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洛芙尼生氣地大叫，雖然大鼓和長笛仍在演奏蓋去一些聲音，還是引起一些
旁人側目。
　　白髮青年趕緊將他的鳥從亞里身上揮手趕走，捲起的袖口飛舞著。「玉米鬚，離開！
」他以氣音叫喚，那隻名為玉米鬚的鳥啾啾飛上空中繞了一圈，飛回白髮青年又淘氣地叫
了兩聲，藍色眼珠炯炯有神地望著亞里。我趕緊再回頭，那兩名巡兵懷疑地瞧向這邊，似
乎在遲疑該不該走向這邊。別再看過來了吧。
　
　　洛芙尼的綠眼彷彿有淚水打轉，發抖的嘴唇彷彿要念咒似的。洛芙尼感應大半歐威郡
城木偶的咒語在我腦海閃爍，而且附近又有那家擺著她作品的木偶店，要是她叫來成群木
偶的話，我們全都別想在歐威郡城待下去了。我趕緊握住洛芙尼的手。「洛芙尼，現在先
檢查亞里的缺……傷勢，比較好吧？」我試圖用更像人的方式形容缺口，希望這會有效。
　　謝天謝地，洛芙尼似乎有聽進我說的話，她緩緩放開手，口裡喃喃著：「對，應該要
先檢查亞里的傷勢……治療亞里……」
　　她發抖的手從身側的棕色小包包裡拿出一把細小的小木棍和一條軟膏，亞里的脖子被
打了好幾個凹孔，她將軟膏擠在小木棍上，開始塗抹凹孔。塗完之後，她又拿出一塊木頭
，開始喃念咒語：「San，Rayzn，Ine，Condon……」木頭表面剝落一些木屑，沙沙飛向
凹孔之中，不一會兒凹孔被深棕色的圓形疤痕取代，洛芙尼最後瑟瑟發抖地將白色膠布貼
在疤痕上，修補便完成了。我再度回頭，兩名巡兵背對我們走回小徑出口，周遭的指責聲
也隨舞台樂聲響起平息下來，混亂安然落幕。
　　現在亞里脖子上有個白色膠布形成的小「Ｘ」記號，它光滑的臉低垂著，要是它有眉
毛一定會深鎖皺起。洛芙尼充滿關愛地將小小的手掌貼在亞里身上，我任由只有他們才知
道的交流繼續進行，轉而看向白髮少年。他的表情僵硬，將那隻玉米鬚緊緊握在手中，僅
留手掌寬的一點縫隙，玉米鬚就透過牠主人留的那一點縫隙偷窺洛芙尼和亞里──正確來
說是只有亞里，眼睛閃閃發光，顯然人形木偶光滑的皮膚很是吸引牠的興趣。牠的半顆頭
露出手掌外，尖尖的鳥喙如凶器般危險地發亮。
　　「為什麼不拴起來？」我忍不住問道。
　　「要是用籠子關住，鳥長翅膀還有意義嗎？」青年用略帶反抗的語氣說道，但他一看
向洛芙尼，琥珀色的眼睛透露心虛，又很快地別開了。「雖然……我很抱歉玉米鬚傷害到
她的木偶。」
　　「要是打擾到人怎麼辦？」
　　「我會……管好牠。」他固執地回答。
　　這個人對於自己寵物的自由未免太堅持了，但我決定不再爭論下去。這時樂聲停止，
舞台上的演員高聲唱起，低沉的嗓音透出狂妄。
　　「看哪！那燈火通明的高築城市！
　　肯定有萬數咒紅埋藏在銀行密室！
　　高牆不過牛刀小試，
　　今晚過後，我們將不可一世！」
　　
　　他望著舞台靜默了一會兒。「懷恩．休斯（Whin Choes）。」他唐突地說了一串，一
時間我困惑地望著他，接著意識到他是在自我介紹。「塔克莎，葛溫密。」我流暢地說出
假名。「她是洛芙尼．愛麗兒。」
　　他有些詫異地轉向我。「她是『偶師』？」
　　「你怎麼知道？」
　　「我在這裡讀書，教授們都很喜歡在學院裡放她的作品，常常會去訂購。我原本以為
……她會更老成或勢利一點。」懷恩瞄向洛芙尼一眼，後者以七歲女孩所能表現的極度不
悅眼神瞪回來，皺起她小小的鼻子，他只好再轉向我。「她怎麼會隨身帶著會動的木偶的
？那是法器嗎？」
　　「那是洛芙尼操控的。」我小聲答道。「她是巫師。」
　　「巫──」輪到我瞪了他一眼，他趕緊安靜下來。
　　「盜魔團，立刻停下你們的腳步！」
　　一個身穿華麗褐黑條紋燕尾服的男性演員紙板城門後闊步走出，手拿著一面塗成鐵灰
與褐兩色的圓形大盾牌，盾牌上還有昂首的褐色獅子。他大手一揮，飾演盜魔團的眾演員
們紛紛後退。接著演員將盾舉到身前，高聲唱起自己的段落。
　　「我乃堂堂盾之主潘度！
　　　使你們這群惡劣幫匪徹底悔悟！
　　　休要再往前踏出半步，
　　　否則響雷將毀滅你們生路！」
　　響雷？我困惑地望著舞台上一些雲形狀的紙板飄在空中，然後降下一些黃色雷電形狀
的紙板，大鼓正震耳欲聾地響起，充作雷電聲響。這時「雷光」降臨了：她由一名青年飾
演，頭上倒是有尖頂帽沒錯，外罩全黑的斗篷彷彿黑夜披散至地，身形則有些太魁梧。
　　「我即是『雷光』名號的繼承者！
　　見我響雷無一不受撕扯，
　　將你等清除透徹！」
　　雷電形狀的紙板降下，那些盜魔團演員狀似痛苦地扭動身軀，大鼓連連轟響；樂聲停
止，盜魔團演員演隨之退場，歡快雄俊的笛聲也隨之響起，隻字不提強烈雷擊可能對周遭
造成的影響。這就是我在城市裡的樣子啊……雖然戲劇有必要省略一些情節，但我仍響起
歐瑪特鎮村民對「雷光」造成農損的些許抱怨，以及報刊上描繪的破壞樣貌。但隨著掌聲
響起，舞台下不時會見到觀眾揮舞手帕高聲喝采，或將喚黃巫藍扔向舞台前方。幾個穿破
舊衣服的小孩在台前奔走拾取金錢，他們的手臂一逮到金幣就丟進身旁的竹籃，如閃電般
迅速。顯然這般正向描繪很是吸引城市的人們欣賞嚮往，念及至此，我轉而從口袋掏出一
巫藍扔向舞台前方，那些反面評價似乎也沒那麼重要呢。
　　「你們來歐威郡城做甚麼呢？」懷恩在一陣掌聲中問到。
　　「聽說歐威郡城有扮裝會，我們想要參加。」
　　「你們想參加扮裝會？每個人十咒紅的活動也挺奢侈的。」
　　我愣住。「十咒紅？」這件事情怎麼沒有在海報上說明！
　　懷恩一臉困惑 。「你們不知道？」那個妳們還真不懂規矩的眼神又冒了出來。
　　我突然後悔起方才亂扔的錢幣，急著掃視舞台前方被我扔出的那一枚微不足道的小巫
藍。就在這時，我看見混亂之中有一隻黑色的家鼠在地上嗅聞一枚喚黃，隨後將其捉走，
然後遁回角落的灌木叢之中，灌木叢之後似乎藏著一截灰色的骯髒衣角。「陰溝鼠」……
我思忖。說不定也能像他那樣偷走幾枚錢幣……但我再度看向舞台那名「雷光」演員，很
快打消了念頭。
　　
　　懷恩挑起一邊眉頭。「不過『偶師』應該出得起這筆錢，即使再買些衣服也不是甚麼
大問題才對。」
　　我往右望向洛芙尼，她讓亞里爽快地扔出兩枚喚黃，心情看來好了一點。她肯定會答
應借我錢的，但要是在城市生活卻總是依靠一個七歲小女孩，我心裡會相當過意不去。
　　該考慮如何賺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