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我走過很多城市，住過很多地方，認識很多人。每當我挖掘了新的樂趣時，
我都會想起妳，想著如果妳在我身邊的話，一定也會笑得很開心吧。可是，歲晴，妳真的
會笑得很開心嗎？妳對著我笑的時候，是真的在笑嗎？我們接吻的時候，妳有感覺嗎？我
們做愛的時候，妳的靈魂跟我在一起嗎？我想了好久、好久，想不明白，所以我繼續在國
外走過一個又一個城市，一直想。」
鍾寧狀似孩子般低聲傾訴，帶著脆弱與疑惑，字字句句都撞擊著藍歲晴的內心，讓她忍不
住熱淚盈眶。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曾經讓鍾寧產生那樣的疑惑……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這麼長，我以為我了解妳的程度就像妳了解我一樣，可是，好像不是
那樣子。」
「妳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不願讓鍾寧產生誤解，藍歲晴急忙截斷鍾寧的話。
「可是，那還是不夠吧？」鍾寧舉起杯子，將最後一口酒喝掉。「我看見妳的笑容會覺得
妳真的開心，當妳回吻我的時候，我會覺得妳同樣也想碰觸我。但是，一直有哪裡怪怪的
，我說不上來。直到這些年來，我走過那些城市，看過形形色色的人以後，我才發現，我
們之間缺少了什麼。」
鍾寧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妳會對我笑，可是妳對所有人都那樣笑。妳會親吻我，可是
妳冷靜得像是在盡義務。妳不愛我，我後來才明白。」
「不公平……」藍歲晴努力擠出聲音。「這樣說……不公平。」
「對不起，我知道妳很努力，可是，妳給不出我想要的愛情。」鍾寧露出淡淡的微笑。「
妳放不下妳的痛苦，我只能在妳受傷時幫妳上藥卻無法治癒妳心裡的傷口。妳沒辦法愛，
歲晴，至少，妳沒辦法愛我。」
她們在年幼時相識，於荳蔻年華多加一層超越友誼的關係，相伴十幾年，她們是最了解對
方的人，也是站在對方身邊最近的人，然而在理應最親密的關係上卻離得最遠，藍歲晴無
法反駁鍾寧所說的任何字句，因為鍾寧把一切都看在眼底，知道她的細節太詳盡。
她不想失去鍾寧所以當鍾寧凝視她的眼神帶著炙熱時，她允許了。她不希望鍾寧走開所以
學著用鍾寧對待她的方式如法炮製還給鍾寧。鍾寧怎麼親吻她，她就怎麼親吻回去，鍾寧
怎麼愛撫她的身體，她就怎麼在鍾寧的身上留下同樣的印記。
只是，她離得很遠。
靈魂像是出竅了一樣，冷靜站在遙遠的地方看著肢體交纏的兩人。
「妳不能用那種方式留我，那對我們來說都不公平。」鍾寧抬頭注視藍歲晴，眼神真摯，
臉上的笑容充滿疼愛。「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好姊妹，即使這些年來沒有任何聯繫都影
響不了我們曾一起經歷過的，一起建立起來的感情。沒有人能拿走那些東西，包括妳我，
都不行。所以不用擔心會失去我，我就在妳的心裡、生命裡，只要妳想找我，就找得到我
。」
「騙人……」藍歲晴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這些年，我找不到妳……」
「那是因為妳沒有認真找。」鍾寧抬手拭去從藍歲晴眼眶滑落的淚滴。「妳明明知道只要
去問外婆，外婆就會告訴妳我在哪裡。」
「應該是妳要自己回來我身邊的……」
「傻瓜。」鍾寧以大拇指輕柔撫去持續掉落的淚水，再將因為藍歲晴低頭而掉落至臉頰的
瀏海撥到她的耳後。「我好不容易才放開妳的，妳以為那很簡單嗎？」
「那妳回來……」藍歲晴的眼淚越掉越急。「妳回來……」
「我回來了啊。」鍾寧摸摸藍歲晴的頭。「我回來告訴妳，我想了很久很久，當初離開的
時候沒辦法給妳的解釋，現在可以了。雖然花了很多時間才懂，可是，至少還沒有來不及
。我們還有很長的人生可以遇見註定的那個人。」
「我不相信……」藍歲晴嗚咽著微弱抗議。
「我也不是很相信。」鍾寧說完哈哈大笑。「不過，就像每塊木頭都會遇上註定將它型塑
出最美麗模樣的創作者，人也是，希望是很有力量的信仰，我們總是需要一點正面的元素
才能好好面對明天。」
鍾寧的溫暖一直都是藍歲晴的心靈支柱，從她被鍾寧撿回去照顧那天開始就沁入了她的心
，若她們不曾相遇，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是否仍然可以不歪斜，不憤世嫉俗，
依舊知道被疼愛的滋味，有股力量在身邊支撐自己是什麼感覺。
她不想失去，卻又不能用錯誤的方式留住鍾寧。
「我們……真的不行嗎？」藍歲晴抬頭睜著淚光閃閃的眼睛注視鍾寧。
鍾寧伸出雙手擋住藍歲晴的視線。「藍歲晴妳這樣太犯規了。」
「我不想失去妳……」
「妳沒有，妳也不會。」鍾寧順勢以手指揩去藍歲晴臉上的淚痕。「我們只是分手而已，
又不是老死不相往來。」
「妳又不留在臺灣……」
「我喜歡走過一個又一個城市的感覺，我喜歡住在某個風土民情都不同的地方一陣子，再
前往下個地方。我喜歡接觸不同的人，我也喜歡了解更多不同文化。我在做的都是我很喜
歡的事情，妳不會阻止我的，對吧？」
藍歲晴閉上眼睛。「妳才犯規……都說成這樣了要我怎麼留妳。」
「我會寄新作品給妳。」鍾寧露出調皮的笑容。「如果賣不出去的話。」
藍歲晴有些恍惚地望著鍾寧笑得淘氣的模樣，和記憶中的青春少女毫無差異，只是在她們
相伴的最後一段時光裡，越來越少見到鍾寧笑出一彎新月的天真無暇，相反地，鍾寧眉宇
間的憂愁越積越厚，烏雲遮蔽了溫柔的銀白光芒，黯淡了鍾寧眼裡的神采。
她知道，鍾寧不快樂，可是她束手無策。
在她的靈魂裡始終有著非常冷漠的部份，即使鍾寧毫無保留地給予了她豐盈的溫暖，暖和
了她的人、她的心，卻無法填滿靈魂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