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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可，你看。好特別的景象。」凱勒可興奮大叫。
正午時分，無風高熱，街道的輪廓因為豔陽而扭曲。違反常態，倉庫區空無一人，唯有數
張傳單莫名停滯半空，緩慢自旋。
「真的，說不定我們還在夢中。」
他隨手取來一張，迅速掃過一眼接著揉進口袋。
「上面說什麼呢？」
「沒什麼。」他聳肩，「正好我們還缺些裝箱用的填充物，先全部撿起來，回去再撕成碎
片吧。」
「好的。」
凱勒可邊跳邊玩，像隻小貓跳撲蝴蝶，沒多久口袋已經鼓滿。麥可則靠坐牆邊，恍惚看著
遠方蓊鬱的山脈與蔚藍的海洋，胸口隱約有股不安，使他想要立即遠去，離開芭芭拉這座
小鎮。
「完成！」
凱勒可的歡樂拉回麥可的注意力，他微笑站起，「那我們走吧。」
酒吧大街與倉庫區之間雖然只隔了三條街，明顯更為龍蛇混雜。
但今天卻有點異樣；還沒走到掘土酒吧，麥可就察覺到這點。儘管喧囂如同往日，周遭氣
氛多了種帶有目的性的集體亢奮。
到底在密謀什麼玩意？當他內心還在納悶，掘土酒吧之前，一個人俐落踩上橡木桶，凌駕
在人群之上。
那是個女人，額頭高聳，一頭長髮簡單束成馬尾懸在脖子後方，看起來神采奕奕。喔喔，
剛好完全吻合他人對女巫的敘述，就是她了。
她清了清喉嚨，群眾接著朝她靠攏。當然場面依舊混亂吵鬧，畢竟聽眾們可不是什麼上流
社會而是三句不離髒話的水手與船員。但女士並未要求底下的人安靜，而她一開口，麥可
就了解原因；考慮她極具直抵腦門之穿透力的音線，肅靜只是多餘。
「各位親愛的弟兄朋友們，我要宣告一個好消息，大家引頸期待的天大好消息。在眾人團
結要求下，咱們那些慷慨又慈善的老闆們，」她一提到這組詞彙，群眾齊噓不止，「終於
答應償還諸位的薪水啦！另外，為了表達道歉的誠意，對於他們惡意積欠薪資的行徑，各
位將多拿到三成到五成不等的補償金！」
群眾情緒攀過沸點，全場蒸騰不已。可惜這種狂喜的場面在那時代無可類比之物，只有數
世紀後的跨年倒數狂歡差可比擬。
「這才是正義的勝利！文明的勝利！我在此呼籲諸君，不論你打算返回家鄉、另尋工作或
乾脆買艘船自己幹船長，都要記得今日的戰果。個人渺小而任憑宰割，唯有團結與群眾能
逼迫他們低頭。請弟兄們務必把工會的精神發揚光大！在我監督下，補償金已經運到碼頭
準備發放，罷工已經結束，船隻等待出發，各位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儘管放這座爛城見鬼
去吧。」
群眾歡呼、擊掌與踱地，隨即一哄而散，僅剩女巫猶自振臂高呼「我為人人，人人為我」
。由於人潮過於混亂，麥可不禁抓緊凱勒可，避免她被沖散。
「嘖嘖，她到底是女巫，還是恐怖分子？」
「正是本人，有任何問題嗎？」
冷不防的，女巫已經浮現在他們背後。與台上的激情相比，她此時顯得冷峻如大理石雕像
。
「沒問題，我只是在想……」麥可轉身，尷尬的攤手，「我訂的東西應該很快就可以拿到
了。」
「聽起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她在「不知道」加了重音，「這些貿易商從各地招攬人手
，結果到了芭芭拉後，因為利潤低於預期，乾脆宣布破產、遣散員工，然後改個名字轉眼
又重新營業。是你難道不會感到氣憤嗎？吾人只是授以方法，幫助這些船員拿回該拿的東
西罷了。」
「非常抱歉，我無意冒犯，只是……」只是剛好耳聞有數名船長被剝光衣服吊起來遊街，
「只是我對歷史與政治向來沒有什麼興趣。」
「好，凱薩的歸凱薩。」
「請問，我該怎麼稱呼妳呢？」
女巫迅速瞄過麥可，然後眼神在凱勒可身上逗留許久，最後不帶善意又瞪了麥可一眼。
「不然，你就稱我『好女巫』好了。」好女巫顯得沒什麼耐性，「有什麼難題就開口吧，
雖然我不見得會出手。」
「凱勒可。」在麥可敦促下，凱勒可膽怯的往前站出。「盡管說出妳的願望，討價還價的
部分再讓我來。」
「凱勒可，那就是妳現在的名字嗎？」好女巫顯然克制不住自己的興趣，整個人貼近凱勒
可並不停輕撫著她的臉頰，狂熱的眼神猶如生物學家窺得罕見標本、珍藏家巧遇珍稀品，
同時又帶有幾絲憐憫。「高貴的血統，汝所求為何？」
「我……」難得站上前線，凱勒可陷入慌張，結結巴巴。
「她說：妳想知道什麼？」他皺眉，主動翻譯。
他不喜歡任何人多看她幾眼。然後，麥可為了自己的這種想法感到訝異。
「媽媽……」」好不容易吐出糾結的詞彙後，凱勒可一鼓作氣把話說盡，「我想要找媽媽
，因為我想問她，如果我離開了，她會不會不開心。」
「好孩子，妳的媽媽去了哪裡？」
「很久很久以前，媽媽生了場病，然後就睡著了，然後就再沒醒來了。」
麥可在她背後搖頭嘆息，劃出昇天的動作。
「噢，可憐的孩子，妳實不該受此厄運折磨。」好女巫好心的摸摸凱勒可的頭，然後恢復
冰冷的眼神對著麥可說：「雖然如此，你應該知道我擅長的方面在於蠱惑人心，而不是與
幽冥世界……」
「啊哈！」不等好女巫歸納出結論，麥可趕緊插話，「該是議價的時候了，女士，不介意
的話，可否借一步洽談。」
「正好我也有些問題想釐清。」
於是兩人退到一邊，取出段確保凱勒可在視線範圍內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