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龍焱香花 上
順順當當在禁衛營主事這個位子上做到如今的文紀安最近覺得氣氛頗為詭異。
紫安城中一切公務照舊,除了女皇陛下又病了。
到底是哪裡不太對勁呢?
前陣子左少卿端止愷神秘失蹤,相關的上級各屬卻三緘其口無人細追。文紀安從軍至今,
深知越是反常的大紕漏,表面看起來越死寂,連陛下都將宮門緊閉了,長時間不露面,可
見這案子背後的緣由絕對不能碰。他也裝做若無其事,令右少卿尚剛暫代缺失的職位,自
己照樣率隊巡邏,戰戰兢兢的維持原樣。
但是,該來的還是會來,丹城的平靜並沒有維持多久。某日黃昏時分,玄太廣場三面的萬
家燈火層層璀璨,顯出都城的輝煌氣勢。
廣場上的守衛發現有個身穿白色長袍的陌生人在附近徘徊。他手拄木杖,身邊帶著個黑衣
小孩,在火刑柱面前站了很久。士兵們覺得他行跡可疑,便向經過的文紀安稟報了。
文紀安正在風吹鶴唳的焦慮狀態中,直接道:「趕他走,刑場重地,禁止可疑之人靠近。
」
「是。」
可是士兵們還沒來得及上前驅趕,那人就由小女孩引著,逕直向這邊走來。
文紀安掃視他一眼,見他穿著雖不華貴卻整齊肅穆,容貌帶著種高潔光輝,即使在暮色中
也不減魅力。他突然有種感覺,覺得這人是衝著自己來的,便示意士兵們不要輕舉妄動。
那人走路步履沉穩,雙眼卻始終合閉著,顯然是個盲人。他在五步距離之外停下,抬頭面
對文紀安,道:「長官,在下精通占卜,可代為尋求未知之事的答案,不知能否為您效勞
?」
文紀安心裡一動,仔細打量對方。這時廣場上陰風陣陣,吹動陌生人的衣袍和頭髮,更增
添了幾分神秘氣質。他其實很年輕,灰色細布頭巾下露出麥黃髮色,額頭寬闊光潔,五官
端正,不像個走江湖的術士,倒像個超脫凡俗的僧侶。他安靜等待回音,神態謙恭平和。
文紀安陷入了猶豫中。尋求未知之事?不不,事情之所以未知,自然是更有能耐的人想讓
它保持未知,不要說主動追尋了,就是有人想要揭露給他聽,他還要掩住耳朵呢。他的位
階在這崴崴紫安城數下來,就像一隻小螞蟻。他考慮了片刻,是否應該將這個來歷不明的
年輕占卜師直接逮捕關進監獄,以防萬一,但根本不知道對方來歷,這舉動未免太過輕率
。於是他搖了搖頭,說:「不用了,你趕緊走吧。」
年輕人沒有動,依然謙恭平和的等待回音,文紀安感覺有另外一雙冷冰冰的視線盯著自己
,轉頭看去,卻發現視線來自牽著年輕占卜師衣袖的那個小女孩。她那對圓圓的大眼眨也
不眨的盯住了他,目光冷如堅冰,完全沒有小孩應有的活潑天真,神態半是鄙視半是譏誚
。
他正覺得異樣,小女孩忽然開口了,用一個沙啞得可怕的嗓音說:「你不請大師幫忙解決
你的難題,難道是想把它帶進墳墓?」
文紀安毛髮直豎。這女孩看似至多十歲,臉上表情老氣橫秋,聲音更如八十老人,頗為怪
異。他勉強板著臉質問:「妳說的大師就是他?」
這是某種神奇腹語術吧?目的或許是為了吹捧這盲者,引人落入騙局。
卻沒料到小女孩答道:「他?他還不算大師,大師自然是我。」
文紀安愣了愣,幾乎大笑出聲,如釋重負的想:原來這兩人是瘋子。
小女孩看到他的表情,憤怒喝斥:「無知小兵!我在一一六五年為女皇陛下主婚時,你還
是個不知在何處閒晃的小毛頭。你難道沒聽過捲雨大師?」
天邊烏雲堆積,看似即將落雨。她身邊那年輕占卜師合起雙掌,表情凝肅。而圍觀的士兵
只覺氣氛突然更為陰森詭異,臉上都變了顏色。
捲雨大師是傳說中一位千歲鬼僧,以魂靈形式存在,可自由穿梭於鬼域和人間。他每次出
現都附體在小孩身上,而被他附身過的小孩往往不久就重病而亡。一般民眾根本不敢提起
他的名字,怕會招來鬼靈,禍及家中的孩童。
文紀安勉強維持鎮定,厲聲說:「在我面前胡言亂語,你們是會被逮捕的!」
小女孩垂目合掌,嘴角露出一絲冷森笑容,輕輕道:「我來自地府,穿越遮住你們雙眼的
重重黑雲;我見過無數個相似的大地,沒有陰暗角落能讓我停留。你去問問女皇陛下,在
她嫁為人婦那日,我送她的那個黑色木盒中的龍焱香花,如今是否還盛開?」
女皇段奕慧在寢殿之中睏著。
朦朧間,她回到了多年前的某個暮春天氣,一名頭纏布巾的老婦領著一個三歲孩童進了宮
。那時朱殷將軍的妻子,也就是寥空紀的新后,她正為老王服喪。她穿著及地黑綢長裙,
罩著嚴密的黑面紗,卻仍掩不住舉止間的靈動稚氣。
老王已去世,母親一直多病,朱殷又遠征南方,她帶著小武揚在宮裡,是宮中唯一的女主
人。她決定把那孩子接進宮來,收為名義上的養子,讓她陪在自己身邊。
可是她的心情不好。她討厭陰冷的天氣,而這天正是陰天。
孩子出生的那日也是個陰天,她吃過墮胎藥劑,但嬰兒還是出世了。孩子的膚色暗白,像
她,其餘的黑髮黑眼,都像父親。她抱著小嬰兒,望見那雙漆黑晶亮的眼瞳,心想:這東
西這麼小,蒼白柔弱,片刻沒人照料恐怕就會死去,甚至連身體也是殘疾的,她竟然曾經
害怕他,真可笑。
這個孩子被生下來,只是意外,那場夏夜的意外。
她還記得自己像一頭小鹿謹慎而靈巧的拂開灌木叢,在樹林中穿行。
她穿著女侍的衣裙,有些緊,夜色滑出她優美早熟的曲線。到了湖邊,她停下了,遙望著
月光,十指纖纖滑過小腹,再分開到兩邊,然後彎身沿著長而筆直的兩腿一直撫摸到腳踝
。
月亮在與她對望。
她的動作像舞蹈,又像只是伸了個懶腰,充滿少女特有的柔軟嫵媚。她脫去鞋子,光腳踩
在潮濕的泥土和柔軟的草葉上,隨後脫去上衣,解下長裙,衣物如花瓣飄落在她腳下。
小腹中有股熱氣。舒展一下身子,溫柔月光灑遍她的全身。她坐下了,大地溫暖愛撫著她
。她像個初生的嬰兒般睜大眼睛四處看,彷彿頭一次見到這周圍的景物。
實際上,白天她常來,不過都是和撫翠嬤嬤一起,夜裡偷偷的獨自進入樹林讓她覺得新奇
極了。
她踏入湖水裡,水清而亮,那暗青色勉強遮掩著她白瓷般的身體。她的手臂修長優美,在
月光下竟微微閃光。
她捋起自己金黃微卷的長髮,又任其散落而下,頭髮濕漉漉的,緊貼著脖頸。她閉上眼,
嘴裡輕輕的哼著歌。沒有歌詞,只是調子。
她很寂寞。
那些庸碌而自命不凡之輩使她厭倦,他們配不上她的微笑,更配不上她的一個吻。聽說許
多女孩在她這個年齡已嘗試過男女之樂,可她們是跟誰呢?身邊的男子沒一個各方面都傑
出的,而她是同齡女孩中最美麗也最高貴的,到哪裡去找那個值得她傾心的男子?
這樣的夜,美到像會有神話發生。她多麼渴望自己也有不凡的遭遇。
她並不了解她在月光下的美多麼驚人。赤裸著肌膚浸在清涼湖水中的她,像傳說中專門出
現於月下湖泊、引誘路人落水的精靈、水之仙子,令人目眩,令人毀滅。
她那年快滿十六歲。
下意識的,心裡忽然一個突,她回過頭去,看見身後不遠處昏暗的湖面上,有雙漆黑但閃
光的眼睛正看著她。
這雙眼緊緊的盯著她還沒來得及放下的雪白手臂和她澄澈而驚異的幽綠眼瞳。她倒吸了一
口冷氣,還沒來得及驚呼,這雙目光就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逼近,直到了面前。
水裡的陌生人站起身來,水珠一串串如夢幻的珠寶從他髮上滴落。
他的長髮漆黑散開,從兩邊直披到寬肩上。這張沈默而略帶微笑的面孔令人看過一次就再
也難以忘記。
他的雙眼冷若冰石,彷彿把世間所有都視為腳下之臣,理所當然的懾服一切、包掠一切。
而這個微笑又是怎樣的微笑,如謎語無解,如刀鋒鋒利,如火焰炙熱,可熔化世間所有。
他的膚色略為黧黑,但長相完美得如同諸神之一降臨人間,眼神亮得蓋過了蓮月宮上空的
寒星。
她害怕而驚慌。而他居高臨下的凝視著她,有一兩秒鐘又彷彿幾個世紀、彷彿直到永恆,
然後他伸出強壯的手臂攬住了她,大大的手掌貼住她光滑的背,掌心火熱。
她感到他貼近的胸口的熱氣,就不由自主的全身發軟。而他微俯身子,朝她低下頭,目光
深而溫柔,令她融化。他慢慢用力,摟緊了她,把她的胸口緊緊的壓在他的胸膛上,就像
要把她的身體按進他的體內。
而他的吻極為溫柔,雙唇上帶著水香,是微風拂過的水面,深深的不見底的湖水。
她迷失在這個吻裡面,任由擺佈,沒有一絲抵抗的念頭。
男子隨意的探入她最溫暖濕潤的所在,然後佔有了她。
岸上,他在她身邊抬起頭來注視著她,問:「妳可願意跟我走?」
從第一眼看見他至今,她不曾有絲毫的不自然。可現在戲演完了,留下的是觀眾的絮語紛
雜。他的聲音有種特殊的磁性,扣人心弦,但她很明白,他不過是從一個陌生世界來的闖
入者,不是屬於她的旋律。
但她感動於他甚至不問她的名字就要帶她走,低嘆了一聲沒有回答。
兩人都明白這聲嘆息的意思。
她坐起身,背對著他一件件穿回衣物。
他不拖泥帶水,又問:「什麼時候能再見?」
她低聲說:「我不會再來了。」
他的雙眼還是那麼深,那麼冷,那麼高傲:「那麼或許我現在就應該把妳帶走。我是水族
人。」
再驚世駭俗的事情,對年輕人來說也只不過是刺激罷了。她沒說什麼,直起腰,轉身而去
。她的腳步很輕又很快,但幾步之後,她忍不住回了頭。
那雙雪亮的眼睛還在原處。
她駐足凝望了他一會兒,月光灑滿他強壯而優美的身體,仍然像個墜入凡間的神靈。月亮
更明麗了。
她轉過頭去,繼續向前走,走進了林子深處。
後面一聲悠長的嘆息,她不知道是他,抑或是她聽錯了,什麼也不是,只是風聲。
「沅楓?沅楓!」
守在紗簾垂幕外的歌沅楓聽到一陣急切的呼喊。她疾步奔進內屋,只見剛喝了藥睡下不久
的女皇坐了起來,牙白睡裙下擺飄垂到地,她滿額是汗,碧綠的雙眼中閃爍著驚惶的光。
「陛下,怎麼了?」沅楓彎下身,滿臉關切的問。
「那邊有人,妳看見了嗎?」
沅楓望向清風拂簾的露臺,空無人影,頓時明白女皇又做了噩夢。她在心中冷笑,神情看
起來卻極為平靜,輕柔的答道:「陛下,沒有其他人,這裡只有我,守在您身邊。」
「剛剛還有人的!妳看見了嗎?是…...好像是個士兵。」
是士兵?還是武官?似乎是從端止愷失蹤開始,女皇接二連三的做噩夢。那麼,她在夢中
一定都有看到她囉?沅楓再次走到露台前,仔細的查看了一遍,然後回來稟報:「我又看
過了,那邊沒有人,殿外也有兩隊人巡值。請您安心的休息。」
女皇終於又睡下了。
歌沅楓抬頭四望,這裡少有繁瑣雜物,空空蕩蕩,風拂動著紗幕,她的心並不安寧。出走
的端止愷到現在毫無音訊,不知道她帶著洛海走到了哪裡。
而身邊的女皇似乎比她更加焦灼,她很好奇,女皇下一步會做什麼呢?
恰巧在這時候,有近侍女官悄悄的前來稟報,說禁衛營文紀安主事求見。
第二回 龍焱香花 下
沅楓回頭遠遠的看了一眼,見女皇剛睡熟,就獨自走到外廳,看見那文紀安帶著一名男子
還有個小女孩站在廳中等候。
文紀安古銅色方臉上神色緊張,見了她也顧不上問好,直接道:「女官大人,我有要事求
見陛下,還請通報一聲。」
沅楓微笑一下,說:「主事大人,請問這兩位是什麼人?為何要求見陛下?您也知道,進
這廳之前需說明身份跟事情,我也是依例行事。」
「這……」文紀安為難,「女官大人,此事異常機密,就算要說,我只能告訴妳一人。」
歌沅楓就轉頭吩咐侍女們退下幾步,然後讓文紀安走近,在自己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她聽完,微微蹙眉,過了一會才道:「我去向陛下請示,請在此等候片刻。」
經過內廳時,她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左面牆上聖龕中放置的那盆龍焱香花。花朵綻放,金紅
色花瓣如雨般垂灑而下。這盆花供奉在此處已經好多年,一直開放,從未凋謝,但是現在
仔細看去,花色果然黯淡了許多。
她叫醒女皇,一五一十的稟報給她聽。段奕慧越聽臉色越凝重,忍著頭疼起了床,道:「
叫他們進來,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能進來。妳跟文紀安說,此事不可向旁人洩漏半字。
」
「是的,陛下。」她應道,將內廳中的女侍們全都遣走,女皇這才出來坐在廳中,沅楓又
把寶座周圍的紗幕放下。
女皇披著件寶藍錦緞外衣,雪白高傲的脖頸上點綴著數串鑲閃青石越山紋檀木珠。廳內已
點起提神用的瑞藻香,可她的精神仍然很差,雙頰蒼白。
年輕的盲者牽著小女孩走進廳內時,她對沅楓說:「將聖花請來。」
沅楓依言打開聖龕,捧著花小心翼翼的放到金几上。
女皇的視線落在小女孩臉上,肅利無情,問:「大師,二十年前我與將軍婚典之時,您就
這盆花對我說了些什麼,可還記得?」
小女孩坦然迎向女皇的眼光,道:「龍焱香花延續開放,陛下的國運也就昌隆興盛。當年
我說過,多年後會有一場劫難,如今,這劫難已像暴風雨醞釀中。妳看,這花色可是已經
黯淡了許多?」她指向花朵。
段奕慧眉頭收緊,道:「沅楓,妳也下去。」
「是。」歌沅楓只好退了出去。
女皇從寶座上站起,原本疲倦的臉現在突然佈滿果決,問:「大師,那麼花色暗淡的原因
是甚麼?」
「陛下近來心氣浮躁,非安主天下之相。」小女孩答道。
自從端止愷失蹤,段奕慧每晚必做噩夢,半夜驚醒是常事。她緩緩道:「大師,你真是神
通廣大,雖然身在別處,卻對此處的情形一清二楚。不錯,最近我確實有些憂慮,也染上
了風寒,是否這就是花色枯黯的原因?」
女孩搖頭:「陛下,河水氾濫,是因為長久以來泥沙沉積淤塞河道;有人突發重病,是因
為他多年來忽視保養,虛淘身體;香花枯萎,也是長久以來種下的惡因造成,不是眼前的
緣由。」
「惡因?」女皇突然緊張,聲調也提高了,「什麼惡因?」
小女孩抬頭注視她,目光炯炯:「這麼多年以來,呼號與怨念一直充塞于宮門外,難道妳
竟然沒感覺?惡靈在徘徊,殺氣無法消散,丹城上空的黑雲一日厚過一日?丹城如果下雨
,雨水也如眼淚般苦澀;刮起風來,屍骨的灰燼在天空回漩。我為妳祝禱吉祥安寧,但光
直門外的火刑卻遮住了妳頭頂上的太陽。」
「原來你是說火刑……」段奕慧低聲說。
「正是。」
不知原因的,她神情放鬆下來,在廳裡踱了幾步,:「如果是因為這個,那我該怎麼做?
」
「陛下,長年的冰雪,不是一日可以消融;要想這龍焱香花恢復光彩,也不是一天兩天、
甚至幾個月的努力可以辦到的。只是妳必須先做一件事,那就是廢止火刑。」
女皇權衡片刻,又問:「那當這花回復光彩,我心裡的憂慮就可以消除嗎?」
「花一直開放,是陛下國運安穩無憂的象徵。但是即使我現在毀掉它,也不會對妳有何損
害。」
段奕慧點點頭:「我知道,人如果被器物之完損控制,那就是可怕的邪術了。」
「陛下說的對,龍焱香花只不過是一個指引。」
女皇回到寶座坐下,手支著額側,低聲說:「我病了這麼久,原來是因為這個。大師,廢
止火刑的事,我明天就知會刑院官員。其他可還有什麼?」
「陛下行事果斷,令人佩服。廢止火刑後,事情也還沒有解決,因為千萬惡靈還在廣場上
徘徊,他們需要撫慰。」
「要獻祭,還是要舉行鎮邪禮,我叫裘思齊去辦就是。」
女孩搖搖頭:「他們聽不見國師的聲音。必須要找一個心性如亙古山脈般厚重不移之人,
在廣場中央修建石屋,使他居住其中,不間斷的日夜祝禱三年,廣場才能被淨化,亡靈才
會離開,陛下的龍焱香花也才會明豔如昔。」
「三年?」女皇道:「到哪里去找那樣一個人?而且誰能不眠不休,不飲不食祝禱三年?
」
女孩朝一旁的盲者指了指:「這個人我已經帶來了。他的心念如同冰川澄澈休止,捨棄了
自身私念,能夠安撫世上最黑暗的靈魂。他願意為陛下解憂,在廣場上祝禱三年。我會封
住他的血液氣息,使他的身體休眠,三年內不需要飲食,也不用休息。」
盲者走上前一步,向女皇行禮。女皇看見他寧靜睿智的面孔,心內的憂慮竟消散了不少。
她頗為喜悅,道:「很好。你有什麼要求儘管向我提出。你叫什麼名字?我會重重的封賞
你。」
盲者卻只微微搖頭,道:「我到刑場守護亡靈,三年以後自會離開。我的名字不值一提。
」
第三回 柏桑舒者 上
沅楓很快聽說了捲雨大師的事情,還來不及打聽詳情,就接到一封紀初渼送來的急信,信
上寫說自己生了重病,希望她能盡快回家看看。她將信帶入房內,趁無人在旁,取出藥水
塗抹在信紙上,就看見本來的墨色字跡淡去,現出幾行深綠色文字,大意是說有人從柏桑
山來,要求見她。
柏桑山地處極北氣候苦寒,人煙稀少。上次兩族之戰瓦族事敗後,有支軍隊往北而退,在
柏桑山紮營,據說現在已有萬人之眾。她一直想與他們聯絡,只是時機未到,沒想到他們
卻主動來了。
她換了便服出宮,趕到城西一座小宅院。這院子石牆表面剝落,牆角裝飾著俗氣的石刻藤
蔓,外觀上毫不起眼。但剛一走進,她就看見前院地上站著兩匹駿馬,毛色純白配著銀色
鞍轡,一前一後,模樣像鏡子內外的映像般相似。
天邊一彎月牙,在暗藍天空上如絮的雲裡穿行。
她繞過馬兒,走到屋前,看見月色滑過的門廊裡坐著一個人。此人年約二十,髮色深灰,
額上縛了根薊紫色緞帶,眼如水玉,清秀明澈。他披著黑色斗篷,腰間掛著把柄上鑲滿水
晶石的短刀,身高腿長,風姿瀟灑。他見到她,也對她上下打量。
歌沅楓停步,站在月光中,對他微笑:「你一定是舒文。」
那男子露出有些詫異的神情,不知是驚訝於她居然會認識自己,或是其他:「妳是歌沅楓
?」
「是的。舒文,你大哥呢?」舒文是統領柏桑山那兩兄弟中較年幼的一位。看他穿著如此
華麗,年紀又符合,實在也不難猜。
「早聽說左祭司容貌出色,沒想到竟明麗若此,且舉止翩翩,令人心折。」他由衷讚嘆,
站起了身,「大哥身體不適,所以派我前來。大人,這一對雙生白馬是我柏桑山上下送妳
的禮物,還請笑納。」
「多謝,」沅楓行禮道,「受之有愧,卻之不恭,沅楓拜領。既是貴客,怎能怠慢,請先
進屋吧。」
她迎了舒文進去,對打扮得整整齊齊站在屋內等候的紀初渼道,「姨媽,請妳沏壺熱茶,
再點一爐清神香。」
紀初渼應聲卻不動步子,拼命向她使眼色。她不知就裡,看了一眼舒文,見他坐的端端正
正,表情十分鄭重,實無異狀,便朝姨媽點點頭,又說,「我招呼客人,妳先進去倒茶。
」
紀初渼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這才退下了。
沅楓方才開口:「二將軍……」
話音未落,舒文就搶著道:「大人,柏桑山雖然偏僻,我大哥卻一直把本族大事掛在心上
,妳若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幫忙就請儘管直言,不必見外。」
此話蹊蹺,但她淡淡一笑,只四兩撥千斤的答,「那我先謝謝你們。只是,不知大將軍請
你帶什麼話來?」
「大人冰雪聰明……」他說到此處,又把話咽了回去,只看著她,滿目自信、胸有成竹的
笑著。
這種場面沅楓近年來遇的多了,立刻猜到了八九分,但她更不多言,就靜等他自行往下說
。
舒文停了停,沒有得到猜想中的追問,只能說:「如今,我柏桑兵力已是本族主力。多虧
歷年來大哥治理有方,本軍實力日漸壯大,威名遠播……」
她聽到此處,打斷了他:「不錯,你們的威名遠播,連段奕慧也深知了。」
舒文騰地站起,兩眼充滿驚訝,問:「妳……妳這是什麼意思?」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舒二將軍,你真以為物族人會放任丹城背後有如此強大的兵力存在
?你們若在鎏金塔有眼線,就應該知道段奕慧正準備對柏桑山用兵。」
「這……」舒文頭臉發熱,語調也變得急促,「我們遠居深山,哪里有什麼眼線。妳確實
得到了消息?如真有此事,我必須儘快趕回通知山上。」
什麼雪山強兵,只不過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她掃了舒文一眼,見他額頭出汗,果
然十分惶急,就先安撫:「你不用著急,就算要出兵,最快也需要三個月,調遣佈置,準
備糧草。其實,就算你今天沒來,我原也已經打算派人去向你大哥示警。」
舒文臉上的慌張收斂了一兩分,又說:「您的厚意我們全營上下感激萬分。沒想到還未謀
面,妳已把我們當成自己人,我……」
「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次換她打斷了他,「你們是我王未來的屬下,也就是我的親人,
我不能允許親人有半分損減。」
舒文聞聽此話,欠了欠身,直接道:「沅楓大人,我從小追隨我大哥,在我眼中他就是天
神,我並不認識別的王。」
沅楓的目光陡然銳利,美麗的面孔罩上了一層寒霜。而舒文雖稚嫩缺少心機,神態卻一派
坦然,毫無畏懼心虛之色。
她輕輕撫摸自己的手指,臉上怒色逐漸隱去,反而露出一抹笑意,緩緩說:「柏桑山上,
大多是以前舒老將軍的舊部。二將軍,你父親當年去世時,不知留下什麼訓誡?」
他揣測她的用意,答道:「我父親留下遺言,要我們重振本族。」
「他是把這個重任交到你大哥肩上,還是你的肩上?」
「這……」他額上冒汗,答道,「父親的確說過,要我們等待神王轉生,遵他號令。可我
們已浪擲了多年,再等下去,就像大人所說的,柏桑山會有迫在眉睫的大災禍。」
「你很聰明,知道利用我的話來反駁我。」
「大人誤會了。舒文其實不擅巧辯,只有滿腔誠心誠意,請求您幫助柏桑山上下眾人安然
度過這次危機。」他竟然單膝跪下了。
正在這時候,紀初渼終於把茶水送了上來,卻見沅楓大剌剌坐著受禮,絲毫沒有起身回拒
的意思,不由得十分吃驚。她放下茶盤,擔憂的道:「沅楓……」
歌沅楓作個手勢示意她別說話,自己又說:「二將軍請起,我早說過,我把你們當作親人
。但在我行動之前,要請你先做一件事。」
「請講。」
她眼中閃過異樣光彩,道:「我所說的,也是你們多年來想要聽到的。你回去轉告你大哥
,就說我王已經轉生了。」
作者:
Wulakey (苜蓿芽)
2016-10-10 17:16:00推~~
作者: darkborder (darkborder) 2016-10-10 17:51:00
推~ 女皇把阿愷帶進宮裡;阿愷的父親,看來本回已經解答了
作者: Cake123410 2016-10-10 19: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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