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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時間,沒意外的話每周更新一次,
是否二更看看在下有沒有辦法多擠時間,或者新稿卡殼. <藉口無誤.>
第二章網誌走這邊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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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正文
2. 小窩
抓著燈桿,把燈籠抱在胸前,肩膀上綁了小布包的的怪人站在燈柱的光圈下。
會有這種奇怪的動作,想必是日顯來的鄉巴佬。覓奇摳摳鼻子,瞇著眼睛,想
看清楚傻瓜維利的臉。來自日顯的賣貨郎是常歌的朋友維利,他們兩個時不時
會一起出現。常歌是覓奇爸爸的老朋友,以前爸爸當通譯的時候時常和他來往
。爸爸死掉之後,他們換成和覓奇來往。
覓奇不想理會維利的呼喊,他心情正混亂,沒心思處理日顯人來來去去,三不
五時丟下一些東西要他轉交或保管的奇怪任務。維利匆匆穿過街道消失,他剛
才大聲說話嚴重違反了規矩,現在顯然正試著彌補。覓奇不太想理他,心裡又
忍不住發癢,想知道他今天帶了什麼好東西過來。
覓奇深吸一口氣,感覺好奇的火被點起來了。維利也不怎麼有趣,但是他包裹
裡的東西,向來都是驚喜。覓奇追著日顯人的腳步鑽進小巷裡,開始幻想來自
日顯的朋友這次帶了什麼禮物。
鬱光城黑暗中的小路他熟得很,該去哪個地方談話才不會引人注目,也是他事
先告訴賣貨郎的資訊。兩人穿梭在巷弄的黑影中,像在跳某種奇怪的雙人舞,
循著嚴格的舞步慢慢拉近距離。覓奇瞥見穿著藍衣的警備隊四處巡邏,趕緊加
緊步伐向前。他們今天提早了夜巡的時間,討人厭的拿玉裘等不及拿他的帥臉
出來炫耀,他結束學業回到鬱光城真是覓奇的不幸。
一隻大手突然攫住覓奇的手臂,把他往陰暗處拖!
「快過來,不要被他們發現了!」維利抓著覓奇,快步走出燈柱的光圈。覓奇
忍住不要翻白眼,偷偷伸手遮住他手上的燈籠。想躲人視線還隨身攜帶燈籠,
這些日顯人實在病得不輕。
「常歌呢?」覓奇問:「怎麼沒看到他?你們遲到了三天,我差點就以為他忘
記我——你怎麼了?」
維利的臉在綠色燈光中看起來像死人,日顯人突兀的五官讓覓奇全身不舒服,
嘴巴上那兩撇鬍子更是怎麼看怎麼怪。
「發生什麼事了?你看起來像見了鬼。」覓奇扭動肩膀掙脫維利的手,嚴正考
慮要不要拔腿逃跑。
「常歌出事了。」維利說話的時候皺著臉,活像吃到腐肉般恐怖。「可能也死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清楚。」
某種默契穿過兩人之間,讓來自不同國家、使用不同語言的兩人同時左右張望
。覓奇指指碼頭的方向走,維利沒有反對。他們沿著街燈的光圈邊緣小心移動
,壓低聲音說話。
「你們走私東西被抓到嗎?」覓奇問。
「我們賣東西給你就是走私。」維利的口氣不無責怪的意思。「常歌太不小心
,也太心急才會被發現。我差點被捲進去,是靠幾個朋友幫忙才順利脫身。我
們在這裡說話安全嗎?」
「後面是空家的倉庫,幾年前老闆賠光家產的時候,自己吊死在裡面。現在除
了發春的野貓,沒有活人會靠近這裡。」
「太好了。」
「我的東西呢?」
「常歌出事了,你只關心這個嗎?」
「如果不是常歌賣書給我爸爸,他也不會被人推下山溝。」覓奇冷冷地說:「不
是我只關心這個,是常歌一直以來只關心這個,我只是代替他說話而已。」
他原先不想把話說得這麼絕情,只是他沒心情也沒時間,站在死過人的倉庫後
和維利假惺惺裝熟。如果常歌真的出事了,覓奇會完成他最後交代的任務,從
此兩不相欠。如果有必要,他會動身去找常歌,而不是在這裡浪費時間。
維利把肩上的布包塞給他。覓奇把手伸進布包裡摸了兩下,果然是他要的東西。
「東西都在這裡了。只是我不懂你要這些東西做什麼,裡面全是垃圾。」
「不用你管。」覓奇說:「常歌有東西給我嗎?」
「這個嗎……」
「有就快給我。」
維利的手伸進衣服暗袋,就著微弱的星光,覓奇看他拿出一本書,書頁裡夾著
一把怪模怪樣的書籤。太暗了,覓奇看不清楚,只看得到依稀有個像柄的東西
。維利的手在發抖,覓奇只穿了襯衫和燈籠褲,今天並沒有特別冷。
「要交給誰?」
「你拿著就好。」維利吞了吞口水。「這個東西不能繼續待在蒔文壘,大學院
也不安全,福波愛蘭的高層開始注意我們了。這東西不能丟,沒人知道要是丟
了,到時候會出什麼事。你拿去藏好,下次船期前我會想辦法帶進一步的消息
過來。」
「就這樣?」
「這東西很重要。」維利厲聲說:「如果不是事態危急,我們也絕不會交給你!」
「我知道,不用發這麼大的脾氣。」覓奇有些嚇到了。雖然維利是個膽小鬼,但
是這副快尿褲子的緊張感可不是假的。
「保管他,像保管你的命一樣。」維利金色的髮絲落在他眼前,聲音像幽靈一樣
稀微。覓奇接過書打開,書頁不知道沾了什麼東西,打開的時候味道臭得像腐爛
的貓屍。書裡夾的是一把鑄了圖騰的蛇型短劍,怪模怪樣很是噁心。
「隕劍,是用隕鐵打造的。」
「你說這——你說的是這把劍?」覓奇回過神,趕忙把書闔起來藏住歪曲的短劍
。他不知道什麼是隕劍,但隕鐵是違禁品,任何人膽敢私藏都是死罪。這麼危險
的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過去羯摩騎士人手一把,是騎士團身分的象徵,只是後來……」維利重重嘆了
口氣。「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答應我,如果我沒有帶消息過來,你也會好好
保管這把劍和書。」
「我會的。」覓奇努力不去想如果說不,維利臉上會有什麼表情。
「切記,好好保存,絕對不能把書弄髒,任何液體都不能沾污它。就算只是露水
,也絕對不能沾上。」
「你只管放心。」覓奇拍拍他的手臂,維利總算稍微放鬆一些,也有膽打開燈罩
,讓微薄的綠光照亮他們的臉。再看一次維利的臉,覓奇這才發現他整個人樣子
活像沼澤裡爬出來的妖怪,年輕的五官未老先衰,被焦慮拉垮拉皺。
「你看起來很糟。」覓奇問:「遇上麻煩了嗎?」
維利哈哈兩聲。「活著本身就是麻煩。覓奇,你聽著,我知道不太中聽,但是我
們真的很抱歉當年發生在你父母身上的事。我們沒想到——」
「沒關係。」覓奇打斷他的道歉。「你不用說對不起,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看我
一個人不是也很好嗎?我看不出你們做的事有什麼不對,有問題的是為了三本書
氣到跳腳的笨領主。」
「如果我們能再多做一點事,也許今天就不是這種結局了。」維利哀傷地說:「
真的很謝謝你幫忙。」
「你今天怪怪的。」覓奇捶了他的手臂一拳。「為什麼突然說這種奇怪的話?告
訴我,常歌是不是躲在哪個角落,等著我哭出來要笑我?」
「沒有,很可惜沒有。」維利說:「我很希望有,只是已經不可能了。望你食糧
豐裕,罟覓奇。」
他說的是日顯的祝福話,覓奇霎時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
「怎麼了?」
「你跑這麼多地方,看過很多人和東西,你知不知道要怎麼讓菌絲長出菇來?」
維利眨眨眼睛。「我以為菇蕈是你們的專長。」
「話是這麼說沒錯。」覓奇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糾正偏見,又不至於讓維利看
扁他,只好聳聳肩說:「我只是想多方諮詢意見。」
「那祝你好運了。」維利虛弱地笑著說:「你們不是有修女嗎?請他們給你的
農圃來點祝福,說不定會有幫助。」
「我會考慮。」如果有錢的話,覓奇的確會考慮。聖白殿的祝福可不是免費的
,這些日顯人就是不懂。
「那你看過這個東西嗎?」他換一個問題。
「卡片?」
「不是卡片,是上面的味道。」覓奇揮揮手上紙,讓香味散開。「你知道這個
味道是什麼嗎?」
「如果我沒認錯,這是梔子花的香味。」
覓奇試著模仿維利的發音。「姪子花。」
「梔子花。」維利說:「音調不用變,嘴巴扁扁地唸完。不過你那是便宜的香
水,撐不了多久味道就沒了。」
「如果日顯和夜境一樣只有大鬼芋和蠅之香,你就會珍惜這些便宜的香水。」
覓奇又念了一次。「梔子花。」
「沒錯。我真的得走了,要是警備隊發現我和你說話卻不用通譯,我們兩個都
會有大麻煩。自己保重,離開前我會再來看你。」
「你才要注意安全,日顯鄉巴佬。」
維利哈哈乾笑兩聲,給他一個擁抱快步離去,留覓奇一個人尷尬臉紅,拿著包
裹和書站在黑暗裡。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覓奇畫了一個手勢,祝福他平安
。其實覓奇很開心賣貨郎們來到夜境時,每次都冒險來看望他。在覓奇父母剛
死的那段時間,沒有賣貨郎私下資助覓奇,他早就不知道餓死在哪個垃圾堆裡
了。他認識的朋友不多,每一個都彌足珍貴。
包裹好重,他燈籠褲的褲袋裡還有八寶芋和苔菜滾來滾去。包裹不能弄髒,提
著這一大袋東西回百伶巷也太冒險了。夜巡警備隊只要一眼,就能看穿這些東
西來自何方,到時候覓奇的小命就不保了。
他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先把包裹藏在空家倉庫的角落,再搬幾塊舊木板蓋住
。這裡到處都是破損的板條箱,木板多到數不清。覓奇把東西藏好,又搬開木
條拿回書和隕劍。既然維利這麼寶貝這兩個東西,接受委託的覓奇就有責任把
東西保管好。不管是來自異國的古書還是隕劍,稍稍動點腦筋,都可以在黑市
賣到不錯的價碼,把這兩樣東西丟在倉庫風險太大了。
覓奇翻開襯衫,把書和劍放進貼身的口袋,用布帶緊緊繫好。這是他自己改造
的襯衫,要偷渡東西的時候非常方便好用。書和劍有些重量,帶著它們走在路
上讓人感覺步伐穩重,整個人都高貴起來了。
這大概就是護法官走在路上的感覺吧?一手法典,一手軍刀,就算是鬱光城最
黑暗的巷道,覓奇也覺得自己有了獨闖的勇氣。
當然,如果前面站了一個正牌的警備隊員,事情又不一樣了。
離開碼頭,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的覓奇,路都走到一半了,才驚覺前面有人堵
住去路。他回頭望,剛才看似康莊大道的路口,如今被三個藍衣身影擋得水洩
不通。
這下糗大了。
警備隊提高手上的燈,綠色光圈投在他的臉上。
「我就知道只要梓柔身邊出現麻煩,你一定脫不了關係。」拿玉裘憎惡的聲音
比夜風還要冰冷。「為什麼你總是一而再、再而三不斷出現,不管我教訓你幾
次,你那骯髒的手總是想碰不屬於你的東西?」
覓奇很好奇自己又哪裡惹他生氣了。他也不過潛入梓柔的成年禮,偷了拿玉裘
的課本,這小心眼的傢伙記恨到今天也太誇張了。
「隊長看不爽這傢伙?」提燈的警備隊問。
「這女妖生的垃圾,連字都看不懂,居然還敢偷我的書。要不是梓柔心軟要我
放過他,當初我就該把他送進監獄,讓其他凶狠的傢伙教會他做人的道理。」
覓奇今天真是倒楣到家了。
「大爺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違反宵禁跑出來。」警備隊逐漸逼近,要逃也沒
辦法了。覓奇握緊拳頭,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跪在地上搬出固定的台詞說:
「我只是想撿點剩菜,我已經餓了三天,我——」
「你餓了三天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知道沒好好給你這鼠輩一點教訓,你
永遠學不乖。你剛剛又偷了什麼藏在你齷齪的手裡?交出來,否則我會剁了他們。」
「我只是撿了一張紙。」覓奇說:「我什麼都沒有偷,這是別人丟在地上不要
的東西。」
「沒有我的允許,就算是撿的也犯法。」拿玉裘的聲音滿是惡意。覓奇瞄了他
一眼,整顆心都涼了。鬱光城有這麼多警備隊,為什麼找上門的偏偏是他?
「把燈籠拿高,好好搜一下這隻老鼠,看看他偷了多少不屬於他的恩澤。今天
日顯的害蟲僥倖逃掉,鬱光城的髒老鼠可不能再輕易放過。」拿玉裘握緊拳頭
走上前來。覓奇不想求饒,可是不求饒他能怎麼辦?
拳頭狠狠砸中他的臉,覓奇往旁邊倒,下意識縮起身體保護肚子。這些人找他
麻煩,只要打爽打夠自然會離開。老么快來了,他只要撐到那顆星星升上天空
,對方再討厭他也要收手回家。
第一腳落在他肚子上,像踢球一樣把他整個人翻面,再來第二腳又從反方向重
擊他的背。接下來他就數不清了,先是皮靴又換成拳頭,然後又是皮靴又是拳
頭。厚重的鞋跟鞋底往他的肚子、腰背、臉上招呼,打到一半有人硬是翻開他
的口袋,翻出塊根和草葉。覓奇原本想反抗,卻又想起懷中的書和隕劍,趕忙
縮緊身體任他們翻找。突然間,寒冷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火辣辣的傷口像熱
蕈片貼在他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聖白修道院的鐘總算響起,正式宣告六王子當值,五道光圈
熄滅。打人的警備隊踢完最後兩腳,一行人提著燈籠離開現場。覓奇縮在牆角
,燈籠褲上小小的破洞成了巨大的裂縫,宣告褲袋徹底失守,他整晚辛苦蒐集
的食物都告報廢。鋪路的石磚上滿是草葉草汁,八寶芋裂成碎塊,腐臭的汁液
沾了他滿身。覓奇抓抓頭,好在頭巾沒被那群人扯掉。為了以防萬一,他把頭
髮和頭巾綁在一起果然是對的。
卡片被揉成一團爛,什麼香氣也成了過眼雲煙。唯一慶幸的是他抱在懷中的書
和隕劍沒事。覓奇伸手把地上破碎的八寶芋收攏到掌中,扔進褲袋底下打死結
裝好,舉步維艱離開現場。
覓奇攀著磚牆慢慢前進,大街上靜得怕人,只聽得見他骨頭發抖的咯咯聲。他
得快點回小窩,以免凍死在街頭。靠著防寒板邊緣透出的光,還夠他找到回小
窩的路。鬱光城是他長大的地方,這小小的城市早被他摸透了。
他繞著中心廣場離開市場,一路穿過商展街和農工巷。他的小窩在百伶巷的盡
頭,一家廢棄老藥房的地下室。
能找到這個地方,是星海女神給他最大的祝福。他咬牙忍痛推開入口的大垃圾
箱,找到和隔板連接的梯子機關鑽下去。只要他明天早上趕在老二當值之前離
開小窩,就能及時恢復垃圾箱的偽裝。他總是到了老六高掛天空時才會回來,
只要夠小心,沒有人會發現垃圾箱的隔板下藏著覓奇的小窩。沒有人會注意到
他,這片孤寂的牆保護他好多年。
「你夠幸運了。」他爬下梯子的時候對自己說:「沒有斷手斷腳,還能上下爬
梯子。如果你長得再好看一點,現在已經落進皮條客的手裡,天天幫有錢的老
爺奏樂了。」
親愛的媽媽呀、親愛的爸爸,你們都死去哪啦?是不是像修道院的修女說的,
都已經沉入巫母的沼澤,化作大地的一部份滋養眾生?又或者無頭騎士曾騎馬
踩過他們的墳墓,把他們拖進火焰煉獄,纏上了永生永世的痛苦詛咒?
不過回頭想想,這點覓奇倒可以放心,因為他們死後連個墳墓也沒有,無頭騎
士想踩也找不到地方。覓奇嘆口氣,踩下最後一階。禮讚女神與巫母,願她令
墳墓安寧。
如果有人誤闖他的小窩,大概也會被臭味嚇得逃回大街上。他吸吸鼻子,確認
臭味和他出門前一模一樣,除了溫醇厚實的味道之外,沒有突然多了利刃般的
潮濕,或是帶著劇毒的苦味。
一切正常。覓奇在牆上摸索,找到地熱爐的開關,一口氣切到最大。地熱爐嘎
茲兩聲開始運轉,發出噗魯魯的聲音和若有似無的溫暖。地熱爐連接鬱光城地
下的溫泉水脈,只要打開開關就能啟動藏在裏頭的核心,蕈狀的爐子就會為他
的小窩增添濕氣和暖意。這架撿來的爐子又老又破,核心說不准什麼時候宣告
報銷,但目前還能應付覓奇的需求。
暖意散佈四周,覓奇的腳步慢慢回復靈敏,滿是青紫傷痕的手總算不發抖了。
他從雜物堆裡摸出裝燈蕈的盒子,靠觸感挑出一小片,往冰冷的牆壁上塗。
深綠色的螢光照亮斗室,覓奇眨眨眼睛適應光線,確認四周完好無缺。不同的
燈蕈有不同的光圈顏色,通常愈大的品種顏色愈淡,光圈也偏向藍色。小型品
種的顏色會比較深,像覓奇手上這塊就幾乎是墨綠色的。他以前認為只要燈蕈
變小顏色就會改變,不過近幾年累積的經驗告訴他,其實這和品種有關。大燈
蕈就算打碎了,光芒也不會變綠,燈蕈塊的大小和顏色有關只是市場上的謠言。
覓奇回頭收起梯子,側耳確認地熱爐運作正常,不會太熱或太吵引來懷疑。他
的雜物堆在爐子旁邊,再過去就是他的床鋪。剛找到這裡的時候他還能平躺在
上面,如今他已經得縮著身體,褐色的草墊才能幫他抵擋土地裡的霜氣。
而在小窩的另一頭,是他的寶庫所在——一大片破裂的石磚,還有裂縫裡的腐土。
他解開褲袋上的死結,找出臭掉的八寶芋小心翼翼地放上去。蘑菇們長得不錯
,草菇的蕈傘也開始看得見形狀。他得小心一點,才不會讓肥料壓壞這些珍貴
的寶貝。他試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才摸索到訣竅。只要定時為這些小寶貝提供
肥料,腐壞的蔬果也能變成珍貴的食物。他這輩子第一次偷食物以外的東西,
就是一本養蕈手冊,摸索學習該如何用廚餘投資未來。
如果說有什麼東西比他的小窩和食物還珍貴,非書裡的文字莫屬了。沒錯,文
字不能吃,但花些心力在這種東西上能換到更多的食物。只要繼續下去,他就
不用到街上偷東西,靠自己種蘑菇也能過日子。然後他會讀更多的書,找到更
多的食物。他要用這一小片石縫裡的田,種出珍貴的猴菇。等他大顯身手,其
他人會目瞪口呆、口水直流,瞪著覓奇大快朵頤。
他甩甩頭拋開這些想法,別這麼自私,他可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做這些事。覓
奇翻出破損的鐵鍋,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摘下長成的蘑菇放進去。沒有鹽在
手邊,他只能將就著用碎掉的八寶芋調味。他把鍋子放在爐子前,地熱爐散出
的熱會慢慢幫他加溫,等到他再次睜開眼睛,就和其他人家一樣有頓熱呼呼的
早餐。
處理完這些瑣事,覓奇又挖開一塊石磚,把書和隕劍放進去。看著書和隕劍躺
在泥土堆裡,身上的瘀青隱隱作痛,覓奇又抽出隕劍綁在小腿上,再把石磚蓋
回去。誰知道呢?說不定哪一天,真的會有逼不得已,一定要拿出武器反抗的
時候。
覓奇躺下時小心躲開新添的傷口,把快散開的草墊再集中一點才躺上去。隕劍
壓在的小腿上,冰涼的感覺非常奇妙。他何其幸運,又何其滿足了?覓奇閉上
眼睛,想著食物的味道入睡。他能聽見地熱爐前的破鍋裡,八寶芋和蘑菇滋滋
作響,香氣瀰漫在狹小的地下室。
他很清楚自己睡著了,否則不會有這美夢般的幻想。
當寒冷退去時,覓奇會從睡夢中醒來。他知道那種感覺,彷彿深沉的夜裡想起
了刺耳的警報,當微薄的暖意讓他緊縮了一整夜的四肢放鬆時,埋在肌肉裡的
危機意識會急著擺脫睡意的束縛,直衝腦門通知主人大事不妙。
菌絲會接受八寶芋,他的小園地能繼續蓬勃發展。眉開眼笑的他會忘了身上的
痛,跑上街頭告訴其他人這個好消息。他們住的骯髒地下室不再是悶熱的死城
,而是充滿希望的園地。
不過在那之前,他得多知道一點,他還有好多東西要學。他有頭巾,頭巾上的
記號是他記下的資訊,好知道該去哪些地方弄到這些東西。他不敢寫真正的字
在上面,特意編了一套符號以免被其他人發現頭巾上的秘密。等到上面的訊息
都過時了,他才會再找一條新的取代舊的。有這條頭巾,他就能在鬱光城每個
角落無往不利。
等地上的世界濛濛醒來,驅趕嚴寒的老大逐漸黯淡,嚴謹的老二會回到崗位,
黑色的天幕轉為深藍,新的一天在世人睡意迷濛間到來。
覓奇翻了個身,躲開左腰附近凸起的石塊。
他得先找一條新褲子以免雙腿被凍壞,還要弄些傷藥塗傷口。明天是紡織作坊
每個月例行清倉的日子,第四哨的時候會出清不良品。他沒有錢買新的褲子,
但總會有不少想撿便宜的主婦擠到作坊的後門,搶購作坊織壞的布頭;這是覓
奇的機會。賣藥的霍老頭會把藥鋪的垃圾倒進後門的水溝,等老三輪值結束之
前去轉一圈,說不定能有意外的收穫。明天書店苛薄的老闆娘在家,好心的小
荷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露臉?
他躲過聶老大好幾個月,不需要繳規費或戰利品給他,上次欠的錢也做工抵掉
了,覓奇還忘記了什麼嗎?
對了,梔子花,他還記得。
梓柔拿著卡片微笑,長辮子垂在肩膀上。
覓奇可以回頭找賣卡片的阿凱,或者和賣貨郎問點事情。
小園地才剛起步,也該多找些材料厚實土壤。
有光!
覓奇在夢中奔跑,感覺冷風吹進衣服的縫隙;他真的需要一件新褲子。
明天又是鬱光城全新的一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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