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像你爸，我就越討厭你。
昨天一走出家門踏進電梯，
從他人口中聽到當天的第一個語句輸入。
眼角餘光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母親，
和一個幼稚園左右的男孩，
哭泣著。
一個幼稚園的孩子能多萬惡不赦？
是燒殺擄掠？是吃喝酒嫖賭？是強盜偷竊？
是出口成髒？是粗鄙卑劣？還是……？
一個幼稚園的孩子能做的惡事，
大概就賴床不吃飯亂丟東西偷個硬幣？
這殘忍的話語否定
孩子心中自己一半的造物主，
再以自身言行的殘忍宣告
孩子另一半造物主的暴虐。
一個讓自己痛苦的大母神，
以及一個被神祇鄙夷如惡魔的父神，
所創造與宰制管轄的自己，是什麼妖孽？
才會蒙受這樣的羞辱與批評？
如果我擁有全能，
我想要剝奪這個母親的親權。
你生下他，你養育他，
不等於你有權殘害他。
作為一個成年旁觀者，還是一個麻痺者，
我都覺得這句話太猛太殺，
可他，還只是個孩子。
不是真的有點明知故犯的中學生，
也不是個真能惹出點事的小學生，
就只是幼稚園小不點而已。
我像是已經看到了20年後的一個男人，
因為缺乏引導卻飽受抨擊而封閉自我，
情感表達匱乏遲鈍而交往障礙進而破敗的
青少年。
在抑鬱症或八加酒之際擺盪徘徊跌宕的人生
都在這累積二十年不知何時會轟炸的摧殘中
搖搖欲墜，苟延殘喘，再
傷害幾個人，以宣洩分攤自己傷痛。
太可悲。
生命再怎麼神奇，靈魂再怎麼純淨，
都經不起這樣的荼毒與蠶食鯨吞。
不要生，只能這樣養小孩不要生。
這是虐待。用一年的懷孕，換來未來
二十年恣意傷害踐踏他人的尊榮感與特權。
用那個生命一生的苦痛去換，
換你的爽感。
原來，這句話這麼殺。
但我肯定也聽過很多次吧？
雖然我也只記得在三十歲那年聽到的，
我罵你是罵給你爸聽的。
你真的越來越像你爸，
你們X家的血就是這樣。
說得好像，我沒有一半的血是妳的。
說得好像，我這前半輩子不是妳帶大的。
可是像我爸什麼了呢？我爸又怎麼了？
如果不像我爸，
而像現在潑婦罵街理盲情濫情勒成性的妳，
那我的自我感覺會掉到無底深淵的。
我怎麼會以為，身為一個逃避依戀的我，
薄情呢？
曾經有人在前半輩子隨興的傷害妳，
來獲取權力感與宣洩挫敗感，
妳就是他們的情緒調節器，
而妳，也沒有怨恨她們，僅僅是，
學會
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永保平靜安康，
必要時也仍會友善回應兩句。
還有比這更溫柔多情的人嗎？
原來，電梯中那個可憐的孩子，
就是我曾有過的命運。
這就是生命，生生不息的
悲劇。
過去了，也永遠無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