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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翻無力,直接進正文囉
3-2
黛琪司帶著一行人走出軍營,繞過伙食帳後方。亞儕注意到三個羊女湊在一
起,不停地講悄悄話,黛琪司很堅持什麼事,但是另外兩人也同樣堅定。最
後黛琪司拒絕討論下去,娜爾妲挫折地落後一些,老艾草走上去拍拍她的背
。五世嘆口氣,離開她們的討論圈。
亞儕沒有點破,由著黛琪司繼續走在最前方,潮守命扶著濊生,浪無機和浪
無滔則落在最後。他們來到一處泉水旁,泉水凍成了冰塊。亞儕揮揮耳朵,
聽見細細的伏流聲。
黛琪司說:「本來應該要有一處泉水,好遮掩我們說話的聲音。」
「這裡就夠好了,我會讓無機和無滔負責守衛。」潮守命說完,兩兄弟立刻
點頭散開。亞儕感覺一股奇怪的張力掃過心海,想必不只現實,他們也在心
海中守望泉水邊的小會議。
「我想你們該解釋一下是怎麼找到我們的。」黛琪司首先問道。
「這一點倒是不難。」潮守命先讓濊生靠在一棵老樹下,才回答黛琪司的問
題。「你們的名聲已經傳遍整個金鵲,甚至連山關戰境外的塔倫沃,跳馬關
四周的驛站,都聽得見大敗金獅與金鵲的狂魔,還有威名顯赫的奧坎之子。
邊關這裡,一下子出了三個傳說,我得說真是不容易。」
「三個?」亞儕問:「另一個是誰?」
「新一代的金鵲守衛者,絕境國護防濟遠。」潮守命說:「我們愈接近邊關
絕境,他的名聲就愈響亮。有些人類也許不知道奧坎之子或是狂魔,但是防
家的名聲卻已經甚囂塵上,像神話一般流傳在大街小巷。多虧這些誇大的謠
言,才沒有更多人追著狂魔的消息到處跑。」
「那個笨羔仔。」黛琪司罵道:「這下可好,我們又欠他更多了。」
「他只是試著保護你們。」
「我可不想再多欠他什麼。我們欠他愈多,到要走的時候就愈麻煩。」黛琪
司瞅了亞儕一眼。
「他有沒有機會復原?豬女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亞儕沒理會她的暗示,現
在他們最大的問題是葛笠法。
「他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我想你們也注意到了,在他的神術上本來只有三
道疤痕,是後來才被燒成一個大洞的。」
「我知道。」黛琪司說:「我們檢查過心海裡留下的痕跡,試過要修補黑洞
,可是不管我們怎麼做,都沒有辦法收到成效。」
「因為心術不能用來修補東西。心術就像雪花,神智就像石頭,如果霜雪將
石頭凍出裂縫,再多的雪也無法修補。」
「所以葛笠法沒救了?」亞儕問。
潮守命扁扁嘴。「不是沒救,只是你們需要比心術更複雜的東西。」
「你說的該不會是亞儕一直掛在嘴邊的逆術吧?」
「沒錯。」
聽見逆術這個字眼,老羊人的嘴巴歪了歪,羊女們更是躁動不安。
「我看過逆術,而且還是你指給我看的。我可以告訴你,我到現在還會做惡
夢。」難得開口的五世說:「潮老先生,你確定那種方法真的能救葛笠法嗎?」
「一般來說,要解除心術留下的傷害,最普遍的原則就是找原施法者。解鈴
還需繫鈴人,原施法者最清楚自己在編織裡加入什麼指令,最清楚該怎麼解
除。但葛笠法的狀況比這複雜了百倍。」
「怎麼說?」亞儕問。
「豬女的編織是為了有朝一日徹底控制他。在這種意圖下編出的心術,本來
就不可能留下解除的後路。後來接近他的人,為了幫他脫離控制,不顧一切
燒毀豬女的編織,把自己的心靈和葛笠法連結在一起,好填補空洞。如今,
這個人死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不自覺往濊生的方向飄。
「不解?」
濊生和潮守命不約而同看著亞儕。
「你也知道不解的事?」
「濟遠對我說過。」他說:「你呢?你又是誰?」
「我是他的老師,他的朋友,也是從他手上逃過一劫的可憐蟲。」濊生虛弱
地說:「他從我身邊逃走後我試著追回他,但是失敗了。畢竟誰料得到呢?
青炎之子居然真的和狂魔比肩同行。」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木栗老爹跳出來問:「誰是不解?青炎之子又是怎
麼一回事?」
潮守命無聲點頭,亞儕嘆了一口氣。黛琪司他們早晚都要知道這些事,趁現
在一併告訴他們說不定反而是最好的選擇。他把濟遠說過的故事原原本本告
訴他們,潮老不時幫忙補充細節,一起將不解最後與葛笠法共度的日子拼湊
出來。
故事結束時,老艾草哀吟一聲,五世及時扶住老羊,讓他坐到地上。木栗老
爹緊緊抓著手杖,張大嘴巴聽完整個來龍去脈。娜爾妲和黛琪司雙手抱胸,
看起來有點無聊。
亞儕的腦子裡突然有些東西接了起來。
「你們早就知道了?」他質問道。
「防濟遠跟我們說過。你知道,那個時候你和葛笠法兩個都受了重傷,我們
在病床邊總要找點話題才不會尷尬,我是說——」黛琪司故意把聲音拉高。
「我聽了這麼多胡說八道,該怎麼救葛笠法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看在大士
的份上,你們到底打算怎麼處理這坨爛攤子?」
這筆帳可以晚一點再算,亞儕吞下火氣,跟著羊女一起轉向漂流之人。
「我們沒有結論,只有推論。青炎之子已經再次進入輪迴,世界上不可能有
人能填補他神力留下的空缺。」
「那你——」
「但是!」潮守命硬是壓過黛琪司的聲音。「我們有另外兩個方案。剛才濊
生也測試過了,只要找到方法,還是有辦法讓葛笠法重新與外界建立連結。
也許殘缺不全,但至少不會繼續困在心海之中,心靈能夠獲得喘息。」
黛琪司繃著臉閉上嘴巴,娜爾妲接手問:「我不懂你的意思,再說得詳細一點。」
「我做個實驗,也許能讓你們會好懂一些。奧坎之子,請你進入心海好嗎?」
亞儕點頭,皺了一下眉頭進入心海。冷不防,潮守命一拳揮來!
他連退三步,同時也握緊神術亮出尖牙,本能準備對抗攻擊。
「你沒打中。」娜爾妲說:「你應該對準一點。」
「打鼻子最有用,我以前都踢他鼻子。」黛琪司提出建議。
「我習慣敲頭。」潮守命收起拳頭。
「不過我不懂,這有什麼意義?」黛琪司問:「亞儕的情況和葛笠法有關嗎?」
「有。也許奧坎之子已經看出其中的關竅了,他有和狂魔對戰的經驗,應該
看得出其中的差異。」
「我?」亞儕不懂。潮守命似乎沒有惡意,只是要試驗某個東西。他剛剛做
了什麼?
他躲開攻擊,抓住神術,這是幾個月訓練之後的成果。而葛笠法的反應和他
完全不同。
「他躲進心海裡。」他思考的時候,把想法說出口。「他沒有像我一樣同時
抓住現實與心海,反而是直接躲進心海裡。他把身體帶進心海裡。」
這麼離譜的話他連說出口都覺得荒謬,但是漂流之人點了點頭。
「這種情形我們稱之為抽離。」潮守命說:「這是一種變形的神術,因為太
過凶險,連漂流之人最高階的修行者都不敢輕易嘗試。我不知道葛笠法在哪
裡學到了這門技巧,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為了逃避現實裡的苦痛,在下意識裡
順著心中的束縛鑽入心海。當他遇見青炎之子後,又借他的力量加強了自由
穿越的技巧。」
「但是他失去控制了。」黛琪司說:「他變得連話都不會說,把情緒編成心
術到處發洩。」
「這就是我們要解決的問題。就我所知,九黎大陸上有一個國家的人,特別
擅長將人的心智從心海中抽離,控制他們在現實中的行動。另一群人,則是
擅長操縱人心,滲透腐化的技巧對他們而言是亙古至今的顯學。」
「你不是認真的吧?」
「很抱歉,如果我們能更精通這些技巧,我也不會建議你們走上險路。但是
如今看來,他們是最有可能解決你們問題的人。」
「我得坐一下。」娜爾妲舉手投降,退到泉水邊。
「胡說八道。」沉默許久的木栗老爹總算忍不住了。「你們他媽這些豬生狗
養的漂流之人,妖鳥詛咒你們流浪到死!去向豬人和人類求救?我們不如把
葛笠法直接丟進河裡淹死算了!」
「老爹你冷靜一點。」亞儕說。
「我要怎麼冷靜?就是那些豬人神經病搞出什麼狂魔預言,把葛笠法搞成現
在這種樣子。然後呢,這些自稱白鱗大士代言人的鳥蛋傢伙,居然要我們低
聲下氣去求這些狗屁倒灶的混帳,求他們救可憐的葛笠法?他妖鳥的,我當
兵當了三十年,還沒聽過比這差勁的鬼扯!」
他在潮守命腳邊啐了一口,撐著手杖大步離去。老艾草嘆了口氣。
「我去看看他,你們幾隻羔仔快快把事情解決。我們老了,這種互相潑糞找
碴的事做不來了。」
他抓著五世的手站起來,拖著老邁的腳步跟在木栗老爹的腳印後。罪惡感湧
進亞儕心裡。兩隻老羊為了幫忙他們救回葛笠法,一路從山泉村帶著他們來
到這裡,旅途的疲勞早就遠遠超越他們身體能負荷的程度。
「我們不可能去向他們求救。」黛琪司說:「豬人?黑智者?我才不相信他
們有這麼好心。要是見到葛笠法,我不用大士的智慧,也猜得出來他們會做
些什麼。金鵲那些人更不用說了,我可沒忘記他們的兵奴做了什麼事。」
「但是你們得救他。」潮守命移了一下腳,躲開地上的痰。「這兩個方法會
讓你們不舒服,守望者也是經過了三個月的激辯之後,才答應我把消息帶來
給你們。」
「你們辯了三個月就決定這麼一點事?」黛琪司抬起眉毛。
「這一點事事關重大。你們也見到他怎麼處理濊生的傷口了,那些殘燄是朱
鳥留下的,是守望者束手無策的重傷,但葛笠法卻能輕易把它抽取出來。他
的力量強到超乎我們預想。」
「你用同伴的命來測試我們的兄弟?」黛琪司眉毛愈抬愈高。
「我是自願的。」濊生說:「這本來就是我的構想,潮老只是負責把我送到
這裡而已。」
「如果失敗了呢?要是出錯了,他有可能直接把你的頭扭斷。上次有個殺手
以為騙得了他,結果——我這麼說吧,那個人類軍官得動用軍令,才叫得動
士兵去處裡他的屍體。」
「反正沒有這惡火,我總有一天還是會老化死去。」濊生搖搖頭說:「但是
葛笠法不一樣。他的身體上的傷會恢復,可是心靈上的傷卻沒有與之並進。
隨著時間過去,朱鳥和黑智者留下來的傷將慢慢毀掉他的心,直到他徹底瘋
狂,失去控制。等到那一天,你們之中又有誰自信能壓制他?這世上已經沒
有朱鳥轉生能阻止他了。」
「葛亞儕你也說說話。」黛琪司皺起臉。「你告訴他們我們可以醫治他。防
大將軍我們都處理過了,沒道理這次不行。」
「黛琪司說的沒錯,我們沒必要去求人類。」五世也說:「髒手指奶奶說過
,去求人類和偽族是世界上最蠢的事。」
「就像找灰頭鐵匠打鐵一樣愚蠢。」娜爾妲也站了起來。「我們絕對不會做
這種蠢事。」
「你們不該用出身當評斷標準。」潮守命說:「況且比起其他地方,你們會
發現金鵲對他會寬容許多,更能接納他立身在自家國土上。」
「可是如果出錯了,我們等於直接把葛笠法送到黑智者手裡。」黛琪司的口
氣非常強硬。「我們在這裡挖屍體的時候,可是聽了不少關於樓黔牙的好話
,差一點就跟著相信了。」
潮守命沒有說話,雙方把視線對向亞儕,決擇頓時壓在他肩上。
又來了,他們又要他做決定。他只是一隻羔仔,這些重大的決定根本不是他
能應付。他不是什麼英雄血脈,只是隻懦弱的崽子,連自己的兄弟姊妹都保
護不了。葛歐客死去的慘狀驀然出現在他心中,葛笠法發狂的笑臉重疊在屍
體上,濟遠舉著劍對著天空吶喊,羊女們驚慌尖叫。不,他承受不了,如果
他做錯決定,承擔後果的人是那些仰望他的親友。
他做出當下唯一合理的決定——轉身拔腿逃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