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ion 3 : Sherbet (後篇)
踏著走道上的瑩白冷光，中野梓一路暢通無阻來到山中軍議官的所在地。
「這裡就是監護區。」
負責領路的真鍋和語氣毫無起伏，伸手正要按上門禁認證機，戴在指間的通訊器忽地
高聲鳴叫起來。
真鍋和垂下眼眸淡然一瞥，呼了口氣，「難得妳有心想瞭解一下我們人質的待遇，可
惜現在不能如願了……」旋即拔出腰間的彎刀。
一聽到金屬磨擦聲，全程警戒的中野梓幾乎就要出手，但及時察覺到真鍋和沒打算傷
她，若無其事地問：「出了什麼問題嗎？」不動聲色地調整站位，留下自己出手的餘裕。
「史威特人不知用什麼手段混進來，剛才劫走了山中佐和子，人還在裡面，要進去的
話，先做好準備吧。」
真鍋和望著站定不動的中野梓，眼中透出疑光，輕輕晃了一下手上的彎刀，中野梓這
才恍悟過來，忙不迭地伸手接過。
「他們就在監護區的緊急逃生口互相對峙，妳決定怎麼做？」
「過去幫忙吧。」
中野梓毫不猶豫脫口而出，真鍋和沉默數秒，輕輕嘆了口氣。
「說這麼溫情的話，妳真是一點都不像穆斯塔。」
聽她這麼說，中野梓握緊彎刀，卻見真鍋和兩手空空，並沒有去碰繫在左腰的槍套。
看來依舊是自己意識過度，中野梓稍微放鬆下來，跟在真鍋和身後通過了門禁。
兩人往前穿過經歷過一番激烈交戰、到處都散落著醫療器具的人質監護區，突然聽見
嗶的一聲，真鍋和的通訊器又收到一條新訊息。
中野梓由比較溫和的提示音判斷是不太重要的訊息，真鍋和低頭一看，卻突然停下腳
步，微微瞇起了眼眸。
「……同樣是私生女，待遇卻完全相反。」
中野梓沒有跟上她的思考，「什麼？」
「外面有人想闖進來救山中佐和子。」
真鍋和說著打開通訊器的投影功能。
半空中浮出平澤唯被驅逐球用MG射線攻擊的即時影像。
中野梓驚愕地睜大了雙眼，看清平澤唯右手臂在流血、只能用左手持槍艱難地反擊，
全身感官更像被一股冰凍無比的恐懼浪潮，無聲無息地淹沒了。
她拚命忍住因憤怒而起的顫抖，又聽到真鍋和唇邊吐出沒有溫度的諷刺。
「要是唯一的繼承人出了事，平澤家也許會想辦法討憂回去，就像現在這些拚命想救
出總統私生女的人一樣。」
「山中佐和子就交給其他人處理好了，」中野梓才不管山中軍議官是誰的私生女，目
光冰冷地盯著畫面，低聲說：「趁著平澤唯現在有傷在身，我過去制伏她。」
「不用了，現在有十二個驅逐球在追她，平澤唯很快就會被擊斃。」
真鍋和的輕描淡寫，反倒往中野梓心裡丟進了一團燒得正烈的火焰。
必須冷靜、冷靜……冷靜下來！
中野梓心焦如焚，強迫自己壓下挾持真鍋和去救平澤唯的衝動，心念一轉，刻意用淡
然的語氣說：「不要隨便殺平澤唯，那個人好歹對我有一命之恩。」
真鍋和偏過頭看中野梓，鏡片後若有所思的眼眸漸漸流露笑意。
「確實如此，我們得好好感謝她。」
說完也不等中野梓交代，乾脆地按下通訊器命令必須活捉。
投影畫面上令人眼花撩亂的攻擊光束，幾秒後全都消失了。
看見虛像中不明所以的平澤唯抓緊機會逃跑，中野梓沒有因此為她舒口氣，反而更加
用力地咬緊牙根。
對於認知中作惡多端、令人髮指的黑色殘黨──
直到親身體驗的這一刻，她才終於真心感到了深痛惡絕！
「……我不太擅長應付戰鬥，就不進去裡面了。」
真鍋和停在最後一道認證閘門前，把腰帶連同槍套解下來交給中野梓。
「這個還是給妳帶著吧，穆斯塔。」
中野梓默不作聲地點點頭接過後扣上腰間，等待真鍋和打開門禁，卻見她忽然垂眸確
認通訊器，又抬起頭說：「妳的生物資料已經輸入認證資料庫。」
「謝謝妳了，波拉古。」
「沒什麼。妳接下來可要小心點。」
「嗯。」
中野梓冷淡地回應後，伸出食指按上門禁機，綠燈一閃，認證匣門迅速打開。
她長驅直入，聽見不遠處傳來連續爆破聲響。
大約有十幾名黑黨，正圍著一扇通往緊急出口的門努力進行破壞。
那扇門為防敵人追擊，從內部鎖上就打不開了，造得也是異常厚重堅固。
中野梓暗自思忖，真鍋和收到山中軍議官遭劫的第一則訊息到現在，只過了五分鐘左
右。
山中軍議官身體很虛弱，不知道有多少人來救她……如果只有一兩個，想必沒辦法帶
她跑得多遠。
總之，還是先想辦法拖延一下門被破開的時間。
中野梓正要展開行動，忽然聽見有人大喊：「門打開了！」
雙層合金門確實正在眾目睽睽下緩緩折疊起來。
黑黨們舉槍對準逐漸露出的空曠房間，直到沉重門板完全隱沒在上方夾層，都沒有看見任
何人影。
而房間裡另一扇連接逃生通道的合金門，正大大地敞開著。
他們見狀立刻闖入逃生通道搜人，只留下兩人守在原地。
看其中一人有些在意地注視前門的紅色開關按鈕，中野梓若無其事地走進去，問道：
「發現了什麼嗎？」
那名黑黨先是驚訝穆斯塔的出現，才語帶疑惑地跟她說，這種門的設計是，如果要從
裡面打開，必須有人一直按住開關按鈕，所以剛才門打開的過程中看不見人，感覺還蠻奇
怪的……
就在此時，頭頂傳來輕微的破空聲，中野梓握緊刀一看，只見秋山澪從天而降，順著
落下之勢踹倒旁邊一名黑黨。
接著勾住地上的機槍背帶，迅速翻滾閃過中野梓身前敵人倉皇慌亂的掃射，伏在地面
開了三槍，子彈全部命中對方身體中心線。
血花飛濺，黑黨頹然倒地。
看著剛才跟自己說話的人剎那間失去生息，中野梓用力搖搖頭甩去異樣的迷惘，無視
穆斯塔記憶帶來的情緒效應，鎮定地看向秋山澪。
「秋山前輩，已經把軍議官送出去了嗎？」
「還沒有。」
秋山澪低頭確認手上機槍殘彈量，隨手把它扔到一旁，再撿起另一把機槍檢查。
「我只是讓她躲起來，再對監視影像動了點手腳，那些人這麼輕易中計，倒是省了我
很多麻煩。」
「軍議官在哪裡？」中野梓不禁追問。
秋山澪像是沒空回答，二話不說抱著機槍跑起來。
中野梓正想跟上去，秋山澪突然想起什麼，猛然回過頭對她說：「我去找她就好，妳
幫我到外面發這個吧。」
秋山澪掏掏口袋，將一枚電子信號彈拋給中野梓，後者接手一看，馬上明白外頭還有
援軍。
中野梓奔向一樓出口，途中不自覺想起因為獨自行動而差點喪命的平澤唯。
心中酸澀之餘，也決然興起了想要親手保護她的念頭。
……沒有時間了。
平澤唯一面咬著繃帶包紮右肩傷口，一面專心注視藏在左手裡的情報終端界面。
平面座標圖上，代表電子信號彈發射位置的青色光點，片刻前就開始閃爍不停，標記
著秋山澪和山中軍議官的紅色光點，卻停留在另一個相隔甚遠的地方。
也許她們是碰上什麼麻煩了，照理說，發現的人應該馬上過去支援……
不過，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平澤唯關掉情報終端，給自己注射強效鎮痛劑後，靠在牆邊做起深呼吸。
剛才幸運逃過一劫之後，她賭命繞到原地撈回ㄒ字接點工具，利用暫時權限闖進防護
網，也甩開了只能在外部索敵的驅逐球。
可惜暫時權限是一次性的，只對防護網有效，沒辦法進入據點的建築。
她躲在隱蔽處，警戒著附近持槍巡邏的敵人，努力思考其他找出中野梓的方法。
原本是打算入侵監視線路偷偷地找，但電子信號彈已經發射出去，救援部隊很快會攻
進據點，現在分秒必爭，只好自己製造最快的捷徑了。
平澤唯確認完手頭上剩餘的彈藥，試著活動起失去知覺的右肩。
強效鎮痛劑產生作用後，不僅受創部位失去知覺，手臂跟五指也受到藥效影響，變得
有點麻麻的，不過，她自信在控制上還是沒什麼問題。
平澤唯屏住呼吸，眨了下眼。
剎那間回復力量的炯然目光，迅捷地劈向右前方空地上的直升機。
她悄然踏出一步，警覺地聽見身後有說話聲，立刻躲回原處。
靠近的敵人有三個，其中兩個人帶著槍……
平澤唯判斷是可以輕鬆對付的組合，打算解決掉他們。
左手食指搭在板機上，靜靜計算出手的時機。
就在此時，頸後倏地傳來一陣灼燒神經的劇痛！
遭人從背後偷襲，強烈暈眩的黑浪轉眼間籠罩了整片意識海，但只佔據短短一瞬，便
被不肯輕易服輸的意志力趕了出去。
平澤唯看也不看地往身後連開數槍，趁著偷襲者閃避攻擊的空隙往前跑，接著迅速伸
手抓住牆後滿是破綻的敵人，一個過肩摔將人制伏在地。
槍口毫不留情抵上對方腦袋。
同時，兩把機槍也憤怒地對準了她。
「──不要開槍！」
聽到那聲喝令，平澤唯微微一愣，心跳驀地加速起來。
居然，這麼巧合地……
遇到了她最想看見的中野梓！
「這個人跟我有點過節，交給我處理就好。」
指使黑黨們放下武器，中野梓不著痕跡地掃過平澤唯隨便包紮的肩膀，轉頭對緩緩走
近的偷襲者說：「曾我部小姐，也請妳不要再動手了。」
「沒問題呀。」曾我部惠乾脆地應允，把步槍揹回身上。「我是聽波拉古說，有個穆
斯塔很想要的獵物在附近出沒，才過來幫忙打打獵的。」
「打獵？」
「不是說要活捉嗎？我只帶了麻痺彈過來。曾經打敗妳的這個人果然厲害，我明明打
中了她的要害，她卻若無其事，好像只是脖子後面被蚊子咬了一口……也難怪妳當初會不
小心失手了。」
中野梓忍耐著什麼般微皺起眉，低下頭說：
「平澤唯，我保證他們不會再對妳開槍，可以麻煩妳放開我們的人嗎？」
「穆斯塔，妳……」
平澤唯迫不及待鬆開手，正對中野梓說著話，旁邊突如其來的兩發麻痺彈無聲無息地
打進了她的側腹。
根本來不及反應，平澤唯全身癱軟的倒下了。
「…………」
中野梓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倏地拔出彎刀揮向曾我部惠。
沒料到穆斯塔竟然會對自己出手，曾我部惠大吃一驚踉蹌倒退。
縱使她橫握步槍也無法格擋，怒氣濤天的凌厲刀勢狠狠劈向胸前──
再進一吋就要見血，卻在緊要關頭硬生生地停住了。
無視反彈到手臂的不適感，中野梓收起刀，冷冷瞥了曾我部惠一眼，隨即扶起平澤唯
，默不作聲的走向直升機。
一路上無人攔阻，中野梓順利搭上直升機，拉上機門後，平澤唯猛地坐起身，大大舒
了口氣。
「小梓，還好妳看懂了我的暗號，沒有跟她打起來。」
中野梓不懂她為什麼擔心這個，也沒有注意到暗號，剛才會停手，只是想到要優先讓
平澤唯安全脫身而已。
扶起平澤唯時，平澤唯偷偷往她臉旁吹了口氣，她才知道前輩的昏迷是在演戲。
中野梓安靜地啟動操縱系統，掩飾著聲線裡的顫抖，輕聲說：
「請問……接下來該怎麼做？」
「嗯～直接開向馬卡隆空軍基地吧！」
平澤唯什麼也沒發現，全身放鬆的看著前方，悠悠哉哉笑著回答。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先除掉妳身體裡面的毒性詭雷吶。」
聽她提起毒性詭雷，中野梓不自覺露出愧疚的眼神。
猶豫著要不要為任務失敗的事道歉，見平澤唯一臉心情很好的樣子，又把話都嚥了下
去。
中野梓一聲不吭，繼續駕駛直升機往前飛。
機影越過連綿起伏的山巒邊線後，據點裡爆開了第一枚帶來血光的燦爛煙花。
感受著遠處傳來的爆炸震動，秋山澪嘴裡銜著生存刀，靠雙臂施力在黑暗中匍匐前進
。
她腰間綁著由特殊合金揉製而成的繩索，細長堅韌的繩子後方連接著一張滑毯。
不久前，她將休克的山中軍議官固定在滑毯上，進入了醫療儲備品倉庫的地下管道。
地下管道的用途是處理廢水，每天定時將各棟建築蓄積的生活廢水導流到外部，也是
她在展開救援行動前，優先確保的逃生路線。
『就像人吃飯一樣，不可能單進不出──』
『再怎麼封閉的基地，都一定存在這些可以利用的生活管線。』
參與翡翠灣攻防戰時，秋山澪曾被田井中律這麼教導過。
當時兩人互不認識，偶然在敵方堡壘的機房裡遇見，警戒地舉槍對峙了半响。
雖然彼此都報出了在軍中的所屬編隊，但兵種相異互不熟悉，當下也沒法立刻查證，
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覺判斷。
是敵？是友？
門邊緊急指示燈的微弱白光下，渾身染血的陸軍少尉率先放下槍，嘆了口氣。
她沉默不語的挑開腳邊鋼板，對秋山澪揚揚下巴，猛然跳進底下漆黑無光的坑洞裡。
秋山澪遲疑半秒，聽見外頭追兵聚集，也收起槍跟著鑽了進去。
兩人一前一後爬進惡臭骯髒的垃圾處理管道。
對秋山澪暴露出背部弱點的陸軍少尉，很奇怪的完全放鬆了戒心，並侃侃而談起她身
經百戰歸納出的逃脫心得。
『大家都不希望自己頭上有髒東西存在，所以這種管道的入口通常設在地下的樓層。
』
『一般只有管線維修和清潔人員會知道位置，必要的時候抓一個問問看吧。』
『當然，最好還是先找到地方啦，免得陷入危機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即使只是回想起來，秋山澪也不禁覺得……
她真是有夠囉嗦的。
可是，正因為被迫記住那些話，先找出了絕對不會有追兵的後路，才有辦法在被一群
察覺受騙的赫爾希黨追到無路可逃之前，帶著山中軍議官偷偷逃出去。
這個時段不會進行排水作業，只要匯流區的控制閘別莫名奇妙故障，管道裡是相當安
全的。
秋山澪一步步往前移動，爬了一段很長的時間，終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看見一
絲亮光。
她心頭雀躍地悸動著，加快速度爬向出口。
先謹慎地探探外頭情況，確定暫時沒有危險後，將生存刀調為鐳射模式，小心而快速
地熔化鎖在柵門四角的鋼釘。
不等發紅的部份冷卻，伸出右手握住柵門，猛地施力往前一推。
成功除去障礙，秋山澪勾著柵門鬆口氣，探出上半身悄悄勘查四周。
這裡跟發生爆炸的地方離得有點遠，耳邊只能聽見呼嘯而過的風聲。
上下左右都是平整光滑的合金牆，最下方則是一條黑黝黝的寬廣河流。
河對面鄰接著一大片密林，沒有設置防護網，看來應該可以從那邊逃出去。
不過，現在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秋山澪低頭觀察底下有點高度的河流，考慮要不要直接跳下去。
忽然空中吹起了一陣強風，她凝固在河面上的沉思目光，受到擾動般劇烈地搖晃了一
下。
藉著雲間投射下來的月光，她總算看見了一直不動聲色匿身在黑暗中的威脅。
有十二顆驅逐球飄浮在河面上，輪流在河的週邊交錯巡邏著。
不僅特意改寫程序關掉了作用燈，索敵範圍竟然還廣及對面的河岸……
實在是，太陰險了。
秋山澪木然收回視線，縮進管道裡，伸指按了一下右腕上跟山中軍議官借用的手錶。
錶面上亮起的夜光數字，令她不禁面露緊張之色。
再過半個小時，就是每天匯流排水的時間，要是救援沒有來的話，她和山中軍議官就
會被沖到下面，掉進驅逐球的攻擊範圍。
沒有等已經開始攻進據點的部隊過來救援，單憑一己之力帶山中軍議官逃生，雖然是
情急之下不得不做出的求生選擇，但她也忍不住為自己最初的思慮不周感到懊惱……
叮！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一記清脆悅耳的金屬敲擊聲。
秋山澪迅速回過神，保持警覺沒有探出頭去，近在咫尺處卻飄來了熟悉無比的輕浮說
話聲。
『喂，裡面那個瞻前不顧後的笨蛋，我們來救妳啦！』
『……律？』
「妳們兩個先待著別動，我來清掃一下。」
順利地用投射到合金牆上的通訊器，跟秋山澪取得了聯繫，田井中律躲在對面河岸的
密林中，悄然敲打起情報終端的虛擬鍵盤。
下午HTT小隊去過的庫爾地區舊市街，全區遍佈著游離的V輻射，電子儀器無法作用。
透過相關原理的研究，情報部開發出了干涉性質類似的電子屏障散佈裝置。
這種裝置造價昂貴，作用範圍狹窄，也遠遠沒有V輻射來得有威力，不過此刻要掃蕩
河上的十二顆驅逐球，卻是綽綽有餘。
田井中律連進控制系統，根據智能系統建議調整好參數後，抓起腳邊的狙擊槍，填裝
進埋有引導器的黏彈後，舉槍瞄準河對面的合金牆，連扣三下板機。
虛擬界面上閃現三點綠光。
同一時間，驅逐球感應到外敵入侵，默契地分為兩隊，一隊趨近掃描黏附在合金牆上
的引導器，一隊高速飛往黏彈發射位置進行索敵。
田井中律掏出口袋裡形似火柴盒的控制器，刻意起身曝光自己的所在。
拇指停留在啟動鍵上，目光死死盯著逼近的驅逐球，見它們紛紛打開驅敵武器，身上
不由得冒出緊張的冷汗，但依然耐心地等待最佳時機。
驅逐球的武器孔前端漸漸凝聚起白光──抓緊這個只在粒子壓縮器啟動時出現的微小
空隙，田井中律猛地押下啟動鍵。
無形電子屏障迅速生成展開，頃刻間將河面上所有驅逐球一網打盡。
還維持著索敵隊形的六顆驅逐球，連同壓縮器內的高濃度MG粒子，被固定在半空中坐
以待斃。
田井中律戴上隔音的電子耳塞，舉槍對準中間的驅逐球，輕鬆地往武器孔送入一發子
彈。
爆炸的火光猛然迸發，在黑夜中顯得格外耀眼奪目。
田井中律沒空欣賞，趕在形態猙獰的灰黑煙霧吞掉河面上空的可見範圍前，用黏彈將
沒遭到波及的另外六顆驅逐球打落到水裡，再拿起揹在身後的投繩槍，將逃生繩索投射到
排水口上方。
看著繩索前端的固定釘斜斜刺進了牆面，田井中律愣了一下，反射性押下頰邊通訊器
的按鈕，剛要開口呼叫秋山澪，就見她未卜先知般探出頭來，仰起頭觀察繩索固定點後，
無奈地嘆了口氣。
『妳剛才把通訊器投射過來後，忘記調整投射器的應用參數了吧？』
「呃……對。」
氣勢瞬間萎靡下來，田井中律滿心自責的撫著額頭承認後，壓低聲音說：「真是抱歉
。」
『無所謂啊，我來補救。』
相對於她的一板正經，通訊器那頭的秋山澪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妳要怎麼補救？』通訊器裡，田井中律這麼問道。
「讓固定繩索的部份能撐到我帶人滑過去，這種程度就夠了吧？」
秋山澪心不在焉地答非所問，視線循著眼前一步之遙的逃生繩索再度溯回上方固定點
。
田井中律打歪的固定釘位在高處，她伸長手也勾不著，要進行補強作業，看來不得不
先提升自己的高度。
秋山澪拿起跟合金牆材質相同的排水口柵門，慶幸著剛才沒有扔掉它，隨即先看了看
手錶。
離排水還有十五分鐘……應該沒問題。
她用生存刀靈巧地切割下柵門的三支間柱，把其中一支細切成數段、粗糙地加工為U
字釘後，放入上衣口袋，再抓起另外兩支間柱，仰臥著探出上半身。
聚有鐳射能量而發出白光的刀刃，如切奶油般輕而易舉地深深刺入合金牆。
趁著開口呈現燒紅的熔融態，秋山澪將兩支間柱併攏著沒入其中，只露出手心能握住
的小小一截，接著等夜風將接合處迅速冷卻，便準備好了可以引體向上的施力點。
這種臨時結構不太堅固，雖然用上兩支間柱來平分力道，還是會很快斷裂。
秋山澪一想到腳下空空如也，生存本能忽然很不是時候地蓋過了工作前接受的暗示，
她露出錯愕的表情，連忙閉上雙眼，手掌按住胸口，用巴特魯信仰不斷催眠自己不可畏怯
退縮後，這才重新鼓起勇氣，慢慢爬出排水口。
『妳先別動！』
秋山澪動作一頓，只聽見頭上啪噠數聲，田井中律從遠方射來的黏彈包覆住間柱凝固
硬化。雖然對支撐結構其實沒有作用，但看著那屹立不搖的外表，秋山澪也不由得信心大
增。
「謝了，律。」
秋山澪伸手握緊間柱，試著施了幾次力後，兩腳踩著排水口底部，右臂猛地使力，將
身體往上一提，懸吊在半空中，踏著牆面讓鞋底提供微弱的輔助後，用最快速度展開固定
釘補強作業。
進程相當順利，秋山澪叼著生存刀刀柄，屏氣凝神地往牆上按進倒數第二枚U字釘後
，間柱忽地斷裂，她整個人毫無預警往下墜落，掠過排水口的瞬間及時伸手勾住它，但衝
力太大四指根本抓不住，眼看快要往下掉，秋山澪搶過因驚嚇而緊緊咬在齒間的生存刀，
調成最小功率，爆發般用盡全力一捅，漆黑黯淡的刀身順著白到發亮的刀尖，迅速沒入牆
面。
由於用的是最小功率，燒融的合金牆表面剎那間就凝固了。
秋山澪藉著這把跟牆面形成一體的生存刀支撐身體，用不受控制發抖的雙臂努力爬上
排水口。
『沒事吧？』遠處目睹一切的田井中律，這才敢發出聲音。
「……哈、哈、哈。」
秋山澪微微揚起緊繃僵硬的唇角，硬是擠出乾澀笑聲，差點沒掉下驚魂未定的眼淚。
「我覺得我以後……需要更強力的暗示……」
田井中律沉默了一下。
『妳先下來再說吧。』
「嗯。」
秋山澪應了一聲，把山中軍議官固定在背後，用滑毯勾住逃生繩索滑向對岸。
途中，身後傳來令人不安的騷動聲，她安全落地後解開腰間固定繩，等田井中律幫忙
扶住山中軍議官，回頭一看，排水口正湧出大量的生活廢水。
「辛苦了。」
秋山澪神色不安的轉過頭，看見田井中律舉起左手，表情緩和下來，隨即微笑著伸出
手去，跟她擊了個聲音清脆的慶祝之掌。
……
之後，秋山澪陪同腿傷惡化的田井中律，兩人一起來到9區2號醫療所。
「秋山中尉，請您在這邊稍候一下。」
看著田井中律進入治療室後，秋山澪點點頭，坐上了等候區的休息椅。
等待過程中，她後知後覺地想到，剛才帶山中軍議官逃生後，補強固定點用的那幾枚
U字釘，好像根本沒有脫落。
……如果有先加工過那兩支間柱再使用，說不定那兩支間柱也可以跟U字釘一樣堅持
到最後，自己也就不會身陷險境了吧？
秋山澪苦笑著自我反省，順勢回想起整個救援過程，由她親手造就的血腥場景閃過腦
海，倏地引發一陣令她不解的悸動，緊接著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呼吸也莫名變得困難。
秋山澪按住喉嚨，表情有些痛苦，隨即拚命摸索起身上有沒有可用的東西，結果幸運
地在田井中律寄放的軍服外套口袋裡，找到一袋屬於自己的藥，連忙從裡面拿了兩片，連
水也不配直接吞了下去。
片刻後，症狀有所緩和，秋山澪安心地呼出一口長氣。
還以為心理暗示只是暫時失效，沒有想到竟然完全沒有作用了。
考慮半响，秋山澪借用田井中律的通訊器登入軍用網路，輸進腦中熟記的諮詢號碼，
向對方發出了文字通訊請求。
夜深人靜，馬卡隆空軍基地的醫療所仍是燈火通明。
平澤唯取出置物櫃裡的一套嶄新空軍制服，穿起長袖襯衣前，順勢瞄了眼肩頭上放射
狀的殷紅色傷疤。
手術艙預設在療程最後排定皮膚再生，避免留下傷疤，不過平澤唯想儘快知道中野梓
的狀況，於是自己事先更改設定，提前離開了手術艙。
算算時間，中野梓應該也要醒來了。
平澤唯站在連身鏡前穿戴整齊，整體氣質也煥然一新，她心不在焉的拉好外套衣領，
無意間跟鏡中一臉正經的自己交會視線，不自覺呼地輕笑出聲。
流露出傻氣的笑容，讓平澤唯看起來跟剛畢業時的她一樣天真懵懂。
但緊接著想起正事而斂起笑容後，雙眸中凝聚的炯然目光，相較之下，少了尚未涉世
的青澀，多了戰火淬煉的沉穩。
平澤唯踏出軍官治療室，走向一級看護區的途中，想起數小時前與醫療主任的對話。
『她恢復了一部份的記憶？』
『對，在腦部掃到的記憶誘導芯片，植入痕跡還很新，而且半天前才剛被活化過……
啊，從妳的臉色看來，她恢復記憶不是什麼好事？』
『唔、嗯……』連中野梓腦袋裡有那個什麼什麼芯片，平澤唯都是第一次聽說。
『大可放心，平澤中尉，用那種芯片施加刺激，頂多形成一些簡單的記憶連結而已，
很多人都沒有實感，以為是看過的電影情節。不過安全起見，妳進手術艙的時候，我們還
是會把她送到重症觀察病房，讓她好好休息。』
重症觀察病房位在一級看護區，逃脫難度相當高，醫療主任言下之意是要嚴加看管中
野梓，不讓她有任何機會逃跑。
平澤唯張口想澄清中野梓沒有危險、不需要囚禁她，但聽到對方隨口說她在那邊能受
到全基地最妥善的醫療照護，又慢慢閉上了半張的嘴巴。
『──准許進入。』
終於通過最後一道身份檢測，平澤唯來到重症觀察病房外，舉手叩了兩下房門後，自
己開門進去，悄步走到病床旁。
因為用藥關係，床上的人睡得正熟。
常與嚴肅掛勾的眉目毫無防備地舒展開來，純真姿態猶勝初生之犢。
平澤唯不是第一次看到中野梓的睡相，卻是第一次認真地盯著她看。
（如果她……）
突然想起洗腦前的記憶，變回穆斯塔的話。
（……就沒機會帶她去吃冰淇淋了。）
田井中律和秋山澪老是拒絕邀請，說不想在這麼冷的冬天跑去吃冰，可是平澤唯覺得
那家她所鍾愛的店，冰淇淋的美味度好吃到可以加上絕對值，氣溫和季節都不構成問題。
同樣喜歡甜食的小梓要是吃過，一定也會有相同的想法吧？
平澤唯半點聲音也沒有洩露出來，佇立在病床旁自顧自地沉思，中野梓卻好像覺得周
圍很吵，表情不太安穩的蹙起了眉。
接著，眼皮微顫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略帶迷惘的赤紅雙眸，無意識地捕捉到某人一怔後欣然揚起的微笑。
看到那個，中野梓出於本能地感到安心。
她望著平澤唯，淺淺地彎起唇角時，心中卻倏地閃過犀利的殺意。
中野梓一瞬間愣住了。
不敢再看平澤唯的表情，中野梓輕按著腦側，侷促不安的低下了頭。
「對不起，唯前輩，我的記憶好像還有點──」
她忽然噤聲，視線霍地掃向病床旁的物品櫃，連忙拿起醫療班放在上面的藥，配著開
水吞服下去。
平澤唯看她吃藥吃得毫不遲疑，脫口問道：「那是什麼？」
「醫生說是可以抑制記憶的藥，讓我醒來後自己看情況決定要不要吃。」
一身淺藍色病服的中野梓坐在床側，邊回答邊用目光搜索四周。
她到馬卡隆軍事基地時，是穿真鍋和給她替換的米魯克冬裝，那套衣服料子很好，穿
在身上相當舒服，不過連著帶來的武器一起被扣留了，她在病房裡只找到一套空軍士官制
服。
稍微比量了一下，尺寸大概合身，中野梓不假思索地坐到病床另一側，背對著平澤唯
換起衣服。
以為平澤唯的啞口無言是因為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抑制記憶，中野梓脫掉病服，繼續解
釋。
「我的顳葉有一枚記憶芯片，檢查人員看了植入紀錄說，是經過我的監護人同意、在
做腦部地圖建檔時順便植入的，讓我可以調用穆斯塔的記憶……」
「不知道我的監護人現在是哪一位長官，很有先見之明呢，多虧有這個芯片，我扮演
穆斯塔才沒有露出馬腳。」
聽中野梓提及『監護人』，平澤唯內心突發忐忑，唇邊笑意凍結，自信的站姿也暫時
僵硬。
她想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昨天醫生談完中野梓的狀況後，順手遞來一份電子文件，要求平澤唯簽名。
當時平澤唯不疑有他，想也不想地簽了。
現在才想到，中野梓的腦部掃描檢查同意書，明明早就交出去了……
後來簽的那份電子文件，到底是要她同意什麼東西？
「可是，穆斯塔的記憶殘留也產生了問題，我醒來看到唯前輩的第一眼，居然冒出想
要對妳不利的念頭……」
中野梓沒藏住半點秘密，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異常心思交代得清清楚楚。
「我已經照醫生提醒的，吃了可以解決這種問題的藥，我想藥效很快就會發揮，請前
輩不用擔心。」
「解決，問題吶……」
中野梓聽出背後的喃喃低語帶有迷惑，停下打領帶的動作，回眸一瞥，平澤唯也在同
一時間抬起頭，投來充滿決意的目光。
中野梓被她強而有力的視線釘在原位，眼睛眨也不眨，大氣也沒敢多喘一口。
平澤唯跟她對望片刻，認真地開口問。
「小梓，妳的肚子現在會不會餓？」
中野梓對這問題感到滿心不解，但還是老實回答。
「……會。」
「我也是，肚子都餓到咕咕叫了吶。」平澤唯露出日常的笑容。「我們一起去外面吃
飯吧～？」
「好。」
中野梓愣愣的應完聲，平澤唯繞過病床到她面前，捉起她還沒來得及打好的領帶，微
微彎下腰，輕笑著靠近她身前。
「空軍的領帶很難打吧？我來幫妳。」
中野梓呆若木雞的坐著等她慢吞吞打好領帶，視線掃過老實說打得還不錯的領結，卻
像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一樣，神色赧然的轉頭迴避。
「謝謝前輩。可是，這個領帶我自己也會打……以前曾經學過一次。」
「學過一次就會了嗎？妳好厲害哦！」平澤唯驚訝的張開嘴。「我當初練了好久才學
會，還因為服儀不整，罰跑過好幾圈基地！」
「會打領帶又不能對付敵人，擅長射擊和駕駛才值得誇讚吧。」
「小梓妳太謙虛了～」
「我覺得是唯前輩……」
中野梓話沒說完，病房的門突然打開，兩名軍官走了進來。
平澤唯見他們軍階都是上尉，下意識舉手敬禮，其中一人邊回禮邊走到病床前，左手
舉起鐳射槍，二話不說朝她開了一槍。
刺骨之寒的錯覺，不僅攀附在平澤唯被高熱灼燒的槍傷四周，也隨著她吃痛捂住手臂
的反射動作，瞬間貫入中野梓震驚驟縮的心臟裡。
下一秒……
猛然舒張擴散到全身的憤怒，令中野梓冷靜地喪失了理智。
平澤唯忍著痛按兵不動。
被打傷之際，她看見對方軍服上的特殊肩章，立刻猜想到是爸爸派人來追究罪責。
果然，外表較為年輕的另一名上尉，用情報終端出示電子文件。
「中尉，不要抵抗，這是平澤將軍親下的軍令。」
年輕上尉跟平澤唯曾在翡翠灣有過一面之緣，半夜被勤務兵叫醒，接到緊急逮捕平澤
唯的命令時，感到迷惑又驚訝。
書面上特別指示，為了避免平澤唯反抗，逮捕時可以打傷她，將其視為兇暴犯看待。
開槍的上尉並不認識平澤唯，卻也聽說過平澤唯在前線如何活躍，因此全程用鐳射槍
指著她，一臉深怕她逃跑的緊張。
年輕上尉想嘆氣般深深皺著眉，望了望同伴，又望了望平澤唯血淋淋的傷臂，快速提
起左腕看錶。
「現在是凌晨兩點零七分──」
此時，中野梓抓準兩名上尉對自己鬆懈的空隙，撩起腳邊病服往前一甩，趁著他們視
野被遮蔽，俯身襲向毫無防備的年輕上尉，奪走配槍、推開保險栓後，毫不遲疑地旋身鎖
定打傷前輩的可恨目標。
沒料到中野梓會突然發難，平澤唯驚訝地張口要喊，卻被她搶先一步扣下了板機，槍
口迸發的冷銳白光，毫不留情地刺入了目標的腹部。
目標抱著肚子，痛苦地彎下腰，攥在手裡的鐳射槍也掉落到地上，另一名上尉猛虎般
撲過來搶奪，中野梓一腳踩住槍，飛快將它滑到後方病床下，抬腿一踢，狠狠擊中近在咫
尺的側臉，接著揚手斜劈，凌厲掌勁深深咬進頸椎，將上尉打昏了過去。
雙方搏鬥的時間短到平澤唯來不及阻止，只留意到中野梓用上了刺客穆斯塔曾用來對
付自己的殺招，但她解決掉礙事的人後並未停手，槍口又回頭對準最初目標的後腦勺，打
算補上致命一槍。
「小梓！住手！！」
輕壓板機的食指微微一頓，平澤唯趁機用身體撞開差點命喪她槍下的無辜上尉。
中野梓低著頭，審視般直勾勾望著平澤唯，沒有溫度的目光轉向她扶著傷臂的左手掌
，彷彿被映入眼中的鮮血浸溼般，赤紅雙眸無聲無息蓄起淚水。
什麼都不明白的眼淚，順著重力掉了下來。
中野梓渾身一顫，猛然回過神，摸上自己的臉頰。
看她總算恢復正常，平澤唯無力地倚著牆壁，頹然坐倒在地，仰頭觀察四周。
平澤將軍可能事先交代過什麼，病房裡的監視設備全都暫時失去作用，所以發生這麼
嚴重的意外，也沒有任何人趕過來察看。
不過，正好幫了一個大忙……
當下這個難以解釋的局面，別讓不知情的外人目睹比較好。
平澤唯苦惱地歪起眉，爭分奪秒想著該怎麼善後，卻見中野梓在這間為她特設的空曠
病房裡繞來繞去找不到醫療用品，打算押下病床旁的紅色緊急鈕，連忙出聲喝斥。
「不可以按！」
中野梓僵住動作，一臉挫敗的回頭看她，那眼神感覺非常沮喪，平澤唯只得裝作手痛
到抬不起來的樣子，苦笑著說：「妳先過來幫我一下嘛？通訊器在右邊口袋裡，我拿不出
來……」
至少，在找來醫療班為所有傷患治療以前，必須先聯絡上琴吹紬才行。
兩週後，貝萊札托市
陽光明媚的午後，氣溫跟清晨相比回升不少，秋山澪在露天咖啡座找了個有空位的雙
人座坐下。
跟侍者點了份下午茶套餐後，她鬆開頸邊的圍巾，隨手取下墨鏡，露出深邃而美麗的
藍灰色瞳仁，神態頗為慵懶。
由於平澤唯和中野梓無法出勤，琴吹紬也有公務在身，情報部將今天發佈給HTT小隊
的任務，全權交給她和田井中律處理，兩人分別扮演財團千金和歸國僑生，各自接近目標
、奪回了失竊的機密資料。
雖然沒有其他同伴支援，還是能圓滿達成任務，行動過程卻也緊張得令人精疲力盡。
秋山澪一邊休息一邊等人，餐點差不多快吃完了卻還沒有等到人，她百般聊賴的掃視
起四周，突然看見奇特的東西，視線詫異地定在那個方向，直到聽見熟悉的腳步聲靠近身
後，才連忙收了回來。
一個人掠過秋山澪身邊，順手輕按她的肩膀，接著走到對面拉開椅子坐下。椅腳跟粗
糙地面刮出刺耳的噪音，令秋山澪不經意挑了挑眉，心裡沒有感到絲毫不快，仍用略帶斥
責的語氣說：「律，太慢了！」
「沒辦法啦，我的對象很纏人耶。」
田井中律神情疲憊的呼出一口氣，看也不看菜單，直接跟侍者點了下午茶套餐，隨即
全身無力的趴到桌上。
「空手奪白刃太困難了……」叩、腦門被警告地輕敲了一下，田井中律本想裝死，但
察覺到秋山澪清清嗓子想藉機說教，連忙轉移話題，「我覺得行動上還是要四個人才夠力
啦──那兩個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啊？」
「經妳這麼一提……」
秋山澪有些遲疑的收回手，拎起桌上喝到一半的紅茶，邊回想邊說。
「我記得紬說過，唯是昨晚結束禁閉，最快明天就會回來，梓的話……她這兩個禮拜
都回情報部了，所以紬也不太清楚的樣子。」
此時，侍者送來餐點，饑腸轆轆的田井中律猛然坐正，大口吃起剛做好的蜂蜜奶油鬆
餅，又喝了好幾口紅茶，這才心滿意足繼續說：「妳說中野是情報部的？」
「紬之前介紹的時候提過啊，妳沒聽進去嗎？」
「哈哈哈，我早就忘光光了！」
「這有什麼好沾沾自喜的……」
「不過啊，既然唯都回來了，中野應該也要歸隊了吧。」
「我也蠻想知道的，要不要一起去問本人？」
「本人？」
秋山澪慢條斯理舉起左手，筆直地指向田井中律背後。
田井中律回頭望去，落點是一家外表繽紛華麗的冰淇淋店，在那片攀有少量霧氣的店
玻璃內側，有兩名客人相鄰而坐，感情很好的一起享用著冰淇淋──正是兩週不見的平澤
唯與中野梓。
店內播放的音樂，溫暖地流淌過沒有言語的兩人之間。
以前對音樂沒有特別研究過，中野梓卻十分清楚，這首樂曲是由一名出生在貝萊札托
市的作曲家為抒發思鄉之情而作的，每顆輕盈流過的音符，都盛裝著對於這個寇沙帝波羅
地區的熱愛。
她皺著眉，再度舀起一匙冰淇淋放入口中，明明前輩推薦的巧克力脆片冰淇淋很美味
，她卻無心享受。
早上，中野梓照指示到醫療所做血液檢查，順帶解構植入腦中的記憶芯片，全程結束
後，她在治療室外見到好久不見的平澤唯微笑著朝她揮手。
從她口中得知，其實她就是自己的監護人時，內心驟生的驚喜之情，飽和到連沉澱下
來的都是雀躍。
然而，或許是因為穆斯塔的記憶還沒有抹除，胸腔裡令她心跳不已的興奮感，沒有多
久就冷卻下來了。
現在聽到這首歌頌寇沙帝波羅之美的曲子，中野梓也陷入了類似的窘境。
情報部資料裡，遭到逮捕後憤而自殺的穆斯塔，是個受到叛國思想洗腦的愚昧懦弱之
徒。
可是，隨著這首穆斯塔喜愛的曲子復甦的那些亡靈般的記憶，卻不是這樣說的……
「小梓。」
「是？」
中野梓馬上回過神，平澤唯捏著舀滿冰淇淋的湯匙橫在她唇前，要把櫻桃草莓口味分
給她吃。
中野梓卻不懂她的意思，以為前輩要她仔細觀察，於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湯匙……但
很快發現自己無法集中注意力。
輕輕捏著匙身的手指，顏色和線條，漂亮得就像是被畫出來的一樣，修剪整齊的指甲
，也散發出令人啞然的美麗光澤。
因為穆斯塔記憶殘留的關係嗎？
中野梓驚訝地察覺，枝微末節的悸動與熱度所匯聚的一股強烈意識流，竟然不是注向
心中敬仰多年威風凜凜的唯前輩，而是眼前身著便服呆呆微笑的平澤唯。
她不由得低下頭，不敢再看平澤唯，卻又無意間想起，這兩個禮拜在情報部工作時，
直屬長官對她說過的話。
『平澤中尉被關禁閉十三天，妳覺得很不公平嗎？』
『她盜竊軍用飛行器、違逆上官命令，又是前任飛行官，如果送上軍事法庭審判，光
是這兩條明知故犯的罪名，就可以把她加重關個十年以上了。』
『看在她不惜潛入敵營、搶救軍議官的份上，將功抵過只罰禁閉十三天，這麼輕的懲
罰，對其他軍人來說才是不公平啊。』
搶救軍議官──平澤唯並不是基於這個目的行動的。
中野梓聽琴吹紬說了，前輩不但沒有命令她赴死，還在得知她被騙吞下毒性詭雷後，
二話不說偷開潛行機趕到巴特魯，奮不顧身闖進敵營，只是因為想把她救出來。
她不禁想起那天早上，兩人跟琴吹紬聯絡以後，搭著特務部派來的車離開馬卡隆空軍
基地，她先在部員宿舍下車時，前輩還若無其事的對她笑著道別。
『明天見哦～』
其他的，什麼也沒說。
包括她觸犯軍法，又一手攬下中野梓打傷兩名上尉的責任，即使有琴吹紬出面掩護，
也不太可能全身而退的事。
只說了「明天見」，可是直到十三天後，中野梓才再次跟平澤唯碰到面。
離開醫療所，平澤唯拉她去逛街，買衣服、飾物和日常用品，帶著她吃冰淇淋，一直
到現在……
現在，中野梓覺得有點迷惘。
不知道為什麼想著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心情卻混亂不已。
或許是因為，前輩對她一句怨言也沒有吧？
就算只是說一句「麻煩」也好……
中野梓的臉頰突然被戳了一下，她愕然轉頭一看，平澤唯不知何時把手收回去，嘴裡
含著湯匙，指指她的巧克力脆片冰淇淋，笑咪咪的說。
「再不快點吃會熔化哦～」
「……是。謝謝前輩提醒。」
看中野梓提起湯匙，平澤唯再接再勵把自己那杯櫻桃草莓冰淇淋推到她面前。
「吃吃看吧？」
這次，中野梓沒有用沉默婉拒，終於願意嚐試別的口味，但平澤唯還是沒有看見她露
出自己期待已久的笑容。
（還是不合胃口嗎？）
平澤唯無法理解的歪著頭，心裡浮現出前所未有的失落感。
（不然，再去桑格廣場吃雪酪好了？）
平澤唯很快打定主意，轉頭對中野梓說。
「小梓，我們──」
她正說著，中野梓忽然拿出通訊器，看著收到的緊急訊息皺起了眉，語帶歉疚地說。
「抱歉，唯前輩，情報部那邊……」
「咦？啊……嗯！」平澤唯一愣後，馬上理解的點點頭。「妳快去吧！」
「真對不起。」
再三道歉後，中野梓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被拋下的平澤唯用食指刮刮臉頰，突然唇角一勾，露出想到好主意的笑容。
她幫中野梓吃完剩下的冰淇淋，拿出通訊器，認認真真寫好對中野梓在特務部隨行實
習的評價後，發給了琴吹紬和山中軍議官。
這麼一來，中野梓正式成為特務官一事，也算是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