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繪與滑冰女王——《廣告狂人》Peggy的事業線
寫完回顧《Mad Men》女主角Peggy感情線的文，也該來談一下她的事業線（別想歪XD）
——這回不從第一季開始談了，直接切入第七季最後三集對Peggy未來的預示吧，雖然
可能有點過度詮釋。（總之，以下雷712-714，沒看這幾集的可以←了）
圖文版：http://hou26.org/zeta/madmen-i.htm
章魚與海女，SC&P的象徵
影劇人物辦公或居家空間的掛畫與擺飾，向來有凸顯他們特質的作用，《廣告狂人》亦然
——Lane辦公室的騎士甲冑與帆船模型，代表英國佬的歷史淵源；Roger在第四季的新辦公
室全是歐普藝術（Op Art），未來感十足，跟得上潮流。然而真正叫得出名號、在劇中有
重要象徵意義的藝術作品，要到創辦人Bert Cooper的辦公室裡才看得到。
Bert擺出來的收藏，除了羅斯科（Mark Rothko）的大幅平塗作品與幾幅日本花鳥、人物
畫，就是葛飾北齋於一八一四年出版的春宮浮世繪《章魚與海女》（蛸と海女）——這幅
畫第一次得到大特寫是在301。那一集連恩看著它，感嘆那畫面是誰創作出來的，而
Bert淡淡地說：「我選它是因為它很淫蕩，不過這在某方面也讓我想起了咱們的生意。」
Bert似乎是提醒Lane，《章魚與海女》代表廣告業的本質。這或許意味著廣告業就像那隻
章魚，以感官刺激取悅顧客／大眾吧。這幅代表行業本質的畫，一直掛在老闆的辦公室，
也可說是「SC—SCDP—SC&P」公司的象徵。
707 Bert死後，這畫當然是歸猶如其子的Roger管。712「失落的地平線」（Lost Horizon）
麥肯併吞了SC&P，辦公室清空，只剩下Peggy與Roger。兩人坐在被毀棄的香格里拉喝苦艾
酒，Roger想留Peggy陪他談天，就把《章魚與海女》送給Peggy。
Roger第五季才與Peggy有比較多互動，首先是503 Peggy跟Roger抱怨Don的作為，Roger說
他會處理。接著504 Roger要Peggy私下幫他做案子，Peggy開口要更多錢。509 Peggy抱怨
Roger也找Ginsberg接案子，說Roger不忠，Roger問她：「我們結婚了嗎？」當然Roger是
開玩笑，他從未有跟Peggy發展桃色關係的念頭，除開Peggy外表普通，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
第一、二季Roger大約不常注意到Peggy，直到302煩惱女兒討厭繼母一事，才在電梯裡問
這個「唯一看起來不是一臉蠢相的年輕女孩」：「有什麼理由不讓父親參加自己的婚禮？
」Peggy的本名，剛好跟Roger女兒一樣是Margaret。對Roger而言，Peggy是女兒般的人物
。（對於Peggy來說，老是用錢收買她、可以管一管Don的Roger則像是……爺爺？）
707「滑鐵盧」（Waterloo）一集中Roger引入麥肯的資金，雖然成功在Bert死後穩定SC&P
的局面，但隔年還是被徹底併吞。711裡合夥人們的酒席那樣落寞，是因為這場小對大的
權謀中他們兵敗如山倒。「Sterling Cooper」這三十年招牌保不住了，他們都成了大公
司裡的小螺絲釘。
Roger贈與Peggy《章魚與海女》，其實是把SC&P公司的象徵交給Peggy。Peggy不清楚這畫
的意義，以為這掛在辦公室裡會讓男同事輕視她，Roger聽了挑眉問：「誰告訴你會這樣
啊？」她才收下。
辦公室裡的佩姬．佛萊明
Peggy收下畫，與Roger一直在辦公室的廢墟喝酒喝到夜幕降臨。晚上Roger用風琴彈著電
影《孤鳳奇緣》（Lili, 1953）的插曲〈嗨莉莉〉（Hi Lili-Hi Lo），Peggy則穿著溜冰
鞋，配合琴音溜冰。這段看起來相當諧趣，也頗為感傷。編劇Semi Chellas說，這畫面與
音樂是Matthew Weiner靈光一現的產物——有甚麼比穿溜冰鞋溜冰更孩子氣呢？歌詞（「
愛之歌是一首傷心的歌……」）也很適合這個情境。
Hi Lili-Hi Lo https://youtu.be/8C8z1wUn9A4
然而在以一九七○年為背景的電視劇中，讓一個叫Peggy的年輕女性溜冰，我不相信編劇
們沒想到同名的六○年代花式滑冰女王佩姬．佛萊明（Peggy Fleming）——雖然劇中人
穿是滑輪不是冰刀，滑的是辦公室地板而非冰場，但美國觀眾看這一幕，大多想起這位四
十六年後還被《哈潑時尚》（Harper's Bazaar）網站列進「二十位最有型美國奧運選手
」的人物。
《廣告狂人》全劇有不少六○年代時尚名人的影子，比如Betty一出現，那弧度捲得毫無
瑕疵的金髮就很有葛麗絲．凱莉（Grace Kelly）的味道，而Don的油頭、長臉和一字眉則
像極了葛雷哥萊．畢克（Gregory Peck）； Joan有著瑪麗蓮夢露（Marilyn Monroe）般
肉感的身材， Jane穿過模仿珍．詩琳普頓（Jean Shrimpton）的晚宴服，Megan
的嬉皮打扮則效法莎朗．塔特（Sharon Tate）、艾莉．麥克勞（Ali MacGraw）；奧黛莉
赫本（Audrey Hepburn）在《第凡內早餐》的髮型曾在Trudy、Jane和Megan的頭上出現過
，而Peggy在210剪的髮型與她穿的套裝活脫翻版自賈姬（Jacqueline Kennedy）。
不僅是造型，瑪麗蓮夢露之死（209）與甘迺迪被暗殺（312），都曾是劇中人的話題。
那麼這回對佩姬．佛萊明的模仿，只是「時尚」而已嗎？
佩姬．佛萊明固然美麗非凡，母親為她縫製的簡約冰裝也引起風尚，但她對美國冰壇的意
義可不在於偶像般的外表（比她大八歲的前輩卡羅．海斯〔Carol Heiss〕也曾是大眾偶
像），而在於她是「中興」的象徵。
1968年美國錦標賽中的Peggy Fleming https://youtu.be/qxnWoQq9iMY
一九五二年迪克．巴頓（Dick Button） 衛冕冬季奧運花式滑冰男單冠軍之後，美國冰壇
迎來全盛時代，接下來兩屆奧運美國包辦了男女單金牌。然而一九六一年花式滑冰世界錦
標賽前夕，美國代表團卻因空難全數罹難。這個殘酷打擊中斷了美國的花滑霸業，直到
佩姬．佛萊明站上國際賽場。一九六六年，佩姬．佛萊明拿下世錦賽冠軍，被視為美國冰
壇的新希望。而她也不負眾望，在一九六八年奪得奧運冠軍。
就這個典故看來，712 Peggy之所以在人去樓空的SC&P廢墟中，在Roger指揮下溜冰，倒不
是形似另一個Peggy，而是對未來的隱喻了。
從Mad Men到Mad Women
Roger提點Peggy的隔天，Peggy戴著墨鏡叼根菸到麥肯履新，還夾著《章魚與海女》，唐
的天才與Roger的瀟灑都到她身上，有夠酷炫。接下來，觀眾會看到那幅畫一直掛在她辦
公室最顯眼的位置——會客沙發的正上方，萬聖節還被貼了裝飾（雖然神奇的FX台在咱們
「保守」的亞洲播出時都把那圖打了馬賽克）。到了最終集，SC&P的老班底Joan、Don乃至
Pete都已離開廣告業（Don自我放逐，也算出走），Roger與Ted雖然沒轉行，但也不太想
管事了，唯有Peggy意氣風發。
為什最終集麼Pete轉職之前，要跟Peggy說「我會回來」？為什麼Peggy在電話中要搞失蹤
的Don「回家」？
誠如之前Pinebox大在本板所言，唐潛意識裡將Peggy視為母親。然而第七季同時也暗示了
SC&P愈來愈像一個「家」（如706漢堡大廚Don、Peggy與Pete的飯局，以及711合夥人們猶
如最後一次團圓飯的酒會），因此最終集這兩段對話除了繼續深化Don個人精神層面的隱
喻，或許也包含了別的意義：
SC&P這個「家」已經散了，失落了，將來誰可以重建它？也就是說，誰可以把四散的前
SC&P成員找回廣告業？
非Peggy莫屬。
這也是為什麼最後Peggy沒有接受Joan的製片公司創業邀請，而依著Stan的建議留下，等
待爬到廣告業最頂端的時機。（之前Peggy找的人力仲介也說，她這幾年在麥肯待一待不
錯，過幾年可以另謀機會。）
整部《廣告狂人》，一方面敘述男主角唐如何在混亂不堪的人生中找尋內在的寧靜，另一
方面也藉由女主角Peggy的崛起描繪了「由”Mad Men”到”Mad Women”」的權力過渡
——第一季Freddy發掘她時，還說就像看到狗彈琴的奇蹟，十年後女性在職場坐秘書之外
的位子不再是特殊現象。
Peggy的時代來臨了，而這位SC&P在廣告業的傳人終將尋回她的前同仁，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