地板沒有鋪木板或塌塌米,故稱土間。)
搬入京都,在丸屋町新家安頓下來的當晚,我因發高燒而不省人事。詳情已經記不清,但
原本就是蒲柳之姿的我,大概是因為在冷風中長途奔波,又經歷劇烈的環境變化,才會體
力不支吧。
連醫師也無計可施,過了三天三夜,我的意識還是沒有恢復。除了溝呂木不眠不休地照顧
我,母親也對來自本家的詛咒悲憤不已,找了和尚、祈禱師,甚至是自稱陰陽師的傢伙們
持續在枕邊祈禱。
不知道是什麼有了效果,第四日起我漸漸能睜開眼睛,第五日總算回復到能自己坐起身來
的程度,疾病帶來的傷害比想像中巨大。
四十度以上的高燒殘害了我的五臟六腑,也幾乎摧毀我的免疫力。消化器官的發炎一直治
不好,我在微燒之間喝水吐、吃粥也吐,如此反覆不已。原本就瘦弱的身軀更加消瘦,那
時的我只能仰賴輸液和藥物維繫生命。
我們在京都的生活,就這麼黯淡而慌亂地開始了。
丸屋町的宅邸,除了母親和我之外,就只有溝呂木;另外還有一個名叫阿幸的寡言女侍從
附近通勤。對外的雜務和照顧我的工作由溝呂木負責,其他的家事皆由阿幸來做。母親除
了斷斷續續地拜訪燈明知叡會京都分部以外,基本上一整天都待在家裏,什麼事也不做。
我的身體總算一點一滴、緩慢地康復,但卻種下體質虛弱的病根,只要有一點閃失,身體
就可能隨時崩毀,因此在那之後幾乎都是臥病在床。話雖如此,其實不管身體好壞,我原
本就被嚴禁踏出家門。後來才知道,父親與其他親族之間,據說以軟禁我來當成放過我們
母子的交換條件:彼此互不干涉,同時讓我繼承露木之姓。但也多虧這點,母親一直希望
我能參加燈明知叡會的護摩修行,也只能放棄了。
現在回想起來,我與可留良這個名字,有諸多奇妙的相符之處,意識到這點就讓我升起一
股不明所以的恐懼。不說別的,迦樓羅天正是以「食吐悲苦鳥」而為信徒稱道。反覆吃了
又吐、吐了又吃,絕對不能外出,細瘦而只剩悲苦的鳥,的確就是在說我的處境。
臥病在床的病童,當然能做的事也有限。由於母親很少讀繪雙紙給我聽,閒暇的我便經常
從溝呂木的房間裏拿出百科事典、草雙紙,或是洋書之類的讀物,自己隨興地瀏覽閱讀。
多虧了這些內容豐富而廣泛的書籍供我自習,大約過了四歲時,我就從母親與溝呂木的對
話,大致上理解了被拋棄到這裡來的原因。
我身邊沒有能稱之為父親的人在,而溝呂木也僅是個僕役;平時嫻靜的母親,有時也會受
到刺激而像暴風般的發作。至今為止,原本不能理解的跡象逐一顯現出線索,就像一幅完
成的圖畫。
我並不感到哀傷,也不詛咒自己的境遇。對連跟其他家庭都無從比較的我來說,是完全沒
想過的念頭。
但是,母親不同。
理應付出關愛的父親和本家親戚們,卻不停吐出惡毒的咒罵;一有機會,母親就對溝呂木
說著悄悄話:我們這邊才是露木家的正統繼承人。平時嫻靜的母親,一聽到露木這個姓氏
,就會有如換個人般地發狂姿態,我已經見識過好幾次。
大概是拜託燈明知叡會入手的吧。為了擺脫心煩和孤獨,母親逃到京都時,開始接觸鴉片
。無論是夏日或冬日,都敞開著藍色薄浴衣,在碩大洋燈旁,倚靠緣廊的廊台柱,陶醉地
拿著象牙煙管吸食的畫面,至今仍鮮明地浮現在我腦海中。
溝呂木當然也阻止她了;但是母親罵溝呂木是露木家派來的眼線,毆打、拉扯,甚至朝他
丟東西反抗。溝呂木為此滿身傷痕累累,然而母親還是沒有放下煙管。
溝呂木投向母親的眼光裏,總滲出淡薄的神色。驅使溝呂木的,並非對父親的忠誠心,年
幼的我是清楚的。繼續往有裂縫的甕裏倒水絕非易事,即使如此,溝呂木還是獨自把責任
一肩扛起。
而我,當然對母親染上那種惡習並不理解。
總之,因溝呂木刻意隔開我與母親,我反而更常偷溜進母親的房間裏。散發出甘甜香氣的
母親,總帶著憂傷的表情輕撫我的頭。
只是,直到黑色毒蜜溶解了母親的腦子,那樣的時光就再也沒有了。
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午餐所吃的餛飩湯汁香氣還殘留在口中,應該是剛過午後不久吧。天氣既不炎熱也不寒冷
,被庭院的四周切成四方形的天空,覆蓋了如堆灰般的雲。
我像往常一樣,在房間裏打開繪雙紙的時候,突然被揪住睡衣衣襟並推倒。
是母親。
母親騎在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我身上,她細瘦的右手握了一把短刀。
頭撞到塌塌米的我,現在才開始痛起來;我言語盡失,交替看著散發著冷光的刀尖和母親
的臉。
我不禁屏息,不只是害怕利刃;平時總是空虛的母親雙眸中,現在散發著正氣的光芒。
那個時候,我意識到我是第一次看見母親的正臉。記憶中的母親總是趴臥著,黑色的長髮
遮蓋住半邊臉龐。
是張非常美麗的臉。
黑色的眼珠碩大,就像只有圖鑑才能見到的老虎之眼,既怪異又險惡,直勾勾地死盯著我
。
她黯淡的臉上有著端正鼻樑,下方的嘴唇猶如鮮血般赤紅;脂粉未施、如蠟般光滑的白肌
底下,可透視細小而帶青色的血管。
烏黑而光艷的直髮垂下來,髮梢碰觸到我的喉頭,令我渾身發冷。
夾在我腰腹的雙腿被施了力。
母親毫不猶豫地,朝我的臉揮下短刀。
我立刻閉上雙眼。
塌塌米稍微震盪了一下——但沒有感受到疼痛。我害怕地睜開眼睛,短刀就插在我頭的旁
邊。
一時半刻之間,我們僅是默默相對無語。
彷彿風吹過般,母親微微笑了。她一手握著刀柄,另一手覆上我的臉頰;柔軟的手掌如同
烤過火爐般溫熱。
「你是重要的孩子。」
母親含糊不清地道,就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
充滿慈愛的手掌緩緩從頭向下移動,母親就這麼抱著我。霎時甘甜的香氣充滿我的鼻腔,
透過衣料碰觸到的母親身體很溫暖,觸感就像凝固的濕砂那樣硬脆。
「所以啊,在那傢伙死前你都要好好的喔。」
母親附在我耳邊低語,接著抬起頭來。
忽然,有個柔軟的東西碰到我的額頭。
在我知道那是嘴唇時,母親變回了原本昏暗的眼神,從敞開的紙門搖搖晃晃地出去了。
我從腹底感受到一陣冷風吹過。
對母親來說,我露木可留良,不過是對本家復仇的道具罷了。
如果身為嫡子的異母弟發生了什麼事,能繼承露木名號的就只剩我,如果在這樣的狀態下
了結我的性命,對母親來說就是實現最好的復仇了。
母親對我的愛與操煩,或許都是為了那徒勞的報復吧。
我不禁感到悲哀至極。
不知道是病魔侵犯在先呢,抑或是被母親親手切開喉嚨呢?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身邊就常
駐黑色的死亡陰影。
跟鯉城相遇,也剛好是在那個時期。
我還記得那是祇園祭的宵山正盛大的時候,恰好在七月中旬的傍晚。
(註:祇園祭會有巨大花車「山鉾」在街上遊行,稱為「山鉾巡行」,正式巡行的前3天
期間稱為「宵山」)
那一天,溝呂木忙著陪伴終於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母親,一早家裏就空蕩蕩的。阿幸也在
我洗好澡之後,準備好我的晚餐就回家了。
剛洗好澡的我靠在緣廊柱子邊,冷卻燥熱的身體。狹窄的中庭上空,狹長的薄雲被染成了
淺紫色。
我從這幾天的報紙得知,現在正在舉辦盛大的祭典;遠遠就能聽見遠處的喧囂,的確就連
傍晚時分的空氣也罕見地震盪不已。伴隨不時吹拂的晚風,我一心一意感受外面的世界。
忽然間,種在角落的芭蕉葉騷動晃盪起來。
就在我看過去的同時,葉影之中竄出了一個小人影。是個穿著格紋和服、繫著兵兒帶的高
個子少年。
想當然耳,那是張陌生的臉。從衣裾可以窺見雙腿,我還記得是有如栗子般黝光艷發亮的
肌色;被太陽燒得黝黑的臉,睜著大大的雙眼看向我這裏。
我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想動卻動不了。就像當時被母親壓倒一樣,真的被嚇到的時候,
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過,對方同樣也被嚇得啞口無言,我們間隔了約二間的距離,就這麼無言對看。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忽然少年雙手抱胸,「哈」地大大吐出一口氣。
我簡直嚇得心臟要從嘴裏跳出來,興許是動物本能吧,在思考之前我的身體就先動起來向
後倒退。
「喂」他開口說道。
「你,叫啥名字呀?」
我的嘴唇顫抖,什麼話都答不出來。他似乎搞錯了我的意思,很抱歉地搔了搔頭。
「啊啊,的確先自報名號才是禮貌。我是鯉城武史,鯉魚之城的鯉城。請多指教啊!」
我喃喃念著「ko i no shi ro」,剛開始浮現的,是戀愛之城這樣的文字;
、、、、、、、、、
可是那樣就不是「li jou」而是「ren jou」了。
下一刻,我便明白漢字是鯉魚之城了。
(註:日文的「鯉」跟「戀」訓讀都可以讀做koi,而「鯉」音讀為li、「戀」音讀為ren
)
「真是帥氣的名字啊!」
就在我想著這種事時,他——鯉城越過中庭,直直往我走來。
帶著強勢微笑的鯉城,突然毫不顧忌地盯著我的臉瞧。被鯉城那張曬成胡桃色的臉逼近,
我再度向後倒退。
「喂你呀......」鯉城低聲說道。
「仔細一看你這人怎麼瘦巴巴的啊!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這時傳來玄關門打開的聲音。
想必鯉城也聽見了,他迅速翻過身,就這麼竄回芭蕉葉的葉陰下。臨走之際的眼神,看上
去還有些意猶未竟。
接替消失身影的鯉城現身的,是從走廊深處走來的溝呂木。
雖然帶著疲憊的表情,但一認出我,就以端正的神色正坐,平靜地向我說明母親為了治療
而住進郊外的醫院;溝呂木也強調絕非什麼大病,很快就能痊癒了。
但我一點也沒聽進去。
鯉城的話語還殘留在耳邊,迴響在腦海中。
不可思議的感覺。
、、
僅是初次見面,他就關心我,這點讓我不敢置信。當時,在這個家被養育長大的我,形同
被軟禁,僅能跟最低限度的人交流,對「人」並不了解。當然溝呂木也好、阿幸也好,對
我都非常敬重客氣沒錯,但鯉城的態度有種根本上的差異。我對別人這種突然強加上來的
情感難以應付、感到困擾;但另一方面,卻也感受到胸口深處有另一種搔癢的心情。
我來回巡視,將目光投向開始融化於暗夜中的芭蕉影。
還能再見面的吧,我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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