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救護車送下來一個嚴重雞胸的病人,
呼吸都要靠套在鼻子上的小型呼吸機來維持,
他是門診聯絡好住院的病人,
因為症狀加劇先叫救護車到急診處理,
所以該做的檢查、該填的資料做完就可以上病房了,
我看他的家屬是個坐輪椅的人,
就幫她拿資料辦理入院,
櫃臺人員也親自到她床邊跟她收費和解釋住院流程,
一切就等樓上小姐有空可以接我們就送上去了。
之後我在隔壁床幫嘔吐的病人更換衣物,
隱約聽到坐輪椅的阿姨在講電話,
我沒興趣知道她說什麼,不過內容卻不斷衝擊我的耳朵,
「我來這裡坐二十分鐘了,根本沒人理我,到現在還不能上病房,對阿,醫院有夠爛..』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不過就是一股悶氣就是讓我笑不出來。
在她眼裡,心臟科醫師、急診醫師、胸腔科醫師、急診護士、櫃臺小姐都不是人,
她剛見鬼了就是了......
我是不知道她睜眼說瞎話多久了,既然她不覺得我們是人,
我也就不用對她有人的尊重,我們做著分內的工作不需要別人感恩,
但請正視我們的用心,有多少人為了床位苦苦守候?
我也可以假裝忘記她是門診病人,讓她重新排隊,
省得我一床一床解釋她為什麼可以先上病房?
當人忘了別人對他用心好的時候,
還有什麼美好的事物是她可以感受的到的呢?
某個我卡小夜班的日子,在留觀室(留院觀察室)就聽到外面的騷動,
我往外想看的清楚,一件黃色的衣服在那麼多人中格外搶眼,
而且那人好高好壯,哪位人士阿?
回到護理站看清楚,棒球國手耶!
很紅的傢伙,他扭傷手又脫臼了,
我想應該痛的難以忍受,不過他卻客氣的有點過頭了,
「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現在人有點多,你可能要等一下,我拿冰敷袋讓你冰敷好嗎?」
「謝謝,在哪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需不需要先打個止痛針?」
「好的,麻煩你了。」紳士來的嘛。
骨科醫師幫他脫臼的地方覆位後,
他還是一直鞠躬哈腰到離開急診,
臉上總帶著笑容令人印象深刻、如沐春風。
一位看起來相當柔弱的女士掛了號,
心電圖顯示她有心律不整,不嚴重,
但足夠令人感到相當不適,
我們給她用了氧氣並抽血測心肌酵素,用儀器監視著。
這時走進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士,
「小姐,請問她情況怎麼樣?」
「輕微的心律不整,我們現在給她氧氣讓她感到舒服點,等抽血的報告。」
那男士跟我鞠了躬說謝謝,然後就靜靜的陪在她的旁邊。
約莫十分鐘,我寫完記錄轉頭看那女士的心電圖監視器,有點不對勁,
「楊醫師,我要再做一次12 lead EKG,好像AMI。』
「抽血報告回來了嗎?」楊醫師追問。
「真的是心肌梗塞,血壓好嗎?」
「140/85」接著病人身上會掛上三、四種點滴,吃兩種藥,
藥物都必須經過體重的精密計算,儀器控制,馬虎不得。
楊醫師下一連串醫囑,這是一個搶時間的病,
大家的情緒都緊繃了起來,
西裝筆挺的男人讓出床旁邊的位置,
讓我們容易工作,且並不在這時候問問題,
彷彿知道一切準備好,醫生自然會給他滿意的答覆。
心臟科醫師掃過心臟超音波後,要了一張加護病房,
並再給我們一些醫囑,再掛點滴、更衣,
準備進心導管室了,
這時西裝筆挺的男人終於以家屬的身份問問題、填寫資料、簽病危通知單。
電話響了,我以為導管室在催,電話那頭說要找歐副市長,誰阿?
我問了楊醫生,那西裝筆挺的男人說:「是我的電話,謝謝你!」
哇塞!他是我見過最沒派頭的官員了,謙卑有理,也不鋪張他的身份,
更不做無理的要求,我給他五個讚!
其實對我們來說,不論你是誰,什麼病該有什麼治療,
我們不會因為身份特殊而不一樣,對我們來說,這是一種醫病信賴的祈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