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紅白機一竅不通卻讓怪物活靈活現！「鳥山明」如何讓《勇者鬥惡龍》更加偉大？
你是如何愛上RPG遊戲《勇者鬥惡龍》系列的呢？這款系列遊戲至今有將近40年的歷史，成
為許多人心目中RPG的代名詞。有人因為製作人堀井雄二所設計的遊戲機制而喜歡它，有人
因為作曲家椙山浩一浩大壯闊的配樂而喜歡它……但更多數玩家，可能是因為鳥山明的精美
角色與怪物設計而愛上它。在一代漫畫大師鳥山明逝世的此時，讓我們來回顧，這位當時已
經因為《怪博士與機器娃娃》與《七龍珠》而聲名大噪的漫畫家，如何透過他的畫筆，讓這
款精心製作的遊戲更加偉大？
鳥山與《勇者鬥惡龍》的淵源很奇妙，原本堀井雄二想要找一位插畫家來繪製《勇者鬥惡龍
》，他找上了鳥山在《週刊少年Jump》的編輯鳥嶋和彦。鳥嶋和彦不只是鳥山明第一位合作
的漫畫編輯，他更是鳥山明創作生涯裡的恩師、創意夥伴與虐待主——他毫不留情地嚴格訓
練鳥山明的畫工，而且修正他的作品創意。鳥嶋是《怪博士與機器娃娃》和《七龍珠》大紅
的幕後功臣，而他同樣是鳥山參與《勇者鬥惡龍》的工作過程中的重要角色。
有多重要？鳥嶋幾乎同時騙了堀井與鳥山。
鳥嶋聽到堀井的需求，他告訴對方，鳥山明現在正熱衷於堀井的上一款任天堂紅白機遊戲《
港口鎮連續殺人事件》，而且鳥山從來沒有參加過遊戲製作，他應該會很有興趣參加堀井的
新遊戲作品。但事實上，鳥山壓根沒有紅白機，他正陷於《七龍珠》的連載地獄之中。
《七龍珠》在1984年底剛開始連載，一開始延續了鳥山前作《怪博士與機器娃娃》的人氣與
作品風格，以輕鬆的冒險物語開場，但是兩個月過去，讀者對《七龍珠》的熱度卻逐漸下降
。做為編輯的鳥嶋和彥不能接受這個狀況，他從讀者迴響表裡發現了《七龍珠》的方向問題
，於是要求鳥山改變風格，轉向少年讀者喜愛的戰鬥劇情路線——《週刊少年Jump》上的搞
笑漫畫《金肉人》，後來也轉型成戰鬥類型漫畫而因此大紅；車田正美的《熱拳本色》原本
是拳擊漫畫（已經算是戰鬥類型了），後來轉型成「超能力拳擊」漫畫，竟然在擂台上毆打
希臘諸神，而讀者更加支持。
《七龍珠》開起了「天下一武道會」，讀者的好評開始如雪片般飛來，這逼使不情願的鳥山
也必須畫起他不熟悉的戰鬥漫畫。這對要求品質完美的鳥山明而言，必須描繪大量的肢體揮
舞動作，工作量顯著加倍……但就在此時，惡魔編輯鳥嶋找上門來——他又幫鳥山明找到了
一份新工作。
鳥嶋將堀井雄二的草圖甩在鳥山桌上，大聲告訴他「快畫！」。不曾參與遊戲製作的鳥山明
，甚至完全沒玩過紅白機遊戲，不知道該以何種風格作畫，他也不太了解《勇者鬥惡龍》是
什麼樣的遊戲，眼前只有堀井非常潦草的怪物草圖——這些是堀井模仿RPG經典遊戲《巫術
》或《創世紀》裡的怪物所畫出的草圖。而鳥山明只能從「把這些草圖畫得好看一點」的方
向，瞎子摸象地畫出他的版本。
而這是鳥山明改變《勇者鬥惡龍》的開始。
《巫術》與《創世紀》是經典的歐美RPG電腦遊戲，這些作品的美術風格來自《龍與地下城
》等等桌遊，充滿著恐怖神秘的氣息。但這不是鳥山明的風格，他的《七龍珠》裡，被打到
遍體鱗傷的孫悟空，下一格裡還是會露出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鳥山明本人的性格開朗歡樂
，他最喜歡的作品是喜劇類型，不是幽暗的洛夫克拉夫特小說，而他的風格，讓《勇者鬥惡
龍》與《巫術》或《創世紀》有了決定性的不同。
堀井雄二的草稿裡，低階怪物史萊姆是一灘爛泥，但在鳥山明的筆下，史萊姆有了兩顆大大
圓圓的眼睛，還有一個半圓弧形的圓滿笑容。爛泥般的史萊姆看不出任何情緒，它只是一團
令人聯想到嘔吐物的軟泥，但微笑的史萊姆不一樣，它看來十足傻氣、人畜無害。而且鳥山
明甚至將史萊姆的外型畫成洋蔥狀，從外型線條上強調了它的圓滑，將堀井草圖裡的噁心感
一掃而空：鳥山明讓史萊姆變成了史上最可愛的雜魚怪物。
堀井的泡沫史萊姆，是一灘冒著泡泡的爛泥，鳥山的泡沫史萊姆，讓大部分泡泡脫離了史萊
姆漂浮在空中，讓應該不會動的爛泥多了一分動感，而且鳥山同樣為泡沫史萊姆加上了雙眼
與大微笑，一樣讓泡沫史萊姆令人會心一笑。
事實上你觀察所有初代《勇者鬥惡龍》的怪物角色，他們都在笑，他們都張大眼睛，即便是
非常兇惡的高階怪物，他們的嘴角也總是上揚，同時，他們的四肢也會誇張地舉起（例如木
乃伊擺出前進抓人的姿勢）。即便是沒有嘴巴的怪物，類似偽裝成寶箱的「米米克」，他的
嘴巴事實就是寶箱的上蓋，這種怪物的眼神被畫得更加彎曲以強調笑意，看起來甚至有點色
咪咪的感覺。
不分究理就被塞了新工作的鳥山明，在陰暗嚴肅的RPG世界裡，射進了一道熱力陽光。《勇
者鬥惡龍》的怪物們是歡喜的、熱情的、激動的。牠們的目的似乎不是積極殺害玩家，而是
在傳達這個充滿怪物的RPG世界，有多麼新奇好玩，並邀請你一起加入牠們的行列。鳥山明
的角色設計不只傳遞了情緒，更傳遞了動感。他不知道紅白機的機能，其實並不能製作出角
色的動態，但他的平面設計，卻成功地捕捉了怪物動作的一瞬間，令牠們在遊戲裡活了起來
。
鳥山明的創意不只是優化了堀井的想像，甚至還進化了這些怪物：怪物「殺戮機器」（キラ
ーマシン）原本的設定，是「被幽靈附身的鎧甲」，所謂的殺戮機器名號，其實是描述這種
死靈鎧甲的殺傷力強大。但是擅長機械設計的鳥山明，卻從字面意義給了殺戮機器新風貌。
他直接將殺戮機器變成一台殺手機器人，機器人左手是十字弓，它的下肢是有如水黽一般的
蜘蛛肢四足，這些蜘蛛肢還有強調機械性的球形關節。鳥山明成功地用幾個機械元素，讓靈
異系的殺戮機器「轉職」，變成了恐怖的機器人。
堀井知道自己找到了寶藏，這位《七龍珠》原作者不只是大熱漫畫作家，他還有慧心獨具的
巧思，這位遊戲製作人的草圖越畫越潦草，最終乾脆不畫了，只寫設定，讓鳥山明自由發揮
。《勇者鬥惡龍V》裡的勇者，設定上會與各種怪物成為夥伴，堀井的草圖只畫了一個類似
「泰山」的形象，穿著露半肩的獸皮，但鳥山明徹底地優化了這個形象：
他讓勇者披上象徵冒險的披風與宛如阿拉伯服飾的罩帽，他讓披風與衣著邊緣破裂，強調勇
者的樸實。這位勇者身上只披著紫色的披風，底下只有一件白色的長袍，這簡單的設計也強
調著勇者並非富貴之輩（事實上勇者父親的造型設計比勇者更複雜，這是對他真實身份的暗
喻），而這些設計，都讓堀井的角色「言簡意賅」，玩家們不需要太多解釋，從外型上就能
感受到這些角色的氣質。
負責整體製作的堀井雄二、負責音樂的椙山浩一、與負責角色設計的鳥山明，讓《勇者鬥惡
龍》變成在遊玩體驗上、背景音樂、以及視覺效果上都讓人得到滿足的大作。如今，椙山浩
一先生已經在2021年90歲高壽病逝，而鳥山明先生也離開了，這對堀井而言當然是莫大的打
擊。
「從我們合作37年來，（鳥山先生）繪製了無數的角色設計與怪物設計，這些角色都充滿魅
力……《勇者鬥惡龍》系列的歷史，是依賴著鳥山先生的角色設計才能成立的。我與鳥山先
生，還有已故的椙山先生，是長年一起製作《勇者鬥惡龍》的夥伴。鳥山先生卻走了……我
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感到真的、真的、真的很可惜。」
《勇者鬥惡龍》的歷史，還要繼續下去，但鳥山明先生卻要先走一步了，他當年被半騙半推
之下參與的遊戲企劃，最終演變成了超過30年的史詩系列，鳥山明仍然以他充滿熱血的創作
精神，始終堅持到最後。當2015年堀井雄二在《勇者鬥惡龍XI 尋覓逝去的時光》記者會上
，說著這可能是他經手的最後一款《勇者鬥惡龍》時，鳥山明卻說：「（堀井）他似乎下定
決心將這款作品當作告別作，而我也必須讓大家見到我的毅力……我因為不想讓年輕同事在
背後看不起我，所以我只能努力下去。就算他們在我當面講，我也要裝做沒聽到。所以，大
家可以關注我們這些老頭子，與真的很優秀的年輕工作人員們，使勁渾身解數的合作。」
這種不服老的創作活力，宛如他灌入史萊姆體內的生命力，至今你仍能從每一款《勇者鬥惡
龍》遊戲裡感受到。謝謝你，鳥山先生，你真的讓《勇者鬥惡龍》更加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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