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又過了幾個月,傷口一直都在,充滿韌性的存在著,既沒有癒合的跡象,也沒有
痛的感覺。有天檢查傷口的時候,發現又開始流分泌物,這實在讓我緊張得不得了,趕緊
預約掛號,合適的時間只有另一位沒看過的醫生,4/2依約到來,是一位老醫生。
「咦你本來都掛另一位醫生,怎麼會改掛我?」
喔因為沒有合適的時間,然後昨天傷口又開始分泌奇怪的東西。
我大概講了一下故事的來龍去脈,並且轉述另一位醫生的說法,這傷口不是瘻管,會自己
癒合,但還沒癒合,諸如此類的。
「這樣阿,你躺上去吧,褲子褪到膝蓋,我幫你看一下。」
我熟練的躺上去,脫掉褲子蜷起身子,一隻半熟的蝦子,醫生戴上手套,翻了翻看了看,
摸了摸又按了按,說,你這就是瘻管阿,你這要開刀才會好喔。
我露出一種Excuse me的表情看著醫生,不可置信。
「這是瘻管,這要開刀才會好。」
可是另一位醫生說…
「他已經形成一個通道了,確實是廔管沒錯,不開刀不會好。」
我在同一間醫院迎來第二次的晴天霹靂,這簡直是在開我玩笑,我說我接下來要忙訂婚結
婚的事,可能要7月才能動刀。
「沒事,你就正常作息,不要吃辣的,刺激的。」
那個傷口會不會變成什麼蜂窩性組織炎?
「不會,他的週邊會纖維化,你7月再來約開刀時間即可。」
我真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醫院的,心情極度複雜的領了藥付了掛號費,想起自己都已經在
麻醉的狀態下讓醫生開刀,結果什麼也沒做,只處理了痔瘡,本想在結婚之前一切塵埃落
定,卻不盡人意。
這事在我心裡困擾著我,我不知道誰才是對的,但我想,總得有人給我一個正確的答案,
我才能調好心情,而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找原本那位醫生,只有從他口中,我才能知道
這傷口究竟是不是瘻管。
5/1趁著勞工節休假,我來到診間報到,開口就說,這傷口前一陣子有分泌物,我趕緊看
了醫生,那位醫生卻說,這是瘻管,這是怎麼回事?
「這樣啊,傷口都沒好嗎?那你再躺上去我看一下。」
我真是再自動自發不過了,一下子就脫掉內褲躺好進入蝦子狀態,醫生摸摸按按,說,「
你這是瘻管,我們當初開刀都沒找到,也很不好意思,如果你願意的話,這幾天就能幫你
排刀。」
心裡大概有個底,醫生的話像是把那手描的話語上了色,一切具體起來,心實了起來,倒
也不是那麼錯愕了,我說最近不行,術後要好幾週的恢復,我最近要先忙婚禮的事,7月
可以嗎?
「7月我會去高雄,這樣吧,我給你幾個推薦的醫生名額,7月的時候你可以找他們看看。
」
再怎麼難過,傷口還是要處理,雖然只是小手術,但總會想著,會不會惡化變成複雜性廔
管,如果1月有處理好就好了,心裡千千絲絲的煩惱交織著。
5月底忙完婚禮,傷口沒太大變化,一樣維持著小小的開口,6/2約了門診,是推薦的另一
位醫師,照例摸摸看看,嗯這是廔管,事情發展至此我已經沒什麼心情上的起伏了,「我
幫你排個檢查吧,做個確認。」
好喔。
排了個X光檢查,說是要確認瘻管的位置,這樣比較好開刀。
隔幾天就立刻到放射科報到了,倒是折騰了好一會,說傷口太小,管子太細,顯影劑進不
去,拍不出好的片子,換了許多姿勢,反覆被針一樣的東西插入傷口,雖然不怎麼痛可真
叫人煩躁。
放射師說要去找醫生確認這樣的影像可不可以,有人來安慰我說忍耐一下,「有點冷喔,
再等一下。」「我看管子很細,搞不好是盲管喔。」周圍的助手開始聊起天來。
盲管是什麼意思?
「就是沒通到肛門,因為顯影劑都流不進去。」
所以最好的結果,他可能是一條沒通到肛門的管子,因為不會反覆感染,所以總有一天會
自己好的意思?
「要等主治醫生說明。」
我有可能不用開刀?
「要等主治醫生說明。」
沒多久放射師來了,「醫生說這樣可以了,你到時再回診,他會跟你說明。」
可能是盲管嗎?
「要等主治醫生說明。」
雖然後半段的對話很像在跟NPC講話,不過總是燃起了一點希望,難道第一個醫生說的是
對的嗎,天啊,我就這麼半開心半懷疑的穿上褲子,離開了醫院。
6/9回診,維持著一半一半的心情踏入診間,卻迎來冷靜而肯定的回答,「你這是瘻管,
雖然後面不明顯,但可以看出從肛門延伸過來,要排開刀。」
起起伏伏那麼長時間,落定了,我說好,那約開刀的時間吧,7/7可以嗎?
「可以,那一樣安排住院2天,第2天看情況就會讓你出院。」
常去的廟宇做了祈禱,也跟阿嬤說我要開刀啦你要保佑我喔,前一天12點後連水也不能進
食,一早帶著大臉盆去住院中心報到,排到了4人的健保房,老婆陪著,左手扎了針開始
打點滴,開刀的地方做了記號,有人來做了基本的調查,接近中午的時候護士來推病床,
一樣的場景,白色的燈在天花板一盞一盞的通過眼簾,我深呼吸了幾次,從準備室推到手
術室,好像沒上次那麼緊張,醫生沒讓我罩上立刻昏睡的面罩,只說這是氧氣,可以呼吸
,我拱起毫無防備的背,針進入脊椎的時候有些刺痛,再一會,醫生捏了捏我下半身有沒
有知覺,沒有感覺,我說。
我發現這次手術我是全然清醒的,上半身還能動,我知道下半身有人在動刀,但那感覺像
是遠在其他國家的事,因為脖子有點酸頭轉了幾次方向,護士幫我重新移了枕頭和氧氣面
罩,開始跟我聊天,我的下半身毫無知覺,就像被石化,我分享瘻管開第二次刀的故事,
並且很擔心這次又沒找到瘻管,我看不到收話者的臉,但彷彿能聽出護士口中的同情之意
,說著,「不會啦,一定會很順利的。」
因為只石化了一半,多少能感覺到時間的流動,約莫10-20分鐘,手術就結束了,醫生要
離開的時候,護士說,「他很擔心手術的情況呢,醫生你要不要跟他說明一下?」
醫生看著我,隔著口罩說,「瘻管拿出了,你不用擔心。」說著比了個OK。
我想我應該可以真真正正的鬆一口氣了吧,她將是一個會癒合的正常傷口,心裡的石頭也
能放下,一切都會像雨後的晴天。
手術後不像上次一樣可以立刻進食,一直到第一次順利解尿,才能吃東西,那時已經是接
近晚餐了,家人來醫院探望我,我說著一切都好,老婆也買了一些食物給我吃,不知道為
什麼,這次全然沒有上次開刀的腹部不適,我睡了極其安穩的一覺。
早上下床走走,吃過早餐後不久,醫生來把棉條拿出,棉條很順利的就出來了,我去浴室
,泡了舒舒服服的肛門浴。從那之後就開始術後照護了,每天坐浴4次,有大便一定要坐
浴,醫生開了軟便和消炎止痛的藥,大便的時候真是痛的不得了,想像大便覆蓋在一片傷
口上,大概就是那樣的感覺。
老婆早晚會幫我清理一次傷口,不知道為什麼,傷口分泌物特多,於是只能在四角褲黏上
衛生棉,一天換個幾次,術後的第3天晚上還發了高燒,39度的時候老婆半夜衝出去買退
熱貼,雖然後來好像只是單純的感冒,不過那樣的時候,總會想著,身邊有個人真好。
7/13回診,醫生開了藥膏給我,說以後一天泡個2次就好,傷口會慢慢好,我一直維持這
樣的照護,傷口越來越不痛了,分泌物越來越少了,還是有一點血,但一切似乎往好的地
方前進,我照過幾次鏡子,從一個很小的傷口,變成切掉一塊肉的大傷口,像在胯下和肛
門間,切掉一塊三角體的感覺。不知道以後會不會長出肉,但至少她不會一直反覆感染了
。
也意味著,她終會好起來的。
希望身體健健康康的,再也不要有第3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