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崔予馨的開車技術的確很好。
黎蘊嘉一剛開始搭上車時，還有點緊張。不過在崔予馨熟練地發動引擎、倒車，車子又平
穩的駛進夜色裡後，黎蘊嘉懸著的那顆心，也跟著放鬆了下來。
她輕輕地吁了口氣。
很小聲，其實就怕被崔予馨聽見。
怕傷了崔予馨的自尊心。
但崔予馨的耳朵卻是不知道為什麼特別靈，還是她也等著她這聲嘆息許久了似的。總之，
黎蘊嘉那聲嘆息沒逃過崔予馨的耳朵。
「組長。」崔予馨氣呼呼地喊她，是不甘心，「…都要妳相信我了。」
「嗯？」黎蘊嘉愣了下，眨眨眼，很快便發現崔予馨的怨氣，「…嗯，我相信妳啊。」
黎蘊嘉試圖安撫崔予馨。
剛剛那杯調酒的酒精是讓黎蘊嘉太放鬆了，她揉揉臉頰，臉頰上的酒氣卻揉不進指腹裡，
依然微微泛紅。
「妳明明就不相信…」是從她的語氣察覺不對勁，崔予馨咕噥了起來。
黎蘊嘉有點頭疼，她總是不知道拿執著起來的崔予馨怎麼辦。
畢竟，怎麼說，以前她交往的對象，年紀都比她大上幾歲，在她面前就算不成熟穩重，也
會裝裝樣子。不會像崔予馨這般稚氣，就算會，也不會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但…
以前黎蘊嘉總習慣對方是成熟穩重的，會習慣兩個人坐在車上說得都是包裝得嚴肅的話題
，比如工作、比如社會議題、比如最近的生活變動，聊來聊去，簡單的日常像是雕刻過頭
的文學字句，每一句話都帶著太多的裝飾，找不到一點輕鬆，一點自然。
一點，最真誠的樣子。
所以即使是一句抱怨，黎蘊嘉卻是想不起，她上次聽到她的另一半，這麼直率地把話說出
來，是什麼時候。
太多的真心被包裝在話語裡。開心的時候是，不開心的時候也是…
好像總必須這麼做。原因是什麼，年歲大了便成如此，早沒有人能說得明白的了。
想起這些，無疑也提醒黎蘊嘉過去她跟宋銘理交往的那些日子…
那些鬱悶、糾結…
她的眼眶有些濕氣。她眨眨眼，那濕氣卻揮之不去。
「組長…？」崔予馨見她不說話，遲疑了下，手探了過來。
黎蘊嘉愣了愣，握住了她的手。
崔予馨的手很暖，喝了酒的黎蘊嘉也是，兩個人暖暖的手心貼在一起，那些往日裡累積太
多的心冷，好像被融化了些。
「我不是故意生氣的，我好像太在意妳的看法…」崔予馨喃喃。
行駛著車子不斷的把窗外的夜色推遠，才想看清什麼，夜色卻已很快地被落在後頭。
「對不起…」崔予馨又說。
黎蘊嘉愣愣地看著她，胸口的酸澀不聽話的更濃，但她忍住了。
她很清楚，她的難過，根本和崔予馨無關…
黎蘊嘉鬆開她的手，摸摸她的頭，「傻瓜。」
「不是妳的問題。」黎蘊嘉深吸口氣，「是我自己…，嗯。」
崔予馨遲疑了下，只因提起這話題對她而言並不容易，「嗯，妳是不是想到，那個，宋經
理…？」
黎蘊嘉沉默了，她不想隱瞞崔予馨，卻也不想讓崔予馨擔心，於是她沉默了，只因她一時
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那不是妳的錯。」一提到宋銘理，崔予馨就有氣，「是他劈腿，他怎麼可以劈腿，劈腿
的渣男最討人…」
「我不知道…」是聽到太多人這樣對她說，黎蘊嘉不自覺地把臉埋進了手裡，逃避現實的
沉重。
她吁了口氣，打斷她，「予馨，如果用他劈腿來理解這段感情，或許我會好過一點…」
「予馨，但我現在不知道…」黎蘊嘉嘆息，「我好像，沒有辦法只是這樣想。」
「組長…」崔予馨喃喃。她好恨自己正在開車，因為她無法想像黎蘊嘉此刻的心痛，那讓
她只想停下車來，好好抱住她。
如果說崔予馨不會擔心黎蘊嘉還喜歡宋銘理，那是騙人的，這件是鄭人煒在閒暇之餘也提
醒過她千千萬萬遍，她的耳朵都聽到要長繭了。
在鄭人煒那千篇一律的演講裡，主旨不外乎就是異女很危險，情傷未癒的異女更危險，而
黎蘊嘉不只符合以上條件還是她的上司，所以結論就是黎蘊嘉她…
──超級危險。
但崔予馨不在意。
她認真的，她真的不在意。
比起這些，她更希望黎蘊嘉不要再傷心了…
這個願望好像很卑微，她知道。但是是黎蘊嘉讓她明白，原來愛一個人可以如此卑微。
她正想，卻也這才想起一件事。
「啊。」崔予馨驚呼，她的手往車裡的置物箱摸了摸。
「怎麼了？」黎蘊嘉困惑。
崔予馨沒應聲，手只顧著在置物箱裡探來找去，玩抓娃娃機似的，好一會她的爪子才夾起
一件事物。
她把那事物擱進了黎蘊嘉手裡，黎蘊嘉低眉，發現是一罐熱可可，超商熱飲機常賣的阿華
田。
阿華田有些冷了，不再像剛拿出時罐身熱得發燙。
「組長，我想喝這個，我們一起喝？」崔予馨認真地說，「剛剛等妳的時候，本來買來想
喝的，但妳很快就下來了。」
知道崔予馨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呢，雖然手法很笨拙，但黎蘊嘉還是笑了。
她望著崔予馨握著方向盤的側臉，那專注的神情和她臉上的稚氣搭在一起，卻是一點也不
違和…
是好事吧。知道可以信任她身旁的這個女孩子…，是好事吧？
「好啊。」一股輕淺的笑意在黎蘊嘉的唇角漾開了，她拉開拉環，阿華田有點溢了出來，
她就勢喝了口，「好甜。」
「妳也喝？」她問崔予馨。
崔予馨搖搖頭，拒絕了，「等一下，我等一下再喝。」
「組長妳不喜歡喝甜的。」崔予馨輕戳她的手背，「但是喝甜的會讓人心情變好喔，我每
次加班都吃一堆甜食，心情就變得超好。」
聽著崔予馨說，黎蘊嘉帶著笑又喝了口阿華田。
她沒告訴崔予馨，她是這才明白，為什麼崔予馨加班交回的文件夾上，為什麼常常有巧克
力漬那類的東西。
沒告訴崔予馨，其實雖然她老是因此叨念崔予馨，卻也覺得那樣的崔予馨，很可愛…
那樣的黎蘊嘉，是沒注意到，她剛剛濕了的眼眶，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沒淚水湧出的衝動
。
「目的地到了。」是導航。
崔予馨稍稍停下車來，身子往前探，左右張望著。
黎蘊嘉很快便發現崔予馨是在找車道，她向前指了指，「予馨，前面那台小汽車車再過去
，往前開一點，就會看到車道了。」
「好。」崔予馨乖巧的點點頭。
她順勢向前開，只是車子往下開時她也才發現…
等等。
黎蘊嘉會不會…
「晚了，妳等等要怎麼回去？」黎蘊嘉忽地開口。
她說得自然不過，好像沒有察覺她開啟的話題會讓崔予馨多麼驚慌。
黎蘊嘉輕聲問她，「妳一個人搭計程車回去我不放心…。」
「嗯，妳要不要，今晚就睡在我家？」
──她果然說了。
崔予馨臉一熱，直要忘了自己正在開車，滑下車道的她，是差點連煞車都要忘了踩。