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山堡」,這是開拓時代台灣人民對此地的稱呼,但是在我還是個小孩子的年代這裡叫
做文山區。
本來這就只是個小地方,隨著台北地下城的興起,這裡更是被大家給遺忘了,除了少數世
居此地的家族以外,年輕人一個一個都搬到地下城裡去,住在文山的人越來越少。
很久以前我和我的養父在這裡闢建了一棟小小的透天厝,我們在這裏半隱居的過了好長一
段日子。
這裡山明水秀,環境清幽,當嚮往繁榮的人離去之後,對文明厭倦與對人際鬥爭感到疲憊
的人便把這裡當成避秦桃源躲了進來。
慢慢地人口又回流了,沒落與蕭條並沒有在這邊持續很久。現在這裡又被叫回拳山堡這個
老名字,說穿了就是對古風的一種嚮往,嚮往一個充滿了冒險犯難,克苦但到處都是夢想
與希望的年代。
現在的拳山堡是個讓一群嚮往大自然的環保主義者聚居的地方,是在台北市東南方的一個
經過政府核可的半自治式實驗型社區。
它和以前的文山區並不是完全的重疊在一起,但位置大致上沒有差距太大。在這裡你看不
到任何一棟混凝土建築,這裡有的只是以純粹取自大自然的建材建造而成的各種特色小屋
。
小木屋、獸皮帳篷、樹屋、高腳屋、半穴居、石板屋,各式各樣別具特色的民居散落在這
座小小的聚落中,聚落的周圍是一大片南洋杉林,正中央則是一棵巨大的紅檜。
這裡是觀光及攝影的熱點,不過當地的居民一向以自給自足的方式生活著,因此他們不需
要依靠觀光帶來收入,但因為想要推廣自己永續、循環以及對自然環境低度干擾的生活理
念,所以他們以教育社會大眾的心態保持聚落的對外開放。
「我家就在那邊。」我指著聚落正中央的那株巨型紅檜對慧聞說。
「你們兩個要不要一起進來坐坐。」我轉頭問知籥。
「學長有客人我們就不打擾了,我跟小藍原本計劃飛完清水斷崖還要去墾丁衝浪,學長車
子再借我兩三天吧!」
「去去去,去玩吧,地下城出大事了你們都沒感覺嗎。」
「這個還好啦,我們兩個都沒有家人住在地下城裡呀。」
「好吧,祝你們兩個玩得開心,車子的維修和保養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學長安心啦,拜拜!」
知籥和小藍說完關上車門就開著車揚長而去,我則領著薇拉和慧聞慢慢地走向聚落中央的
巨型紅檜。
「我稱它為『紅檜亭』,它是我以台灣紅檜的基因為基礎塑造成的基因編輯生物。它細胞
裡的染色體是三倍體,所以它不可能在野外以有性生殖的方式繁殖,它的樹高是阿里山神
木的四倍,直徑則有它的十五倍!」我驕傲的說著。
「你住在樹裡啊。」
「對啊,為了一圓兒時的夢想。」我笑著説。
我們來到紅檜亭底下,樹下滿是紅檜虯結的樹根。這是一棵直徑六十多公尺的大樹,站在
下面往上看,雄偉得令人覺得這是一座樹皮色的碉堡。
「壯觀吧!我花了整整十二年才讓它長到能住人。」
「阿里山的神木長了三千多年才那麼大,你只花了十二年,真厲害。」
慧聞的稱讚讓我聽了有些沒勁,我像是拿著玩具槍對著小女孩炫耀的小男孩,我吹噓得很
用力,而她雖然不是很感興趣,但卻為了禮貌配合應付著,這讓我覺得很沒意思。
我們走到樹下,在巨大的樹根間有一道檜木門,門上掛了一個相當古老的黃銅製門鈴,我
搖了搖門鈴。
這是個相當進步的時代?
我知道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有自動門出現了,而我現在只要動一個念頭門就會自動打開。
但那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有人能夠歡迎我回來的感覺,不然當你回到家面對的只是一扇
自動開啟的門,那就太孤單太寂寞了。
一兩分鐘後有人來應門。
「暢暢!你回來了!」來應門的是我的智能擴充寵物,她是一隻名叫哈娜的三色貓。
為寵物安裝外掛式的思考元件是近幾年來的流行,一般較為高等的哺乳類動物只需要外加
一些強化抽象思考和語言理解的零件,再配合人工的發聲器,如此一來你就能夠擁有一隻
會說話的寵物了。
一點也不自然對吧!尤其是我住在這個自然主義者居住的聚落之中,我的行為對於此處充
滿了嘲諷。
但是縱觀整個地球的歷史,自然的原貌到底是什麼?誰又能真正給出一個明確的標準?對
於只能在水中渡過一生的魚類而言,能往返在水陸之間的兩生類絕對是不自然的;對於靠
太陽加熱體溫的爬蟲類而言,有保暖構造的內溫動物根本就是一群離經叛道的壞蛋。
整個生命史本來就是一連串的滅絶與變化,希望它能永恆不變這件事才是最不自然的。
我和慧聞牽著薇拉一起走進樹裡,紅檜內部一進來是一個相當高廣的大樹洞,我只挖掉了
樹幹最中心部分直徑約四十公尺的老死心材,剩下來靠近外圍的新生木質部仍然是活的,
因此只要你靠在牆壁上聽,你甚至還可以聽到紅檜將水分吸引到樹冠的聲音。
這個大樹洞被我打造成一個圓形大廳,這裡是我和其他住在紅檜亭裡的居民共用的準備廳
,門邊是哈娜的小窩,門上則開了一扇小小的貓門。這裡停了幾輛車,大廳的最中間有一
張工作枱,旁邊靠牆的部分有幾個櫃子和架子,入口的對面有一個車道出口。
準備廳往上有一道木板樓梯,爬上去穿過隔層是飯廳兼廚房,然後是娛樂間,再往上是一
個客房通鋪,過了這些公共區域後有相當多不規則的隔間,全部都是住戶自己一格一格挖
出來的。
「哈娜,幫我把飯廳和廚房佈置一下,我快要餓死了,剛剛在地下城猛開腎上腺素,現在
我的血糖狂掉,再不大吃一頓我就要昏倒在這裡了。」
「好喔暢暢。」説完哈娜鑽回她的窩裡蜷縮著身子睡著了。
接著樓上有腳步聲傳來,一個大約一百四十公分高的仿生人小孩出現在樓梯口。
她留著一頭短髮,頭上戴個貓耳髮箍,她有著細細的鳳眼和小嘴巴,個子又小又瘦。
這是哈娜幫我做一些貓兒做不到的事情時用的二重身,二重身的造型還是她自己設計的。
因為哈娜不像我一樣曾經花了相當多的精力去練習如何同時處理兩個意識,所以她啓動二
重身時本體必須先找個安全的地方睡覺。
「喲,今天達賴又幫妳裝了什麼新零件了是嗎?」
「暢暢怎麼知道!」
「因為妳看起來比我出門前變高不少。」
「嘿嘿,達賴幫我裝了新的初級代謝爐,我現在可以跟你們一起吃飯,不用充電了。」
「達賴在家嗎?」
「沒,他說要去找雪翁。」
「好,妳等等幫自己多加一副餐具,既然有了初級代謝爐就一起吃吧!」
「耶!哈娜立刻去弄。」説完哈娜蹦蹦跳跳的往廚房奔去,我和慧聞接著便引導薇拉朝飯
廳走上去。
飯廳是一個直徑十二公尺的覆碗形樹洞,在西南面開了一道大窗以便通風,面東北的地方
挖了一條直徑約五十公分的排風管道,下面擺放了爐台和各式的廚具。飯廳的正中央是一
組十二人座的檜木圓桌和高背椅,木材的來源正是這紅檜亭本身。
我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後問慧聞:「小師父妳應該是吃素的吧?吃到什麼程度?」
現在的佛教宗派很多,每一個宗派對於飲食的戒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一樣的規定,像是
藏傳佛教和上座部佛教準許吃三淨肉;大乘佛教除了肉類以外連五辛也不能碰;某些近代
興起的教派則不只是動物,只要是天然的生物都不准吃,只準許吃人工培養的複製細胞;
最偏激的,是只准吃人工合成的有機質,只要生產的過程涉及到細胞分裂,他們的信徒就
不肯食用。
這群出家人,幾乎快把人類從食物鏈中消費者的位置變成了生產者。
「修行者對於布施這件事哪裡能夠能挑剔,只要你布施給我的食物活著的時候不會感到恐
懼,死亡的時候沒有怨恨,我就可以吃。」慧聞垂眼合十平靜的回應我。
「那麼,沙朗牛排行嗎?完全以細胞培養製造,細胞的基因是以人工編輯而成的,這頭牛
從來沒有出生過,從來沒有活過,也沒有死過,牠甚至也不能算是牛。」
「我想,你這道菜可能沒有牴觸我們宗派的戒律,但我還是希望在進食的層面上能盡量簡
樸。如果你願意給我一些豆類和穀類食品就會讓我很感激了。」
「假如我說我家的廚房沒有那種單調的東西呢?」
慧聞的表情有些為難:「那我也只好隨喜了。」
她那個樣子看起來超像是被不良少年霸凌的模範生班長。
我當然不是那麼過份的人,故意挑戰別人的信仰並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因爲想讓她單純
的享受吃的樂趣,所以試著把開葷的責任轉嫁到我身上,讓她覺得自己是被逼的。
假設她有那麼一點點期待的心情被我捕捉到,那麼我真的會端一盤沙朗牛排給她。但她很
明顯的感覺到苦惱,因此我理解了,她是把自我要求置於感官享受之上的人。只靠天生的
肉體就能夠有如此的自制力,在這個年代是很值得敬佩的。
於是我開始著手準備為她特製的四菜一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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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熱很熱的週末
不出門也好,在家裡檢查小說,放上網路給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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